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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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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侯所问刺心,门下实在辞穷,只能以实相告。”
  那辛宾低头沉吟半晌,然后才又抬头说道:“诚然赖于丈人所厚,寻常就能随礼有见。但门下所仰沈侯,实在不是寻常乡亲之望可偿。钱财俗物,不足夸言,虽为赡养之本,滥则生忧,以此长忧之物,能于沈侯席前稍作自剖,门下实在不愿轻舍这个机会。”
  “滥则生忧?你这么说,莫非是有人贪图你家财货,要侵占你的产业?”
  沈哲子皱眉问道。
  “虽无近患,长则必忧!京府繁荣至斯,多仰驸马绳墨筹划,此事畿内人尽皆知。大势向悖,决于公庭权门。门下纵有一二浅得,不过枰中一棋子,若能声哑寻常,或能一时无忧。但若标新于内,弹指可取。”
  辛宾讲到这里,已是忍不住喟然一叹:“向年家父从于泉陵公,常感此世无从依仗,持戈者刀下而死,用事者绳法加害,凡所仰者,皆噬于人。常教门下要从于势变,不可穷执一端。”
  沈哲子听到这里,不免笑起来,他在这个世道也已经生活年久,什么样的家教都有见闻,但却真的少见如此强调忧患意识的家教。
  听到这番话后再翻看辛宾一路行来的履历,倒也真的有所吻合,一直在求变,并不专注稳定于一项。倒不知是其眼光精锐,还是运气太好,每一次转变都迎合着局势的变化,一路行来,如有天助一般。
  京府一路发展,虽然机会多多,但这个辛宾家底实在太差,连寒门都算不上,原本大小还算是个军头,可惜部众全被打散。如果不是一路行来切合时变,想要达到眼下这地步实在千难万难。
  “那么,我倒有兴趣听一听你的自剖。”
  沈哲子看了一眼钱凤,发现钱凤也在饶有兴致望着那个辛宾,便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那辛宾听到这话,便从袖囊里掏出一份纸卷,摊在案头请人呈给沈哲子,然后说道:“门下在畿内治业经年,略有薄产,财货地籍俱列于此,愿俱献于沈侯,惟乞沈侯能以正眼衡量,量才而用。”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真的是有些诧异,他在这个世道奇葩见过不少,争抢着要做他门生的也不少。但是像这个辛宾一样,捐输全部家财,只为换来一用的却还没有见过。
  那纸卷呈上来之后,沈哲子草草一观,眉梢也忍不住微微一跳,这纸卷上所列现钱便有几百万,绢数十万匹,另有田庄、货栈之类产业,甚至于就连仆佣多少都罗列的清清楚楚,看起来这个辛宾真的是要连家底都翻出来统计了一遍。
  沈哲子不是没收过礼,但是像这么大宗的礼货,除了他家娘子的妆奁,还真的是没有收过如此大宗。他手握那纸卷沉吟不语,只是两眼望着辛宾。辛宾被沈哲子望得有些不自然,垂首以对,脸面上略有忐忑。
  “你拿回去吧,说实话,如此大宗投献,何人都不免心动。但我与辛君实在交浅,也不知你才具如何,不知该要如何量用,实在不宜家业相授。”
  半晌后,沈哲子才将那纸卷交给家人,示意送回。
  “门下并非即刻便要得用,舍尽家财,只望……”
  那辛宾还要开口争辩,旁边钱凤突然开口道:“这是你全部家财?”
  “并非,但也已经是八成有余。家中尚有娘子妆奁,俱为丈人所援,不敢轻用。”
  辛宾早注意到厅中这个脸覆面巾者,此时听到问话,连忙回答道。
  “郎君把此人交给我吧,能够舍业一搏,才具暂且不论,器具实在可观!”
  钱凤转望向沈哲子,眼中不乏见猎心喜的光芒。
  “叔父既然有意,那就从你。”
  沈哲子闻言后便点点头,继而指着钱凤对辛宾说道:“钱先生是我家世好长辈,我虽然不受你的投献,但也钦佩你的豪迈。日后就听钱先生使用,你可有异议?”
