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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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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清晨卯时,沈哲子便自大将军府抵达行台,早有校书将各曹事务纲列整理摆在案头。批阅这些事务纲列,可以说是沈哲子一天中最重要的事务之一,这样才能让他清晰掌握整个行台的日常运作。
  辅佐此类事务的校书郎共有三十余人,由两名从事中郎分领。这一个小群体便是整个行台中最亲近大将军的属官,也是沈哲子处理整个行台事务的最直接助手。
  这些校书的来源也颇为广泛,如馆院选送的优异学子、各曹长于庶事的吏员,一些亲近行台的世族子弟,还有就是一些大将军所发掘、打算着重培养的时流后进。
  虽然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抄写、整理行台各种文牍,但是由于接近大将军,自然也能分享到得以俯瞰大势全局的视野,对于个人能力的锻炼是有着非常显著效果的。
  尽管行台创立、运作的时日尚短,这些人大多还在磨练当中,少有能够担任真正重要的职务,但是整个行台对这些年轻人们也都不敢小觑。而能够得列校书,追从于大将军身侧,也成了时流年轻人们奋力追求的一个目标。
  批阅事程,时间有长有短,若是没有什么非常重要或是大将军特别关注的事务,往往一个多时辰就能结束。但这种情况非常少,毕竟行台的行政构架虽然运作起来,但是许多长久积弊的问题还需要实际去解决,而这样的问题就实在太多了。
  所以往往沈哲子在批阅完毕之后,便开始分别召见各曹官长,询问具体的事务进程。如果事情牵连方面过多,往往还要召集各曹进行规模不等的商议集会。
  一般会议如果能够在上午结束,下午的时候沈哲子还要召见宾客,或是四边郡县入洛述职的官员,或是各方前来拜谒的使者和代表。
  所以这所谓的闲暇,也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于以往,沈哲子不必再深陷于具体某一桩事务中操劳,但如果具体到每一天,日程还是安排的满满的。寻常行台属官往往还有旬月定期的休沐,可是他真是一年从头到尾都少有能够真正闲暇无事的时光。
  进入七月之后,行台最重要的事务自然便是关中战事连续报捷,进展喜人。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不得不加以重视。
  随着行台西线用兵,河北方面近来也是躁动不已,枋头谢艾便遣使来报,言是周边所活跃的羯胡人马增加倍余,频频侵扰行台于河北所设置的屯戍据点。
  谢艾的意思是,与其被动防守应对,不如集中河北兵力再予羯胡痛击。尤其目下南北对峙的前线邺城早已经残破不堪,今次出兵或有望直接撼动襄国。
  对于谢艾的这个提议,行台商讨良久,最终还是予以驳回。诚然目下羯胡主力主要集中在幽、并地区,若果如谢艾所言奇兵陡出,的确是有很大可能直冲襄国。
  可是目下的行台并没有做好巩固并扩大战果的准备,甚至就连河内骑兵都被调回一部分参与西征战事,目下行台在河北兵力并不算充足。
  一旦河北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单凭谢艾所部并不足以维持战事,届时甚至就连新经营的河东或许都要东向参战。可是河东军力一旦抽调出来,行台于关中北面的经营便会出现漏洞,就算能够守稳三辅,可是之后的出兵陇上甚至收复汉中都会受到影响,整个西线战事都将因此搁浅。
