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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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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虎爽朗一笑,神态间不乏张扬恣意,不乏此前那种阴鸷。
  祖约心内虽有深恨,但又怎么敢依言去做,只是嘿然不语。
  石虎倒也不再纠结于此,只是拍着祖约肩膀一副熟人姿态,环顾庭中众人,口中啧啧道:“收容老奴日久,倒不知你家丁口这么多。难怪你要守住笼箱,不肯舍财。这么多人丁耗用,自然要有长计。”
  祖约闻言之后,脸色不免更是一黑。他虽然是穷途北投,但终究也是久镇一地诸侯之类,虏庭之中也不乏呼应者,未必至于如此艰难。不过落难之人,又有什么体面可言,旋即便有众多求索登门,他情不愿舍,悭吝致怨,酿生前祸,迫不得已投于石虎门下,没想到境况转为更加恶劣。
  “陛下近来总是责我杀戮太甚,他是久醉繁华不知为事艰难。那些贱民正似郊野蔓生的杂草,拔去一株转生十株,又怎么会杀得干净。可是今不同夕,他已经是位尊难近了,懒听旧声。”
  石虎讲到这里,神态中却有一丝落寞,不只是因为被疏远而难过,还是不能再滥杀而惋惜,转头看了祖约一眼,又问道:“倒是老奴可爱,你觉得我这么说对不对。”
  “陛下位处不同,所见不同。来日大王承业,心境应该也会有所变迁。”
  祖约听到这禽兽漠视人命之言,心内已是凛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祖某不才,愿为大王驱使,旧声加于大王,辅成不世之功。”
  石虎闻言后已是哈哈一笑:“我是明白陛下因何礼待你们这些晋人,本身不过豚犬之用,最爱作大言去取悦君上。当年我居乡时可没人说过这些,但谁又能阻我马踏南北斩杀出来的功业!不过这话倒也让人振奋,去整备酒食,我要与你喝上一场。”
  祖约连忙让家人各自退下,自己亲自引领石虎往堂上去。
  待到酒食封上来,祖约捧起一个造型精美的酒瓮,恭敬摆在石虎案前,说道:“大王志凌天下,理应享尽宇内珍馐。此为南乡佳酿,名为醴泉真浆,风味远远优于时下浊液。穷途北上,都不忍丢弃,恭请大王品鉴。”
  石虎初闻此言,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也是嗜酒之人,击破关中后,府里搜罗了大量前晋酿酒匠人,终日为他营造美酒,整个襄国都中都没人敢在他面前自夸酒醇。就算有,那醇酒也自然归了他家。
  可是当那清澈透明的酒液被倾倒出来,便有浓郁酒香铺面涌来,单单味道已经迥异于他早先所品,脸色已是忍不住有所动容,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那股极富冲击力的辛辣顿时在胸腹之间横虐起来。
  他双唇紧闭,眉头微锁,似在回味,似在苦捱,原本也是胜饮之人,可是这一碗酒液给他带来的冲击却远甚于以往数斛。他脸色渐渐转为酡红,良久之后才徐徐喷出一口夹杂着浓郁酒香的浊气,继而已经忍不住拍案道:“好酒!”
  祖约闻言后心绪转安,顺势讲起这酒的渊源:“讲起这一佳酿,倒有一桩轶闻,说是吴中一家土宗……”
  石虎一边细品酒液,一边兴致盎然的听着祖约讲起那些江东风物。祖约对这佳酿来历所知也不甚多,言起来也是道听途说,但正因诸多牵强附会,反倒趣味横生。
  “一群梁门蛀虫,何幸得居秀美乡土。总有一日,我要勒马南面纵横,人生大乐,无过杀伐!”
  石虎听完那些传闻后,已是忍不住感慨有加,不免有好奇道:“常听你们晋人言道江东那是蛮夷荒土,怎么群丑过江后,居然会有了嘉瑞滋生?莫非真的有什么福运加身?”
