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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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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貌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不敢遣用太多胡态浓郁之众以避免刺激到淮南人的心情。
  不过都督府在接待方面则就显得有些草率,仅仅只派出了征虏从事温放之这么一个年轻人前往清口迎接,至于杜赫等重要属官们,则是一个都没有露面。
  倒不是说都督府刻意怠慢辽地使者,而是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分心于此。都督府本身就有大量的政务亟待处理,而沈大都督最近这段时间也颇有种不务正业的懈怠姿态,让一些属官们忧心忡忡,更没有闲心去过问远在辽地的慕容氏的事务。
  辽地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路途遥遥、浮波而来,结果在抵达清口时,却只看到温放之这么一个小年轻并其身后属员、卫兵都不足百人,心情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徐州军在清口的守将淳于安在看到淮南这么随意的迎接队伍,一时间也是颇觉尴尬,他是徐州方面负责接引这一行使者的人员,自淮阴一路同行而来,与那些热切于与他攀交情的辽地使者们倒也积下些许情面,在为双方引见介绍时,便也存了一点小心。
  “这一位便是大司马温公府下贤子温弘祖,目下正于淮南梁公麾下职任从事,所谓风云相从,如今时流秀出一众俊彦,梁公之下并有弘祖等少贤襄助共事。慕容郎君同样辽中少秀,今日相见,必有更多雅论流出。”
  听到淳于安介绍温放之的家世,辽地一众人对温放之也都忍不住刮目相看。淮南不甚重视慕容氏,其实辽地对于南面人物也都多有陌生,除了像封弈这样常常有机会出入江东的人之外,其他人消息也都不乏闭塞。像是沈哲子麾下一众所谓的天中贤能,在辽地也都乏甚知名度。
  但温峤则是一个例外,一方面其人名起于中朝,不限于南北,另一方面便是刘琨的缘故。温峤作为刘琨的外甥南来劝进,作为晚渡之臣,有襄定内乱之功,权位更是达到人臣极致。所以温峤在北方辽地名声也是不弱,在去年中原大战之前甚至还要名重于沈哲子。
  “江东琼林嘉树,秀枝并出,小子何幸之有,竟有劳温氏贤兄远出来见。”
  辽地一众人自然以慕容恪为主,慕容恪亲行上前,远远便对温放之抱拳施礼,态度可谓恭谨无比。
  温放之眼见这一幕,眸中也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异色。
  此前辽地来人略有失落和不满,其实温放之本身也是不想过来的,他更乐意跟在大都督身边往匠户营里钻,去欣赏那些新奇物件。但在都督府一众从事中,他年龄小资历浅,而且近来因为跟大都督出入相随,被人笑是侫幸,所以才被打发了这一个跑腿的闲差。
  是的,都督府的确不重视辽地的来使。虽然此前是主动去与慕容氏沟通,但姿态很高,开出的条件也很苛刻,与其说是谋求合作,不如说是拱火。毕竟慕容氏仅仅只是辽地一稍有势大的虏酋而已,甚至还不如段氏在南面知名度高。
  而在面对淮南这么苛刻的要求,慕容氏居然还能放低身段来谈,可见本身境况已经变得非常恶劣,急需来自外部的助力。都督府上下多多少少都沾染一点唯实力论的风气,对于这样一个虚弱的所谓合作对象,自然谈不上有多看重。
  不过在见到慕容恪之后,温放之倒是不免有些改观。这个虏酋之子年龄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但却并无寻常胡人蛮夷气息,相貌中虽然胡态浓厚但也充满英挺,尤其言谈举止更与冠缨子弟近似,单单这一点,已经足够人高看几分。