  而且枋头地区还不是北患最严重的地方,黄河水军西向参战令得河道防线防卫不足,青州方向多有成建制的羯军突破防线南来作乱,沈牧、李闳等各军目下还在追堵围剿,肃清地方,短时间内也很难调集北上配合作战。
  其实对于北上决战,如今的沈哲子也已经不再过于急切。虽然目下羯胡乃是王师最主要的对手,但他也很清楚,并不是说攻灭羯胡之后便天下太平、再无戈事。边胡次第而起,这一个势头并不会因羯国的消亡便停止下来。
  与其一时要强负艰,将羯胡痛加诛灭,再疲于应对其他边境胡虏的崛起挑战,不如暂且将羯胡保留下来,让其与北面诸胡彼此互攻、消磨力量。行台则继续稳扎稳打,收复南面失土,深作经营休养,以最好的状态北上杀胡,将所有敢于窥望神州国器的胡虏扫荡一空。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行台于北事就是一味的被动容忍,各边招募河北义勇、并且向河北腹心之地潜入的事务一直在进行着。类似早年辛宾那种深入敌后,招引北面人士南来的行动一直不曾停止。
  同时河北各郡县境域也都是王师小规模练兵所在,而王师在这方面人、物所得要远远胜过羯国所得,民间南投之风也日渐汹涌。在这种对峙的消耗中,羯国远远落在了下风。
  最起码王师于河北已经有了枋头、河内等稳定的据点,而羯国在中原大战后始终无力在河南营建据点,甚至黎阳、邺城等地接连残破失守,这本身已经让行台在南北的对峙中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主动。
  七月里,长安业已收复的消息传入行台,这虽然乃是笃定之胜,但河洛之间民心也是大受振奋。
  沈哲子于行台得知此事后,即刻便召集行台群臣议事,原本已经准备多时的镇抚事务也都需要正式实施。
  行台方面以江虨假节为使西进关中安抚群情,另以江夏李充为京兆尹、琅琊刘讷为冯翊太守一同前往长安,至于三辅另一首长扶风太守,则留给桓宣自度举荐。同时以郭诵升任秦州刺史,主持于关中创制军府事宜。
  在这一路人员西进之前,沈哲子也特意与杜赫详谈一番,询问其人关于稍后关中的经营整治有什么看法。
  京兆杜氏同样是关中名门,尤其杜赫如今又主持行台政务,就算其人避讳乡籍、于此不多做干涉,但是于情于理也不宜将之完全隔绝事外。
  “旧年乡势残破,迫于胡威,不得不离乡南投,幸得大将军相助潦倒之际,才使此身不至于穷困枯槁,更有幸能为王事得尽一二才力之用。离乡年久,乡情早有不同,目下关中情势如何,我所知者同样不得深入,行台群智众策,并施为用,我于此中敢放言建策者也实在不多。”
  面对沈哲子的征询,杜赫只是如此作答,也并不掩饰自己回避此事的想法。
  他与大将军共事经年,可谓相知深刻,就算没有弘农杨氏前车之鉴,从淮南至于如今的天中,也能感受到大将军对于地方乡宗窃夺王命公器的提防与打压。甚至往年许多于此相关的政令都是由他主持颁行,如今相同的境遇轮到自己,他自然也能端正态度,做出避嫌退让。
  杜赫能如此表态,沈哲子还是颇感欣慰的。老实说,关中豪强之害还要甚于中原,这也是由于关中常年动荡所致。虽然后续的战事沈哲子并没有身临前线,但王师各路将帅也都有细报呈送,如果不将关中豪强打压下去,关中是很难达于长治的。
  京兆杜氏乃是首屈一指的关中世族,虽然目下乡势多有不足,可若能得趁大势,依照其家于关中旧有的名望并号召力,死灰复燃、发展壮大是可以眼见的。
  时人那种宗族、门第的情怀,并不是短期内能够荡平的。尤其天下久乱,以宗族为单位谋存于乱世的作法更是充满现实考量的选择。
  这一事实就连行台也不能罔顾,譬如江虨今次假节前往长安,就有一项任务是集结境域乡贤,编写《关陇门第考》,通过政治上的承认来安抚关中那些晋人豪强世族人心。