  言到江东之事,祖约也是深恨,若非那些高门权斗疏远,他怎么可能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因而听到石虎所言,祖约已是忍不住冷笑起来:“什么福运加身?实在太可笑!若真是正朔有德天子,也不会避居荒土!更有甚者,国宗之家,居然与吴中貉子门庭结亲,可见失德如何!或许未待大王雄兵掠境,江东已然易制,自取灭亡!”
  “老奴这么说,莫非那南乡还有什么雄略之士?”
  石虎听到这话,不免有了兴致,中原他已无敌,确是想听听天下还有何人可为对手。
  “大王或是不览江东形势,高位尽是薄才寡德之辈,后代更是无一二可观,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雄略之士,不过是背倚大江,假作天下无灾。彼乡土宗,不过一群丧国之余,于大王而言自是不足为患,但却作乱不已。如今敢战能为威慑之士已经尽去,来日诸多土宗必会更加猖獗。”
  讲到这里,祖约便随手一指那酒瓮,冷笑道:“譬如产此佳酿的吴中土宗,便是吴兴沈氏宗贼,他家屡有作乱,却因善为钻营,居然能够苟全乃至幸进,尚于帝宗……”
  石虎原本还有一些兴致,可是听着听着便完全没了兴趣,什么吴兴沈氏,听都没有听过。刘琨如何,王浚如何,一个个还不是虚有其名,更不要说区区一个貉子宗贼,简直连让他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饮至半途,眼见石虎兴致还不错,祖约便又吩咐子弟行出拜见,说道:“拙子几人,并无长处,唯有驱使恭顺一端,若能为大王用,必将忠勇以报。”
  石虎这会儿已经有些醉醺醺了,懒得理会祖约所言,醉眼匆匆一览,却指着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语道:“这小奴也是老奴之子?样貌倒是远胜其父啊!”
  祖约闻言后连忙说道:“小儿青奴,长在吴乡,少见英迈,若是失礼,还请大王见谅……”
  “何种娇娃孕成佳儿,速去传来我看一看。”
  石虎在席中半卧,摆摆手不耐烦道。
  祖约听到这话后,脸色却是蓦地一红,可是看到环绕厅堂而立的那些悍勇军卒,最终还是将双拳紧握在袖子里,将儿子们带下去,过不多久,又将自己一名妾侍送来厅堂。
  “夜已经深了,大王已经尽兴,祖侯也退下休息去吧。”
  妾侍被送入了堂中,祖约却被拦了下来。他心中纵有气愤,也是无奈,只能咬牙转身离开。行出不远之后,夜幕之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掌拍在了墙壁上。可是还未等到他彻底远离,忽然听到后方传来女子凄厉叫声,心内已是一颤,而后却远行得更快。
  “祖侯留步!”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祖约停下来回身望去,眸子顿时一凝。只见几名兵士在一个中年文士带领下行来,其妾侍半袒被一名兵士夹在腋下,胸前血洞还在汩汩冒血,已是气绝。
  “这女子风情倒是可观,可惜……唉,若使大王败兴,祖侯应该也知后果如何。若是还有备留,速速去准备。”
  那中年文士望着祖约,满脸不加掩饰的戏谑姿态。
  祖约整个人都愣在当场,良久不能发声,可是很快剑锋便杵至眼前,才涩声道:“家中瓦质居多,实在没有必胜此女……”
  “这倒也不妨,祖侯不是还有小奴状类其母?若是过了今晚,大王能有得意,来日我等或还要仰祖侯提携啊。”
  那中年文士又笑语说道,看到祖约脸色阴郁久久不言,脸色渐渐转为阴冷:“饥龙久待,噬人越凶。祖侯是打算违逆大王了?”
  “我去……”
  说出这话后,祖约只觉得全身的精气都离他而去,只剩一副皮囊木然而行。


第0499章 畜性张扬
  这一夜,祖约枯坐在房间中,待到天光,惶然未觉。
  “主公,天已经亮了,小郎那里……”
  听到门下通报的声音,祖约身躯蓦地一震,布满血丝的双眼缓缓转望向窗外,一点晨光洒落下来,但却驱散不走盘桓在他心头的灰暗:“天已经亮了……”
  他从未觉得一夜如此漫长,仿佛过了千年那么久远,又是那么的短暂,上一刻满心的屈辱还鲜活的跳动在心头,眨眼之间,一夜已经过去了。
  “青奴、青奴……我儿他、他还活着?”