  温放之这几日长跟随于大都督身畔,倒也偶有听到大都督谈起这个辽东的慕容氏,大都督曾言道其家能够以胡虏之本质盘卧于一方,累世以传,并且广得流落辽地的华夏人士拥戴,可知其家自有非凡之处,假以时日,极有可能会成为继于贼赵而起的新的祸患。
  这一个评价已经非常高了,虽然大都督兴兵以来便以石赵为最大对手,并且将之打残四分五裂,去年更是鲸吞黄河以南大片疆土,直接击垮石赵当中重要的一股割据力量。
  但是作为曾经统治整个北方的羯胡,至今所残留力量仍然极大,甚至在未来可见数年之内,都会是淮南最大的敌人,尤其是石虎这个内斗中的胜利者。
  可是大都督居然评价这个蜗居辽地,本身还在分裂,又被石虎穷攻残喘的慕容氏居然有能够取代石赵成为晋祚大敌的潜力,哪怕温放之对大都督所论向来深信不疑,但对此仍然有些不能尽信。
  不过在看到慕容氏随便派出一个作为质子的子弟便有如此气度,温放之对大都督这一判断不免就信了几分,也因此更加审视其这个慕容恪来。
  时人重于仪表,倒也并不全以胡态为卑劣,譬如肃祖便有几分碧眸黄须,但仍被时流推举为人主雄顾姿态。这个慕容恪看起来便是胡中英类,在接下来一起乘船前往寿春途中,温放之也发现如封弈那些随员们,对慕容恪的尊敬也都不是作伪。
  可见这个慕容恪或者说其父慕容皝,的确应该是俱有让人景从咸附的气质。像封弈这样的人,虽然在淮南人看来有几分甘于从贼的下流,但也不得不说仪态、谈吐甚至是才能都有可观。而能让这样的人物甘心为用、殷勤奔走,却不仅仅只是强权压迫能够做到的。
  所以接下来的行途中,温放之也是打起精神来应对,不敢再敷衍。毕竟他身系其父温峤并整个都督府的尊严,若是表现的过分荒唐,便是自辱于人。
  辽地等人对温放之也都不敢怠慢,一者自然是因为其出身,二者自然也是今次前来的使命就是要低头求援,不敢要强。
  自清口到寿春,这一段淮河水程并两岸风光自是繁华异常,尤其两镇首长都达成共识,下面自然更加深了交流。
  淮水两岸阡陌交错,初夏新耕,禾浪滚滚延伸至目不可及,耕牛漫行于郊野,农人俯仰于田垄,画面之和美令人神往不已。
  而河道上则更是忙碌异常,大大小小舟船往来不断,千石之容量都只是寻常,往来船工们号声与水流声交织成为一曲嘈杂而又令人振奋躁动的乐章,站在船上望乎左右,更是大生目不暇接之感。
  辽地今次所选派使者以晋人为主,如渤海封氏、北平阳氏之类,都是例显于中朝又因北方战乱而不得已投奔辽地。
  辽地慕容氏如慕容廆、慕容皝,的确都不乏英主姿态,父子相继经营偏隅之地,也是成果卓然,如今慕容氏势力范围所在的棘城并昌黎等地,更可以说是辽地第一等繁荣所在,而这也是慕容氏能够受到北地晋人拥戴追随的原因之一。
  但世事真的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这些人游行于如此天中乐土所在,才知人世繁华竟可达于此境,与之相比,他们所以为的辽地繁荣简直就与蛮荒之土无异。
  尤其一些永嘉之后便一直羁留辽地、没有返回中土的人,一路行来胜览繁华,口中已是忍不住嗟叹连连,更有人甚至垂泪叹息:“何以苍天独薄永嘉亡魂!若是当年晋世得此大治境地,怎么会有胡奴凶横、戕害华夏之惨剧……”
  听到如此悲怆之声,那些船上人众们心内也都各自泛起复杂辛酸的滋味,往年灾祸北方糜烂,士庶俱都深受戕害,已经不仅仅只是发轫于永嘉之际,这当中绝大多数人心内都深藏着不忍触及的创伤往事。
  有的或是已经渐渐淡忘,但在看到淮南如此繁华盛景,脑海中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的记忆画面再次变得清晰起来,更与眼前所睹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更觉剜割一般心痛,眼眸潮湿,泣不成声。
  听到这些流落辽地的晋人悲怆感慨,温放之一时也是深有所感,同样也叹息道:“诸夏传承,追及三代,天地无有如此惊变。鼎食者不能定序,强梁者豺行害世,耕织者绝于安生,这实在是锥心裂胆之痛。幸在天人无有相弃,义士衔恨壮行,王命所用,晋祚复兴,更有大都督广御豪迈,志士驰行中国,凡乱我礼纪、虐我生民之贼众,必以死报之!”
