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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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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会面见沈大将军之后,有什么想法的不独蒲洪一人,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些关中来客们也都各自殚精竭虑,上表行台稍作陈策,希望能够得于采用。
  对于此一类的进策,沈哲子也都让人收集呈送案头,采用不采用尚在其次,主要还是想借此更深入的了解这些关中人物的心迹想法。
  而这其中,来自氐酋蒲洪的奏书倒让沈哲子有些意外。这个蒲洪竟然上奏表态言是新知大将军府下小郎小字蒲生,边胡斗胆犯禁,因是请求全族改姓避讳。
  对于这个蒲洪,沈哲子倒是比较关注,而其人如此谦卑姿态,倒也不让沈哲子太意外,以此逢迎邀好强势者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比如其三子蒲健就因避及石虎外祖父的名讳而改名。只是如今竟因为自家小子的一个小名,而提议全族改姓,姿态可谓更低。
  但沈哲子稍作沉吟后,还是随手回绝了,批复他家小子尚未成人,也不必因此小事折辱世道英雄。
  不过很快蒲洪又有复奏,这一次干脆省了自家的姓氏,直接以奴自称,落款上更是直白的“奴洪”自称,章中倍言边胡粗鄙,实在少知天下时事,无知犯禁,惶恐有加,愿以全族人众入以奴事名父贵子。甚至章尾更言家中劣童名为蒲生者,不堪如此名讳,羞生此世之中,希望大将军能准许他传书回族诛杀这个家门狂徒。
  看到这一奏章,沈哲子真是不得不感慨这个蒲洪真是个人物。其人所言那个蒲生,如果沈哲子没记错的话,大概就是其子蒲健的儿子,换言之就是日后改名为苻生的前秦暴君,却没想到居然会因犯了自家儿子小名的忌讳,要被其祖父诛杀。
  蒲洪自己愿意杀多少亲人,沈哲子真是没什么兴趣。但他却并不愿意让自家幼子卷入这种沸腾物议之中,于是便表态蒲洪愿意避讳那也由他,私下处理就好,实在不必喧嚣于物议。至于奴事自家小儿云云,则实在大可不必,只要能够恭顺为民,便也无人会因此刁难他。
  蒲洪得此回复,却是如获至宝,自备重礼亲向馨士馆求告博学馆士。而这些天中名流们就算不愿搭理此类边胡,但知事涉沈大将军,便也不再推辞,于是很快氐人蒲氏便转以伏氏为姓。而许多中州人士便也因此事而得知,关西原来还有如此一家恭顺边胡。


第1238章 关中新法
  行台典仪尚未完成,但随着江虨等人抵达长安之后,各项政令的颁行便如火如荼的展开。
  关中虽然旧为天府,但过去长达几十年的动荡,制度早已经荡然无存。最基本的一点甚至就连各级郡县疆域、籍户等各种图籍都无一所存,而这些便是实施统治最基础的资料。
  秦末刘邦兵入咸阳,唯独萧何谨记这一点,将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这才给了日后的楚汉争霸夯实一个深厚的基础。
  虽然此前桓宣行入长安时,也曾在这方面努力搜集过,但收效实在甚微,甚至于就连一些中朝的旧籍都多有遗失销毁,而早年无论是汉赵还是羯赵,在这方面的建设更是几近于无。
  所以想要在关中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可以说是要在一片白地中从头营建。行台之所以派遣李充担任京兆首长,就在于李充不独只是一个刑名之才,除了酷吏的一面之外,在各种典章制度的建设上也有着非凡的造诣。
