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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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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须程遐喧闹,此处当值将军匆匆行来,乃是皇后之兄刘闰的儿子刘索。石勒将其人安排在如此重要位置,足可见对于皇后母家的抬举。不过这个刘索也远非勇武决断之人,不过屠各一浪荡子而已,身率十数人至此,还未走进便已经喊打喊杀,渐近于前,身上竟然透出些许酒气。
  此时不待程遐回应,石朗已经越众而出抢先发难,他自程遐身后箭步蹿出,电光火石之间劈手打落刘索兜鍪,止住其人召集兵众的举动,抬腿已经将人踏在足下,继而虎视于众怒吼道:“禁卫将军刘索,当值失守,饮酒违禁,大罪当问,余者兵众各自卸甲弃械,待到面禀主上,再来定夺尔曹之罪!速速弃械,违令者斩!”
  其余兵众听到这话,不乏惊悸,俱都下意识望向刘索。然而刘索本就醉眼迷离,又被石朗摔打得七荤八素,这会儿正呻吟不断,口中连呼“饶命”,于是俱都不敢妄动,包括后继转来的百数禁卫,俱都束手一侧,眼睁睁看着石朗挟住刘索与程遐昂然行过,同时顺势占据了禁卫夜禁示警鸣响的旗鼓等号令器物。
  “老奴只道寝卧无忧,将此庸类置在近畔,正是自取于衰!”
  眼看着被石朗钳住后颈大吐苦水的刘索,程遐便忍不住嗤笑起来。此时石勒所居的宫室已经在望,他讥讽刘索也是在为了消解心内稍后逼谏的紧张。


第0772章 奴主归天
  宫室内一盏孤灯之下,石勒以手抵额,松弛的皮肤、皱纹里不乏沉重,喘息声都显沉浊。
  他还在思忖明日集宴乡宗耆老的事情,但思路不乏混沌,诸多的烦忧与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远不复旧日之英明,心情也难免患得患失。
  这一段时间来,他是明显的感觉到精力的下滑,也在考虑要不要将太子召回襄国以备不测。人到了这种年纪,这种地位,是真的很难再任性起来。尤其近来,石勒更有感触,感触最深还是年初决定南征残晋,如今看来,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当然石勒所思之错误,又与群臣所论不同。他也是随着病体缠绵,康健不再,才明悟到这个道理。之所以言之错误,并不是因为中山王的败绩,哪怕南征大军一路凯歌高奏、势如破竹,于国或许是好事,于他则未必。
  他是眼睁睁看着汉国从兴事到强盛,继而分裂、内讧,最后覆亡。本以为有此前车之鉴,他会避免重蹈汉国的覆辙,能够王嗣再传,享国悠久。但当真正需要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所要面对的困境较之刘氏还要严重一些,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以寒士而履至极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艰难凶险。
  当然这些问题一直都存在,但以往他凭着果决的作风和高妙的御术,其中相当一部分都可视而不见。但当他自己变得虚弱起来,这些问题便变得严重起来。以往那些看似恭顺熟悉的人,在他眼中也都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那些人或许以为所思所想能够瞒住自己,但他们却忘了,当年的自己就站在他们如今的位置上,对此思索图谋一清二楚!