  听到温放之这一番话,更有一些人已经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华夷之辨,古即有之,大凡晋祚之下有一二壮阔贤臣英迈,能庇护他们稍作安生,他们何至于仓皇外逃,托命于蛮夷之众!
  听到众人这悲戚声,温放之不免更生感慨,叹息道:“大都督向来有言,诸夏累世千代积传,血气自有相通,绝不因南北远近而断绝。虽天涯之遥远,必有雄声以壮势。辽地多有生民万众迫于贼乱自投荒郊,幸在边中尚有壮义人士感怀晋德、仰承王义而庇护晋众客养于边。有此义行,王命自有相报,岂容胡丑石逆肆意凌辱,因是不惧波涛之远,也要访慰嘉勉。”
  听到温放之这么说,感怀者自然更加感怀,但也有一部分人则皱起了眉头,实在温放之这番话太着痕迹,言中虽然对慕容氏不乏褒许,但那种居高垂望姿态毕露无遗。
  要知道慕容氏也是早年晋廷亲封的辽东公,幽平东夷大都督,政治地位甚至还要高出这位淮南的沈大都督。如今虽然兄弟阋墙,内乱不已又有外患临头。但温放之言中已经将他们摆在胡众义从的位置,这实在让人不能接受。
  尤其对于封弈而言,他是深知慕容皝眼下不能得到晋廷承认袭领父亲慕容廆的官爵名位,政治上始终处于一个尴尬地位,其背后少不了这位沈大都督的阻挠,甚至淮南还直接资助慕容家的逆子慕容仁。
  政治上没有一个名正言顺,内患上相持不下,晋廷如此没有仁义,才迫得慕容皝不得不投向石虎谋求一个燕王封号。原本已经有了一个联合的契机,结果淮南这里突然从河北撤出,这才给了石虎机会反攻向慕容氏,直接将他们推入生死存亡的边缘。
  就是这样一个不仁不义且落井下石之辈,居然有脸说什么天涯之遥远,雄声以壮势,这沈维周心目中只怕完全没有保全辽地那些晋人性命的概念!
  他们今次前来淮南求援,其实也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沈维周对辽地的险恶用心可以说是不用怀疑,根本不可能给予他们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慕容皝和封弈等心腹们的要求也很低,只是希望能够获取到早先晋廷给予的名位封赏,让他们可以暂借晋祚复兴之势稳定住内部人心,同时也游说慕容仁以保全大局为重。
  结果还没有抵达淮南,这个温放之便一味的夸耀势力、邀买人心,开口便以“壮义人士”而称。若这就是淮南和沈维周的态度,那他们此行可谓是全无意义。
  封弈等人虽然心内警觉,但这会儿却都不好开口反驳,只是转头望向慕容恪。在协议中,慕容恪可是要作为质子长留淮南的,封弈他们也想借此看一下这位郎君应变之能,若是才力不足而淮南又根本没有义助他们的打算,将之留下来反而是多此一举且不乏隐患。
  慕容恪这会儿也是眉头微蹙,苍白脸上隐有凝重,很显然已经意识到此行不善。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才干已经彰显,成为兄弟之中为数不多能够独立领军作战之人。而也正因为此,去年率军南来与赵军联合用兵时,由于淮南军突然撤退,继而石虎便背信弃义转头围杀。
  就是在这样凶险的局面里,慕容恪仍然能够率军杀出重围,只是在逃亡归途中受伤落马被践踏致残,虽然侥幸保住性命但却已经没有了上阵杀敌的可能。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作为质子被派来淮南。
  一则家族存亡之际,更需要勇武之人奋战求取生机,他这个废人已经很难发挥出作用。二则在淮南为质也需要极为高超的应变才能,并不是一些莽撞或无知的族人能够担当。
  而眼下,便到了考验他的时候。如果他连温放之都应付不过,很可能根本就见不到那个江东独秀的沈大都督。


第1019章 中外贤达
