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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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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这些商旅北来,都中饿死的人只怕更多!”
  “哈,沈小五你这是狡辩!你也说你乡中米价才百钱,货运南北,就算两三倍利,难道还不够他们赚的?现在是几倍?足足十数倍啊!”
  庾曼之忿忿道:“依我来看,就该把这些罔顾民生、囤货待沽的奸商统统杀掉!早先叛军大索江东,丝缕不费也能搜刮出钱粮来!”
  眼见这深感民困、嫉恶如仇的家伙连弑父的念头都滋生出来,沈哲子便开口道:“你们争论这些又有什么用?为商者趋高避低那是天性,篱门处米价不过六七百钱,到了大桁附近已经超过千钱。人有所需,人同所欲,若真要到动兵那一步,沿着大桁往外杀,杀个干干净净,没有生口,自然也就不需米粮了。”
  听到这话,两人都讪讪住口,不再争论。
  类似庾曼之这种忧虑,沈哲子不是没有,如今都中物价虽然乱,但其实也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到如今平叛结束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江东各地物货其实已经往此调集来,包括京畿本地人家,其实都囤积了大量的物资。
  眼下这种物资短缺的现象,其实只是人为造成。庾怿在上游,商盟和隐爵在下游,包括沈哲子在营救韩晃的时候与各地人家的沟通,一起联合起来在年关前后对建康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封锁。
  之所以要这么做,当然牟利是一个方面。作为前次叛乱的主战场,宣城以及大江沿岸姑孰、芜湖等地所遭到的破坏,比建康有过之而无不及。庾怿本身又不是强势空降那里,想要快速打开局面,所需要的钱粮也是海量的。
  沈家、包括庾条自己,就算有积累,但也不能没底线的去援助。况且这个坑实在太大,凭一家一户之力想要填平,哪怕是沈家也要大伤元气。且不说如今的豫州还不是沈哲子直接掌管,就算是沈哲子去了,也不能这么玩。
  发国难财虽然不道德,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机会。假使庾怿不能快速打开局面,将摊子铺开,那么留下的隐患绝对不是那一点道德上的满足感能够弥补的。
  当然,营造出这样一个局面,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牟利。通过操控物价压榨民财的同时,也是在拓展建康这个市场的深度和潜力。
  人或者说普通的民众,在遭受劫难后,应激的反应是竭尽所能的囤积,龟缩起来,避免与外界进行交流,从而规避风险。这样一来,建康城无论有多少的人,都会一家一户的孤立起来,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个两三年的休养生息,不可能再活跃起来。
  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那些有资本有实力的人家,就会通过这种手段来吞没别人,壮大自己。
  沈哲子通过操控物价,针对的不只是小民之家,还有那些趁机在当中做二道贩子、上下渔利的士人门户。他一直在等一个临界点,等到那些人家囤积到一定程度,周边已经蓄积良久的物资洪流就会即刻冲入建康,极短时间内将物价打压下来。
  当然这样会造成大量的小民人家破产,但他们并不是走投无路,都南那些难民营一直在敞开了接纳受灾民众。通过这样的手段,还可以直接控制更多的人口。
  士族生存的经济基础是人口和土地,只要这种社会资源的分配方式不改变,无论杀得再干净,后续崛起的都是一样货色。有了营建新都这一个前提,无论搜刮出多少人口,沈哲子都敢接纳。混乱只是一时,只要将这些人塞进工作岗位里,社会就不会乱!
  当然这些考虑,像庾曼之和沈云这些少年人,视野所限,就算跟他们解释,他们也未必能够理解。沈哲子也算是做好事不留名,牟利的同时,为朝廷增加更多直接掌控的人口。只要有了人,无论古今,一切皆有可能!