  但从长久而言,打压世族豪强也是行台必须要恪守不悖的政策,只有将那些世族豪强各自所掌握的乡资、人心扣取出来,才是能够集权长治的盛世基业。
  杜赫是沈哲子长久信赖、倚重的臂膀,过往这些年如果没有杜赫一直帮忙主持操劳政务,沈哲子也难得于如此从容。尤其目下大业未竟,他更需要这些重要的助手与他保持同一步调,不让所谓的家、国概念混淆行台即定的策略。
  尤其此前颍川庾氏在江东政变中的表现,更让沈哲子对这种豪族抱团合作的统治模式不报信任。今次关中事务,他特意征求杜赫的意见,其实也是在暗存警示。
  他并不介意时人借由与他共事而作为重整家业的途径选择,这是人之常情,无可避免。但最起码眼下这个阶段还远远达不到公心轻慢、私欲暗逞的时候,他也愿意与这些功勋门户共享盛世荣光,但那必须是在北伐功成、边患悉定之后。
  而在此之前,无论何人如果过分看重门户得失而罔顾大势的经营,他都必然要将之剔出队伍,甚至包括他们沈家自己的族人在内。
  “诸胡尚未扫平,大势远未称定。我与道晖,相约来年大业共夸,彼此心智磨砺,不为道中杂尘相扰。”
  沈哲子笑笑拍拍杜赫手背,又起身亲自将杜赫送出自己的官署。


第1233章 清河续嗣
  沈哲子回到大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此时前庭中还有一场小的集会没有散去,集会的召集者是沈家几个少年子弟,最近馆院学子多参加关中官吏的各种考核,许多课业都已经停了下来,一些还不够资格参与此事的少年学子们便难得悠闲。
  得知大将军归府,一众少年郎们忙不迭鱼贯迎出,列于道左礼见。沈玖等几个小兄弟倒是颇希望阿兄能入席小聚片刻,不过沈哲子跟这群半大小子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摆手示意他们自便,便直往中庭而去。
  老爹沈充早在开春回暖后便返回了江东,虽然目下行台中枢已经转移到了洛阳,但是江东也总需要份量足够的人坐镇。沈充如今虽然不再担任具体台职,但有其人坐镇江东,便能避免许多无谓的喧扰。
  不过眼下留在河洛的沈氏族人也众多,其中相当一部分都已经担任各种文武职事,剩下的如沈玖等少年们也都在求学广识。
  在这方面,沈哲子倒是也颇为积极的给族人们提供各种机会条件。沈氏久来只是蜗居吴乡的一土豪门户,无论是胸怀、眼界还是见识、才力,都还有着大把提高的余地。沈哲子也不愿见族人们仍然居卧于乡土之间,一味的依仗家势而钻营门户私利。
  在这方面,老爹沈充倒是与沈哲子保持高度的一致,为了敦促族人北上磨练,江东各种乡资产业大量的减持。如今沈家在江东还尚具规模的产业,便是位于老家武康县中的几处祖业,这些祖业保留下来,也只是为了留根祀祖并族中年老穷困者,并不以牟利当先。
  当然就算是如此,沈家子弟也完全不必为生计忧愁。沈哲子也并不一味强求家人们能够清廉如水、安贫度日,哪怕在江东,也只是换了一种家业经营的方式,田亩、人丁这种实际的产业虽然放手,但是像商盟、舟市这些影响广泛、并不局限一时一地的产业,沈家都还牢牢占据着主导地位。
  另外在河洛地区,沈哲子也规划了相当数量的族产。毕竟他无论权位再怎么高,具体到养家又或馈赠之类的人情交际,总不可能公库出入。像是洛阳北面的邙山,山水秀致,林野壮阔,沈哲子示意将之保留下来,也并未进行大规模的开垦,留待日后分酬功士。
  除了沈哲子自己的私计经营之外,他家还有一位妆奁丰厚的娘子。因为沈家大量减持江东产业,兴男公主便也委托家人将她的那些嫁妆产业一并处理掉大半,收取大量浮财携带北上,并在洛阳周边尤其是伊阙附近购置大量山林土地。