  淮南都督府的迎接规格虽然不算太高,但这座船却是非常不错,且不说舱室内外精致的装饰,单单船身的平稳性以及舱室的隔音效果便非常出色,远非辽地那些简陋船只技术能比。当然也有可能这仅仅只是淮南的寻常座船,寻常来用。
  不过这舱室的隔音效果虽然能够阻隔外间许多杂音,可是舱室里许多啜泣声仍然令慕容恪倍感心烦意乱。
  他虽然出身于边荒胡部,但父、祖俱是英杰,加上大量晋民北逃纳于部下,自幼便接受良好教育,又因母亲不为父亲所喜,所以更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在一众兄弟当中彰显出来,获得更多父亲的关注。
  羯胡石虎的背信弃义,让慕容恪刚有起步的人生蒙上了一层沉重阴霾。恶劣的生存环境让辽地人更着重实际,同时人伦亲情也多有淡薄。
  慕容恪早前因才干而受到父亲重视,可是当他因伤积病甚至不能纵马疾行后,此前父亲分拨给他的部众便被兄弟们哄抢,甚至就连他母族资助给他的人货都多被剥夺。而父亲的关爱也因此戛然而止,并没有阻止他的兄弟们。
  对于这一点,慕容恪虽然有些无法接受,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虽然他的才识没有因此失去,但没有了部众拥戴,在妄求逞能的话,只会让他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所以当入质的任务落到他头上时,他根本无从拒绝,这是他身为慕容家子弟的宿命。他那位不乏英迈气概的父亲连肱骨之助的兄弟尚且不能相容,更不可能容许儿子违逆他的意愿。
  慕容恪不乏沉静谋略,面对如此逆境并未颓废放弃自己,反而将此当作一个新的挑战和际遇。虽然此一去他将再无自由,但安全性较之留在部族内可能还要更高。而且当下族中境况危急,亟待外力援助,对江东朝廷的依赖更高,他若能立足于远国,自然便能增加自己的重要性。
  所以南来一路,忐忑之外,慕容恪也是不乏期待的。可是刚刚到达不久,现实便予他沉重打击,刚刚获得中原新胜、宇内几无对手的淮南晋军,压根就不正眼施加他们这地处辽荒的慕容部。
  而且由于此行人员特殊构成,在见识到淮南远远超乎想象的繁荣后,队伍内部已经发生了分裂,这一点单单通过肉眼便能判断出来。
  对于许多晋人而言,暂居辽地本身就是一个权宜求存的选择,骨子里仍然看不起慕容家这一边荒胡部,一旦在中原有了更好选择,偏向如何自不待言。
  这一点,慕容恪沿途中便已经预料到,只是没有想到冲击来得这么猛烈。可以想见,此行无论使命是否能够完成,必然会有一批随员选择留在淮南,这根本不是他能阻止的。
  而像封弈等人,虽然也是晋人,本身便深得父亲信赖重用,在辽地也经营年久,已经到了与慕容氏共兴衰存亡的程度。
  所以这些人的忠诚无须怀疑,因为他们一旦选择背叛,辽地过往经年的经营苦功必将化为流水,即便投靠江东,也绝不可能获得足以补偿损失的收获,反而有可能因为这一份履历而被嫌弃彻底沦为卑流。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人就可以完全信任,最起码对于慕容恪来说不是的。他甚至需要担心这些人因为太心切于维护慕容氏和他们本身利益,而选择中断与淮南的交涉合作。
  一旦此行无果,封弈这些人各有自存之道,父亲为了维持内部的稳定,也不可能追究他们的责任。而需要背黑锅承受父亲并族人求援无果怒火的,必然是慕容恪这个已经形同放弃的儿子。
  所以慕容恪必须要维系住已经涣散的随员人心,还要确保封弈等人不会反应过激而终止合作,顺便让淮南都督府正视这一次的合作。
  面对这一任务,慕容恪也知舱室中绝大多数人都在审视着自己,所以不敢沉默太久,思绪一边快速转动着,一边举起两手击掌喝彩,眸中涌现振奋之色:“殊大之功业,必待非常之贤能方可创建。大司马贤名久传辽荒,小子我深憾不能趋行以仰尊荣贤训,大幸今日能与温郎共坐闻此壮声,才知人世大贤壮怀至此!”