  一行人沿着秦淮河,一路行到了丹阳郡城附近,谢家如今就住在这附近。
  刚刚拐进巷子里,早已翘首等待的谢奕便疾步迎了上来,远远便拱手笑道:“寒舍陋居,街巷幽僻,我正担心驸马找不到路呢。”
  这话当然是谦辞,沈哲子他们一路行来,都有谢家仆人在前方带路。不过谢家住的这个地方也的确有些偏僻,位于城东郡城背面,街巷狭窄甚至车马难行。在转入小巷的时候,兴男公主都不得不下了车,换乘了布辇。
  “谢二你也算有家资之人,怎么安家如此荒僻之处?”
  一行人下了马,庾曼之踮着脚站在巷子里左右打量,凹凸不平的街道积水早已经漫过了他的靴面,这里环境的确算不上好。
  “庾三你归都后倒是变得矜贵起来,年前卧在泥坑里也不敢这么多废话!”
  谢奕上前笑一声,彼此也算过命的交情,既不因居所简陋而窘迫,也不因庾曼之的抱怨而不满。
  沈哲子把缰绳递给后面的家人,也在大量谢家这座家宅。这宅子地段虽然不好,面积倒也不小,只是街巷过于逼仄,甚至还有人家在巷子里搭建窝棚,望去不免感觉狼藉。
  其实不独谢家,许多南来的侨门旧姓在建康城的处境都算不上好,那直到后世都名气颇大的乌衣巷,位置也都是有数的,类似王葛高门这样的人家毕竟是少数。如果不是公主带来的嫁妆,沈哲子想要住进乌衣巷里也要排期。
  因为巷子狭窄,一行人继续往前行,谢奕顺便介绍了一下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未及加冠的年轻人,乃是他的嫡亲兄弟谢据谢虎子。
  沈哲子与谢奕倒是熟悉了,却是第一次到谢家拜访,因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谢虎子。
  谢家玄风浓厚,这个谢虎子也是时下名士一般的打扮,氅衣散发,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又有飕飕的穿堂冷风,鼻子都冻得有点红,不过还算是仪表堂堂,相貌与谢奕类似,方头大脸,看着就很有正气感。
  因为公主一同到来,谢虎子先行一步回家报信,沈哲子倒也罢了,丹阳长公主过府,总要摆一摆迎接的礼仪。
  看到公主也到来,谢奕不免有些诧异,连连道:“不过家中小聚,何敢劳公主亲至。”
  “我与无奕已经是家好,过府拜望长辈,也是应当。”
  沈哲子笑语一声,再抬头看,谢家府门前已经行出了数人,为首者便是谢奕的父亲谢裒和堂兄谢尚。


第0431章 文法高义
  大凡人常居的家院是个什么格局,往往也能看出主人的意趣如何。
  谢家所处的地段虽然不好,但一俟跨入门中,便仿佛进了另一个天地,干净整洁,迥然不同于街巷上的杂乱画面。
  这院子前庭开阔,并没有太多竹木花石点缀,这在正厅两侧各有一株半凋的寒梅。院子里也没有铺设地砖石板,土色裸露,墙角有两个大大的苗圃,如今却是空旷着,并没有栽植时人惯在居所种植的翠竹。
  整个院子给人以古朴简约的感觉,其实这样的布局住起来反而要比那些匠心独运、机巧太多的园墅要舒服一些,目闲则神清。
  谢家众人出来迎接公主,谢裒的继室庄氏和谢尚的夫人袁氏并几名女眷将兴男公主领去了后院。沈哲子他们则在谢家父子陪同下入了中庭,进了一座暖阁小楼。
  比较让沈哲子感到遗憾的是,没能见到谢安那小家伙儿,一问之下才知谢家今次归都只有眼前这些人,剩下的还都留在京口。毕竟因为庾条的带契,谢家也在隐爵占了些股,在京口已经有些产业,由谢奕那名气不大的三叔谢广经营。
  彼此落座后,沈哲子才对谢裒笑道:“晚辈与无奕情契,本该早来拜访谢公,只是诸多俗事侵扰,到今天才能成行。”