  售卖河洛周边一些不足大规模开垦的山林田野也是行台创收的一种方式,这些区域即便分授寻常小民,开垦难度也是非常的大,并不利于民众快速立足谋生,而若长久闲置,浪费资源不说,更有可能被一些权门私下侵占。
  与其如此,不如官方主动去经营售卖,收取资货以充库实。当然沈哲子也不讳承认,虽然兴男公主购置那些田野在程序上是没有什么漏洞,但实际上总有一些徇私。
  不过从旧年江东开始,沈家于何处置业已经成为一个标杆,会连带着周边价格都有一定上浮,也算是稍作补偿。
  另有一点收获,那就是沈哲子也可以通过这些买卖细节,得以窥望到行台下属分曹在处理这些事务的弊病与投机之处,再通过制度加以修补、整肃。所以,这也算是一种钓鱼执法。
  兴男公主这几天都不在府中,陪着仍然留在洛阳的婆婆魏氏往伊阙去巡望产业。随着家势越发高涨,魏氏便更觉得这么多年礼道有了回报,向道之心越发炽热。为了回报道宗,打算在伊阙择地修筑一座宏大道观,出行数日就是为了挑选地址。
  这些宗教人士的思维逻辑,不可以常理喻之。眼见老娘如此热心,沈哲子都不忍心告诉母亲,如今江东天师道里那些一个个看起来高玄脱俗的师君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过是她儿子座下应声虫罢了。
  不过对于母亲这一想法,沈哲子倒也不怎么反对。不可否认的是宗教对于民众的感召力的确极强,近年来许多自河北南投人士,便不乏人笃信佛说。这样一个思想高地,沈哲子就算不去占领,也总会有旁人恃之兴风作浪。
  与其如此,不如将早已经被驯服整编的天师道扶植起来,使之昌盛于天中。当然在这方面,行台是绝不可能出面的,也不会给予钱粮、人丁的资助,不禁止天师道在天中传道,便已经是一种施惠。
  至于老娘所想兴筑一座道观,在沈哲子看来还是手笔太小。后世龙门石窟的位置,沈哲子打算都划出来供那些天师道徒们去营建。
  这倒也谈不上是扶道灭佛,宗教的事情还是用宗教的手段去解决才好,天师道兴旺起来之后,也能反过头来给佛教以压迫,敦促他们将眼下还尚显粗暴原始的教义快速去发展迭代,能够迎合统治的需求,而不再作为滋生乱事的温床。
  说到底,沈哲子对宗教的态度是可以容忍其存在,但却必须要作为统治的一种辅助工具,不可喧宾夺主,不可泛滥逾规,尤其不可成为法外之地。一旦出现此类的苗头,那就要不遗余力的加以打压,夺其教义,灭其肉身。
  老娘和公主都不在家,可怜的阿秀小儿也因为公主担心留在家中会被其父娇纵而懈怠课业,也一并携往洛南别业,家宅中不免有些冷清。
  沈哲子归家后,稍作洗沐更衣,便直接行出往妾室瓜儿院舍而去。这娘子春里生产,给沈哲子添了一个小女儿,让他得以儿女双全。沈哲子对此也是欣喜不已,近来每天不管忙到多晚,总要抽出时间归家来看一看。
  沈哲子阔步行来,院子里一众人早已经列在门前恭候。
  瓜儿本就是吴乡娇美绝色,如今为人妇、为人母,一袭点翠衫裙俏立灯影之下,更如夜昙绽放,美不胜收。唯有一点就是性格也并未随着身份的转变而有什么大的变化,见到郎主行来,甚至就连美眸中的爱慕之意都不敢宣露太多,趋行迎上后纤手已经下意识抬起抚平郎主稍稍皱起的袍带。
  “阿爷、阿爷……”
  沈哲子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人影后已经冲出一个小胖墩,蹒跚着向前跑来,正是沈蒲生,张开手臂虎扑入父亲怀内,而后便揽着父亲脖子用那生涩的稚声滔滔不绝讲起房中那个小阿妹的种种。
  “你安分些罢!”
  阿翎娘子恰也在瓜儿舍中闲坐,此时行上来抬手给了沈蒲生一个脑崩儿,顺势便要将儿子接过去,却被沈哲子摆手拒绝。
  “小子真是顽皮!”
  沈哲子拎住沈蒲生那肥嫩短腿,顺势将之夹在腋下,而后便大步向房中行去,迈过门槛便放缓了步调:“我家小娘子睡下没有?”