  “沈大都督之名,我虽然只是边野胡伧微类,但也闻名年久。观温郎如此卓然胜态,也可猜得大都督该是何等的雅风华才,冠绝当代。非以如此风采,安能包容温郎如此贤流追从用事!晋世有此贤流汇聚并立,四野伧祸又何足为患,南北生民都可坐望太平啊!”
  听到慕容恪如此盛赞沈大都督,并将自己姿态摆得如此低,舱室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温放之诚是不乏喜悦,毕竟好话谁不愿听,不过也因此对慕容恪更加正视起来。他跟随大都督日久,讲出什么话会引发什么样的效果,心里自然有数。彼此立场不同,这个慕容恪能够讲出这样一番话,已经显出其人的不同,更不可能是一个只知道阿谀奉承的人。
  至于封弈等人,则就有些不能淡然,他们正恼怒于淮南态度的倨傲,慕容恪如此高捧对方贬低自己,自然让他们更加不满。只是因为此前没有开口,眼下也不便就此打断慕容恪的话,毕竟其人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少主,一旦过于不恭,反而自曝其短。
  慕容恪话语并未就此打住,继续叹声说道:“天中所在,自是诸夏精华所聚,往年流落于刘、石贼众之手,逆取天命,令人惋惜。诸夏生民迫于灾难亡出四野,我父子兄弟并非贤出于众,唯以忠义自立此世,不惧逆贼凶恶,勇进薄力以包庇生民活于边荒。积事经年,数代继力,不敢说大有所成,但也可自陈不负君恩民义。”
  听到这里,封弈等人脸色才略有好转,这也是对温放之的狂妄一点反击,若说到救危存亡,慕容氏收容生民难众无数的时候,不要说所谓的淮南贤流,就连温峤都还只是一个名微力弱的后进。
  慕容氏能以胡部为此壮义之举,自然少不了他们这些北逃晋人的倾力相助。所以温放之在他们面前雄言凿凿,实在是有些大言不惭。
  而那些尚在啜泣之人听到慕容恪这么说,也是颇有讪讪之意。他们能够保全于祸乱之中,自然也是多受慕容氏的恩惠,结果现在一味感慨淮南大治繁荣,实在是有点忘恩负义的意思。
  温放之闻言后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语道:“板荡之际,方显忠诚。屠各、羯贼不念故旧恩亲,次第祸乱华夏,如此方才显出辽边壮义珍贵。也正因如此,大都督才不顾波涛横阻、险途遥远而作沟通。毕竟王命久隔,世事无常,若是久乏于面陈,难免相行更远。”
  他此前话说的太满,也意识到慕容恪下一步或要以辽地那些游食晋民为幌子,挤兑淮南表态必救。但都督府对此自有考量,这种事情更不是他一个小从事能够随意表态的。
  所以将话头往后拉一拉,你也无需将你们慕容家说得那么一身正气,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色谁还不清楚。旁的不说,就说你自己咋残的你不清楚?
  慕容恪听到这话,思绪也是为之一滞,但也并未停顿太久,转而望向窗外叹息道:“若不入于中国,也只能流于边蛮自大。我父、祖相继深耕辽疆,幸得北行贤流共助才能略有小成。往年多听时流溢美,言是华风拨于辽地,已经不逊中国丰盛。如今广览天中繁华,才知此言实在过甚,若非亲眼有见,美言实在误人良多,让人多生懈怠自满之心啊!”
