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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3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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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沈哲子终究还是狠不下心,那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几十上百万人口,在未来这些人便是汉祚中兴、驱逐胡虏的基石和主力!
  “只是几个月的艰难而已,几个月……便能活人无数……”
  妇人之仁也罢,贪得无厌也罢,沈哲子做不到,朱笔一勾便将其中近半人口赶入穷途绝路。
  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再沉湎于黎阳大捷的辉煌中,摆在眼前迫在眉睫的两件事便是,河洛之战速战速决,给百万生民找到足够活下去的口粮。


第0949章 河洛之险
  “使渤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全制其险。”
  这是《三国志》中魏武曹操在山东诸侯会盟讨伐董卓时的进策,无论这一战略高名与否、是否具备可行性,但最起码是点明了洛阳周边的关隘要塞。
  洛阳古来有八关之险,曹操这段话之外,尚有南面的伊阙和广成关。那是因为在当时这两处关隘已经被时任长沙太守的孙坚所占据,并且孙坚于广成关斩杀董卓部将华雄。
  除此之外,尚有位于洛阳西面与关中之间的函谷关,这便构成了围绕整个河洛地区的重要关隘。
  淮南军自年初用兵以来,最大的战略意图就是为了夺取河洛。至于黎阳并邺城等河北之间的战事,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打灭来自河北方面的干涉。
  事实上在开战之初,沈哲子计划中能够重创石堪,使其无力南顾,便算是完成了这一阶段的战略目标。但是石堪太不禁打,兼之石虎也不愿错过淮南军北上给其带来的机会,所以便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曹操时期所面对的董卓。与当下盘踞河洛的桃豹,根本不算是等量对手。而且东汉末年的纷争与当下的战争环境也完全不同,由此便造成了战斗风格与节奏的完全不同。
  东汉末年虽然诸侯并起,豪强争立,但在最开始生产力还没有遭到后世那么严重的摧残和破坏,所以不乏长期对峙包括投入大规模兵员的大会战,这一点在三国并立的时候表现的尤其明显。三国各自接壤区域内,几乎一直保持着紧张的对峙,并且近乎连环劫一般的开战。
  三国一统于晋,短短的太康之治并不足以使南北元气尽复,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生产力和生产环境遭到更加严重的破坏。这就造成了无论南北哪一方当国者,都没有足够的积蓄和实力进行长久的对峙消耗。
  所以这一个时期战争节奏要快速的多,多野战、攻坚,速战速决,每一场战事都很难持续太久。归根到底在于一个字,那就是穷,如果一场战争拖得太久,虽胜尤败。
  当然,虽然战争基础不同,但基本道理还是相通的。攻防洛阳的重点,还是在于周边的险关,至于洛阳本身城池的得失,反而不太重要。
  早年两赵相争,也曾围绕洛阳展开数次颇大规模交战,其战斗胜负的核心,便就在于周边关隘通道的运用。
  西面连接关中的函谷关暂且不提,洛阳北面稍显开阔一些,但有黄河横淌而过,而在黄河北岸又有太行山作为屏障,再往东则到达地处河北平原的河内郡。在这一个方向最重要的关口便是孟津,并位于河中的小平津。