  谢裒的兄长谢鲲虽然是个放达名士,但他本人反而没有太重的玄风,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个恪守儒礼之士。
  这倒也正常,无论玄学还是儒学,都是博大精深,寻常人单单法一途都难精深。所以过江名流,以王导、庾亮这样能够出入玄儒、通达两学的人才算是第一流。类似陈留阮氏那种完全玄虚者,反而还要稍逊一筹。
  谢家真正在经义学理上有所起色,还要追溯到谢安的祖父谢衡,之后谢鲲玄名清望骤显,本身也是一位出入玄儒的高士。至于谢裒,则要逊上一筹。
  听到沈哲子的客气话语,谢裒在席中笑道:“驸马任劳功高,民望所重。乡野闲老,能得访问,已是荣幸。”
  他话音未落,旁边谢尚便已经开口道:“我素来景仰驸马文辞清丽,才情超然。每每让无奕引见,一直不得机会,抱憾至今。”
  沈哲子坐在席中听到叔侄的话,心内便有所明悟。谢裒着眼事功,可见已是赋闲良久,心绪有些不宁。谢尚抢白想要抹去叔父言中之意,结果因为太急切,反而让谢裒的心迹更凸显出来。
  这样看来,无论禀赋如何,终究还要施以磨练,待人接物才能变得从容。
  “在仁祖兄面前,岂敢自夸超然。实不相瞒,我是久慕仁祖兄风采,向来有恐浊念扬尘,玷污视听,一直怯于邀见。今次应无奕之邀过府拜望,也是斗胆良久。倒是希望能长久伴行,清澈君子,濯我俗情。”
  沈哲子在席中笑语,这么说倒也并不尽是恭维,以时下的玄风雅趣审美标准而论,他所见之人,谢尚应属第一。
  这一点,无论是沽望不出、如今才勉强进仕的殷浩,还是已经病故的王悦,都要略有不如。至于王濛、刘惔之类,那还都是小毛孩子,风度尚未养成。
  谢家自谢尚而起正式得列方镇,除了祖辈打下的基础之外,谢尚本身的素质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原因。
  听到沈哲子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谢尚也笑起来。在沈哲子面前,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心理优势的,他在时下虽然清誉不低,但其实时人对他也止于欣赏,还没有到转化成政治提携的契机。如今的他,境况甚至还不如羊曼之子羊贲。
  谢奕在旁边插口说道:“驸马诸多诗赋,大兄尤其爱那篇《玉板赋》,时常室内抄录,佐以实物吟咏伴食,回甘悠久。”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几分荣幸乃至窃喜。他倒也剽窃过诗作,但大多都是主旋律之类,像是玄言、游仙诗之类,几乎没怎么抄过。谢奕讲起他这篇原创旧作,倒是马屁拍在了点子上,真情假意都好,已经让沈哲子有些自得。
  “文辞一道,神悠意远。寂然有感,思接寰宇;悄焉动容,目览八荒。道与文合,辞与采扬,真作奇想,华则凝实,情志兼达,风骨俱存。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畔,卷舒风云之色。我之才思多少,将于星斗日月并驱,不吝挥洒。”
  沈哲子在席中眉飞色舞言到文辞写作之道,而后才加一句谦语:“文道无尽,我不过只是跬步而行,不敢言美。”