  至高不胜寒,忧苦无人共,一如眼下这空荡荡的殿堂。
  灯火所不能覆及的大殿阴影中,一名身着翠裙、神态娇俏的小宫女大概以为主上看不到她,立在帷幔后显得有些不安分,或是左顾右盼欣赏打量这座宏大的殿堂,间或忐忑不安的垂首默立,唯恐被人发现她的不安分。但终究好动的天性难耐,不多久又左右观望起来,乃至于侧首向孤灯下默坐的主上望来。
  她或以为自己无人关注,但那一些不乏憨态的小动作俱被石勒收在眼中。然而他却并无目睹宫人失职的恼怒,反而饶有兴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身体微微一倾,灯火之光往那一处投射更多。
  略显明亮的环境让小宫女有些无所适从,忙不迭退到了帷幔后,在石勒的视野余光中消失。这让他心情略有失落,自己也说不出为何,然而过不多久,一抹翠色裙角又在帷幔下探出,这一点翠色竟让石勒寂灭许久的心弦都隐隐悸动起来,忍不住转头正视过去。
  不多久,小宫女那娇俏的脸庞又从帷幔下探出,再向此处望来,却蓦地现主上那老迈的脸庞赫然正对着她所站立的位置,一时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娇嫩的脸颊、拢起的发丝,乃至于略显凌乱的衫裙上,都流露出那种偷窥被察觉的羞涩、被高位者垂望的惶恐,以及将要遭受责罚的惊悸。
  那是一朵娇弱的雏荷啊……
  石勒就这么远望着小宫女,以往杀人盈野、胆硬如铁的心肠都蓦地柔软起来,皱纹密布、松弛耷拉的面皮有些生涩的调动起来,摆出一个自以为和煦的笑容。他抬起手来向那小宫女招了招,想要近近欣赏,这与欲念无关,只是在这无聊难耐之夜,寻一个不相干、看起来又能让人感觉愉悦的人,略诉光阴。
  侍立近畔的待命美人也发现了主上的神态动作,正待要扬声发问,却被主上厉目扫过震慑得不敢言语,而后循着主上关注的方向望去,顿时对那个小宫女充满了羡慕。
  那被主上关注的小宫女惊悸不已,犹豫着不知该要做什么,然而石勒却极有耐心,再次抬手轻招,那小宫女才略显迟疑的迈起步伐向此处行来。此时在石勒的眼中,整个沉闷的大殿都因其人的走动而骤然变得活泼起来。
  正在这时候,殿外却响起喧哗并杂乱的脚步声,这不只让殿中侍立的宫人们俱都受惊,也让石勒难得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此时能在他寝宫外活动的人,无非严震而已,但严震却绝不会如此不知收敛。
  心情转劣的同时,石勒心内也是警兆陡生,身躯蓦地自座榻上跃起,爆发出与老迈神态所不相称的敏捷动作,疾行入内片刻后便持着明晃晃佩剑阔步行出,同时下意识往此前小宫女所立方向望去,却已不见佳人芳踪,早已不知躲避到了何处。
  然而此时石勒却无暇失望,殿门外正有数人大步行入,为首者正是程遐。
  此时的程遐,癫狂并紧张并存,迈步入殿后便见石勒持剑立于殿中,紧张忐忑顿时在脸上占据了上风,下意识屈膝抬手,半途中略有一顿,而后才继续行礼,只是动作姿态都显得僵硬,语调也不乏生涩古怪:“臣夜叩宫阙,或扰主上清梦,还望主上勿罪。”
  “谁人与你同来?”
  石勒立在原处,剑锋直指程遐,浑浊的两眼中更是迸发出慑人的光芒,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股怒气勃勃、含而待发的危险气息,原本已经臃肿肥硕的体态竟有显出一丝挺拔。
  事到临头,程遐心内忐忑紧张反而渐渐消去,不待石勒再开言,他已经从地上缓缓立起,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身畔石朗亲信悍卒,转而才又直迎向石勒那慑人的目光,语调干涩道:“入夏以来,国事多有艰难,臣等实在不忍见主上抱病忧劳,终日无闲。此心至诚,盼主上能荣养高阁,静享天年。太子少壮,早已足当国任,群贤共事,王业必有大兴!”
  “朕没有看错你,没有看错!如今你是自承了罢?”
  石勒听到这话,心情已是怒极,嘴中则泄出压抑到了极点的冷笑,他剑指着程遐,徐徐后退,一直退到尊座前,神态间多有不屑:“天命自有尽时,王者性命,尔曹也配加害!”
  程遐闻言后,脸色已是急剧变幻,长年以来所积愤懑几乎要喷涌而出,两眼更是怒望着石勒,殊无敬意:“臣等自是庸劣,难与明君对策。然则主上近年来每多昏聩,亦是旧态不复,耻于臣等庸劣论事,但若无劣徒尺寸积功,主上胡伧之属,何至于稳居中国之主!”
