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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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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少年却不知康恂心理如何,在马厩中绕着那些马匹打转,有的摸其头耳、有的望其口齿、有的抚其筋肉、有的数其肋骨,不时啧啧称奇,偶尔低声讨论几句。那种专注兼精深姿态,就连康恂都自叹不如。
  少年们足足观察了大半个时辰,各自选定一两匹之后,牵出马厩然后在外试跑一番,便各自择定一匹。其中一个少年故作老成,行至康恂面前皱眉道:“这几匹马倒也可称良种,但场主所言龙驹遗种,似乎有些言过其实了……”
  康恂这会儿心内已是乐不可支,闻言后则连忙说道:“是啊,我也只觉得这几匹马质胜于寻常,因是有此怀疑,姑且一说,实在不敢笃定。”
  薛强则行上前来说道:“叨扰康君良久,这几匹马我们便选定了……”
  不待薛强说完,康恂便连忙让人送来各种上好的骑具,同时连日常照料这几匹马的马奴都表示一并赠送,毕竟马性差异微妙,真正良驹还是要照顾顺手的人一直照顾才妥协。
  他更是表态说道:“先前所说,绝非戏言。郎君远游归乡,更兼挚友同游,这几匹马便算我贺郎君归于故里……”
  薛强手中持着一根精致马鞭,摆手道:“康君莫非又要逐客了?我若生受如此珍货,只怕近乡也难归家啊。”
  话讲到这一步,姿态表足,康恂便又请几人同往去寻贺苗。该要敲诈这些人多少,还是要贺苗来拿主意。
  最终交易完成,自有马场奴仆跟随薛强等人去取财款。康恂望望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贺苗,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特别想到几匹压厩的劣马,竟然在贺苗的暗示下要到三百多万钱的高价,这钱烫得康恂都不敢收。
  贺苗倒无康恂那种忐忑,眼望着薛强等人离开,口中啧啧:“薛氏真是豪富巨室啊,区区小儿几百万千花费都面不改色!”
  说话间,他又望向康恂,笑语道:“这一次便不再如常了,想来给你太多你也不敢留,二十万钱吧,也算用一用你的马场。”
  康恂听到这话心中更是一苦,心道我恨不能给你二十万钱,只求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招惹这一类的麻烦!
  不过看到贺苗一脸欣喜状,康恂也是忍不住的感慨,这个老胡所以敢拔薛家虎须,也真是有胆色。
  稍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贺翁有事能念到我,那就是我的荣幸。分利多少,我全听贺翁吩咐。只是近来我有一事难决,不知贺翁可愿为我稍作指点?”
  说着,他便趁贺苗心情正好之际,将准备结束马市转作茶叶的想法讲了一讲。
  贺苗听到这话,脸色却是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上下打量了康恂一眼,才叹声道:“若非我知老康你是何等根脚,听你此论,真要怀疑你是否行台大宗门户所出了!”


第1292章 烈火烹油
  听到贺苗这么说,康恂心弦不免一颤,继而便又忙不迭说道:“我区区一介走贾,若无贺翁亲昵照顾,衣食都将匮乏,又怎敢奢望能入行台大将军耳目。是了,贺翁这么说,应该也是有嘉言教我吧?”