  “多谢郎主厚用,还请钱先生日后训令教诲。”
  辛宾闻言后,连忙俯首拜道。
  “训令暂且不提,先把籍册拿来吧。”
  钱凤招招手,辛宾连忙将已经被送回案头的纸卷又摆在钱凤案上。
  待到那辛宾离开,钱凤屈指一弹那纸卷,笑语道:“郎君正要使人北上,眼下就有巨财入门,正可为用。”
  “可是叔父觉得这辛宾,是不是……”
  沈哲子揉着眉心,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评价那个辛宾。诚然如今投靠他家是一个门路,但也实在没必要倾尽家财来投吧?难道那小子还想在他这里求个什么大郡,转头鱼肉小民收割回来?但就算沈哲子有这能力,这个辛宾底子也太差了。就算底子够,沈哲子也不可能轻许大郡啊。
  “郎君所谋大事,一寸功成,千具骸骨。能从事者,哪一个不是舍家舍命?应要习以为常,不必耿介怀中。”
  钱凤倒是轻松,手指一勾,纸卷便收入袖囊里。
  钱凤不这么说,沈哲子感觉还好点。话虽如此,但这辛宾也实在太草率了吧?诚然眼前的钱凤就是抛家舍业,跟着老爹一心作乱造反,但那是因为两家世好,又有共同造反的旧迹。可是自己与这辛宾统共只见过一面,而且观其架势,那是在见面之前便决定如此。
  苦思无果,沈哲子也只能将这个辛宾归为奇葩异类,而自己则是否极泰来,终于养出了穿越者该有的王霸之气。
  有了辛宾这一出,沈哲子还要消化,也就不再急着约见别人,转头继续与钱凤讨论往北派人的计划。
  钱凤对这个计划分外热心,毕竟是他的专业所长,乃至于要动念亲自北上:“如今京府这里定局渐成,郎君在都内也是从容有余。凤居于此,只是闲身,也难久立人前。北地之乱,尤甚江东,若只是轻遣遥纵,实在难于把控。况且郎君确言北地近年便要生乱,若是久作无功,难免会贻误大事。不妨由凤亲往,必不辜负郎君所用。”
  沈哲子听到这话,连忙摆手:“叔父久劳,难得安闲。如今既然已是大好,不妨归乡以享骨肉之好,何必再北向奔波!此事我另择旁人,若是家父有知我再劳叔父犯险,也要将我剪缚庭下鞭责!”
  “此事凤与使君已有通信,郎君不必担心。早年徒劳无功,未必无险,侥幸活命残喘,既是命数未绝,又何必再惧赴险。若是余生只能圈养乡土之内,与死无异!”
  听到钱凤这么坚决的表态,沈哲子也不知该要怎么劝。这钱凤也真是一个老斗士,那真是余生不息,作乱不止。


第0571章 佳婿难得
  沈哲子在砚山庄园住了五天,才总算得以行出,还是广陵郗鉴派兵过江前来迎接。而庾曼之他们则早已经在几日前便已经过江。
  京府之所以能够成为南渡民众主要栖息地,地理因素功不可没。大江横阔四十里,哪怕是中朝那么强盛的国力,筹划十数年南下灭吴,都不敢将此处选作主力突破的战区。以中原如此混乱的状态,羯胡根本不可能突破这一段大江天堑。
  而京府如今的畸形繁荣,也得益于这种天然优越的地理环境。大江沿岸重镇不少,也各自不乏流民汇聚,但京府这种发展轨迹却是不可复制。
  沈哲子一行过江后,便看到岸上旌旗招展,早已经立了许多前来迎接之人。为首那一个也是熟人,乃是吴郡顾氏族人顾和,如今正担任徐州刺史府的长史。安排长史亲自前来迎接,足见郗鉴对沈哲子的到来确是重视得很。
  下船后彼此寒暄一番,沈哲子等人便又登车前往广陵镇所。
  广陵这里风物又不同于涂中满眼的荒凉,四野虽是空旷,但沿途随处可见层叠的营垒和巡弋的兵士。在这寒冬时节,更显肃杀。与繁华的京府一水相隔,但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间。
  一行人在野地中奔行了一整天的时间,广陵城才依稀在望。与其说是一座雄城要塞,不如说是一片庞大的建筑群。
  围绕着城池周围是大量的堡垒集镇,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则必有墙垛。甚至于就连沿着城池开垦出的田亩耕地,周边都耸立着许多望楼箭塔。单单这些充满铁血气息的建筑,便让人意识到此方并非净土,战斗随时都会发生。
  顾和将沈哲子一行送至靠近广陵城的一座堡垒中,与庾曼之等人汇合,然后便回城复命。对此沈哲子也不感到意外,他就算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不觉得自己够资格一到来便让郗鉴即刻抽身接见。
  庾曼之等人问询赶来迎接,这小子尚无即将要成家自立的自觉,一身骑装到来,一俟见到沈云便指着他张口大笑道:“沈云貉,你总在我面前炫耀自己弓马有多精良!可是如今我家丈人资我赠我宝弓良驹,你要不要来比试一下?”