  口中说着,他已经阔行上前,示意兵卒寻酒冲泡他所携来严穆所调配的毒散,亲手推至案前:“以下凌上,大逆不道。臣虽厉念,但仍为国,不敢残虐恩主,请主上饮胜此杯,自入玄境妙趣,远于喧扰病痛。”
  他终究久从于石勒,哪怕时至今日,若要直接杀害,仍然难承心内压力。因而特意请严穆调配这一份能让人玄迷假死的毒散,想要在君臣行至尽头保留一份和气。
  “我若不饮……”
  石勒脸庞上渐露狞态,挥起剑来便要斩向那酒杯,此时殿外又涌入数名悍勇之徒,眼见到石朗满身鲜血淋漓行入,眸中顿时异态涌现,神态与面对程遐时有不同,不乏悲痛与激愤:“我是自养祸端……”
  石朗却根本不看石勒,指挥兵众追杀殿中那些宫人内侍,而此前令得石勒心旌摇曳的小宫女正在此列,那翠裙上血迹斑斑,脸上憨态不复,尖叫着向此飞奔,想要求得主上庇护,然而半途中却已被一刀横斩,横飞而死!
  “孽畜,何以戕害无辜!”
  石勒眼见这一幕,已是目眦尽裂,咆哮着挥剑向石朗冲去。
  “老奴成事,所害者何止一二!”
  石朗反身回击,已将石勒踢翻在地,满脸狞色提刀向那贴地翻滚的肥硕体型而去。
  “不要恶器见血……”
  程遐见状,忍不住开口说道,继而便背过身去。
  石朗听到这话,眸中不乏鄙夷,但还是冷笑一声,弃刀扯下垂在殿中帷幔,骤然一甩直接将石勒头颅缠绕其中,两臂蓦地一收,石勒那肥硕的体形顿时颤栗起来,帷幔覆盖的口鼻中发出荷荷嘶声,两腿抽搐着拍打地面,已是痛苦到了极点。
  石朗手中帷幔一直勒住了将近半刻钟,石勒喉骨都被勒断,身躯的抽搐也已经停止良久,石朗发力而僵硬的两臂才渐渐松弛下来,手中束成条状的帷幔散开,露出石勒那涨得紫红泛黑的脸庞,两眼更是激凸出来,布满了血丝,直勾勾望着石朗。
  这难免让石朗有些心虚,忙不迭再将幔布覆盖其脸庞,但总觉得那死寂眼神仍在透过帷幔注视着他,忍不住挥起拳头,直往帷幔下那脸庞捶打起来。
  “不可、不可……唉,这又是何苦!”
  程遐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血水已经从幔布下流淌出来。他阻止石朗见血,也并非全是旧情与妇人之仁,要知道眼下身在明堂,周遭还有大量的文武官员并乡望宗主,如果石勒死状过分凄惨,对于稍后的局面掌控也极为不利。
  石朗一时情绪激动,破坏了石勒的遗体,也知决不可让人见,幸在此时殿内除了他的嫡系亲信之外已无活口,于是便命人将石勒遗骸裹住,与那些宫人内侍的尸体一起转移到侧殿密室中,待到彻底掌握住局面后再运出销毁。
  此时,程遐早已经将石勒宫中符印之类尽数抄出,但这些符印在他手中也根本没有作用。于是只挑拣出调动禁卫有关的符令,交付石朗,调遣禁卫们分别控制文武官员。同时这座大殿也被封锁,由石朗所带来的亲信把守。
  而程遐则在禁卫簇拥下匆匆向皇后宫而去,只有控制住了皇后,才能将弑君之罪行稍稍掩盖。
  此时整座明堂已经开始骚动起来,石勒宫中厮杀声在夜中显得极为突兀,根本就掩盖不住。如果不是防守最后一线的禁卫将军刘索实在太不堪,被石朗给轻松制住,此时骚乱只怕早已经扩散开来。
  但就算是禁卫失守,这会儿余处也都察觉出不妙,但是因为没有具体的信号发出,被惊起的众人即便有猜测,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何事。分散在宫室各处的禁卫们也开始悸动起来,但是因为没有明确的军令,也都不知该要做什么,只是各自集中起来,在兵长的约束下谨守防处。
  至于地近石勒寝宫的禁卫们,已经有数路人马往寝宫而去,只是通道各处俱都有人把守,手持禁卫将军刘索的符令阻止他们继续接近。
  皇后宫室距离石勒寝宫并不遥远,寝宫哗动也惊扰到了这里,当程遐行来此处时,道旁已经有宫人于暗处翘首探望。眼见这一幕,程遐心内不免一慌,要知道眼下远未到控制大局,一旦消息走漏些许,于他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不过眼下他却不敢再继续行凶、杀人灭口,否则骚乱只会扩散的更加迅速,因而只是让人将那些观望的宫人驱散,同时速度不减直往皇后宫扑去。行至宫外时抬起拳头咬牙给了眼眶两捶,顿时眼眶通红,泪眼模糊,再配合着悲切的神情,已是痛不欲生的悲苦状。
  此时皇后刘氏也已经被惊起,还在焦虑的等待宫人回报发生何事,很快宫墙外便传来嘈杂不已的呵斥并旧产声。她心内烦躁生恼,正待要派人前往喝问,宫门处已经响起了程遐的悲哭声。
  不旋踵,防守宫禁的禁卫入禀光禄求见,皇后这会儿也是有些混乱,先是让人放行,不旋踵又突然醒悟到程遐怎么会夜中如此?