  “午后睡了片刻,掌灯后便一直笑闹,似是在等待大将军……”
  房中乳母上前笑道,眼中难免又恭维几句小娘子怎样的娇俏可人。
  几个月的小娃娃还未彻底张开,娇嫩有余,精美不足,但是听到这乳母夸赞,沈哲子便也忍不住得意笑起来。为人父母难免心存卖弄自美,并不因身份地位而有差别。
  他行上前去稍作逗弄,摸一摸小女郎耳鬓柔顺如丝缎的细细绒毛,沈蒲生也撅着屁股趴在围床另一侧,嘟起那肥嫩的嘴巴作态去咬阿妹那粉嫩小拳头,而后屁股上便挨了自家老爹一巴掌。
  “睡罢,睡罢。”
  沈哲子一直等到小娘子睡去才又行出来,此时外舍早已经准备好了餐食,二姝并列席侧等待郎主入席进餐。
  这算是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沈哲子一边进餐,一边与两位娘子谈一谈帷内养儿趣事。用餐半途,瓜儿母家几名女眷又匆匆入内见礼。她家本是沈氏家生门仆,相处数代倒也不必过分拘礼。
  用餐时沈哲子也察觉到阿翎娘子情绪似有几分低落,吃完饭后便吩咐瓜儿早早歇息,他则顺势抱起已经酣睡的沈蒲生,并往阿翎娘子舍中休息。
  夜中夫妻独处,沈哲子便提起阿翎娘子情绪不高之事,随口言道:“我是一年四季难得悠闲,蒲生这小儿又顽劣不通人意,帷下虽然也不乏人陪伴,但总欠缺几分亲意。娘子就不开怀,不如派人将丈人请来天中,也能起居问候、侍奉冷暖。”
  崔珲久居吴中,并不曾跟随他们夫妻北上。沈哲子室内几人,兴男公主且不必说,就连瓜儿身边也常有亲人陪伴,唯这阿翎娘子母家本就族丁稀少,久来难免会有孤独。
  “亲缘单薄,概是命数。妾能得侍郎主身畔,公主和蔼能容,更有小儿绕庭欢乐,本身已是至美,实在是没有什么憾念。阿爷性乐吴乡,能得安居寓所乐养余年,也实在不必再无顾旧患长途北来。”
  阿翎娘子软偎郎主臂弯,展颜笑语掩去些许薄愁。这娘子虽是出身名门,但幼来遭受大难,本性原是活泼好动,策马飞丸、英姿飒爽,只是真正得入室中后,恪守安顺妇道不失,倒是让沈哲子颇感不适。
  “我家本非寻常家舍,娘子也实在不必一味强抑性情。我倒还记得往年初见,娘子爽朗英姿令人惊艳。即便余者不说,那弹弓飞丸的绝技,你可一定要倾囊授于我家蒲生,让这小儿能得一技傍身,不至于碌碌无才为人耻笑。”
  听到郎主言及旧年顽劣,阿翎娘子不免羞不可当,支吾应声。
  笑侃之后沈哲子才又说起:“我知娘子名门闺秀,偏侍府内实在委屈了你。但情之所发也难因俗而止,近来我也在思索一事,目下丈人膝下只得孤女,实在不可称以周全。日前温弘祖北进,我也私嘱他公务之余,不妨稍稍联络清河乡情,若能访得一二近宗族裔,也可招引南来,为丈人承续嗣传。但这毕竟家事,稍后娘子记得传讯稍作询问,丈人是否有此心意?”