  他话音一落,便见对面谢尚怔怔出神,嘴唇隐隐翕动,过片刻蓦地站起来,对沈哲子拱拱手也不多说,而后便转身疾行离去,倒让席间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沈哲子这里还在回想自己是否失言,一直没说话的谢据开口说道:“大兄每闻美言,总要咂摸良久,铭记不忘。驸马所言文法精妙义深,大兄这是急于退场默写下来,还请驸马不要介意。”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了然,不免有些感慨。他所说的这段话,多数出自《文心雕龙》,只是自己也不是专精于此,捡着尚有一些印象的理论胡诌卖弄一番,没想到居然会收到这样的效果。
  “何止仁祖,就连我闻驸马这一番文纲,都觉深有所得。文辞之类,遐思偶得一二佳句,已经可为美谈。驸马这一番高论凝练旷达,实在是让人受教良多。”
  谢裒在席上捻着胡须说道,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是才情所限,少有佳作。听到沈哲子这一番话,再与自己记忆中那些名篇一一比照,竟然好像隐隐把握到一点文辞写作的真髓。
  有这样一个感觉,谢裒再看向沈哲子时,视线已经隐隐有不同。先前他礼待沈哲子,其实还是看在对方时下的势位,但其实心里是隐隐有抵触的。
  南北怨望,这是时下的常态,尤其谢裒这种生长在北地,中年南渡之人,对于南人的轻视那是根深蒂固的。先前谢奕归家告知沈家招揽,谢裒一直在犹豫。在他看来,投于南人门庭那是有些自甘堕落的意思,羞见故人。
  只是人间不如意十之八九,前几日羊聃四处放言对豫章太守之位势在必得,这一下子就把谢裒逼在了墙角上,无从选择。
  本来他家就因为前段时间王彪之之事而颇让王家怨望,自己亲自登门拜访,王彬甚至闭门不见,太保那里也没传来什么确切的消息。如今又冒出一个强力的竞争者,尤其自己与这个竞争者对比方方面面都不占优势,这不免让谢裒感觉有些灰败。
  今天让儿子将沈哲子请来,谢裒也是想更深入了解一下沈家对他的态度。虽然眼下沈家已经是他唯一选择,但如果对方并不看重自己,那自己这一次改换门庭再换来一个投闲置散,可是真要欲哭无泪了。


第0432章 南乡可居
  早先谢裒默许长子投入沈哲子帐下,本身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只当作儿子的一次经事历练,然而却没想到儿子居然得建大功。
  谢裒本身其实并没有太高的经世智慧,这一件意外收获除了给他带来惊喜之外,其实还不乏苦恼。一方面他不希望家人与沈氏南人门户行得太近,一方面又不舍得放弃这一桩意外收获,心内一直难以抉择。
  本来在京口的时候,王氏使人带话暗示愿意推荐他出身豫章太守。这对谢裒而言实在是莫大的惊喜。
  可是接下来意外确是接踵发生,让这美梦渐渐变得虚无。老实说,相对于豫章,沈家提议的吴兴在谢裒看来要好得多。吴兴乃是三吴繁华富庶之地,单单从职事而言一直都要比豫章重要,尤其在时下而言更是显重无比。
  但是吴兴也有坏处,乡土强宗太多,尤其还有沈氏这样势位隆重,根基深厚的门户。如果没有强力人物支持,他就算去了吴兴,也很有可能会被架空,乃至于被地方豪宗挤兑得灰头土脸。
  他可是记得,早年的虞潭担任吴兴郡中正,便被眼前这位驸马逼迫得颜面大失,沦为一时笑柄。所以在接受沈家这一份拉拢之前,谢裒要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毕竟,一旦他走了沈家的门路,那么过往的旧谊不免会有疏远,原本的基础也有可能荡然无存。侨门中王庾两家立场越发对立,沈家是与庾家紧密站在一起。
  换言之,他如果答应了这份招揽,则不啻于将整个家族的前程都寄托在沈家身上。而如果不答应,或许整个家族都再无前程可言。
  除此之外,谢裒还有一点比较疑惑,那就是沈家为什么要选择他?