  沈云向来钟爱弓马,幸在自家也玩得起,尤其不忿庾曼之眼下小人得志的嘴脸,当即便跃下了车披上软甲,要去见识一下庾曼之新得的弓马有多精良。一群人很快便笑闹着呼啸而去,留下沈哲子与郗家几个子弟,彼此都有一些尴尬。
  沈哲子今次前来迎亲,好歹也是庾氏一方的宾客,对庾曼之那不着调的姿态真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干笑两声只是说道:“三郎质朴性纯,风雅或是略逊,武事不乏娴熟。方今用事之年,忠义彰显倒也不必全执一途。”
  郗家这边早年跟着庾条混隐爵的郗二郎闻言后也干笑道:“人各有所长,似驸马此类文采斐然、武勋卓著、名著一等者,世间自是少之又少。长民或是乏于雅趣,纯真烂漫,也是难得。”
  得了,沈哲子一听郗二郎这语气,便知道庾曼之这几天肯定是原形毕露,让他丈人家心凉了一大半。不过这也是活该,盲婚哑嫁的害处。讲到风雅,迎合时人的审美意趣,庾曼之较之书圣他老人家自然是拍马难及。
  郗家虽然武事得显,但心里却始终涌动着一颗名士之心。譬如眼下正站在沈哲子面前的郗鉴长子郗愔,哪怕是大冷天里,仍然身穿博领大衫,一手持着折扇,一手握住麈尾,散髻轻挽,一副再名士不过的派头。
  沈哲子眼下身裹大裘,头遮风帽,尚觉得冷风难耐,看到郗愔那一身打扮,自己都替他感觉寒冷,忍不住打几个冷战。可是郗愔站在那里两眼湛湛有神,脸色红润,似是寒暑不侵,简直就是违背历史常识的存在。
  原本沈哲子还猜测郗愔莫非是这个世道不为人知的内家高手,可是彼此走近后便嗅到对方身上一股浓烈酒气,当即便有了然,这小子是散力未消呢。
  相对于郗二郎尚算客气的评价,郗愔对庾曼之那个未来的姊夫评价可要更加不客气得多:“虽未有幸,但却常闻故中书高标雅度,冠于江东。年前我也曾过江有见庾道安,虽是丧居,仍能恬淡自安,敛性宁神,可度一二故中书风采。未意同生庭门之内,人物竟是如此殊异,让人深有惋惜!”
  饶是沈哲子也算有些气量,听到郗愔一副不齿于庾曼之的口吻,脸色也是陡然沉了下来,冷笑两声,虽不说话,神态间的不满已经毕露无遗。如果说庾曼之是有些犯二,那么郗鉴这个儿子简直就是个脑残,两家联姻自有不得不如此的道理,庾曼之就算是一堆臭狗屎,你郗家也要捏着鼻子吃下去,说这些,有什么资格!