第1234章 五姓难大
  崔翎娘子出身清河崔氏,而清河崔氏很早之前便是天下名门翘楚。单纯从这一点而言,沈哲子吴乡土豪的出身,纳清河崔氏之女为妾,的确是有些冒犯世族门第婚配观念。
  但其实身在如此世道,无论士庶,总难免要向现实低头。最起码按照如今江东世俗观念,沈大将军国之柱臣,无论何种门第贵女,配之都绰绰有余。
  哪怕是在早年江东门阀当政的格局,清河崔氏纵然在中朝时期颇具清誉,但是由于本身便疏远越府,南渡后也乏甚优异人才翘立时局,算不上第一等的门户。而沈家作为吴乡土著豪宗,又有沈大将军蹈舞时局之内,以势位而论,远非寂寂无名于江东时局的清河崔氏可比。
  事实上沈哲子收纳崔翎娘子为妾,本身也没有出于门第的考量。眼下存念为丈人崔珲续嗣,同样也没有什么沾惠的念头。
  后世言及门阀士族,多要称许所谓的五姓七望。但这所谓的五姓,真正壮大起来主要还是在北魏时期。而江东所谓的门阀政治,更多的只是南渡之后基于特殊的历史际遇而形成的一种非常态的统治结构,并不可视作普世的权力标准。
  事实上从沈氏崛起于江东,尤其是数年之前江东那场政变,琅琊王氏在沈家的反扑之下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江东的门阀政治格局便戛然而止。虽然沈氏作为取代琅琊王氏成为执政门户,但是沈哲子的权力来源却与早年的琅琊王氏有着截然不同的源头。
  最根本的一点,早年王与马共天下,王氏的权力来源是与江东司马氏皇权共享。可是如今沈哲子执掌行台,根源却在于对江东本土的掌握以及过江之后对江北的一系列经营。
  时人就算讽议沈哲子,也多将他比为魏武曹操而非擅权的王敦,说明时人也认可沈氏如今的权位并非来自于对皇权的瓜分,而是恃武而骄,尊王攘夷。换言之如今的皇权威严来自于沈氏仍然愿意礼奉江东皇室,彼此之间强弱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沈氏之强大在于已经有了裂土封建于江东的实力,这是早年的琅琊王氏都不能企及的强势。
  至于江北所谓的五姓七望,在目下而言,其实仅仅只是略具清誉旧望的世族名门罢了,甚至言及乡资乡势都算不上是乡野翘楚。
  譬如此前被沈哲子严酷打压、几近灭族的弘农杨氏,这诚然让行台一时之间背负一个酷烈名声,但除此之外实际上的恶劣影响却不大。尤其行台之后作风同样强势,西征一路坦途、顺利收复长安,更没有多少地方乡户敢于哭喊着为弘农杨氏复仇而奋起反抗行台。
  北方五姓七望之所以能够日益强大起来,甚至到了隋唐时期更能焕发新的生机,并不在于本身便强大无匹。如果认真追溯起来,其实还在于原本历史上北方始终为胡族统治,尤其是后来的北魏进行比较深刻的汉化改革。
  这些胡族想要融入汉族的统治世系中,与那些地方上的名门合作是最快捷的方式。而且北魏拓跋氏本身便是五胡之中相对比较后发的边胡,其政治素养甚至不如五胡前期的屠各、羯胡甚至于氐胡,本身便比较欠缺农耕统治的制度建设能力,自然在这方面便偏仰仗于汉族中的精英群体。
  尤其到了南北朝的后期,无论是北齐高氏攀附渤海高氏,还是关陇集团相对成型之后,隋唐两世帝王对本身族系的攀附,都实际增加了所谓五姓七望的社会影响力。
  而在北朝日益捧高所谓世族门第的时候,南朝的门阀士族社会地位其实是一路走低的,甚至一度沦落为任意虐杀的程度。
  而南北这种世族地位的变迁,其实也是南北法统发生转移的过程,所谓的世族高门,在这个历史阶段便代表着汉民族精英群体对政权法统性的认可。北朝持续不断的融合,越来越多的世族高门加入到统治构架中来,所谓的法统正当性便自然而然的树立起来。
  但是对沈哲子而言,原本历史上北朝这种长达数百年的融合过程是他不需要的。如今的他,本身便代表着无可争议的晋祚法统,更不需要这些地方世族加入自己的统治团体来树立自己的法统正当性。