  当世虽然主调仍然混乱,天下多有称孤道寡,但若言及兴治于废土,进行大规模的制度建设,无论任何一个政权都远远比不上洛阳行台。
  而这些才能也非凭空得来,无论早年在淮南,还是之后于中原,直至于河洛创建行台霸府,李充等这一批人也可以说是从微时磨练,直至如今已经有了施政天下的阅历积累。
  江虨抵达此境,主要是为安抚人心。所以在到达长安之后,首先便是邀见三辅诸多乡户时流,这其中最顶尖的一批尚在洛阳行台未归,但剩下这些也都是关西之地的中坚力量。
  待到这些人齐聚于长安,江虨首先便传达了编撰《关中门第考》的意图,先彰显华族冠带荣光于此。
  这一举措,也获得了众多关中时流的拥戴,他们之中未必家家都是传承悠久、旧誉浓厚的世族人家,但分别心是人人都具有的。关中久来胡戎杂居过半,这些晋民人家也想通过这一件事将自身与胡夷区别开来。
  而且这是由官方主持编修的典籍,政治意义不可忽略。就算这个门第考并没有太多的特权搭配,但只要各家门户能够得列其中,最起码可以保证他们族人人身安全,不会被列作清算的目标。若是行台朝令夕改,连这种施政执法的权威都没有,那就实在太可笑。
  所以对于这些久承祸乱的关中民户而言,门第考的编撰还并不能让他们第一时间联想到借此加入行台统治团体、成为特权阶级,而是一层保证人身安全的护身符。
  至于江虨主持这一桩事务,许多人在了解到其人家世之后,也都很快便接受下来。江虨在关中虽然无有盛誉,远远比不上王师那些战功赫赫的将领,但其父江统在关中却享有着不低的名望。
  之所以会如此,自然是江统那一篇《徙戎论》。《徙戎论》书成还在中朝惠帝元康年间,氐酋齐万年作乱关中之后,那时关中局势还未完全崩坏,但当中所蕴藏的隐患也已经端倪尽显,江统此策虽然痛陈利弊,但是可惜当时中朝诸王忙于权斗作乱,根本无暇搭理。
  《徙戎论》所言诸多,其中尤以关中受害最深,在久受兵祸虐害的过程中,不乏时人深痛如此安邦国策不能执行,以至于天府、黄泉混淆于一,因此对江统其人也多有追缅怀念。
  江虨得于贤父旧誉的加持,本身又有行台作为坚强后盾,常年专事此类事务,因此很快便在关中时流群体中营造起了不小的威望。
  但凡有所得,必有所舍。对这些关中人而言,江虨自是和蔼可亲,令人信服。那么另一个李充则就实在面目可憎,刻薄寡恩。
  因为随后的封锢令便是由李充颁布且施行,并且一俟公布出来,便表现出一种酷烈执法的姿态。其人调遣长安驻军近万,亲自下场带领军队驱逐长安周边山野泽塘附近的游食并乡户,短短旬日之内,违禁受监者便达于数千之众。
  而整个京兆局面,也因此变得风声鹤唳、几至道路以目。要知道关中久乱经年,垦桑之数本就不足,生民若想得于足够谋生物资,樵采渔猎是非常重要的谋生手段。特别一些乡户坞壁为了能够达到坚守目的,往往也要选择依山傍水所在。
  封锢令的颁行,可以说直接将关中民众赖以生存的资源砍掉一大块。所以这些关中民众如何反应,便也可想而知。
  为了配合封锢令的执行,驻于关中的王师也将戒备等级提到最高,郭诵亲自作为李充的副手,大量游骑斥候遣散于郊野,生民凡有异常集聚的民变趋势,俱都第一时间予以镇压。
  这也多多得益于王师西征过程中的强势,许多京兆乡豪坞壁被摧毁,部曲多离散,即便是再作乡势串联,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王师迅敏的动员力度和反应速度。
  眼见通过民变的手段不能阻止行台这项政令的实施,许多乡士便结伴前来长安请愿,痛陈关中乡情特殊,一旦山水封锢,生民必将贫困潦倒至死。
  而这些请愿也谈不上是什么私谋,因为的确是道出了关中一部分实情。关中乡情久来如此,一时间强令如此大规模的改变,骚乱是无可避免的。