  他仿佛一个迟暮的老者,踉跄着爬起来抓住门下的手腕,语调沙哑的仿佛在咽喉里塞满了沙子。
  “祖侯毋须心忧,小奴他活得很好,大王很是心仪小奴。”
  那中年文士再次出现在门外,满脸堆满了笑意,少了昨夜的讥诮,但却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羡慕:“祖侯与大王结此善缘,门庭复兴有望!来日都内显达纵马之时,还希望祖侯不要忘了小民昨夜成全之善策,提携一二。”
  这人说起此语的时候,并无半点讥讽,反而有一股阿谀。能够跟在石虎这种豺狼身边充当侫幸弄儿,他又有什么志气可言,只恨自己皮囊粗鄙不堪承欢,恨不能以身代之。
  “我儿在何方?”
  祖约再望此人,神态已经冷静下来,满腔的怒火怨忿结霜冰封在心底。
  “大王前刻出庄见客,晚间归来还要在此住上一夜,明日才会归都。祖侯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教导小奴,切勿辜负错失大王这一场爱惜之念啊!”
  那文士又故作交心状,满脸为祖约谋算的神情。
  祖约横望他一眼,不再多说,而是匆匆出门去,往儿子所在屋舍疾行。
  “阿爷,阿爷救我……那胡奴……”
  满榻破絮当中,祖约看到他最珍爱的小儿卧于其中,模样已是惨不忍睹,再次忍不住潸然泪下,冲上前去将儿子紧揽怀中:“青奴勿惊,阿爷在这里……”
  “小奴人事初经,难免……”
  那中年文士上前谄笑,然而祖约却蓦地站起来,自袖中抽出一柄尖刃,怒吼道:“滚出去!”
  文士眉梢一扬,继而便冷笑:“祖侯饮井逐掘者,倒是凉薄!”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恨恨迈步离开,不敢再望祖约那几欲杀人的目光。
  待到室内无人,祖约才又抱起儿子,语调已经转为凝重,沉声道:“青奴,阿爷知你熬得辛苦。是阿爷有罪,往年放纵恣意害得我家……罢了,此时再言已无用处,接下来,阿爷说什么,你要深记。若能做得好,不只能保住满门性命,阿爷还要和你生啖分食那羯奴血肉!若是不能,我全家都要死在今日,往生若能有幸再为父子,阿爷一生衔环,做我儿奴!”
  ……
  晌午时分,一队精骑在距离襄国百里之外的荒野驰骋,左近或有流窜的难民或是放牧的胡奴,一律都被那些恣意驰骋的胡卒骑士们追逐射杀,整个野地里弥漫着丝丝血气。
  “大王,左近都已肃静!”
  亲兵飞马来报,石虎闻言后才点点头,继而便率众折转方向飞奔而去。
  一行人在荒野中疾驰良久,才到了一处林木茂密的河谷口,石虎一行飞马冲来时,河谷中也冲出一队二十余人,为首者乃是一名虬髯贲张的胡将。
  “接到大王信报,某已在此等候多时。”
  那胡将冲至石虎面前,挥着手中马鞭笑道。
  “桃豹你还是风采照人,我却已经为人圈在襄国,难有伸展啊!”
  看到来人之后,石虎也大笑起来,神态很是欢愉。
  这胡将名为桃豹,乃是早年追随石勒起兵的元老,如今则负责镇守邺城,也是一名方面大将。
  “大王志气冲天,哪是凡夫能限!”
  两人并骑冲进河湾处的密林,部众们则分散各方,游驰左近,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过来。
  密林中早被劈砍出一片空地,空地上已经架起了大大的军帐,两侧大锅沸鼎烹煮着肥嫩的牛羊,而大帐里则隐有莺莺燕燕的哭泣声传来。
  “会面仓促,只能少作布置。请大王暂且屈尊,来日一定再有大献!”