  讲到这里,他望向贺苗的眼神便有几分羡慕。
  说实话,他从淮南都督府时期便行商于中州与关陇之间,可以说是眼见着沈大将军并其文武一步步成为中原霸主。他性格中本就有险搏的成分,未尝没有放弃商途加入沈大将军的麾下,谋求一番男儿功业的念头。
  但也不得不说,由于积久的原因,无论淮南都督府还是目下的行台,对于谋进的胡人都是警惕有加。
  尽管康恂祖上内迁关中年久,早已经与诸夏生民无甚区别,但身上多多少少还留有一定的胡人血统,这也成为他的一点顾忌,没敢放下所有奋身投入。可是这一点迟疑之后,行台发展更是迅猛,他更没有了加入其中的契机。
  贺苗则不同,其人看似有些贪鄙,但却是目下的行台中寥寥可数能够身居高位的胡人之一,而且负责掌管的还是对军事有着极大意义的马政,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位高权重。老实说如果不是其人有着贪财的小毛病,凭康恂的身份,是不可能与之建立起深厚私谊的。
  贺苗旧名贺赖苗,言之行台旧人绝不为过。他加入大将军麾下时间甚早,早在大将军还困于淮南、决定晋祚命运乃至天下大势所归的那场淮南大战前,贺赖苗便投入大将军的麾下,并其故旧刘迪为王师投献数千匹战马。
  而这些战马之后也成为王师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之一,为王师击败羯胡大军乃至于收复整个豫州,都有着巨大的意义。
  贺赖苗也因此功得到沈大将军的嘉奖重用,积功封侯,整个人的人生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特别随着沈大将军权威越来越甚,王师军势越来越强,其人也是一路的水涨船高。
  之后贺赖苗便厌弃自己胡风浓厚的姓氏,索性直接以“贺”为姓。虽然这也只是掩耳盗铃,想要让人彻底忽视他胡人的出身,大概还要换一个头。但他乐意如此,也没人会在这种小事上向他挑衅。
  贺苗微眯着眼,摆摆手又返回康恂马场中的居舍,待到室中仆役俱都退出,他才望着康恂笑道:“老康你这人,倒还有几分恭良眼色,换了旁一个发问,我才懒得给他指点什么坦途财路。”
  康恂闻言后又忙不迭拱手施礼、连连道谢,用十足恭谨的态度给足了贺苗面子。
  这自然让贺苗笑逐颜开,他如今名爵、权位都不缺乏,本也不必折节与马场中这些商贾结交,所以还要如此,主要还是为了满足被人恭敬仰视的这种乐趣。
  他笑着摆摆手打断康恂的话语,然后才又说道:“行台之强盛,远不是你们这些贾人观望就能尽知。大将军才器伟壮,就连我这个久从麾下的老仆所见都不过百中一二。譬如目下这河东之境,往年不过废墟一片,任谁到此都要愁困烦躁,厌见所有。可区区几年之后,又成什么模样?”
  康恂虽然急切于听教后事,对贺苗一通长篇大论倍感不耐烦,但也还是耐着性子连连附和。
  “行台规营地方,河东如何成果,已经无需再提。但天下之大,王法通达的津要所在,又何止河东一处啊!”
  听到贺苗总算是言及实际,康恂也不免精神一振,端坐倾听,却又听贺苗笑道:“你们这些商贾也是幸运,能与大将军并生此世,大将军人世圣才,大凡耳目及处,你们只要跟随在后,也都不愁大收巨货。”
  这个道理,康恂怎么会不懂,否则便也不会急切于向贺苗打听。
  自觉卖足了关子,贺苗才又说道:“茶货外销,这也是大将军一直力主的事务。往年天中华赏供销,不过小小试水而已,如今探路也算有了收获,之后力推大举也就在这几年之内……”
  这种含糊的讯息,自然不是康恂所需要的,类似氛围的变化,他其实也早有感受,否则也根本不会动念于此。他想要听的,还是行台对此究竟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在酝酿。
  “老康你想直入汉中,这眼光也算精准。茶货主出南土,江表都是大将军故旧华族,你想去分一勺利也是做梦。我记得你乡籍华山,南出秦岭,便可直抵汉中……”
  康恂自然点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便利,他才动了这个念头,茶叶产于南面,江表所产自然是目下市上主流,但他也察觉到蜀中同样盛产,只要能在汉中立足扎根,不愁拿不到蜀货,而且蜀中贫寒,货价也是低廉到了极点。
  但他所以犹豫不决,主要还是因为目下的汉中、巴蜀还在成汉控制之中,虽然他在汉中的关系也传信说是在荆州王师频攻之下,成汉局势已经危急,国中又多不平稳。王师收复巴蜀,只是时间问题。
  而时间问题,就是商机所在。康恂一介商贾,就算有些能量,又哪里能够得知王师军略施用的内情。过早进入,先机是占据了,但是危险也大啊,说不定成汉垂死挣扎,将他们这些外来者视作奸细,到时候命都难保,更不要说商机了。
  “我的义弟刘二郎,老康你可知?”