  不过她这里还来不及再有反应,程遐已经在几十名禁卫簇拥下冲入宫室内。一踏入宫门,程遐顿时扑倒在地,放声嚎啕大哭:“主、主上已是不寿,国中将有惊变,臣速行入卫,请皇后陛下主持大局!”
  “什、什么……主上、主上怎会……何时、何时发生……”
  刘皇后听到程遐的嚎哭声,整个人顿时惊愕住,口中吃吃,语不成句。
  然而程遐只是掩面悲哭,捶胸顿足,根本不理会皇后的追问。过片刻,他才守住哭声,疾声道:“大丧发乎猝然,若无善策安定,国中恐要大乱。眼下内外俱仰皇后陛下,请皇后稍耐悲情,维稳内外,切不可令内外崩坏,使主上毕生功业毁于一旦!”
  “是、是……程光禄,你教我该要如何……主上、主上何在?我要去见主上最后一面!”
  皇后此时正在掩面垂泪,听到程遐这话后,忙不迭点头。她这会儿也是彻底慌了神,根本没有主见。
  程遐擦泪悲声道:“主上仍在寝宫,但眼下绝非顾及人情时刻,还是要快速维稳局面,内外毕集再议大敛。臣此前悲痛难忍,途中洒泪,应是已有流言散出,明堂将要不安!请皇后速召侍中,集此共议善后!重臣多用事于外,国中惟彭城王可恃。应速召彭城王率众入卫,才可再议哀礼……”
  程遐这一番话语,乃是钱凤精心编排。妇人骤遇大乱,心情已是惶恐,此时若要穷逼,便会生出本能抗拒之心。而若没有皇后配合,根本就掩盖不住程遐弑君的罪行。眼下有所进策,俱都是进用皇后亲近之人,即便程遐不言,惶恐内定之后也必有此想。
  果然皇后在听到程遐这么说之后,已是连连点头,当即便将人分遣出去,却不知这些人离宫之后俱被阻拦夺去手令。
  这会儿皇后稍有安定,又是悲上心头,但还是在程遐的安慰劝说之下,让人拟出一份由程遐出面召集重臣内议的手诏。得到这一份诏令,程遐心内才是大定,待听到皇后悲言要移驾往视石勒遗体,却被程遐拖延制止,同时让人将程妃速速转移到皇后宫中。
  因有大量宫人出出入入,皇后宫中更是混乱不堪。而在这些混乱中,一些皇后亲近之人就此消失不见。不过皇后暂时也无暇关注这些,一时间只是与程妃相对垂泪悲哭。
  过不多久,侍中刘闰已经被人强拉至此,尚是睡眼惺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待听皇后悲哭着道出缘由,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当场。
  “目下明堂已经渐乱,幸在侍中已至,足可奉内命震慑局面。彭城王一日不归,国中将无安定。臣必义助侍中,还请皇后节哀。”
  程遐此时又上前进言说道。
  “我、我真不知……光禄你可有教我?”