  洛阳向东过偃师,通过黄河与嵩山之间一条狭窄通道与荥阳连接,而在这条通道上便是极负盛名的成皋、虎牢关。虎牢关乃是豫西丘陵山地与东面广袤平原的一个连接点,楚汉争霸时以项羽之强,仍然难以越雷池一步,足见其险重。
  而曹操所言之轘辕、太谷两关,位于洛阳东南并偏南位置。这其中尤以轘辕关更加重要,此关位于嵩山内少室与太室山之间的峡谷内,由此而出便可直达豫中腹地,直扑许昌,扼住颖水而泛舟冲击淮水。
  所谓永嘉之乱,便是汉赵刘聪攻陷洛阳为起点,刘聪围攻洛阳时,其子刘粲便是从轘辕关而出,汝、颖、陈、梁之间尽为践踏。
  洛阳正南方向便是伊阙,后称为龙门。所谓伊阙,便是伊水水道门阙,只要冲过此处关口,便可直抵洛阳,乃是河洛平原上当之无愧的南大门。
  淮南军既然一早便已经确定收复河洛的战略意图,自然也是从一开始就在布局。
  从去年开始,淮南军便出兵扫荡盘踞于南阳的豪强王国,将此地彻底清理出来,以供谯王司马无忌率部北上入镇,一直达于宛城。
  谯王所部人马只在三四千之间,因此在淮南军大举北上之前,沈哲子又派谢奕、沈云率领三千淮南骑兵驰援,再加上自襄城而西进鲁阳的三千军队,合共万数兵力堵住桃豹军队南出的通道。
  而在东南轘辕关出口所指的许昌,则干脆就成了淮南大军集结的大本营,成千上万士卒于此集结,即便不是针对河洛,也足以令桃豹所部心惊胆战,不敢轻出。
  当然在某一段时间内,许昌这里曾经出现防守漏洞,那就是沈哲子孤军北临河畔,南面各军紧急抽调北上驰援的时候。
  许昌乃是淮南军今次北上兵士、物用集结的大本营,在那一段时间内,如果桃豹敢于集结人马勇出轘辕关,以锐猛骑兵偷袭许昌,未必不能得手。因为那一段时间内的许昌,像极了官渡之战的乌巢。
  很可惜,沈哲子部下中没有出现一个许攸。而且当时淮南军势大汹涌直逼河北,并不是将桃豹作为主要对手。那个时期桃豹手下将士们还在热衷于抢掠来往汝南的商旅,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个难得的战机。
  时机稍纵即逝,很快谯王便率部北上进攻伊阙,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南面门户被直接威胁,兼之成皋方面始终面临着庞大压力,桃豹即便有察觉到许昌的削弱,那时候也根本没有时间和实力再有什么动作了。
  而随着黎阳一战结束,毛宝率部自鸿沟而下,回镇许昌的同时,也要挺进轘辕关,将淮南军这一点漏洞彻底弥补。
  所以,目下的形势是,在洛阳周边这些险关中,淮南军已经堵住了伊阙和成皋这两个最重要的门户通道。轘辕关方面也已经预留了足够的兵力,即便不能成功攻入河洛,最起码也能将敌军堵在河洛出不来,保证豫州腹地的安全。
  在荥阳大营中,徐州众将算是第一次参加淮南都督府正式的军事会议。当淮南军此前有关于洛阳方面的布置摆在眼前时,这些来自徐州的将领们不免大感惊诧。
  老实说,人难免会有争胜之心,尤其武人在这方面争胜之心更加炽热。徐州原本也是江北最为重要的军镇之一,这些将领军头们即便不言百战这种虚数,也都是屡经战事考验的战将,兵众不言尽是精锐,最起码各人的嫡系部曲战斗力都是有着充足保证的。
  可是自从几年前的淮上大战,淮南异军突起,无论在战绩还是风评上,都稳稳压过徐州军一头。虽然这些军头们各因所需。绝大多数都与淮南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是对于这一现象心内多少都存一些怨气。
  甚至包括一些或明示或暗示准备投靠沈哲子的徐州军头们,更多还是出于对前途的考虑,而不是笃定认为淮南军就胜过了徐州军。在他们看来,淮南军的战斗力更多还是建立在强械厚用的基础上,一旦双方保持同一水平,淮南军绝不会是徐州军的对手。
  诚然黎阳一战给他们带来不小的挫败感,虽然此战最终是以石堪军队自身崩溃而告终,但问题是能够大势压迫敌军几无抗拒之心、未战先溃,本身就要比鏖战得胜要困难得多。
  徐州众将俱都是久从戎旅战将,自然不会在这方面以诟病淮南军。尤其淮南一旅偏师便敢深入北上,直取邺城,这更让他们不得不给予淮南军正视,对方最起码是与自己等同的精锐将士。