  虽然谢裒也明白单就眼下的形势来看,吴兴郡太守极有可能会由侨人来担任。但在众多侨人门户中,他家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而他自己也不是清望有多隆厚的名流,早年的履历还是多多仰仗大兄,随着大兄去世,许多原本联系尚算紧密的人家,如今也都渐渐有所疏远。这一点,从谢裒赋闲经年不得显用就能看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家与沈家并没有太多亲厚的情谊。唯一的一点,便是他的儿子谢奕在沈哲子帐下有一段军旅经历。
  他倒是仔细向儿子打听过与驸马关系究竟怎么样,但无论晚辈们关系亲厚与否,如果把整个家族的前程都寄托在此,不免有些单薄。
  但无论如何,沈家这次拉拢已经是他家所面对最好的选择。他想要听一听沈家为什么选他,需要他做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做出选择,但谢裒仍然不乏迟疑,毕竟沈家过往武宗之名太过浓厚,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一旦有了矛盾和冲突,后果那也是很严重的。早年被灭门的义兴周氏周札一支,就是很好的例子。
  听到沈哲子所诵的文法纲要,谢裒惊艳之余,心里也隐隐松了一口气。原本在他的印象中,沈氏不过南疆武宗,少礼不文。但沈哲子这一篇文法,却是深览精要,颇有高屋建瓴之气概。
  在这个年纪,如果没有高明的家学和优越的教育,是根本不可能总结出来这种高深的文法。有了这个认识,谢裒对沈哲子包括整个沈家的感官都有所好转。这就好像原本以为对方是不通情理的野蛮人,可是接触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比自己还要知书达理的文明人,这样再接触起来,心里的抵触会少了许多。
  随着心中想法转变,谢裒再看向沈哲子时,眼神便柔和得多,指着谢奕对沈哲子笑语道:“小儿少文多鄙,性躁气盛,早前任事驸马帐下,应是不乏冲撞。我这为父者教养不善,还要请驸马宽宥一二。”
  “谢公言重了,人事哪能尽美,各自都有欠缺。无奕勇壮敢当,每临战阵,冲矢无退。至于私下里,又是率性纯真,乃是难得的良友。良玉抛弃在地也要蒙尘,明珠奉于堂上才能相得益彰。人不知其佳,那是不能用其才。”
  沈哲子笑吟吟说道,而谢奕听到这话,也是大点起头,忍不住感慨道:“言到论玄雅戏,我是不如大兄。总略纲要,定谋决断,也远远不如驸马。但是恪守使命,每用必功,我是不必推让的。”
  “这话太骄满,只可庭中闲语,不能宣扬于外!”
  谢裒听到儿子的自吹,便板起脸来教训道,继而又笑语道:“与其自矜其能,不如说是驸马目量深刻,能够将你善用。侥幸一二事成,不过只是次功。”
  听到谢裒对儿子的教育,沈哲子倒是颇为赞许。不是一味的吹捧,也不是一味的重言鞭策,只是教导一个为人处世不卑不亢的态度,这一点极为难得。
  沈哲子本身没有什么教养的经验,而他老爹对他也是一味的溺爱,以至于让他对自家小兄弟沈劲的教育和引导都分外头疼。
  不过话说回来,谢裒就算有教养之能,大概也只遗传给了谢安,至于他家其他子弟,性情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像是谢奕这家伙,年前在军中也就在自己面前有所收敛,与旁人一言不合破口大骂也不是一次两次。
  接下来,众人又闲谈几句,除了沈哲子之外,庾曼之也没有被冷落。
  虽然眼下庾怿是近似被赶出了中枢,但是作为庾亮政治遗产的主要继承者,只要庾怿能在豫州立住脚稳住阵型,未来或方镇或中枢仍是大有可为。
  毕竟庾亮虽然死了,但是豫州侨门的势力也没有就此被瓦解,像是褚翜、钟雅之类都是正在势位。等到庾怿能站起来,这些人自然又会团结在其周围。
  当然,眼下在谢裒心目中最重要的还是沈哲子。有了一些过渡话题之后,他便状似闲聊道:“小儿前日曾往吴兴驸马乡中,归家后多言吴中风貌颇佳,不乏奇趣,让我都好奇起来。驸马可愿讲一讲乡中人情?”
  逗了半天圈子终于言到正题,沈哲子也打起精神来,略作沉吟后才开口说道:“谢公既然有问,那晚辈就试言一二,或许言有偏颇、不乏饰美,毕竟乡情难耐。以晚辈观之,吴中山染青黛,水接膏腴,景致秀美,乡野物饶。小民迷于耕织之乐,士家善养乡土嘉风。人皆勤于颐养精神,懒于争勇斗气……”
  沈哲子讲起来便是滔滔不绝,而谢裒在席中也是听得专注,偶尔发问几句,想要了解一个更全面的吴兴。
  当然除了这些最浅显的面貌之外,谢裒最感兴趣还是吴兴的人事纠纷,待到沈哲子停顿下来之后,便笑问道:“我听说吴中泰半人家俱入商盟,南北集运商货,这样会否让民众耽利安乐,荒废田亩,无心耕织?”