  那郗二郎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拉着沈哲子去游览堡垒。
  郗愔这里尚不觉得自己言语有失,眼见沈哲子与自家堂兄行往旁处,便也大袖飘飘阔步追上,对沈哲子说道:“我对驸马也是久仰大名,前日江南匆匆一见,不曾长叙。今日再得相见,正有诸多问题想讨教一二。”
  沈哲子听到郗愔这么说,心内倒是一奇。这个郗愔很明显怀着一颗炽热的名士之心,可是自己虽然人望不低,但却多是事功得名,名士圈子里反而没有太高的评价。倒不知这小子追撵上来,要请教什么问题。
  郗愔见沈哲子停下来,便迎上去笑语道:“我素来有闻,驸马之家向来礼奉师君。我也忝为坛下教徒,所奉虽非一家,追溯却是同源。常常好奇吴宗之说较之江北法传有何异同,驸马今日为客于此,可否同席深论?”
  沈哲子自诩脑筋算是转得快,可是听到郗愔这话,仍然感觉思路有些卡壳。错愕半晌才反应过来,继而便几乎要忍不住对郗愔竖一竖大拇指。他如今在江东也不算寂寂无名之辈,求见者即便不言如过江之鲫,那也相差无几。可是求见他的人虽然多,但是要跟他探讨宗教问题的却仅此一例。
  沈哲子转头凝望郗愔片刻,真想砸开这小子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不过终究是做客于此,态度倒也不好过分冒犯,只是摆手道:“方回兄此问,倒是让我愕然。我家虽然不乏礼敬师君,但也只是从俗随礼而已,实在难悉深意。”
  “驸马过谦了!礼敬之家,福泽长远。驸马你家早年、唉,旧事不论,如今尊府高鸣于时下,恍如得天深眷。实不相瞒,就连我的承箓师君卢师君,都想邀见驸马辩析玄义……”
  郗愔见沈哲子婉拒,还是不肯罢休,上前拉住沈哲子袍带不肯放手,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沈哲子听到这话,对这郗愔不免更加另眼相看,他家骤显于时局之内,自然引得各方侧目,怎样的说法都有。但是像郗愔这样,认为他家是求得神多、自得神佑,如此清奇的角度,实在是让人咂舌。
  那郗二郎站在旁边,听到堂弟满嘴的口无遮拦,也真是羞不可当,连忙上前制止力劝:“驸马远来,舟车劳顿,方回怎可穷迫失礼。即便要作深谈,也该让驸马暂歇养神。”
  “那真是我失礼,请驸马不要介怀。那么我就先告辞,驸马安心休息,来日再来请教。”
  听到堂兄的话,郗愔尴尬一笑,对沈哲子施礼致歉,然后洒然退开。
  望着郗愔在寒风中大袖舞荡的单薄身影,沈哲子也真是不得不感慨,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所谓二郗谗道,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郗二郎劝走了堂弟,再转过头来后也是满脸的尴尬,对沈哲子连连致歉:“方回痴于法说,言行或是出于礼外,其实心迹坦然,还请驸马不要见怪。”
  “或因其痴,独守意趣。我等俗流,未可深悉。”
  沈哲子闻言后满脸假笑道,心里则不免感慨,如果郗家次郎也是此态,郗鉴也真的算是后继无人。这种小脚老太太的见识,也是幸生在权宗门户,若是寻常人家,在这样一个世道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有了郗愔这一打岔,郗二郎也没有闲心再引领沈哲子游览堡垒,将他领到了住处又寒暄一番,交代一下后日迎亲的事宜,然后便告辞离开。
  郗二郎这里刚刚离开,沈哲子住处便有人登门求见,乃是广陵参军曹纳,也就是沈哲子在都中所收的门生曹立之父。
  曹纳年在四十岁许,或因北地风霜侵扰太烈,鬓发已经略有灰白,虽然身穿氅衣时服,但神态举止却有几分老农姿态。倒不是说粗鄙,而是不乏质朴,不像是一个聚众一方的军头。