  而在看到淮南军为了收复河洛所做出的布置后,徐州众将们也终于体悟到何以淮南军能够屡建殊功,哪怕双方战斗力相等,但徐州军的确不是淮南军的对手。
  最起码一点,淮南军从三月伊始便集结万数军队,将河洛南大门给封锁住。哪怕这一时期内主要作战区还在河北方向,但这一支人马始终保持着集结备战的状态,单单这一点便是徐州军所不能企及的。
  提前做出布置、有针对性的进行攻防,这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计谋,大凡有着正常战术谋略的将领都能做出这一决定。但问题是,要将决定施行下去,难度却要大得多。
  徐州众将久镇于边,但从他们记忆中很少有进行大规模的动员会战,且持续这么久的时间。徐州作战大多都是应激状态,强势时主动出击,弱势时被动防守,哪怕是今次大进于青兖之间,也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诸将各出猎功,打到哪一步算是哪一步。
  因此当泰山郡突然出现变数,本身都没有一个应对方案,也没有哪一军主动出击定乱。最后反倒是沈牧这个外来者率先出手,其余各军才随后赶上。
  类似南阳之众集结半年之久,更是想都不要想,半年多的时间不得寸功还要耗费大量物用,就算刺史府肯主动承担这一付出,众将们也都未必乐意。眼见旁人猎功,他们却龟缩于后,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干脆解散部曲回家种田。
  所以,凭着徐州军那种组织模式,在面对河洛这一庞大目标,想要提前数月之久便进行布置,基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们那种战斗模式,就是临战之前刺史出面统筹各方,约定齐进,然后再各路并发,气势汹汹打过去。
  如此一来,敌军便早有了防备,做出针对性的布置。一旦战事进展不如人意,或是发现某一方战斗更加艰难,那一方将士便会有所不满,或要更多补偿、或是转攻旁处以确保自己利益,谈得拢就打,谈不拢就退。
  能够一鼓作气拿下目标那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拿不下而不得不退回的话,类似过程又要再重复一次。


第0950章 法剑无情
  对于徐州众将而言,淮南军针对河洛地区的提前种种布置是他们此前从未经历过的,不是想不到,而是做不到。这就像是提前将人捆缚于刑架上,只待最后挥刀劈砍斩杀,那种爽快感简直令人神往。
  有感于两镇用兵差异的同时,徐州军众将们也对接下来的河洛之战充满了信心,甚至比淮南军众将们表现的还要更加热切几分。
  一俟淮南军中主簿介绍完此方的布置,已经有徐州将领起身壮声道:“桃豹此贼,不过一丧主逃奴,侥幸窃据河洛,此前因有强敌游伺于外,方得苟存于世。而今各方掣肘俱已不再,河洛之险反成困局,毋须梁公亲临,末将等必奋战囚杀贼子于旧都!”
  其他将领们这会儿也都纷纷开口附和,他们这些军头在寻常民众面前自然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执掌成千上万人马,有的时候甚至连台中诏令都可置之不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全无忧困,所面对的生存压力甚至较之寻常人还要更沉重得多。尤其沈哲子这种江东根基深厚,朝堂势力极高,又在江北执掌重兵的少年方伯,简直就是他们天生的克星。
  在沈哲子面前,他们一切能够引以为傲的资本都显得贫瘠无力,甚至连逃避都做不到。像往年那种彼此串联对抗外来者、或是闭门不出而不应王命,在淮南军面前都不凑效,因为淮南军的实力已经远胜于他们,选择对抗乃是下下之策。
  至于投靠江东权门,且不说他们有没有那种渠道,即便是有,江东目下那些执政权门又有哪一方能够笃定胜过沈家?