  可是就算对于这些请愿的人,李充同样也不客气,规模但凡超过百人,不问请愿内容为何,直接擒拿监押。
  这些乡士们各有民望在身,一旦他们不能集结聚拢成势,单纯靠乡民们自发的组织,即便有些骚乱,但也不足糜烂成为大的动荡。
  而且酷烈执法之外,李充也在推动编户的制度实施。关中制度已成废墟,郡县境域都模糊不清,因此在惯常的思路之中,想要尽快恢复秩序,则就必须要仰仗地方乡户的配合。
  这也是为何胡虏久虐关中,关中仍有大量豪右存在的原因之一。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的存在就是胡虏统治手段的一种辅助和补充。通过对他们施加羁縻与剥削,效率要远胜于针对生民个体的掠夺。
  但是行台对于关中形势讨论已经良久,早已经磨合整理出了一整套的方案。乡里宗族这样的基本行政和人伦单位,既然短期内不能整合起来,那么就区别于此创立一套新的制度,而这一套制度核心名为“乡社”。
  将乡民编户,集结成社,百丁为一社,三社为一乡。一丁便是一个独立的纳税和服役单位,就是一户人家。换言之,一社为百户,一乡则为三百户。
  搭配乡社制度的还有囤储制度,五尺为一垛,五十丈为一仓,百五十丈为一库。一垛对应一丁,生民劳作产出存储于垛,垛半归仓,仓半归库。
  这既是乡民生产组织,也是赋税收缴制度,粗暴且直接,尤其无论仓垛都是可以眼见的具体容量单位,能够最快速的将概念建立起来。
  这些制度的颁行,首先要建立在对人身的绝对控制上。在此之前,西征军队也早已经将基础铺垫起来,那就是长安周边多达几十万的难民。
  因为法令简便且易于操作,所以单凭李充带来关中的几百名吏员,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于长安周边整编出多达七百余社的乡民,这就意味着增加了七万多户的在籍生民。即便是最基本的户众为三,也意味着多达二十余万的民众被纳入统序制度中来。
  与此同时,长安周边杜陵、灞上等各地仓垛俱都拔地而起。有了确实可见的存储单位的建筑,生民最核心的目标便是填满这些仓垛,而不再是追求那些飘渺不可见的所谓权宜。
  乡社这样的基本行政单位确立起来之后,各种配套的生产、徭役等各种政令便都有了立足的基础。乡社各以干支为编号,粗分阴阳,日日隔望日服役,朔日而止,阳户隔朔服役,望日而止。
  一个望朔周期便是三十天,换言之就是六十天为一个周期,每隔四十五天,乡户便要承担十五天的徭役。
  这样的赋税和徭役强度不可谓之轻松,毕竟关中久来残破,想要重新恢复元气,单纯仰仗轻徭薄赋、与民无争则实在遥遥无期。更何况目下的关中周边兵患不可谓之轻松,仍然需要频频征战,扫灭四方之敌。
  但其中一个最大的优点,就在于简便、易于操作,而且杜绝了征索掠夺无度。再坏的制度都比没有制度要强,只要这个制度能够快速确立其权威,指导生民的生产和生活,就能让世道快速安定下来。
  人心思定,哪怕后世民智普开,一座房子能够给人带来的稳定指数仍是无可比拟的,甚至有人甘于为之背负一生都偿还不尽的债务。
  更何况行台这一套制度得以立足,首先要提供基本的人身保障、财产保障、基本生产资料的分配等等。而且其中还有一桩最大的福利,那就是入社之民不必承担兵役。
  关中虽然民风悍勇,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有戎旅的经验,让普通的民夫负责作战的任务,以行台目下和未来所需要面对的征伐作战任务,这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屠杀。所以在兵役方面,行台是需要更多的精于搏杀的职业军人,而非再去消耗本来就已经非常匮乏的生产人口。