  这曹纳入内求见,执礼也算恭谨,落座后便对沈哲子欠身说道:“小儿家信来告,常言在都内多得驸马照拂,合家俱是感激,只是身系职任,一直不能抽身前往拜谢。幸在驸马至于此乡,末将也是翘首久待,渴于一见。”
  “曹将军不必多礼,你等边臣,戍镇卫国,内外方得安然,可谓劳苦功高。令郎知礼性恭,人事练达,我在都内也不乏得其助用。若要言谢,反倒是我要谢一谢曹将军,教养有方,育成人才,使我受益不浅。”
  总算见到了一个正常人,沈哲子对曹纳也不乏客气,笑语说道。
  彼此闲谈几句,那曹纳才在席中叹息一声,说道:“小儿忝为驸马门生,在驸马面前,末将也就不作虚言。其实今次遣用小儿入都,也真是迫不得已。我等边卒自是忠肝义胆拜于王道,可憾台内诸公久不垂望。寒家一户荣辱何惜,只是深痛所部儿郎不乏戮力杀敌之功,但却不能达于时闻……”
  听到曹纳这番感慨,沈哲子不免默然。此言虽然不乏美饰他家冒认祖宗的用心,但何尝不是言中时弊。朝廷薄视戍边之将,传统由来已久,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因为离心重,所以不得信任。因为不得信任,所以离心更重。
  如今江北众多边将,或多或少都是左右摇摆的骑墙派。如曹家这种苦心钻营想要冒认一个祖宗以获取在江东立足空间的人家,已经算是难得的忠心。
  “台内如今事权重割,旧态不复。曹将军倒也不必长忧于此,来日必将用事于北,你等久镇良臣,俱能得用!”
  对于曹纳的自辩抱怨,沈哲子也只能这么安慰。
  “只恐权门弄奸之心不死!”
  对于都中的人事动态,曹纳自然也有耳闻,听到沈哲子这么说,便又皱眉叹息道:“今日来见驸马,也是斗胆进言。如今广陵不乏暗潮,顾君孝到镇以来,不乏约见各家,末将也在受邀之列。若非深知其所事者难于共谋,恐将为其所惑。”
  沈哲子听曹纳这么说,眉头便不免蹙起。顾和虽然是吴人,但却一路都受王导举用,这不是什么秘密。其人担任郗鉴的长史,目的自然不会单纯。但动作这么大,就不怕引起郗鉴的反感?
  曹纳告诉自己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要让他有所防备。毕竟广陵乃是郗鉴的地盘,就算要防备、要反击,都是郗鉴的事情,也轮不到沈哲子越俎代庖、说三道四。
  略加沉吟之后,沈哲子也只能感慨这些边地的坞壁主们终日挣扎在存亡之间,对于危险的感知也实在敏锐,乃至于到了患得患失的程度。广陵这里刚刚有些异动,各自便开始了应变的准备。
  这个曹纳看似淳朴如老农,但其实心思细腻得很,看出了青徐人家有要将郗鉴取而代之的意思,马上便开始未雨绸缪。告知这些,除了示好之余,应该也是希望沈哲子身后的吴中人家能够阻止青徐人家图谋广陵。毕竟他家因为认亲之事,与青徐人家难免有些尴尬。假使郗鉴真的被取代,很有可能遭受清洗。
  “郗公德高望隆,人心所向,国柱干城,轻易难撼。”
  沈哲子讲到这里,心念突然一动,说道:“既然曹将军坦诚有告,那我也不妨与你直言。台中事权转移,诸公不乏大望。荆州陶公已经整兵用事,将要图于襄阳。而西面庾豫州,也是衔恨待发,将施旧略。我良友杜道晖屯于涂中,正是为此预置。雨云厚积,将要倾盆而落,大事骤显,眼见可期。”
  曹纳听到沈哲子这么说,脸色已是变幻不定。能够在这个世道立足,他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但如果说通悉大势的变化,则又言过其实,根本没有那个视野。沈哲子所描绘出来的,乃是一个内外一心,将要大举用兵于江北的局面,这正是武人能够得显的机会啊!
  诚然此世多鄙武事,但并不意味着武人就全无出头之日。雄踞分陕重镇的陶侃,前几年病逝的刘遐,还有作乱被诛的苏峻,那可都是武事得进的佼佼者!