  桃豹满脸恭敬的将石虎请进了大帐里,继而营帐内被俘的十几名女子惊恐嚎哭声更大。
  石虎眼下心事重重,却没有心情享乐,听到那嚎哭声不免更烦躁,便将眉梢一扬,吩咐道:“拉出去都斩了,来日若能成事,时刻都能享乐,眼下纵有乐趣也是无味。”
  没能讨好石虎,桃豹讪讪一笑,连忙让部下将那些女子押出去,继而才又说道:“大王急招,不知有什么吩咐?”
  “眼下我是手足被束,能言好的旧人越来越少,桃豹你在邺城,想来也不舒心吧?”
  听到石虎这么说,桃豹脸色已是有些不好看,忍不住叹息道:“陛下登顶以来,多有偏听,总要训斥旧将少作杀戮。可是若不作杀戮,偌大河山谁人拱手送出?大宴得享,厌见屠夫。我等旧人,若是不得大王看顾,不知还要难过多少!”
  石虎闻言后便是冷笑道:“你道我又能轻快多少?邺城是我功业旧基,陛下恐我做大,派了奴生子去将我硬逐回襄国。你们还要仰仗我,却不知若非你们这些旧人故情,这颗大好头颅早被人取走做盘中加餐!”
  一边说着,石虎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满眼刺骨的恨意。
  “所以旧人们也是希望大王能够再出掌军,太子、秦王,不过是短须小儿,养与妇人手,多听腐儒言,旧人不能成心腹,所行也不能得其心。陛下英迈半生,可惜尊而见疏,往年同骑翱翔,近来却是面君不易,让人心寒!”
  言道当下的处境,桃豹也是满脸的不忿,尤其对石勒的几个儿子,言辞中更是颇多不逊。
  “我今天来见你,就是要告诉你一声。年中陛下将要再建邺城,是要以此来摧垮我的根基。本来石宏小儿年初就要去邺城督事,被我借机打断臂膀养在都内。你们若还想来日从容,就要趁着时间给我存下几分元气!”
  石虎讲到这里,神态更是恼怒:“几个奴生婢养的贱种,强居眼下的富贵已经是非分,居然还妄想要我以君王事之,简直就是做梦!”
  “我等为大王守住根基那都是分内之事,也是自保之道,可是陛下那里,大王可是已经有了决定?”
  桃豹闻言后便皱眉道,相对于石勒那几个儿子,他们自然更愿意跟随石虎这个多年一起征战的首领。但是石勒那里究竟要如何面对,他们也实在拿捏不准。
  “眼下未到途穷,我也不便多说,不过你是我的心腹肱骨,告诉你一二句也不妨。”
  石虎冷笑道:“偌大家业,我与奴等共逐而来!我事他为血肉亲长,他却以血肉远我,视我为夺产家贼!赤心对此冷眼,实在可恨!江东年前动荡,本是南掠的好时机,他是恐我再创大功,将我圈在座前不肯放出,可见志气已经是大衰!南北河山,老迈不堪进取,奴儿更不配坐享!待其失命,这局面我是绝不会拱手相让!”
  “能得大王此言,我心已是大定。请大王放心,我等虎狼之将,庸者也绝对不配驱使!”
  桃豹闻言后,已是顿足捶胸保证道。
  匆匆密会,而后彼此分别,石虎心情已是大好。他未必信得过那些胡将,但更清楚一点,如今陛下身边已是杂儒并立,那些旧将若还要想再如旧日那般恣意,自己才是他们唯一之选。所以根本无论忠心与否,拥护了他,就是在拥护他们日后的功业前程。
  傍晚时分,石虎才又再回到襄国近郊那庄园,待到入庄之后,便听部下来报:“大王,祖贼发癫,要杀自己的儿子,朱令上前劝解,却被反手刺死!”
  石虎闻言后先是一愣,继而便笑了起来:“人家自己骨肉相残乃是家事,那朱奴干涉旁人家事,正是自己取死,不足怜惜。不过这老奴明知小奴已成我爱物,居然还要杀之,真是可厌!”