  侍中刘闰姻亲得显,临变之时反应较之皇后还有不如。
  皇后眼见兄长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时间也是忧愁,便皱眉说道:“稍后阿兄与光禄齐出,必要稳定群臣人情。你若不知该要怎么做,多听光禄指教。速去速去,你二人身系重任,决不可败坏主上功业!”
  皇后对程遐自有积怨不满,但这一时间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她这个兄长根本就不堪用,出面也只是占个人场。而且彭城王不日便要归国,届时才是稳定时局的当然之选,眼下倒也可以暂时倚重一下程遐。
  这会儿刘闰也才渐渐回味过来,明白此时到了关键时刻,他自己虽然没有主张,但却自有足智多谋的心腹为他建策,但是由于身在明堂,随员都逗留于外,因而连忙向皇后请示要召亲信入内。皇后又怎么会拒绝,反而催促刘闰尽快。程遐在一旁看得自是怒起,这兄妹二人分明是想独揽事权,一点都不分润给他。
  两人匆匆行出,刘闰还在盘算着稍后该要怎么做,突然后颈被人擒住,旋即便被禁卫缚起押送到一间暗室中,心中正自惶恐,昏暗厅室内又扭动出一人来,彼此对望之下,才知彼此乃是父子。
  拿住了皇后手令,程遐才匆匆赶去与石朗汇合。凭着这份手令,他才可以说动群臣中最关键的两人,统率襄国禁卫的卫将军逯明,以及掌管都下郡兵士家的司隶校尉刘征。
  卫将军逯明不必多提,此人不过一时遮掩,石朗通过此人才能尽数掌握住都下禁卫,把持内外。至于司隶校尉刘征,其人虽然与程遐不善,但却是太子的老师,石勒一死,利益便与程遐一致,加之有了皇后的手令,彼此大有合作余地!
  此时明堂已经彻底乱开,到处都有举火,甚至就连禁卫都已经骚乱起来。这两人虽然直冲核心,发乎猝然,但哪怕进行的再顺利,但毕竟当时可用人力太少,不可能完全没有疏漏。
  所以,这会儿布置在明堂外的那些手段便派上了用场,诸多亡命之徒早已待命,一俟石朗命人将信号发出,顿时暴起于外,纵火烧杀掳掠。明堂外原本便聚集着大量的官员家眷并乡宗耆老,受此惊扰顿时乱成一团,人群或内或外纠缠在了一起,便成了一道厚实的屏障。
  最起码在天明之前,整座明堂已成孤岛,就算是消息扩散于外,也不会有援军冲入进来。而这一段时间,便是程遐等人掌握畿内的最重要时刻!


第0773章 大乱再启
  襄国城西明堂内外骚乱还未发生的时候,城内已经有一桩惨剧发生。
  城内地近襄水一条不甚起眼的街巷中,有一座庭院深深的庄园,内外俱都有人把守,可见居住在庄园内的人并不寻常。
  夜色朦胧,庄园内并无太明亮的灯火,周遭也都静悄悄的无甚声响。渐近夜中,内外这些守卫精神便渐有不支,或是背靠门廊墙壁假寐,或是直接行入一侧室中偷懒睡去。
  此时,街巷阴影中正有十多名动作敏捷、身手矫健的夜行人悄无声息的向那庄园靠近过去。
  一颗飞石击打在庄园门楣上,声响在这静谧的环境中颇为刺耳,顿时让门廊内外几名守卫惊觉起来,打起精神左顾右盼片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征兆,嘴里不免发出模糊的咒骂声,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整个人较之此前还要松懈得多。
  呱……
  一声无甚出奇的夜鸦鸣叫,十息之后,夜幕中陡然蹿出数道猎豹一般迅捷的身影!守卫半睡半醒间视野已经捕捉到这一幕异态,心内也是警兆陡生,然而身体的反应却是迟钝,嘴巴半张将要呼喊示警,然而那几道黑影已经冲至近前,视野余光中寒芒骤然一闪,这几道黑影袖中利刃已经或是割喉、或是掼胸,俱都一击毙命,将门外四名守卫干净利落的解决。
  这几人手段纯熟,动作轻巧,不独周身罩黑,就连脚下都着行动起来了无生息的丝履。解决了门外几名守卫,门内之人甚至都无惊觉。
  而后余处阴影中几道身影俱都贴墙快速向门庭两侧靠近过来,一人探手轻叩门扉,声响顿时引起门内惊觉向此探头望来,视野盲处的身侧却有夺命尖刃探出,轻巧收割人命!