  可以说自从粉碎镇压了以琅琊王氏为代表的江东政变之后,所谓的世族约束便被沈哲子打破了,他之所以能够成势包括行台各种规章制度的创建,并不仰仗这些旧有世族对他的支持。所以他可以自仗势大,毫无压力的碾碎弘农杨氏对他西征攻略的阻挠。
  至于后世名满天下的五姓七望,如今在行台统治之下的便有几家,比如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他们也仅仅只是作为晋祚顺民和行台良臣才得立足,门第给他们带来的优势和特权几乎无存。
  而日后这所谓的五姓七望,更不会给沈哲子带来什么困扰。他们这些世族能够给沈哲子造成的困扰,甚至比不上寻常的乡野实力豪宗或者四边胡众部族。
  之所以会如此,就在于沈哲子高捧晋祚大义,他们所具有的能力和资本,在沈哲子面前不值一提,可用也可不用。所以这个所谓的五姓七望,无论在当下还是在沈哲子执权的日后,注定不可能获得原本历史上那样超然的社会地位和强大的社会号召力。
  沈哲子今夜跟阿翎娘子提起这个话题,也真的只是单纯的人情考量,觉得自家丈人就此绝嗣的确可称人世之憾。既然他眼下有这个能力,不妨稍作周全。
  至于说凭此稍借清河崔氏的名望而抚定北地,这就太看得起目下的清河崔氏而又过于小觑行台目下的势力。
  事实上包括清河崔氏在内,目下众多河北名门在羯赵石虎的暴政统治之下,日子都过得分外凄惨。他们既不能获得石虎的信赖倚重,本身又乏甚足够的自保能力和手段,在羯国际遇可谓凄惨,甚至较之普通的寒门豪强都颇有不如。
  换言之,如今的石虎本来就是依靠霸权暴政整治河北,也根本没有融入汉族、长治久安的念头,这些在其治下的世族旧门哪怕甘为舔狗都稍显不够资格。
  阿翎娘子听到郎主这么说,先是稍显黯然,片刻后才又展颜一笑:“妾南来时本就年幼懵懂,亲谊如何更加少知。幸得不死全因郎主施救及时,阿爷若知郎主如此深情体恤,必也感念良多。但也实在不敢因私废公,若能得全伦情自然最好,若真求问不得,应是命数使然,实在不敢妄求……”
  其实对于追溯族情,阿翎娘子也谈不上多热切,但是念及阿爷膝下无嗣总是一憾,尤其郎主尚能体恤至此,无论此事成或不成,更加让她倍感感动,讲到这里的时候,眼角已经隐有泪光闪烁,埋首于郎主臂弯之内,更觉此生无复遗憾。
  沈哲子向来少作空言许诺,既然讲到这件事,必然是已经有了一些把握。
  今次温放之奉命北行辽地,主要任务还是对辽东慕容氏并其他东胡部落更施羁縻,让他们在东北方面更加牵制住石赵兵力,其实并不会深入河北尤其是崔氏乡籍所在。
  但是辽地目下也是有着崔氏族人的存在,其中最主要还是早年刘琨所留下的残部。刘琨旧部原本主要聚集在辽西段氏势力范围内,段氏被石赵灭亡后,又辗转落在了石虎手中。
  但也不得不说,刘琨早年在北方也还是略有遗泽存留,尤其在辽西晋人流民团体中仍然不乏号召力。
  这一部分残余虽然目下要奉石赵号令,但也并没有与石赵偕亡共存的忠心。由于石赵近年来频频用兵于辽边,刘琨之子刘群并崔、卢从属目下也是留在辽西,麾下自有一批晋民追从,作为一股半独立的势力帮助石赵招抚辽西境域内的晋民游食,同时作为征伐慕容氏等辽东胡部的助力。
  由这一点也能看出石虎的外强中干,虽然本身表现仍是残暴强势,但其实也在收纳、容忍各种形式的助力。
  行台目下尚不能直接对辽边各股势力施行政令,但也能通过商贸的往来稍作影响。早前的刘群也曾暗遣使节南来联络,今次温放之北行其中一项使命也在于跟这些辽边残余的晋人势力加深联系。
  在这种形势下,沈哲子提出这种稍显私人的要求,料想刘群也不会阻挠。若是聪明的话,甚至还会发力促成此事,以加深与行台的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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