  诚然如今的沈氏较之全盛时期的琅琊王氏还差了许多,但当年他们这些流民帅是凭着王命大势才胜过了作乱的王敦。但眼下的沈家尤其是梁公沈哲子,乃是南北公认晋祚中兴的大功臣,就连郗公都支持其人入主徐州,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反对?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现在甚至就连引寇自重都找不到一个对象。尤其在目下晋祚大昌之势明显,而胡势日渐倾颓的情况下,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明路就是不要再有太多想法,尽可能在江北将要形成的新秩序中占据一个有利位置。
  而想要达成这一意图,最好的途径无疑是军功。只要有军功在手,无论来日是否梁公入主徐州,他们各自也都能够有所保障。
  此前黎阳一战他们已经错过,而且看起来眼下河洛之战打完之后,今年基本上便不会再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所以到了这一刻,徐州众将们真是再无观望之念,因为这已经可以说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虽然到了眼下,淮南军几乎已经将收复河洛的前期道路铺平,他们到现在才踊跃请战,难免有摘桃子之嫌,但有表态总好过全无表态。
  对于徐州众将的踊跃请战,沈哲子也都含笑以对,他本来就没打算由淮南军彻底包圆所有战事。如果完全将徐州军隔绝在外的话,对于日后他接替郗鉴也是有害无利。
  虽然眼下淮南军已经不再惧怕徐州军头们串联抱团,但毕竟彼此都是王师的一部分,能够用更缓和的手段解决,还是要竭力避免彻底交恶。
  更何况,徐州军虽然近年来战绩表现不如淮南军亮眼,但在淮南军崛起之前,淮水方面是完全靠着这些将士们顽抗力撑,才将战线维持在淮水一线,使江东避免了直接遭受兵事侵害。
  沈哲子连河北那些难民们都不愿放弃,更不要说徐州这些无论战功还是战斗力都有可夸的将士们。徐州这些军头们虽然各有私谋私计,但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原则性的冲突。
  只要能出现一个足够服众的人选,拿出一个相对合理的利益分配方案,徐州这些军头们自然能够糅合成为一股强大的战力。而北府军正是在满足了这些前提之后才得以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成为晋祚续命的稻草,而后在不得法的运用后又最终终结了晋祚。
  他抬起手来,先打断那些徐州将领们的请战,而后让人张挂起了河洛地图,这地图上除了将一些关隘清晰标注之外,还包括敌我双方的兵力分配图。
  淮南军的兵力分配自然很明确,南面伊阙方向万余军队,除了围困伊阙要塞之外,另分布在周边一些小的关隘之间。
  另一个重点便是成皋,除了原本虎牢城外郭诵本部兵力之外,距离不远的荥阳也成了大军集结所在。而在成皋和荥阳之间,便是敖仓这个原本的重地。
  两汉之际包括三国时期,敖仓都是一个重要的仓储集运中心兼重要的黄河渡口。可是现在敖仓的地位已经有所下降,仓舍早已空空,只是作为水军的一个集结地。
  至于敌军的兵力情况,大约在两到三万之间,其兵力具体分布情况也大约能够推算出来。南面伊阙方面守军大约在两千人左右,但在围困前后还有将近三千人的机动部队于此左近活动。
  成皋守军三千余人,但这没有什么参考意义,因为敌军随时可以增援。而且单凭这三千人,在保证粮草物用充足的情况下,便可凭借地险将大军顽抗于外。
  另外在洛阳对面的太行南麓和河内区域,此前韩晃的骑兵于此扫荡,同样发现有三千人左右的敌军。不过这一部分敌军其中有一部分已经退回了河中的小平津,另一部分则仍在邙山附近游弋。