  曹纳在席中默坐良久,才勉强消化掉沈哲子言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然后才对沈哲子拱手道:“小儿在都内能得驸马庇用,我家实在承惠良多。来日若有遣用,一纸相召,绝不敢辞!”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着点头,眼下他家与郗鉴关系也算不错,但这并不妨碍他挖郗鉴的墙角。人都有求进心,来日各地边镇都有进图,但郗鉴这里受到青徐人家掣肘,即便进望,也肯定会有所保留,不能提供太多的机会。
  曹纳这么说,等于在表态,假使来日沈哲子能够节督江北众军,他是愿意到沈哲子麾下来任事的。


第0572章 颍川陈氏
  一天时间,眨眼即过。
  到了迎亲这一日,沈哲子尽管从内心里感到抵触,但还是不得不换上那一身骚包到了极点的装扮,顶着凛冽寒风,随队出发前往迎接新娘子。
  郗家那里尽管对庾曼之有些不满意,哪怕货不对板,也要咬牙承受下来,婚礼这一日还是摆出了欢庆场面。整个广陵城内外民众聚集,处处也是悬灯结彩,许多边地镇将也都赶来参加婚礼,还算是配得上庾家摆出的这么大的迎亲仪仗。
  广陵城街巷不及新建康城那么宽阔,庞大的迎亲队伍延伸足足两里。一行人上午动身,绕城一周后吸引到了足够的眼球,尤其队伍中最显眼的庾曼之,更是结结实实混了一个脸熟,满面红光,神采飞扬。
  只是沈哲子苦不堪言,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只着单衣,四肢都要冻僵,脸色更是惨淡如霜,尤甚身上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再看其他人,也大多没有出发时的好状态,一个个佝偻着身体摇摇欲坠,总算熬到了傍晚前往城内郗家大宅。
  庾曼之自去内庭拜见丈人、丈母,沈哲子他们则被安排在厅堂里,各自抱着温酒热汤轻啜细饮,才渐渐缓过劲来。
  庾家如此庞大的仪宾队伍实在太夸张,单单在陪客上就让郗家犯了难。时下世族婚娶可不是渐渐单单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就罢了,即便是礼仪从俗,但双方宾客身份也要大致相当。若是士庶杂处混合,无疑是一种大大的失礼。
  高平郗氏虽然也是北地旧姓,不乏旧好,但因久镇边地战区,来往方面自然也多近于武事。今日到来的宾客是不少,但多数都是行伍气息浓厚的军头坞壁主,与建康城来的这些世家子弟们自然格格不入,安排在另一个厅堂,彼此没有什么交流。
  就连有份出席的曹纳,也只是匆匆来拜见了一下沈哲子,然后便退去。军头与这些世家子们之间,本身气质已经格格不入,意趣更是殊途,混杂在一起已经不是彼此轻视的问题,无形中就有一堵厚实的无形高墙阻隔开。
  客至门庭,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郗家这里也凑起了二十多个陪客,只是分散在几百个傧相之间,不免杯水车薪。不过这些陪客们,各自也都有不凡之处,一时间不至于让局面完全冷落下来。
  譬如早年曾经在京畿混过一段时间的沛国刘惔,因其高标风雅,尤其清谈辞丽清妙,名气不低。只是因为京畿动荡,退居京口,与郗愔交情匪浅,今日也有列席。眼下在其身边便聚起了数十年轻人,正在进行一场即兴的清谈。
  另有一位大袖飘飘的中年人,名为卢铖,乃是天师道的一位师君级人物,而且据说乃是范阳卢氏宗人。如此一个家世身份,那就是时下的天王巨星级人物,身边自然也聚起了一大批人谈笑风生。
  在沈哲子身边,也安排了专人作陪,一个中年人名为陈规,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名为陈逵。言道家世那也是了不起,两人俱为颍川陈氏、三国陈群的后人,彼此乃是叔侄关系。因为颍川陈氏中朝爵封广陵郡公,南下之后自然寓居广陵。