  职业军队的维持并不轻松,所以也就需要更加庞大的生产力基数。基本的生产制度和规模建立起来之后,再通过选募丁勇构建起军队的梯队补充。
  社民籍田,赋税缴半。若能募勇入为军户,籍田便可转为业田,缴税三成,同时还搭配各种军功免税的政令。通过这种阶梯差别,可以刺激起整个社会的尚武精神,再也不复沦为胡虏鱼肉的凌辱对象。
  关中各种制度政令快速创建起来,也让桓宣得以抽出更多的精力,开始创建军府。
  其中郿城便被选作攻略陇上的大基地,先以庾曼之入驻五千人马并搭配一万役卒经营创建,而沈云则以奋武搭配扬武军精锐,于九月发兵西进陇道,讨伐陇上一众杂胡部落并诸多军头。


第1239章 陇上风云
  晋军王师大举西征的时候,凉州张氏同样也不甘寂寞。
  凉州接壤于秦州,彼此之间联系最紧密的一段区域便是黄河上游金城、陇西等郡县,中朝时期金城郡隶属凉州,陇西则归属秦州,彼此之间基本便是以黄河为界。
  此段黄河以西便是所谓的河西,金城郡中有着黄河上游重要的支流湟水。黄河以东则有另一条支流洮水穿过陇西,加上渭水所流经的南安、天水、略阳等郡,黄河以东、陇山以西为界,便是所谓的陇上。
  陇上诸郡再向下过武都便可入汉中、巴西等蜀上境域,两汉之交,隗嚣据陇上,公孙述据蜀中,朋比勾结以对抗光武刘秀,隗嚣先为所灭,这便是得陇望蜀的来历。三国乱世,陇上区域也因此成为魏、蜀争霸的战场。诸葛亮六出祁山,据蜀望陇,相当一部分战役便发生在陇上,包括蜀汉最终的灭亡,都与陇上所具有的战略位置息息相关。
  正因为陇上所具有的这种战略优势,也成为凉州与诸夏大势相联系的最重要通道。若是陇道断绝,凉州便彻底成了西陲飞地。
  永嘉之后,愍帝建制关中,张氏前两代张轨、张寔父子一方面经营凉土,一方面恪守臣节,兼之当时尚有南阳王司马模父子活动于陇上,而张氏父子也困于凉州豪强的反扑,在这一阶段,基本没有实际涉入陇上。
  长安政权覆灭后,标志着中朝的灭亡,南阳王势力也很快消亡于陇上。虽有琅琊王司马睿称制江表,但基本上与凉州的张氏没有了实际的联系。张氏也开始代表自身诉求用兵于陇上,趁势攻取陇西、南安等陇上郡县,将势力范围扩张至黄河以南。
  但是很快刘曜入关,又对陇上发动起了冲击,张氏河南之地尽失,以黄河为界称臣于汉赵。之后到来的羯赵同样是陕西恶客,陇上群胡望风而降,使得张氏在陇上一直难于经营。但之后不久便爆发了石虎南征的淮水大战,羯国为之崩溃分裂,更加无力再节制其关中力量。
  久屈之下得于伸张,张氏前三代的首领基本上已经将凉地豪强关系梳理清楚,继任的张骏在内部稳定的情况下,开始着力经营陇上,此前所丢掉的陇西与南安逐步收回,并且在黄河以南经营起枹罕重镇,对内则牢牢保护河湟膏腴之地,对外则作为攻略陇上的桥头堡。
  但凉州终究地处边陲,张氏虽然经营数代之久、免于大规模的战乱加害,可是在整合西逃势力并凉州本土豪强的过程中也难免内耗。
  兼之陇上同样豪强不乏,既有本土的氐、羌、河西鲜卑等诸多胡部,又有屠各残余、东胡吐谷浑等迁徙至此的强部,张氏在陇上的开拓也很艰难,在王师西征之前,仅仅只是将势力恢复到了洮水上的狄道附近。
  当时阻挡在凉州军队面前的势力主要有南安羌建号秦王的雷氏,活跃于天水郡境中的匈奴呼延氏,还有位于陇南的仇池杨氏以及一部分白马羌,另外还有陇西、天水等各自据境自保的晋人豪强。
  这些势力彼此之间攻伐不断,张氏在其中也很难占据优势,不敢过于冒进。而从去年行台王师大举西征,轻松攻破弘农、上洛等关中门户,将羯胡于关中的势力扫荡一空,不独令三辅大受震荡,消息传来后,陇上各方也都为之震动不已。
  首先是略阳、天水等各境域之间活跃的势力,或是意图东迎王师、或是打算在晋军王师彻底平定关中之前而稍作渔利,加速了向陇东的迁徙。