  贺苗又问了一句,康恂闻言后便连忙点头,明白贺苗所言乃是王师战将刘迪。刘迪其人旧年曾为胜武军一军主,之后外用,距离一方督护镇将也只有一步之遥,乃是王师目下少壮战将的代表人物。
  康恂所以知晓其名,倒不是说他对王师内部战将们了如指掌,还是因为贺苗在马市中对刘迪其人其事的卖力宣扬,以至于如今的河东马市中,没有听说过刘迪名号的马商几乎没有。
  “二郎是大将军帐下虎狼,早前跟随毛宝毛君侯南下襄阳。我与二郎至亲兄弟,也是看老康你与我也算有着几年的交情,你若真有志向,我倒可以给你搭一条路,先出武关往襄阳立住足。只要你肯于捐施,助战王师,来年还愁不能追随王师先入汉中?”
  贺苗讲到这里,又一脸郑重道:“至于王师何时用武,你不要打听,我也不知。这件事,你若是愿意,稍后使人告我,我自帮你出面,也不可向外宣说。”
  康恂闻言后连忙点头,表示绝不外泄。贺苗肯做如此表态,他已经分外欢喜了。特别是讲到让他先在襄阳立足,这更直中他的心怀念想。
  襄阳的地理环境,并不逊于河东,若真比起来,河东所覆盖影响主要还是在黄河一线,而襄阳却是南北地冲,四通八达。在眼见到河东区区几年时间内便发展如此迅猛,其实早有许多有实力兼有想法的商贾放眼于襄阳。
  只是目下行台还没有明显的开放政令扶植,所以这些商贾们也都暂时引而不发。但可以想见,只要行台放出稍微明显的讯号,各方商贾绝对会恶狼一般扑向襄阳。
  贺苗给他点出这一条路,不独让他在茶叶贸易上先行一步,更让他有机会先一步立足于襄阳,也实在让他感念这几年的狼狈为奸、小意恭维没有白费。于贺苗而言,或许只是随口的一句指点,但对康恂来说,或许就是能够经营毕生乃至世代传承的一份家业起点!
  受此重惠,康恂自然也不能亏待贺苗,在将其人送出马场的时候,便让家人套起数架大车,车上满载物货。
  然而贺苗眼见这一幕,脸色却陡然一变,指着康恂怒斥道:“老康你这是要杀我啊!赶紧给我收回去,不可再作此举!”
  贺苗虽然贪财,但也绝不会因贪财而忘命,明白什么样的钱不该收。之所以有这样一点觉悟,还是因为一番曲折。
  河东创建,贺苗被从洛阳外用到此处监管马市,骤然放出,大权在握,难免有些乐而忘形。特别那些马商们一个个满载重货直往他官邸送来,更让他迷了眼,自是来者不拒。
  可是好日子没有享受多久,没过多长的时间,山遐那个催命鬼手下的卞章便率领鹰爪部下来到河东,直接将他在官署中擒拿收押,随船送回行台。
  之后在廷尉监中那一个多月的时间,贺苗真是毕生难忘,特别看到一同在监室中的案犯种种愁苦懊悔姿态,有的更是被提走之后便消失于人间,更让贺苗寝食难安,不知自己哪一天就要被这些鹰爪撕碎。
  最后,还是在大将军出面特批之下,贺苗才被放出,赃款尽退不说,还背负了巨额的罚款。原本应该是剥除名爵的处罚,但这简直比杀了贺苗还要让他不能接受,他也耍起了混性,每天缀在大将军出入仪驾之后嚎哭不断,最后烦得大将军怜其旧功,保留爵禄试守马监。
  自此之后,贺苗虽然也贪财,但也知道什么样的贪念不可动。特别是他作为行台老人,微时追随这一点资历便足够他一生受用不尽,若因贪财而耗尽这些资历情分,那才是最蠢的事情。
  他可以勾结马场主收割买马的肥羊,只要不做欺行霸市,这种小事行台也不会过问。当然他也明白,不排除一些马商循此曲折进贿,但他是钱照收,事不办。
  久而久之,人也知他是一个只进不出、拿钱不办事的狠角色,也就渐绝了心思。而还肯跟他保持往来如康恂之辈,便被他视作是真正敬重他的人。所以康恂求到他来探问前程,他也不介意帮上一帮。
  今天从薛家纨绔子手里搜刮来几百万钱,胜过往常一年有余,贺苗也是满意得很,虽然拒绝了康恂的馈赠,但临走前还是叮嘱道:“马款一定要尽快收来,薛家敢有拖延,你直接使人道我。”
  讲到这里,他又一脸的自傲:“旁人怕他薛家势大,我却不怕。坐享行台兴治厚利,刮得就是他家财货!”