  数息之间,门庭内外七八名守卫俱被解决,途中虽然不乏异响发出,但都被控制在有限的程度内。而后这十几人便潜入进庄园内四散开来,快速搜索捕杀那些精神松懈的守卫,过程中自然也出现一些意外,被守卫们提前察觉,但就算是如此,这些潜入者一个个搏杀技艺俱都高明,根本不给守卫挣扎反击的余地,干净利落的结束战斗。
  很快整个庄园内便是死寂一片,潜入者们各挟一具尸体再归前庭,将尸体俱都抛在一处加以清点。而后当中一个为首者才收起了兵刃,匆匆往中庭行去。
  中庭内厅堂里有灯火光芒闪烁,正有两人相对而坐,手谈弈棋。其中一个正是钱凤,坐在他对面的则是程遐安排陪伴他的亲信家人。相对于钱凤的淡定,那程遐的亲信便显得有些焦躁,频频望向门窗外,心思根本不放在眼前的棋局上,每每要钱凤以棋子轻叩棋枰提醒,其人才打起精神来思忖落子。
  “钱先生不愧南人中高明之士,身临如此大事,尚能静坐不乱。”
  被提醒得多了,那程氏家人也有一些羞赧,对钱凤抱歉说道。
  “我又算是什么高明,不过一二进言,却无一搏之力,真正为事时却无一搏之力,只能虚待于外,恭候天命罢了。”
  钱凤闻言后便笑语一声,只可惜脸庞实在太惊悚,若无覆面让人不敢直视。
  “先生过谦了,家主人对先生多有厚誉亲信,来日先生必当名显中国,入为肱骨。”
  听到那人恭维声,钱凤便微笑着摇了摇头:“怕是无此幸运了……”
  正在这时候,厅堂外突然传来一个颇大的撞击声,那程氏家人闻声后脸色已是蓦地一变,对侍立在庭内两人说道:“速去查看发生何事?”
  话音刚落,黑衣人已经往厅内同入,那人见状更加惊慌,正待回头招呼钱凤避走,却见钱凤已经蓦地站起手握棋枰劈头向他砸落下来。惊变发乎骤然,其人更无反应余地,头顶轰鸣而后剧痛,接着便扑倒于案不省人事。
  用棋枰砸倒面前之人,钱凤便低头拭去洒落在衣摆上的酪浆,待其抬起头来,黑衣人与另外两人的打斗也已经结束,二尸横陈。接着那黑衣人便行上前,对钱凤拱手道:“先生,内外看守二十六人,俱都毙命,无一遗漏。”
  “好得很,去请严师君至此,稍后起行。”
  钱凤吩咐一声后便转身往室内而去,待到再转出来的时候,已经除去宽袍,换了一身轻便夜行衣。而这时候,白发苍苍的严穆也被两名龙溪卒挟持至此,睡梦中被惊醒不乏余悸,眼见钱凤如此打扮,不乏惶恐道:“世仪,这是发生了何事?”