  沈哲子闻言后便摆摆手:“这一点倒也不必担心,吴中人气浓厚,小民各组农庄。集百家之力各兴耕作,轮耕轮休,田亩并无荒弃。若有不堪役力者,走访乡间,为农庄集货买卖。各司其职,各有所得。”
  “晚辈在乡也是日短,难免讲述不清。谢公若还有所困惑,吴兴虞使君近期应会归都,届时晚辈可代为引见,两位可闲坐深谈。”
  “虞思奥治乡有道,不愧循臣,我是要向他请教经营治理。”
  虽然也知道沈哲子的描述不乏水分,但仔细倾听良久,谢裒对于前往吴兴也是心动不已。眼下唯一可虑的便是,沈家请他去吴兴,究竟是否仅仅只将他当作一个傀儡。
  略作沉吟后,他才又说道:“听驸马讲述良多,确是乡情殷厚。我虽然也历事多年,但却还没有牧民一处。倒想请问驸马,不知驸马觉得居任一地,何者为重?”
  “谢公这么问,倒把晚辈问住了。我不过是浅薄后进,能道者不过忠义而已。但若作为一个领下治民,倒希望长官乃是一位通情练达的仁厚长者。邸中高士多英俊,不能尽食农家餐。灶中各有滋味,未必拘于酸甜。能够因地制宜,规矩之内不循旧辙。”
  谢裒既然有问,沈哲子便也直言,吴兴自有乡土人情,不懂的地方就不要指手画脚,一动不如一静,不要总想着搞什么大新闻。
  谢裒在听到沈哲子的回答后,便低头沉吟起来。老实说沈哲子的回答并不能让他满意,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他也没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见谢裒变得沉默下来,沈哲子倒也不着急。如今他家形势一片大好,所选择的肯定也是有利于自己的,无论是谁去吴兴担任太守,都不可能给予太高的自主权。谁家没事搬个太上皇摆在自家头顶上去耀武扬威?
  不要说是吴兴,就算是谢裒去了豫章,还不是要蹲在王舒脚边去做小,甚至有可能处境比在吴兴还要更加恶劣。
  谈了这半天,沈哲子也明白了谢裒的顾虑,世事就是如此,本身没有足够的底气,别人就算把大饼摆在面前都不敢伸手去接。
  就像是早年庾亮想要将老爹摆在历阳豫州,沈家压根就不考虑。凭他家当时的实力和底蕴,若是去了那里,那是自己洗白白送到别人嘴边的一块肥肉。
  当然,尽管沈家当年实力稍逊,但最起码还具备拒绝的底气。但是谢家客居江东,本身就是没有根基的浮萍,如果没有在时局中的势位来维系家势,很快就可能泯没下去。
  就像是一味务虚的陈留阮氏,过江之初还能维持,但是随着东晋时局的快速动荡,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而像如今还可称为高门的泰山羊氏,到了南朝刘宋时期,已经被时人视为寒素之门!