  康恂闻言后又是苦笑,心道这件事就算有反复,他也绝不敢捅到贺苗那里,大不了自己垫付就是了。就算他已经决意要结束河东的买卖,想要抽身也还有诸多收尾,真惹怒了薛家,他只怕想走都走不了。
  但康恂却没有想到,天色还未到傍晚,前往收款的家人便押运着足量的财货返回。这不免让康恂大感诧异,心道薛家也算是武宗豪强,就算薛强年少无知,难道家中其他亲长看不出他以次充好,大敲竹杠?
  想不明白,康恂也只能归因为薛家确是豪富肯舍,几百万钱抛出眼都不待眨一下的。但他也不敢将这些烫手财货保留过夜,连忙又让人送去贺苗处,甚至连贺苗说定的二十万钱也不愿留。
  可是家人返回后,还是又将二十万钱带回来,倒让康恂哑然失笑,心中暗念这个老胡倒也真是个有自己一套准则的性情中人。
  且不说马市中康恂感想如何,薛强等人离开马市后,一行人便直往蒲坂的大营而去。
  薛家世居汾阴,距离蒲坂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河东之后兴创迅猛,因此整个蒲坂大营规模也都极为宏大。
  所谓的大营,也不单纯只是军士驻扎的营舍,而是划出一大片的军事禁区,当中既有河东军府将士驻扎,还常设用于大军调度时暂住的营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存放诸多军资器械的仓邸。理论上而言,从蒲坂到汾阴,沿河一线都算是军区范围。
  薛涛作为河东军府督护,其官邸并不设在蒲坂城中,而是蒲坂与汾阴之间,靠近他家坞壁的地方。
  薛强将几名洛中友人送回蒲坂,又让在蒲坂的家人筹措财货交付马款,然后才离开蒲坂,直往其父所在而去。
  河东督护府位于沿河几十里外的一处高丘下,此地原本也是属于薛家的一处坞壁,在此基础上直接扩建成一座军城。
  相对于其他军府的令禁严谨,河东军府也自有其乡曲特色,营禁并不严格。薛强作为家门嫡长,军城内外又都是他家原本的部曲,虽然只是一介白身,但沿途也无人敢阻,直接入城来到了官邸中。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薛涛结束了一天的操练,解下戎甲正在用餐,得知儿子入府,便直接将人唤来一同进餐。
  用餐完毕,余者退出,室中只剩下父子二人。薛涛让人泡来一杯茗茶,北方人喝茶的习惯还在养成,但薛家旧年从蜀中迁出,对于这一习惯倒也适应得很快。
  “可安顿好了你的几位友人?”
  厅室中,薛涛也没有太多为人父的威严,语调轻松随口一问。
  薛强闻言后便点点头,脸上却有欲言又止状,片刻后才决定开口说起今天的事情:“我家又不是没有良马,阿爷何必使我往马市去?那个贺翁,哼,老胡大概以为我是个诸事懵懂的蠢物,看不出他与那马场主耍得手段。几匹劣马,骨架之外全无可夸,几百万买来,斩杀煲饮或能咂摸出一丝河西风味!”