  而对张氏而言,最大的转机就在于原本对其保持疏远并警惕的陇西等地晋人豪强态度转变为合作,特别是盘踞天水的屠各部发生严重内讧,僭制称王的呼延须遭到部将弑杀,而其余部转投张氏。
  张氏也得以联结这一部分东面助力合力剿杀南安羌族雷氏,不独一复旧年盛况,甚至势力覆盖半个天水,兵锋直指秦州核心所在的天水冀县并上邽。
  陇上地势又不同于关中那种得天独厚的平坦,本身便地基甚高,境域之中又沟壑纵横、山岭众多、周回百转,于是便形成一种川坪交错的地貌。所谓的川便是河流淤积所造成的狭长谷地,而坪则就是大块陂塬被河流、地震所切割成地势颇高的小地块。
  这样的地势特征,又造成了陇上不乏山川相依的地势要地,也造成了群豪各自割据互斗的纷乱形势。这其中既有许多天然形成的绝佳道途,也有人为开凿的通道,因此也造成了陇上在郡县之外另外的一个行政单位“道”。
  汉书言县有蛮夷曰道,这其实也是现实逼迫制度。陇上多胡戎,而这些杂胡所聚往往都是道途难通的边缘地带,无论是要施加羁縻还是发兵剿灭,首先便需要有一条稳定的道途,因俗成约继而成制,便渐渐演变成蛮夷所居往往称道。
  但是随着胡戎渐渐被规划,道也渐渐改制为县,但陇上还是留下狄道、羌道等古称。
  目下陇上局势,凉州军可谓一家独大,早在东入河南时,张骏便搜罗辖下可用精锐之卒,组成五部护军万余众,就屯陇上河南之地,专职对陇上的攻略。
  随着南安羌雷氏被击败,凉州军又多收陇上晋、胡之众,聚成兵势达于三万之众,更有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壮成。收复南安之后,大军又沿渭水浩浩荡荡东进,很快便抵达了距离天水冀县咫尺之遥的上游甘谷川。
  陇上气候早寒,随着时入九月,已是秋高时节。甘谷川乃是渭水上游支流冲刷出的一片河谷,本是一片水草丰茂之地,横阔极处达于十数里,如今草木早已经凋零,作为目下凉州军驻扎的大本营所在。
  凉州军军势雄健,这一点单从渭水河畔十数里连营便可知,营中除了行伍军士之外,尚有众多沿途招抚的晋、胡士庶之众,人势将近十万之数。
  若单以军势人众以论,凉州部伍确是盛极,但若行近窥望,其实不尽然。
  首先便是营帐杂乱,乏甚章法,最靠中间的位置尚还有些许条理,但越向边缘则越发混乱,及至外围,更是完全无从辨别军民,众多人杂居于郊野,当中杂以牛羊牲畜,较之寻常游食难民都无甚区别。
  而且这些驻营所在也粗略的分成几个部分,有的交融在一起,有的彼此之间则有着长达十数里的距离,甚至当中还有沟壑阻拦,发挥不出彼此呼应的意义。
  另外一点便是明显的物用匮乏,九月已经入于深秋,郊野多有霜色,但有的军士多衣衫不整,就连营帐都不齐整充足。至于周边那些追从的民众,更是一个个面有菜色,抱草号寒。
  这样一幅军容姿态,反倒不像是什么强师劲旅,更像一路进退失据、茫然无措的难民队伍。
  但这样的军容也非全部,在营地的核心区域便有着一片颇为整齐可观的营盘。各种营舍齐备,军士们戎装虽然不甚整齐,但总算能得御寒。而且在营盘周围还圈禁着大量的牛羊牲畜,灶烟浓厚,甚至就连战马都膘肥毛顺。
  营伍之中如此差别明显,也难免引得周遭军民多有怨色。但是多有体魄健壮的军卒频频纵马持械巡营,才得以震慑周遭追从者。
  这一片营盘之中有一座硕大的营帐,高达两丈有余,占地更是庞大,营舍周遭铺设着厚厚的毛毡,另有众多牦尾旌旗,贤德威仪十足。这便是中军大帐所在,凉州军的主帅张瓘所在。
  张瓘年在三十五六,乃是州主张骏同宗族亲,其人浓眉美髯,望去便有一种久在戎旅、杀伐果断的气息。
  只是这会儿张瓘心情谈不上有多开朗,手持锋利宝刀割食着案上炙肉,口中兀自忿忿言道:“我家立事至今,势力未有如此盛大,士马未有如此雄壮,大事正有可图,可恨家奴累事!若非重命在身,我必回返姑臧,痛杀群邪!”