  说着,他便行入庄中去,很快便看到被守卫们擒住捆绑在地的祖约,与之并排的还有那个中年文士的尸体。他上前将那尸体踢走,继而满脸厌恶道:“这厌物耗我颇多米粮供养,居然是因管了闲事送命,实在可恨。尸体丢出喂狗,稍后他养在都中的家眷,男丁斩了,女子充作营乐。”
  待护卫们将尸体扯走,石虎才让人架起满脸惨淡之色的祖约,笑语盈盈道:“老奴真是没有道理,昨夜还要让儿子们为我所用,如今我是用了,怎么你又不满?你这失家之犬仓皇北来,要做我的犬马之用,你配吗?”
  祖约眸中已经充满怨忿,可惜嘴巴被破布堵在了口中,只能在喉中发出低沉的呜咽。
  石虎望着祖约愤慨模样,眸子渐渐转冷,他之所以保下祖约,除了与石勒置气以外,不乏要以此示好那些胡部降人,但若说指望祖约帮他什么,那也谈不上。这祖约之能远逊其兄,更不配自己去礼待。所以在看到祖约此态之后,心里已经有了杀意。
  “阿爷为何要杀我……”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旋即便见那祖家小儿青奴大哭着冲出来,手持尖刃刺向老父,只是身量、力气有逊,并没有刺中要害,那尖刃没于其左边大腿上。
  石虎看到这一幕,已是哈哈大笑起来,转手将那青奴拉到身边说道:“小奴真能得我心意,父子又如何,生就的骨气,谁让我死,都不能活!”
  他看着祖约摔倒在地,一脸的震惊还有满眼的死灰色,不免笑得更是欢畅。他反手将那弑父的青奴交给身后的护卫,仔细吩咐道:“将这小郎带下去,给他配上甲衣兵刃,我要带回都中善养调教。如此年纪已经有了不凡的秉性,若能教养的好,来日绝对不会流于庸俗!”
  待到那青奴被人拿下去,石虎才转身入厅让人将祖约送到堂上来,示意人给祖约松绑,然后才沉声问道:“老奴你要杀子,莫非是觉得我不配享此佳儿?”
  祖约似乎还沉侵在为子所伤的震撼中,听到这话后身躯已是一震,继而眼眶里已经滚下热泪:“祖某虽然南面失节,但父、兄家风教诲,只凭事功死战得名,不以侫幸屈志得显!此子本是心爱,却是害我家风之始,若不杀之,愧对祖宗!”
  说着,他又转望向石虎,一脸冷笑道:“先前大王已是有见,此子居然连弑父恶事都能做出,可见秉性已是至邪!大王却要将之收养在畔,来日或要遭受毒噬!不过这也罢了,北奔半载,志气早夺,今日又何惧一死!临死之前,善言有赠,此子已是悖逆,死亦不能归宗。来日大王若是遭噬,或要将我剖棺曝尸有告,我也能长笑九泉!”
  “那终究是你骨血,却要如此恶毒诅咒,老奴你是不能杀子,要借我之手将这门内之耻除去?”
  石虎闻言后,原本森寒的脸庞再次展露出笑颜,继而便摇头叹道:“老奴你真是愚蠢,难怪在南面要被驱逐北上。当今这个世道,讲什么人情礼法,庭门有此佳儿,正该悉心有教,以虎狼饲之壮养其志,岂能为牛马庸碌之用!我家中同样有虎子狼性,一个个气壮冲霄,若非如此,如何配得上、守得住我拼杀出来的偌大家业!”
  “不过与你说起这些,你也不懂。夺志老贼,不如妇人!不过也多赖你们晋人阉性,江山才为豪迈者居之!”
  讲到这里,石虎笑得更加欢畅:“你家青奴小儿,难得秉性超逸,就算养在你庭门里,你也养育不成,本身没有壮气,怎么能养成虎子?所以,你也不要怪我夺你心爱。你这丧志老犬,杀也无益,不如就安心苟活。来日能让你祖氏再名著华夏者,或许就是你所见这个家门之耻!”