  讲到这里,薛强便一脸的愤愤不平,很显然贺苗与康恂的勾结耍弄他们,他都看了出来,但却因为父亲的叮嘱,不得不按捺下来,整整一天被人当个傻子看待,心里已经积攒了太多不满。
  “你难道不是诸事懵懂?”
  薛涛听到儿子的抱怨,脸色顿时一板,语调也变得严厉起来:“当中滋味几许,你自己若能咂摸几分,倒也可称小知人事了。”
  “阿爷忧困,我又何尝不知。无非世道时流妒忌我家坐享于成,不曾施力勇助行台,但却趁于地便,大收行台兴治河东的利货。我早前在中州听人谈论,也多有谤议我家之声。但我不明白,我家所以得大将军雅重,那也是因为往年祖、父竟力,浴血却胡,厚保乡土,始终不曾失节,兼有明识世务,恭从大将军后,衔恩待用……”
  薛强讲到这个话题,尚有几分稚气的脸上便充满不忿,认为世道时流因为他家势盛一时便嫉妒谤议不断,实在太无道理。
  薛涛听完后,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望:“我本来以为你长留天中,广受时流熏陶,应该会有几分才力壮进,说出这种话,可见也是虚度了光阴。你只听到时流谤议我家,可曾细思时流因何谤议我家?”
  “浴血却胡,厚保乡土,那你家保护乡土几分?无非家门陋瓦尚称完整罢了,乡土还不是一样的破败?河东如今蒸腾之势,你家又发力几分?你得享的尊荣,是否有足够的施予匹配?”
  薛涛几句反问,听得薛强哑口无言,嚅嚅半晌才低头道:“若得行台驱用,我家自然衔恩勇赴,不敢推辞!大将军国士相待,子弟自然舍生忘命的追从……但我也实在不明白,就算是我家非议缠身,阿爷命我主动去求老胡讹诈,又能助事几分?浩大之恩沐,自当煊赫之伟功才堪匹配,投于这些贪鄙之徒的私欲,传扬出去,我家更被时流看轻啊……”
  听到儿子这么说,薛涛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天地革命,生民百困,他家又何能免俗。但就连他也想不到,如今他家所面对的问题,竟然是因为太过煊赫了。
  最开始的时候,薛涛怯于接触行台,是担心行台过于强势或许凌虐地方。但之后见大势难阻,终于下定决心投入大将军麾下,却没想到境遇一路高涨,竟然涨到今日这种令他坐立不安的程度。
  不同于对弘农的酷烈打击,行台对河东特别是河东乡流,已经不仅仅是包容那么简单,诸多优厚扶植,可以说是让乡人大收于利,只恨没能早早加入行台统治,以致今时今日才享受到这种归治的诸多福祉。
  薛家可以说是河东家势最为雄壮的豪宗,也得趁行台对乡土乡民的大力扶植而扶摇直上,更受惠于四方商贾云集,也让薛氏家声不再只局限于河东一地。整个天下俱都知晓,原来河东还有这样一户风骨高标的门户,能够在屠各、羯胡接连摧残下仍然屹立不倒、守节不失!
  过去几年,薛氏所得不独声誉,乡势一时间更是攀升到了极点。可以说是大凡生人所有求欲,薛家在投靠行台之后,俱都纷至沓来,安坐而享。
  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时流对薛家的侧目非议,认为他家除了一个归义之举外,于行台治下全无事迹可夸,实在不配享有今日尊荣。
  持有这种论调的,不独只有一人,也不独只限一方。此前大将军驾临河东,薛涛前往迎候,便不乏行台官员包括潼关的谢奕在看到他后,都用一种意味莫名的语气感慨说是大将军北进用事以来,各方乡豪得享尊荣福泽之厚,无过河东薛氏。
  这一点,薛涛也明白,同时也理解这些行台旧人久从大将军,见他薛家得趁大势而后来居上,难免有些心理不平衡。
  行台旧人不忿于薛家的幸起,薛涛能够理解。可是来自背后乡人们的攻讦,却让薛涛遍体生寒。
  大将军驾临河东之后,便有一部分乡流代表言是河东旧年在乱,多有乡势权宜,如今既然已经归治,便应该按照行台的秩序进行梳理改革,不可再专据适乱之旧俗而坐享入治之善美。
  换言之,薛家如今得享的深厚乡资,也让这些乡人们眼红不已。他们往年最怕行台强硬推行政令改革,借此打压乡势,可是随着河东一地形势越来越蒸腾,他们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分食薛家这个庞然大物了!