  “奴国将有惊变,我等早离为安。”
  钱凤将换下的衣衫佩饰递给近畔龙溪卒,而后这些衣衫佩饰便被挂在了一个体型与钱凤有几分相似的守卫尸体上。至于严穆这会儿尚有一些发懵,只能任人摆布,那白须白发俱都被利刃削去,原本仙风道骨姿态不复存在,赫然一个面色红润的髡首壮汉。
  守卫尸体俱都被集中在了中庭厅堂内,庄园内搜出的油膏并一些布帛易燃之物也都被堆积在此,而后四角各竖一根燃烧蜡烛以纱罩笼罩住。烛火将尽,便会引燃满庭油膏并布帛,算是一个简陋的延时。
  而后,十数人便簇拥着钱凤并严穆匆匆离开此处,趁着夜色掩饰在襄国城内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
  虽然城中大量禁卫已经前往明堂警戒防守,但基本的城防还是保持着的,所以钱凤等人并没有直接越城而逃,先往城内一先准备好的落脚点暂留。
  一直到了此时,钱凤才快速跟严穆解释了一下为何要紧急夜逃。
  程遐将在此夜发动,若是失败了自然身首异处,而钱凤并严穆近来与其交往过密也瞒不过别人,稍加肃清便无所遁形。钱凤自然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与程遐共存亡。
  而且就算此人成功了,钱凤也绝不相信其人推食共享的屁话。程遐其人也是在奴国混了几十年,自无可能真的将钱凤引为心腹而言听计从。此前或有倚重于钱凤共谋,但当真正发动的时候,还是没有让钱凤直接参与,知会更多机密,而是与严穆一起择地安置起来,言之为保护,实则还是监押,仍未尽信。
  就算此夜一切顺利,程遐能够成功的把持内外,自有其大量同党瓜分胜果。钱凤不过略有一二阴谋进策,即便程遐愿意相信他,也不可能罔顾众情而将大事尽付。
  钱凤就算还要留在程遐身边,也要面对与这些人的勾心斗角。更何况,钱凤唯一能得程遐看重的便是阴谋之能,可是如果事成,事后要稳定住奴国局面,也绝非阴谋能够得用,还是要有堂皇之道相佐,钱凤能够发挥出的作用自是微乎其微。
  而对钱凤来说,重要的不是程遐能不能最终成事,而是能不能够干掉石勒。他强要加入此事,真的是想帮程遐制定计划干掉石勒,至于石勒死后将要如何把持局面,他是脑袋抽筋了才会留下来与程遐一起在奴国这火炉沸汤中承受烹炸煎熬之苦!此夜程遐因为人力不足,并没有派太多人手监望钱凤,这正是他的脱身良机。如果再留下来,要么完全受制于人,要么程遐事败而受株连。
  严穆此前虽然略有猜测,但却不知程遐要弑君的具体计划,此时听钱凤说到此前程遐向他讨要那玄秘之散竟然是为了毒杀赵主石勒,一时间心情也是跌宕起伏,复杂到了极点,不知该要自豪还是要自叹命苦。他凭生也无什么壮志,无非仗着一些玄虚手段南北厮混求个丰衣足食罢了,偏偏命数弄人,无论在南在北居然都要被涉入这种大逆之事中,难道他命格生来便是奸佞?
  钱凤并无心情理会严穆的感受,而是独坐一处闭目养神,心念却在快速转动。他知此夜之后,程遐无论成或不成,奴国都将大乱,这对于淮南的驸马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好消息,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将消息传回淮南。
  不过对于程遐能否成事,以及接下来奴国形势会是怎样演变,钱凤也是不乏期待和观望之心,这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他辗转于南北,每谋大事,程遐那里如果成功,与他而言也是一慰藉。
  一行人在此逗留未久,襄国城西已是一片火光冲天而起,骚乱声就连城内都清晰可闻,街面上已经出现了大批兵众行动的声音,同时也有许多人家睡梦中惊觉,于街面上奔行打听,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骚乱一旦发生,便快速蔓延糜烂。于是钱凤等人便也不再逗留,趁着动乱直往城外冲去,沿途中抢了两架马车,很快便冲到了城郊。
  此前襄国内外集众几十万户,哪怕是城郊也都拥挤不堪,人烟不绝,可是随着几次大规模的征发,以及此前赵主石勒力行劝农,编丁归田,这一类状况已经有所好转,最起码郊野不再是窝棚连绵成片、游食攒聚而居的杂乱景象。
  钱凤等人在郊野中奔行一段时间,途中不乏遇到惊慌奔走的民户,不过在看到他们一行不乏强人姿态,也都不敢靠近过来。将近破晓的时候,一行人又绕到了城西明堂附近。
  此时明堂外已是一片狼藉,骚乱仍未停止,围绕明堂周围到处都是残破的营帐、烧焦的痕迹、损坏的车驾以及杂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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