  这么算起来,桃豹的主力军队,应该还是主要留守于洛阳。这也符合外界对其军的认知,一路溃军客居于河洛,根本没有足够的凝聚力铺设于外而保持不散,只能集结起来进行实质的人身掌控才能维持住整个军队团体。
  “彼此虽然兵力悬殊,但诸位也要切记不可轻敌。首先洛阳坐拥八关之险,若由外入内,则必为分师挺入,若乏于呼应,则难成平推之势。其次桃豹之军虽为残师,仍然不可小觑,羯国早年于河内之地多设马厩,畜力多为桃豹所得,因是其军骑众不乏……”
  沈哲子神色郑重提醒众将不可轻敌,河洛这一独特地形,能够给战术上带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各军轻率冒进,桃豹的军队完全可以凭着不弱的机动性,依托河洛之间尚算广阔的纵深而分头击破。
  所以沈哲子虽然在河洛周边险关布置诸多,但也并不自恃兵多而大肆分兵杀入。明末萨尔浒之战便是一个极为典型的反面例子,而河洛这个作战区域较之萨尔浒战区只大不小,想要在这么广袤的区域上达成战略配合,难度要更大得多。
  《三国策》中曹操建策全制其险,一方面是针对山东诸侯各自为战、互无统属的情况下,另一方面其战术意图核心在于只困不打,各方全都堵起来,高垒深壁,勿与战,以顺诛逆,吓死董卓。
  沈哲子如今分制其险,也不是指望这些分师攻入河洛,而是堵死桃豹军队流窜的通道。至于他的真正杀招,还在于黄河上。
  徐州军的到来,携来许多中、大型战船,使得晋军原本就占优势的水军优势更加明显。而且时下已经将入深秋,黄河水流变缓,使得溯流而击困难变小许多。
  凭着如今王师舟船之盛,一次性便可往黄河岸边投放数万兵力,而且军中不乏克制骑兵半渡而攻的却月战车。洛阳与黄河之间缓冲地带本就狭小,一旦桃豹军队不能顶住晋军第一轮的冲击,很快便可达成兵临城下!
  “今次为战,虽非直踏虏庭,但永嘉之后,王师少有重归河洛旧都,即便有进,也多旋来旋去。今次大军十万集于河津,壮势已成,唯以速战,一竟全功!”
  沈哲子讲到这里,手按佩剑自席中立起,肃容道:“临战在即,不发衰声。只请诸位谨记,此一役关乎社稷国运,我奉节督军至此,唯二事与诸君共享,一者大功分酬,一者法剑无情!”
  众将闻言后俱都凛然,纷纷起身抱拳大吼道:“与大都督共享殊功!”


第0951章 虎牢关城
  虎牢城关墙高阔,夯土筑基,底厚丈余,郭墙次第拔高,将及两丈。关阙两侧各立瓮城,哨楼射塔排列森严。城外寸草不生,几无制高之地,使人难窥内中虚实。
  关墙之外深栽拒马,前后数列,城头箭塔射程所及之处则有深浅不一的壕沟,既可阻拦大型攻城器械的接近,也能借此拖延、大乱来犯之敌的行阵。
  关城两侧,城阙要更高大宽阔,驰道平坦,可供步骑搭配,以达到深控道途的目的。
  旧有的虎牢关,早已经被八王作乱并永嘉之祸摧残得残破不堪,如今的关城则是以祖逖修缮的旧城为基础,两赵争霸时又各自兴筑,最终达成如今这样的规模。
  大概是虎牢关因地制胜名气太甚,两赵相争时虽然也有战于洛阳,但真正集中于虎牢的关城之争反而不多,大多数情况都只是将之当作一个通道。因此这段时期的虎牢关城非但没有经过惨烈战火的洗礼,反而屡有创建修缮。
  淮南军虽然早在几个月前便兵进虎牢,但主要还是以荥阳附近的广武小城为中心,次第前推营筑工事。当然这些工事难与雄壮的虎牢关城相比,不过只是一些简单的壕沟、土垛并篱墙,不足发挥出太大的防御之能,但却能够极大程度的约束桃豹军队在关城之外的行动。
  郭诵在荥阳本就时誉颇高,随同淮南王师北进以来,归附者数以万众,尤其在王师取得黎阳大捷、主力向荥阳转移之后,更掀起一股乡民归附热潮。而且前来投靠者已经不再是此前那些实在生计艰难的乡民,许多乡豪亲率子弟披甲投军。
  不过郭诵却并未因此感到快乐,凡有几分焦灼。因为这些前来投靠的乡豪目的并不单纯,投军不过一个托辞,更多的人则是或明或暗的示意要投入郭诵门下,甚至有的干脆家业相托。