  对于河东乡徒的发声,大将军并没有采纳,只言河东归治未久,强求政令一同中州还是有些操之过急,可容后再议。薛涛明白,大将军如此表态,一方面自然是不愿见河东乡众因贪婪而陷于乡斗中,另一方面也还是继续对他家施加关照。
  察察则无徒,行台素来以政令刚猛著称,以至于用事以来,那些未归化的乡地中豪强对行台王师既惊且疑,不敢过于亲近。适逢薛家守节不失的节操也让大将军深有感念,所以将薛家竖作一个世道表率,以示行台不仅仅只有严苛一面,恩赏方面同样豪爽!
  得有此等机遇,既是薛家的荣幸,但若处理不好,却也随时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劫难!


第1293章 斩功待时
  如今的薛家,还不仅仅只是木秀于林的问题。
  枝多叶茂的大树,哪怕英拔远出同侪,要遭狂风劲摧,但其根系同样扎实有力。可是如今的薛家,却是被直接吊在了半空中,所承受的压力,可谓是来自四面八方。
  薛涛不是没有想过要扭转这种局面,像是最简单的捐输家财、自薄乡资,也能让他家熏人富贵不再显得那么扎眼。
  其实乡人们攻讦他家因适乱之旧俗才能广拥乡业,这也不算是冤枉他家。薛家本就不是世居河东的大家族,旧年由蜀中迁出移居河东,较之世居此境的裴氏、柳氏等望族本就不可相提并论。而也正因如此,薛氏如今强为河东乡势代表,才更令乡众们感到不忿。
  适逢永嘉之乱,薛家本身便是豪武传承,在这样的世道中得于逆流而上的机会,成为河东首屈一指的势大豪强。更兼两赵交攻,各自也没有太大的精力关注盘踞在汾阴、越来越壮大的薛氏。
  薛涛想要将家资捐输于行台,可是这想法刚刚一动,便遭到不少族人的反对。作为一个庞大家族,薛家目下自然也是分房分支,与薛涛辈分、年龄相当的族人还有薛祖、薛落各自分领一宗,族事如何,薛涛也难一言以决。
  而且宗族一旦壮大,族人们自然也是泥沙俱下,优劣不等,未必人人都有薛涛这种忧患意识。若仅仅还只是局限于族内的纠纷,倒还不至于令薛涛打消念头,最可恼是居然有族人在外宣扬行台名为宽宏雅重,实则却逼勒薛家捐献家财!
  薛涛得知此事后,气得险些昏厥,严查族内散播此类流言的宵小,家法私刑险些将人打死。但流言终究传了出去,且又让一部分乡宗得知,也因此心生凛然,派人前来敲打薛涛,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河东乡户整体都是受惠于行台,薛家得利多一些,其他乡户也并非一无所获。薛涛若将家财捐输以邀行台欢悦,让他们乡众又要如何自处?且不说他们本就没有得利丰厚招惹群妒的程度,即便是达到薛家这种处境,又有几人能够看得开?
  薛家目下本来就已经成众矢之的,薛涛若再一意孤行做出令一众乡徒群厌的事情来,可以想见又会面对怎样一个局面。
  而且很明显沈大将军对于河东的入治经营是有着一整套成竹在胸的思路,他贸然有此举动,若因此打断行台的举措步骤,好事也便成了坏事。
  不能捐输,那么拆分馈赠给乡徒呢?他们既然艳羡嫉妒他家豪富,而这份豪富带给薛家的又是过犹不及的隐患,干脆将家财散尽,回馈乡土?