  祖约只是垂首冷笑不已:“头颅便寄于此处,大王随时可取。来日奴儿养成悖逆,只乞大王烹食分一杯羹!”
  “哈哈,老奴真是杀子之心甚烈。只是我这一柄刀乃是分割天下之刀,你不配借!”
  石虎朗笑一声,继而便昂首离去。
  待到堂中只剩一人,祖约才蓦地趴在了案上,满身的湿腻已经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他枯坐竟夜,只是想明白一个道理,这个石虎虽是人形,却是兽性,面对此人不能人情待之,只有悖于人情、近乎兽性,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走投无路,能够拼的只有自己全家性命,就算是事败了,不过也是一死。但只要能活下来,总有机会噬咬这个畜生一口!
  他心内尚在侥幸,忽听到庭外惨叫连连,然后便见两名披甲染血的卫士进门说道:“大王有命,祖贼欲害王心爱,杀其二子为戒!”
  “狗贼畜性!我要与你生死纠缠,黄泉不饶!”
  祖约心中惨痛,牙关咬崩沁血,两眼已是血色迷蒙。


第0500章 徙戎论
  汛期到来,江东水网水量再次变得充盈起来,水道上舟船往来日趋频密,均有余、补不足。伴随着这种日趋频密的交流,兵灾洗掠之后的江东也在快速恢复着元气。而建康作为首治,随着大量工事的开展,每天都在发生着让人欣喜的变化。
  如果说大量物资的涌入,物价快速的平稳,只是让小民温饱得望,大收便利。那么都中近来围绕秦淮河畔沈园摘星楼的一系列事件,便让士人们多觉风雅横流,引人趋向。
  自从摘星楼外悬挂起驸马沈侯的新赋之后,便很快成为了都中最引人瞩目的景观所在。时人多有臧否议论的习惯,只是往年可作谈资的话题实在太少,大多集中在人或事身上,但又未必人人都能接触其人又或身临其事,即便有所谈论,总是倍感疏远。而且谈论太多,总不免流于唇舌煽动、巧作排诋之徒。
  可是摘星楼这一举动,却给时人提供了近乎源源不断的谈资。《世说新语》多录中兴名士之旧事,每成一篇,便高悬于楼外。善为赏鉴者,观其文可以论断人之格调优劣。善为文章者,摘录章句咂摸细品。善为笔法者,则可以就那字迹勾折笔锋揣摩描摹。
  而就算是文法不通,义理不明的寒丁庶人,或许根本就看不明白那高楼悬文到底写的什么,又或好在何处。
  但是这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桩极为新趣的体验。以往名流们要作雅戏集会,或是深宅大院之内,或是远山河谷之间,绝迹人前。这让寻常人即便有追慕之心,也是求索无门。但如今摘星楼悬榜于外,这让许多人都有一种身于其境的参与感和代入感。
  每每有事无事,都在摘星楼左近绕行过。偶或毫无征兆的抬头观望一眼,嘴里无意义的吟咏几声,便觉清逸盈怀,雅趣盎然。
  这一个风气,渐渐扩散到全城,甚至于让市井之间都少争执鄙语,人人都能口诵一二雅言。如此世风的变化,就连沈哲子自己,对此都是始料未及。
  今日午时,又到摘星楼换榜之日,沈园左近便又再热闹起来。秦淮河上漂浮着几艘游舫,上面各自乘坐着一些都内名流,或是自持身份、或是性好清静,不愿入园去与那些年轻人们混在一起,在这清风徐来的水波上,得一妙章佐酒诵之,也是一桩逸事。
  更多的还是各家门生、奴仆和看热闹的民众,他们散布在各个角落里,翘首以待。
  “撤文了,撤文了!”
  随着左近一些嘈杂的呼声,原本悬在楼外的幡布被徐徐收起,然后在高层处又有新的幡布被展开,随着风吹摇摆不定,还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上一篇悬文,乃是尚书令温公亲书的并州刘司空文,观之昂扬激迈,让人心绪难定,倾慕之余,又是悲怆难当。刘司空孤悬北地,苦心孤诣,羁縻杂胡,终究不能竟功,让人扼腕,恨不能生而当时,为刘司空驾前驱使!壮怀已成绝响,倒不知中兴还有何人可为后继?”