  但这些人又哪会那么无私,不过是想借郭诵的名势,趁着荥阳秩序还未归安的时候大肆侵吞乡田而已。看到那些人所罗列的家业清单,财货现物极少,而大宗的田产则比比皆是,简直达到令人触目惊心的程度。
  郭诵私底下也在合计,如果那些以门生投献的人家他尽数接纳下来的话,几乎半个荥阳都将要划入他的名下。更过分的,甚至有人将淮南军此前在广武涧所修筑的小渡口都归列为自家祖产,甚至煞有介事挑选几个年迈乡老以作证明。
  这简直就是荒诞不经!这些乡豪们,无非是自以为王师久绝于此乡,许多典章旧籍泰半不存,故意大放厥词,以期能够与王师将领们瓜分乡产。
  类似的现象不是没有,早前淮南军收复豫南几郡时,也有乡豪如此作法,而且真的有淮南将领一时糊涂与那些乡宗沆瀣一气,阻挠都督府创建屯田。
  至于结果则就是其中特别恶劣的,俱都枭首示众,甚至包括几名原本都督麾下的昭武旧部。也有一批乡豪因为不满于都督府霸道,合家向北而逃,投入陈光乱军中,最终或是跟随陈光一起灭亡,或是完全沦为俘虏苦役。
  而都督府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对于此一类动作绝无姑息!甚至就连颍川旧宗、沈氏姻亲的广陵公陈逵的叔父陈规,都曾因此而被酷吏山遐穷追不舍,搞的脸面丧尽,一无所得。
  其实都督府对于府下属官,尤其是淮南军将领们,待遇始终非常优渥。除了最基本的俸禄之外,尚有积功所得甲功俸食,直接从屯所折粮作为俸食,每逢节庆还有各种财物补贴。
  大凡一线作战部队兵尉一级官长,即便不算额外的战功犒赏,最基本俸禄加补贴,月入可达三十石。职位每升一级,收入便上涨一大截。达到郭诵这种级别,各项俸禄进项之类累加,便有将近千石之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淮南军将领们尚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可以将俸禄财物作为股金折入鼎仓中,通过鼎仓的商贸放大,进项又是大增。
  鼎仓的基础就在于所掌握的商贸渠道,以及淮南都督府下所控制的大量屯田、工坊、矿冶等诸多产业。这种私下连接乡豪吞没乡产的行为,本身就会令自己已得利益受损,而且还会站在整个淮南军体系中的对立面,同时又违反都督府禁令,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这时候,郭诵才意识到都督不愿让自己镇守荥阳的用意所在,这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回护。郭诵如果接纳了这些人的投献,无疑是以身试法,自毁前程。但若完全拒绝的话,又会令乡情大损,背负凉薄之名。
  所以郭诵近来也是不胜其烦,整日泡在前线阵地上,以巡察为名,避不接见那些前来求告的乡豪。同时几次派人前往荥阳大营,向都督请求能够调防。
  扪心自问,这些荥阳乡人们以旧情而深顾于他,他也为此处乡土做出了不小的牺牲,此前在都督面前力争镇守于此,因而错过河北之战。如今王师主力虽然西进,但虎牢关城这里仍然不是主攻方向。可以说为了保全荥阳乡土,他是主动放弃了今次能够大举猎功的机会。
  这一日,郭诵巡防到广武山西侧阵线,临高眺望,突然发现战线中多有人迹出没,同时原本栽设的篱墙多被拔除,壕沟也被填平,战线中那些人正是在做这些事情,且仍在继续向前推进。
  眼见这一幕,郭诵顿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何人阵上游弋?损坏防事?”
  此处兵长听到这话,神态颇有古怪,但还是上前答道:“乃是将军家将,言是奉将军密令……”
  郭诵闻言后,心绪已是骤然一紧,怒道:“哪个自号是我家将,速速入阵擒来!鼓令驱散阵中人众,两鼓之后不散者,尽数射杀!”