  薛涛相信,如果他敢于这么做,乡徒们高兴感激与否暂且不论,行台就会第一时间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他本身就是河东军府督守将主,兼有族丁部曲众多,眼下再以巨货贿养乡士,他若说他没有异心,谁会相信?
  本来能够给人带来衣食享用并安全感的乡资财货,如今在薛涛看来,却成了不得不揽抱在怀中、想送都送不出的满满一盆火炭,烤得他五内焦灼,寝食不安。
  散财自晦,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而且河东目下恢复元气的态势迅猛,沈大将军应该也不乐见乡资归属方面发生什么大的变故,以至于打乱当下这种发展的节奏。这一点,从早前大将军途径河东时的表态便能猜得到。
  诚如其子薛强所言,薛家得享行台如此殊恩,自怯阿事、邀取众宠,以期缓解目下物议缠身的处境,乃是下下之策,不但不会有什么效用,反而会适得其反,令得时流更加蔑议其家。
  唯有忠勤王师、用命谋功,尽早获取到能够匹配他家所享殊荣厚利的事迹,向大将军、向天下人展示他们薛家确是配得上如此礼遇嘉赏,才算是正途。
  这个道理,薛涛又怎么会不明白,但凡有立功立事,却也不能只凭一腔孤勇、满怀切念就能做成,除了自身勇力、赤诚之外,也少不了良时、良机、趁势而为等各种配合。世事艰深,远不是张口即来、坐言起行那么简单。
  薛涛如今督护河东军府,也想做出一番事迹以回报沈大将军知遇拔举之恩,像是早前关中、陇上乃至于陕北一系列战事,他也都频频请战,但行台最终还是因为河东军府草创、士力仍需驯养为由,拒绝了薛涛的请战,只是让他安心修整河东军事,必有可战时机。
  得不到出战表现的机会,薛涛失望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行台这一决定也确是稳妥。跟其他几路王师相比,河东军府将士种种还是多有欠缺。
  倒不是说河东军士怯懦不敢争功,而是跟其他各路久经战事磨练的王师部曲相比,欠缺了那种一往无前的锐气、将士用命的决心以及令行禁止的军威。
  西线战事,看似一路凯歌高奏,但若换了河东军士上场,薛涛还真的不能保证也能如此顺利。他就算自己有着每战用命、舍生忘死的勇猛,但战争终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本身处境的尴尬,也让薛涛在河东督护的职位上有些束手束脚,许多原本很简单的事情都因此变得复杂起来。
  河东军府的创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波折,但小纠纷却是不断。薛家作为河东境域之内势力最大、拥有部曲最多的武宗门户,薛涛又被行台任命为督护将主,这难免让乡徒们有些迟疑不定。
  因为河东地处要冲,旧年久经兵祸,流散在郊野的生民已经非常少。军府想要创建起来,兵源主要便来自于各家乡户的私兵部曲。
  但是乡豪们都眼望着薛家什么做法,薛家若入编部曲太少,他们自然也不愿多出人力,薛家若编入部曲太多,他们又要觉得薛家是借势行台并自仗家势,打压他们在军府的存在,兼并他们的部曲。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河东军府的建制简直就是混乱不堪,最多时达到十几座军府拥挤于河东这狭窄地界中。之后经过薛涛多方奔走,努力说服,军府的数量才被削减到目下的八个,且渐渐达于统一的规制,每个军府领民六七千户之间,甲士则有两到三千余众。
  军府将士并不属于王师第一序列的战卒,兼耕兼战,只有当大规模战事中正规战力不足、或者说战事就发生在地境之内,才会下发调令进行征发。
  但军府武备完整,对士卒战斗力的保持,要求也要远远高于一般的郡兵、乡勇,所以除了特别农忙抢耕抢收的时节,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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