  其他众人听到这话后,则更加不能淡定。慕容恪看似在贬低辽地捧高淮南,但其实是在说他们,一是无能治事,二是谄媚事主。
  所以众人又都纷纷开言,辽地也不是那么不堪,也是自有优势的,本身底子就薄弱,又处在一个四面强敌环绕的环境中,幸在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能够维持成这个局面已经不错了。言中自然难免涉及辽地的一些民生军务,也让温放之对慕容氏的实力有了一定了解。
  谈到这一步,温放之已经不敢轻视慕容恪,即便抛开慕容氏本身的实力与处境不谈,单单慕容恪这个人本身便不简单。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了几分,但是随口一些话语,便又掌握了整个舱室中的氛围,温放之甚至从他身上看到几分大都督的风采。
  “我部以微寡之众,持于忠义之心,广纳诸夏亡出生民,因此见恶于北面强横之贼。如今即便被穷攻,这也是自不量力,取辱于人,不敢多陈困苦。若只涉于本部卒众,宁愿奋死以求壮烈,绝不与贼羯苟且相安!”
  慕容恪讲到这里,神态间也显出几分凛然,继而便是无奈苦笑:“然则如今生死存亡者,又岂知限于本部卒众,更有广大生民依附共生。微力不才承此重任,一旦灾祸临头,纵有羞辱不甘,也不得不稍作苟且忍让,或是因此见笑于世,但连生死都不畏惧,又岂会惮于区区非议而抛去肩上万众托付!”
  温放之听到这里,眸中顿时绽放异彩,他由这慕容恪身上渐渐发现了自己跟随大都督这么多年,也是认真观察、倾心受教,但总觉得较之大都督境界仍然差了很多,到底原因何在。
  黑能说成白,错能说成对,这种堂堂正正的无耻,正是温放之所欠缺的啊!当然这也是因为温放之追从大都督时,沈家早已经洗白上岸,很多时候大都督也已经无需这种姿态了。
  慕容恪仍在那里慷慨力言:“往年是因生民无有所托,不得不强力负重。但沈大都督并天中王师决力奋战,天下都知王师壮武。如今身临天中胜境,更览盛世之治,辽荒生民福祉已有所寄。我父子自可卸开重任,与北面石贼痛决生死,力战不屈!”
  “往年我只道胡中多暴虐,少有贤良敏达,如今得见慕容郎君,才知所识浅陋。贤能天授,又岂限于中外。观此态,闻此声,感此志,郎君又与大都督麾下群贤何异?如此优越之选,岂可长久流于边荒,我必明于大都督当面,不让俊秀喑声于野!”
  温放之听到这里,望向慕容恪的眼神已经有几分亲切:“郎君也不要担心远离乡土难有所进,如今伧祸仍是严重,正需群贤并进襄助晋祚复兴。譬如早前凉中谢艾以白身入见大都督,数月之后,已是天下俱闻其名,公卿诵其壮功!”
  封弈等人在看到慕容恪如此表现后,心内已经略有安定甚至不乏喜悦,更觉得这一次算是选对了人,慕容恪的表现还要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可是听到温放之这番话后,原本舒缓的心弦顿时又绷紧了起来。
  他们还是小看了淮南人的狂妄,居然就当着他们的面挖他们的墙角,而且挖的还是他们名义上的少主!这件事本身已经是匪夷所思,更不会有成功的可能。
  但是,真的就没有可能吗?
  封弈等人作为慕容皝心腹,对于慕容家内部的一些事务自然也都了解颇深,明白慕容恪是个什么处境。
  而慕容恪的处境与他们早年也不乏类似,他们能够选择效忠慕容氏,慕容恪选择投靠淮南又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要知道就连慕容皝自己的亲兄弟,眼下就有投靠外敌或者干脆自立为敌的!