  亲兵们眼见此幕,心内俱是凛然,不敢怠慢。很快阵线后营垒中便响起了鼓号声,百数名淮南军卒冲入阵线中。
  过不多久,郭诵刚刚返回营垒坐定,几名荥阳乡豪便被带入帐中。这几人脸上初时还有笑意,待见郭诵脸色铁青端坐于上,轻松之态很快不见,一个个也都拘谨起来,上前躬身道:“未知主公相召……”
  “且慢,我与几位乡贤,未有如此礼定。眼下军中相见,不妨简礼相对。”
  郭诵这会儿心情正是恶劣,自然也难再顾忌什么情面,当即便冷脸说道。
  那几人听到这话,神态俱是一变,还未及开口发生,便见帐外亲兵们已经架住一名被反缚双臂的淮南兵长冲入近来,那兵长正是此处营垒兵尉,此刻脸色惶恐不定,一俟行入进来忙不迭以头抢地,悲呼道:“将军饶命,末将实在、实在不知……正是他们几人,正是他们私以将军密令……”
  几名荥阳乡豪原本也是惊慌不已,不知何处得罪了郭诵,眼见这一幕,反而松了一口气,对望几眼后,其中一人上前拱手微笑道:“原来郭侯相召,所为在此。此事的确不怪冯营主,乃是我等乡人……”
  “不错,王师今次大势北进,郭侯深念旧情,为庇护我等荥阳乡众,不得不引军围困虎牢,才能使我乡众全于奴贼兵危之下。但郭侯却因此错过黎阳壮功,即便郭侯并无所言,我等乡众也为郭侯惋惜。”
  似乎觉得自己等人真是全心全意为郭诵打算,担心其他乡人争功,因此这几人抢着回答道:“羯国石堪十数万众仍为王师所败,区区桃豹残军更不足为虑,因是我等乡众自作计量,愿率子弟为郭侯奋战,直取虎牢雄关,得此争进河洛首功!”
  “乡情踊跃,不愿郭侯论功落于人后。我等广募乡众数千,俱为血勇敢战之士,毋须王师甲功轻动,只待推平前进道途,来日必将虎牢献于郭侯!”
  听到这几人如此豪言,郭诵已是气得牙关错咬。他还是小看了这些乡豪们,本以为这些人顶多只是借他名号吞没一些乡产,只要自己不作回应配合,他们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却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胆大至斯,甚至敢于插手淮南军事!
  什么不甘心自己论功落于人后,无非还是为自己算计,眼见王师势大难阻,想要借威谋取一些事功。但淮南军威岂是那么好借的?对面桃豹的军队,也绝对不是这些乡豪认知极限的流寇乱匪!
  这会儿,郭诵气得甚至已经不知该要如何斥骂这些胆大包天的乡豪,即刻让人在帐中将这些人尽皆擒下,然后从他们各自身上搜出调集部曲的信物符令,各遣军使将他们各自部曲调集起来,同时传令后路淮南军即刻向前线集结。
  趁着营内急剧调整之际,郭诵再率百名督营亲兵临于前线,神色凝重望向数里外的虎牢关城。而这时候,虎牢关城侧方已经扬起了大片的烟尘,分明是骑兵出击的征兆!
  眼见此一幕,郭诵便知敌军是早有突袭打算,因此才能反应如此敏捷。眼下阵前防事几乎被推平过半,他若再集军至此,将直接面对敌军骑兵的强悍冲击。眼下来不及犹豫太多,他即刻再向营中传令:“放弃中营,边营整军待战!”


第0952章 围杀贼军
  晋军对河洛合围之势渐成,使得河洛形势也日益严峻。尤其对方只围不攻,更令桃豹军队上下倍感焦灼。
  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且不说晋军后续还有什么凶猛杀招,只怕桃豹军队自己便要像黎阳石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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