  过去几天里,许多人都深受刘琨那大功难竟的事迹感染,深为惋惜。尤其许多南渡日久人家,子弟多在江东长成,对于北地旧事已经多有淡忘,而温峤这一篇文章却再将那烽火狼烟、悲壮戚哀的北地画卷徐徐展开,让时人更加认识到家破人亡、神州陆沉的那种苍凉,而随着刘琨个人的兴衰,又有一种救亡图存、舍我其谁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这种感受,并不同于那些中兴名士的雅趣事迹给人带来的愉悦感,因为受此感染,不乏人觉得过往看到的那些名流轶事有些索然无味,想要再继续延续这种情怀。
  中朝以降的名流,自然不独只有刘琨在北地苦苦维持,但其他的要么名望略逊,要么不合主流,像是中流击楫、誓师北伐的祖豫州,功业并不逊于刘琨,但是因为其后继者不能守节至今,甚至于兴兵内向,便不好在此时过分的宣扬。
  所以,对于下一个要登录的人物,围观者们一时间也是好奇的很,想要看一看谁人能与刘琨并举而无逊色。
  幡布渐渐被逐层固定起来,上面的字迹也不再随风摇摆,清晰的显于人前。许多不识字的人,便纷纷望向左近那些略通文墨者。
  “徙、徙戎论……这新文不类旧篇,似乎没有论述什么人或事啊!”
  有粗通文墨者早已经急不可耐在摘星楼外绕行,找到了文章开头一端,可是在观望少许之后,不免有些错愕,因为此文文风并不同于早先的记述,并没有记载什么人、事,通篇似乎都在大作议论。那些单独的字迹,或许都能认识,可是通篇联系起来,则不免有些懵,什么是九服之制?什么是元成之微?
  众人早已经期待良久,待见到那几个识字之人都是望着楼上高悬的幡布,或是怔怔出神,或是满脸懵懂,不免便嘘声连连,不过也由此好奇心大炽。
  他们虽然不识得字,但也能看到几乎挂满摘星楼外墙的幡布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硕大字体,这些识字之人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但却为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前几日那位在东桑楼宣讲的曹氏郎君过来没有?这几人看来也是懵懂,自己都瞧不明白,更不要说讲给旁人听!”
  有人已经失去了耐心,一边高声叫嚷着,一边往沈园所在再往东去的一座江畔小楼行去。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都纷纷醒悟,大踏步追随上去。
  至于人群中被嫌弃的那几名粗通文墨者,心中已经满是气恼,但又不乏羞涩。他们虽然能认得出字,但又确实不明白写的是什么,其实心内好奇较之那些文盲还要炽热得多。于是也来不及再生闷气,一个个也都往那座小楼而去。
  “你们所说那个曹氏郎君,是个什么来历?旁人都看不明白的文句,他就一定能讲解明白?若是真有如此大才,怎么不被沈侯请去摘星楼上,却要在园外和群庶混在一起?”
  虽然追了上来,但那几人心内却是羞愤不减,一边疾行不落人后,一边还在撇嘴讥讽。
  “蠢物惯会狗眼看人!你怎么知道那曹氏郎君不被沈侯邀请?人家乃是正经旧魏宗亲,就连琅琊王氏门内子弟都将他请为座上宾!那曹氏郎君乃是旧贵家业,都中自有宅邸,能与沈侯做邻居,可想是怎样煊赫。人家不过是秉性亲善,偶有兴致给人解惑罢了,你们若不愿听,那也根本不必去,反让旁人站位从容一些!”
  一行人争执着,很快就涌入了那一座小楼所在园墅。只是这园墅面积要比沈园小了许多倍,不乏局促,当众人到达时,便看到园内已经站满了人,就连墙头上都不乏人攀爬翻越。
  园内那小楼离地不过两丈余,规模远远不能与旁边的摘星楼相比,周遭一排桑植远景,只是眼下枝桠上也都爬满了人,让那些老桑树都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曹立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他家在江北广陵本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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