  慕容恪在听到温放之这些话后,老实说的确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别的不说,单单谢艾这个表率便有十足的说服力。而他去年还在石虎的联军中,对于谢艾这个一战成名的淮南将领则更加不陌生。
  不过很快,他便察觉到封弈等人望向他的眼神变得含蓄起来,心内顿时泛起了苦涩。


第1020章 梁公旧态
  抵达寿春后,慕容恪等一行便被安排进了都督府新建成的馆驿中,而温放之则就径直返回都督府复命。
  大都督依然不在府内,长史杜赫听完汇报后便点点头,只是让人记下了这件事,也并不打算即刻就邀见慕容氏的使者。无论重视与否,这一次乃是淮南占据着绝对的主动,也就不必显得过分急切,可以先晾一晾对方。
  略过这一件事,杜赫又旁敲侧击说了几句,暗示温放之要劝谏一下大都督不要再深作执迷而怠慢正事。
  讲到这一点,温放之自然不敢多说什么,恭声表示受教,然后便匆匆离开了都督府,直奔城西的工匠营而去。这些日子,大都督多数时间都泡在那里。
  果然,温放之到达工匠营后,大都督正在与一群工匠们凑在一起议论不休,衣袍上多有木屑粘连,俨然一个工艺精湛的手艺人模样,根本没有一丝执掌万军的权臣姿态。
  “回来了?辽地使者已经到了寿春?”
  看到温放之自远处行来,沈哲子便站起身,拂去身上木屑,吩咐匠人们按照此前的讨论结果先作尝试,他则示意温放之行向近畔一座阁楼,彼此落座后,才笑语问道。
  温放之坐下后,便将行程稍作交代,然后便不乏感慨叹息说道:“早前大都督言道辽地或将成为来日大患,我还囿于浅识不敢尽信。不过在见到辽人风采后,才知大都督此言不虚,慕容氏不愧胡中翘楚,不可不防啊。”
  听到温放之这么说,沈哲子态度不由变得端正起来。他之所以有此推测,那是占据着先知的优势,倒不是说对慕容氏贤能如何已经亲眼见识。可是温放之出迎一次,回来便说出这样的话,的确让沈哲子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说的是慕容皝之子慕容恪?我倒想听一听,那慕容恪究竟何等样人,竟能让弘祖你一见折服。”
  听到大都督这么问,温放之便将沿途细节尤其是与慕容恪一番应答几乎一字不差的复述下来,然后又忍不住感慨道:“这个慕容恪,不过长于边荒虏酋庭下一庶子而已,但无论仪态、机敏、应对、言辞俱有可观之处。观于其人,甚至让人追想大都督昔年旧态,由此再作推思,这慕容氏确有不凡之处,颇具惑众之能。大都督言之或可壮成大患,确是不得不防啊!”
  听到温放之对慕容恪的评价,沈哲子难免略感羞赧,他所谓的旧态,实在无甚可夸。但再转思温放之所言细节,这个慕容恪的确不是普通人。
  关于这一点,沈哲子倒是并不感到意外。慕容氏不过边地一胡夷而已,能够凭着微薄的基础经营壮大,甚至有了逐鹿中原的力量,其族人子弟素质如何无需怀疑。如果慕容父子仅仅只是寻常一胡虏,也不可能获得北逃晋人的广泛拥戴。
  而这个慕容恪,说实话,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慕容家一个出色的人才,说其承前启后都不为过。别的都不说,单单在原本的历史上,沈哲子的小兄弟沈劲死战洛阳,最终就是死在了慕容恪的手中。
  在原本的历史上,慕容恪其人除了出色的军事才能,更重要的则在于其人政治才能同样优秀。
  政治可以说是人类在形成固定的集群之后,最根本、最重要的博弈行为。甚至就连军事,都仅仅只是达成政治目标的一种比较重要的手段之一。任何没有政治动机的军事行为,只可以称之为暴动。
  慕容恪的政治智慧主要彰显于鲜卑慕容南来,正式逐鹿中原的时候,燕主慕容儁英年早逝,如果不是慕容恪相忍为国,倾力辅佐,根本不可能维持这么庞大地域的统治。
  大有大的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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