  颍川古来多名士,陈氏乃是其中佼佼者。且不说汉末党锢之祸的领袖级人物陈寔,三国时期的陈群首议九品官人法,在皇权和世族之间架起一道沟通的桥梁,彼此达成一种默契,无论此法是好是坏,所获得的政治影响力那是无与伦比的。
  而坐在沈哲子席畔的这个少年陈逵,便是这一代的广陵郡公。小小少年自然不足挂齿,但是其父陈眕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中朝时名列金谷二十四友,与石崇、潘岳、刘琨等人交往密切,更是深刻介入到八王之乱中,联合东海王司马越反对成都王司马颖。
  沈哲子也算见过不少高门人物,就连琅琊王氏子弟都被间接搞死一个、搞残一个。但就算是琅琊王氏,论起旧望来,在颍川陈氏面前那也只是悖而无礼的新出门户,难以相提并论。
  能够被颍川陈氏子弟亲自作陪,老实说沈哲子心内是不乏些许兴奋,倒不是对颍川陈氏另眼相看,而是这个家族身上所凝聚的那种厚重的历史感,让人难免遐想丛生。
  但无论家族怎样崇高的旧望,凝聚着怎样厚重的历史,人总要活在当下。沈哲子这个武宗土豪的出身,面对堂堂的颍川陈氏族人,那就是乡下穷小子,土腥味都还没有洗去。可是因为当下际遇的不同,这一对叔侄在面对沈哲子的时候,也实在摆不出什么高姿态。
  那个小广陵公陈逵还倒罢了,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显示出来不俗的教养。沈哲子在席中问起颍川陈氏的旧事,也都回答的条理有序,彬彬有礼,看得出其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深为家世感到自豪。
  至于陈逵的叔父陈规,在面对沈哲子的时候,态度要更热切一些,倾席笑谈,言笑之后甚至不乏有些低姿态。
  一番笑谈下来,沈哲子才知道原来这个陈规居然也是隐爵人员,而且级位还不低。如今隐爵在沈哲子的整个资源网络构架里,其实已经渐渐被边缘化。
  本身便不是一个健康的模式,内中成员也是鱼龙混杂,既有陈规这样的旧姓人家,又有许多流民帅军头,成分太复杂,各自心迹也都不相同,很难进行彻底有效的改造。所以如今整个构架已经是半残着,除了跟商盟还有对接以外,无论是沈哲子还是庾条,都已经渐渐抽身出来。
  言道隐爵,陈规可谓神采飞扬,对沈哲子更是连连盛赞:“早年与庾幼序谈论隐爵事宜,常听幼续驸马规划之建策。往年虽然无缘得见深谈,但我等诸多南来旧姓人家,能得丰衣足食,稳立客乡,实在承惠驸马良多,怎样感谢都不为过。”
  对于颍川陈氏这样的老高门,沈哲子也是不乏了解。其家虽然尚有广陵郡公爵位传承,但其实如今爵位如何也就那么回事,不必当真。像沈哲子的乌江侯裂土实封,那是江东独一份,人地俱有。
  大多数爵位,虽然各有食邑,但如今就连朝廷赋税都征收不齐,兼并那么严重。各地自有土宗豪门把持,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一份人物,拿着一份轻飘飘的封令诏书,就想堂而皇之以领主自居?那是做梦!
  当然如果封爵之人在势位上,大可以与封地上的官长勾结,大肆圈围湖泽山地,营建产业,就像沈哲子在兴男公主封地上玩的那一套,自然也能大收其利。而沈家的爵位之所以更瓷实一点,像是老爹沈充本身便是东扬州刺史,封地就在临海郡,连中间环节都可以省略。
  颍川陈氏爵位虽然高,但这些条件都不具备。上一代广陵公陈眕过江后还算是个中朝老资历,得以官任幽州刺史,但只是侨置,连一寸实际的治地都没有,只是在淮地节制一群幽州旧籍的流民和乱兵。
  就连这样一个水到了极点的刺史,陈家也没能保住。后来刘遐率领冀州残军南来,同样屯守在淮地,平灭王敦之乱后因有大功,将淮地完全掌握起来,一时势大无当,更不是陈眕这种徒具旧望的老名士能够匹敌。
  彼此之间难免会有冲突,陈眕自然是节节败退,过不多久便忧愤而亡。
  由这一点也能看出青徐侨门强烈的排外性,陈眕在中朝时那是能与东海王司马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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