  此刻帐内并有诸将在席,听到张瓘如此愤怒言辞,一个个也都垂首不语,担心触怒将主。
  张瓘自有其愤怒的理由,他数年之前便被派入河南之地经略,先是作为凉州重将韩璞之副,待到韩璞年高病退之后,便作为继任者接掌河南之地五部护军之众。而也正是张瓘接掌军队之后,凉州在陇上的开拓便达到一个高速发展期。
  至于如今,上邽已经在望,前路并无强敌,只要再攻占略阳诸县,陇上便尽为掌握,距离关中也是咫尺可望!
  可是现在大军却被困在此境,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冀县都不能入,只因后路粮草、物用不继,让张瓘不敢再冒进。
  州内传来的消息,言是连年用兵,凉州本无厚重储蓄,到现在已经渐渐的无以为继。但凉主张骏传来消息,言是张瓘若能沿途筹措给养,不妨再稍进几分。
  粮草不继看似只是一桩寻常事务,但张瓘也非不通世务之人,稍作思忖便明白这又牵扯到凉州内部最根本的一个矛盾,那就是本地豪强不愿再支持张瓘继续东进。
  张氏本籍安定,能够经营凉州数代之久,主要还是在于与本地大族的配合。多年来有争执也有妥协,多年来也能保持融洽,尤其张骏立足祖、父、叔三代的经营,至今本地大族已经少有抗衡。
  今次经营陇上,对张氏而言意义可谓重大,若能尽数消化目下战果,实力增长何止倍余。陇上地利可观,兼有众多人众可用,无论对关中还是对蜀中都呈高架俯瞰之势。若能借由今次关中局势变化带来的契机而尽据陇上,张氏绝对可成独大西陲!
  可是这当中又有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本来凉州那些大族也是乐见边患消除,势力增益,可是随着东路征伐成果越大,张骏也渐渐有了彻底摆脱这些大族掣肘的意图,逐步将凉州大族如宋氏、索氏等族人抽出,转而拉拢陇上本地豪强。
  那些大族也意识到了地位受到挑衅,于是便也开始发力掣肘,渐渐不再支持东征,尤其钱粮的掐断,更是将张瓘的远征军直接搁置在了陇上。
  张瓘恨言要痛杀奸臣,其实也只是随口泄愤罢了,他也明白若是没有了这些凉州豪强的支持,看似高昂阔进的形势只怕即刻就要糜烂。别的不说,单单州府之内各级属官,宋氏、索氏、阴氏等凉州豪强便占据大半。
  如果在此刻撕破脸,激起那些凉土豪强的搏命反扑,张瓘大军甚至未必能够完好的返回凉州本土。
  面对如此大好局面,张骏也只能委曲求全,不敢将这些凉地豪强彻底闪在一边,又将此前闲置的凉地人士加以拔用,分遣东进。
  作为东征主将,眼见陇上全境都将要收复,张瓘自然不乐于旁人再来分权、瓜分战果。但他也知州主确是无奈,出于大局考虑不得不如此。
  虽然无从反对,但并不意味着张瓘就全无应对之法,停驻于甘谷川这一段时间里,他一方面将族弟张邕分批将随军之众迁回河西,减轻大军负重的同时也将这些人众转化为切实可控的战获。另一方面便是加紧勒取沿途县乡豪强捐输资用,为此不惜滥赏功位。
  总之,他要抓紧一切时间,赶在那些摘桃子的人到来之前结束陇上战事,全此功业。
  餐食饮用过半,张瓘才放下手边刀具,抬头询问道:“羌狗遣质可曾到来?”