  谢裒那里,应该还在忧虑如果不答应沈家的拉拢,或许就要面临被打压。这在沈哲子看来,那是必然的。他从来没有什么善待历史人物的觉悟,假使谢家不能为用,那就要直接摁进尘埃里。
  假使他要动手,哪怕是琅琊王氏,在时下也不可能付出太大的代价只为保下谢家。
  不过既然是拉拢,那也不好把关系闹得太僵。早先的话题已经透了一个底,沈哲子便又言起其他:“晚辈向来仰慕太常丘壑之间放达情怀,每每念及,都是心神往之。往年游过会稽始宁,更觉山水周圆美态隽永,意蕴流长。心中不免有憾,如此清幽天地,不能得贤隐知者歌咏长啸,可谓山水不幸。”
  听到这话,席中谢奕也笑道:“驸马所言确是不虚,年前五郎引我等往始宁去游玩,确是自然美妙之乡。伯父若是去了那里,肯定也会乐游忘返。”
  谢裒听到这里,嘴角也泛起一丝笑容:“太常放达任性,意趣悠远,可称世间一流。若是仍在,此间听到驸马盛赞山水,只怕即刻就要起身远行。”
  “意趣清雅,各有痴态。常人不及,方为名士。正如仁祖兄忽而离席,不能得闻清音委实遗憾,但今日也算小览遗风,可以宽慰。”
  正说笑间,谢尚又从外间行入进来,神态间不乏惬意,待听到别人谈论他亡父,不免有些神伤,不过听到沈哲子和谢奕都对始宁山水景色颇为推崇,不免好奇道:“驸马先前有言,眉睫之畔,卷舒风云之色,才思不吝挥洒。既然彼乡山水如此美妙,驸马应有清思所感,不知可有文述?”
  沈哲子听到这话,笑容不免僵在脸上。他转移话题随口一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偏偏谢尚说的极为认真,并不是在挤兑他,而席上众人包括沈云这家伙都一脸期待望过来,显然都在等着拜读他的大作。
  这时候,沈哲子才感觉到一点牛皮吹大了的窘迫。承受着众人期待目光,沉吟少许后,他才笑道:“倒有一二小章所感,只是不成骈俪,稍欠雕琢,故而一直羞于示众。”
  “驸马请稍待片刻,我即刻就回!”
  谢尚听到这话,眸子已是一亮,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又匆匆行出暖阁,过不多久便又气喘吁吁返回来,手中则捧着纸笔,让人在沈哲子席旁摆上书案,这才铺开纸卷抬头望着沈哲子,说道:“恭听驸马吟诵。”
  沈哲子见状已是一乐,他的书法如今只是能看,谢尚这么一弄反倒避免了他再露丑。当即便也不再推辞,便在席上徐徐吟诵起来,至于所念诵的内容,自然是谢灵运的《山居赋》。
  《山居赋》可以说是后世山水游记的肇兴之端,作为与曹植瓜分天下才气的谢灵运代表作,文采自然不必多言。之所以不如其诗作传唱良久,那是因为篇幅太长,而且对于后世人来说生僻字太多。
  沈哲子虽然读过《山居赋》,但也不可能一字不漏的复述下来,但是像其中写景的名句“竹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之类,倒也能记住。即便偶有记忆缺失的部分,他穿越回来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前生今世的积累,要补充起来也简单。
  一篇赋文吟诵下来,沈哲子能够记起的原文不足三分之一,但大多都是极具画面感的名句,否则他也记不住。至于剩下的内容,也都拼凑衔接起来,就算水平有参差,有了那些名句作支撑,整篇赋文的格调也变得极高。
  当沈哲子念诵完毕,谢尚也抄录完成。沈哲子就近去看,这书法也是不错,一个个字迹神采飞扬极具神韵,不像自己写出来的只是工整,匠气太浓。
  写完之后,谢尚小心的吹干墨迹,然后才又捧起来低声吟诵:“汤汤惊波,滔滔骇浪。电击雷崩,飞流洒漾。凌绝壁而起岑,横中流而连薄……驸马辞锋惊艳,字句精准,读之令人身临其境,恨不能飞身前往,一览胜景!”
  谢裒也自席中起身,俯身望着谢尚手中书卷,徐徐吟诵其中精妙之语,同样忍不住连连赞叹。
  虽然被他二人交口称赞,但沈哲子并不怎么高兴,因为他们念来念去半天,念得都是原句,至于自己拼凑杜撰的,则一句都不念,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一时闲游所感,眼下却不能目览神受,这一时戏作也没有情趣再作雕琢。若非言及于此,更不敢示人夸耀。”
  “如此清丽篇章,使人追念陈思王。驸马还要羞于示众,这让旁人如何敢再挥墨!”
  谢尚手捧着那一份文赋,脸上已是满满的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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