  他口中所言羌狗便是姚弋仲,其人此前引众东进,结果在陇道被晋军击败而归,眼下正引败部驻于略阳境中临渭,此前曾经遣使至此表示愿意归顺凉州。姚弋仲其人在陇上群胡中还是有着不小威望的,若能收纳其人归降,稍后攻取略阳自然更加顺畅。
  而且张瓘也迫切要从姚弋仲口中得知其人落败过程,晋军兵势居然已经达于陇道,这也让他心中充满紧迫感。目下他们凉州虽然已经自成体系,但外里也是虚奉晋祚法统,一旦晋军冒进于陇上,他也不好直接发兵进攻。
  “还未。”
  听到部将的回答,张瓘脸色顿时一沉,狞声道:“在遣人去催,朔日之前,他若还不入质我军,那也就不必再言归附,我必与晋军夹攻,合杀老羌渭水河畔!”
  吩咐完此事后,张瓘神态更显焦躁,随手一点帐内几名将领言道:“此前所令召境域乡士输我军用,货入多少?”
  将领们听到这话,脸色俱都变得难看起来,一个个将头垂得更低,不敢抬头去望张瓘越来越严厉的眼神。
  “好,好得很!”
  眼见众将都无反应,张瓘怒极反笑,蓦地自席中立起,踱步行至将领们席前,长叹一声说道:“你们道是我勒取军资只为自身功业谋计?笑话,我与州主血脉至亲,即便无功业建树,何愁富贵不能常享。所以忧虑陇上功业不达,只为尔曹叹息前途无光。你等总是追从我一场,累战至今,难道就能忍功事为旁人拔取?”
  他讲到这里便停下来,定定望住其中一名年轻将领。
  那年轻将领名为尹保,出身天水豪强尹氏,其父尹孟正是张瓘麾下五部护军之一,而他追从张瓘帐下,除受命建功之外,也不乏入质的意味。
  此时被张瓘厉目凝视,尹保也显得有几分局促,他嗫嚅片刻才颤声道:“我、我父使人传告……”
  “军中谁为你父?谁又教你帐内可居席应答?”
  张瓘闻言后脸色陡然一沉,怒声道:“拉出去,笞刑惩戒!若复犯禁,军法无情!”
  其人话音未落,帐下便冲出数名虎狼壮卒,直接将这个尹保提出帐外,不旋踵军帐外便响起了年轻人凄厉的惨叫并告饶声。
  “陇上大势将定,你们也不必再恐另有变数滋生。王师勇进关中,三辅贼众悉数平灭,但陇东尚多有贼寇出没。我军虽壮盛于西边,但士马雄壮,也都渴望能为王道助力。陇上贼迹平灭之后,我还要复请州主,翻越陇山入于行台军众盟事讨伐陕西之贼。”
  面对诸将的怯声,张瓘强忍怒火说道。他如今军势虽盛,但除了一部分凉州嫡系之外,也有着相当数量的陇上豪强。尤其此前为了独霸功事,麾下五部护军便有三部是陇西、天水、南安的豪强集成。
  虽然陇上近年兵祸频生,但是这些豪强能够立足乱世、保守一方,又怎么可能连一点储蓄都拿不出。眼下不愿捐输,无非是心念着王师不久后或将兵入陇上。
  虽然王命久绝陇上,但近年来也是多闻天中行台壮阔事迹,兼之王统在东,对于他们还是有着不小的号召力。相较而言,眼下投靠凉州张氏更多的还是有着几分权宜之计、暂时委身的考量。
  张瓘眼下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凉州不止要独霸陇上,而且还要探入关中。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这是早年驰援救难于中朝打下的威名。一旦凉州军入于关中,那所谓的行台王师即便勇胜,也需要考虑一下是否要在此刻与凉州全面开战,胜算又有多少!
  换言之,这些陇上豪强就算有什么良臣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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