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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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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础恍然,原来郭时风是要向他介绍刺客。
  在整个计划当中,刺客至关重要,楼础一直想见,马维也许诺会尽快引见,郭时风突然带来,令楼础很是意外。
  楼础起身相迎,门外却没有人现身。
  郭时风笑笑,咳了一声,“洪大侠早年纵横江湖,前两年退隐山林,难得出山一次,我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既然进城,正好过来拜见础弟。洪大侠说是初次见面,定要带份礼物,所以比我晚到一些。”
  楼础连人还没看到,不知该向谁说话,只得向门口抱拳道:“洪大侠太客气了,我这里毫无准备,惭愧,洪大侠……到了吗?”
  郭时风显出几分尴尬,“应该到了,我明明听到……”
  话未说完,一大团黑影呼的一声涌进来,厅门随之关闭,桌面上的油灯闪烁不停,几欲熄灭。
  厅里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到风息灯明,楼础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算太高,整个人极为精炼,裹着一袭黑披风,只露出脑袋,目中含光,两腮无肉,神情严肃得像是奉旨审案的酷吏。
  郭时风大笑,“来如狂风,去似闪电,不愧是洪大侠。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诱学馆第一才子楼础楼公子,当朝楼大将军之子,生母乃是吴国公主。”
  楼础正要开口,洪道恢两步抢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江东布衣洪道恢,拜见楼公子,得见吴国王孙,不胜荣幸。”
  楼础急忙伸手搀扶,“阁下是吴国人?”
  “生在江东,长在江东,少年时得遇高人,被收为入室弟子,十五岁时周游天下,遍访名山大川的奇人异士,技艺渐益,思乡情长,三十岁返乡,故国竟已不在,心中为此常怀愧恨,以为白学了这一身本事,怏怏至今,已近二十年矣。”
  楼础大惊,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谁知竟是五旬老者,“楼某生长东都,未曾远游,实在愧对母国,今日得见江东壮士,足慰平生之憾。”
  清茶淡水显得太无礼了,楼础想叫醒老仆,凑几样酒菜,郭时风过来,捉住两人的手臂,笑道:“我就知道两位必定一见如故,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就别客气了,坐下来谈。”
  洪道恢没有坐下,伸手入怀,掏出一缕头发来,放在桌上,“来得仓促,只能备此薄礼,请楼公子笑纳。”
  楼础不解,“这是……”
  “洪某没有别的本事,会些飞檐走壁的小把戏,听说楼公子有一位平生最恨之人,于是我夜入其宅,取其半截头发,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楼础大惊,更加不解,“我并没有最恨之人……”
  郭时风插口道:“我敢保证,黑毛犬周律几个月不敢出门,再不会打扰础弟。”
  楼础确实不喜欢周律这个人,但是绝无恨意,“马公子说我最恨周律?”
  郭时风指着桌上的头发,“洪大侠的本事,础弟以为如何?”
  楼础知道这不是过分计较的时候,忙道:“想不到世上真有洪大侠这样的奇人,楼某浅陋,今日总算大开眼界。”
  三人这才分别入座,楼础想找些酒,郭时风劝住,洪道恢也说自己戒酒多年,“洪某多年前立下誓言:张氏暴君不除,此生滴酒不沾。”
  楼础羞愧,问道:“洪大侠与朝廷有仇?”
  “洪某无私仇,我为天下人报仇。这些年来,洪某走南闯北,眼见民生多艰,耳听怨声载道,心中常生慷慨之志。何况我乃吴国旧民,当年没能力挽狂澜,如今要为故国雪耻。”
  楼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敬意,拱手道:“常听人说,吴士恋国,见到洪大侠之后,方知此言不虚。”
  “承蒙楼公子高看,洪某甘冒此险,其实也有私心。想当初,我因为一时大意,替民除害杀死一名恶霸时留下痕迹,被官府爪牙追杀不止。久闻悦服侯乃是前梁帝胄,专爱交结英雄,扶危济困,于是前去投奔。马侯爷没得说,留我在府中隐藏数月,风平浪静之后,亲自送我出城。此恩不报,洪某羞对一个‘侠’字。”
  马维的确喜欢结交朋友,因为身份特殊,与朝堂中人来往的少,家中出来进去多是江湖豪杰,楼础承认,这的确有用,而且是大用。
  三人闲聊,多半是洪道恢一个人说,讲述种种奇闻,听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茶水早已凉透,油灯也剪了七八次,洪道恢擦擦嘴,起身告辞,“别的话洪某不再多说,只等楼公子打听到确切消息,洪某拼得一身剐,也要为天下除此大害。”
  楼础起身,深揖一躬,“得洪大侠如得千军万马,楼某再无半分怀疑,此事必成!”
  洪道恢微微一笑,拱手道:“不劳相送,后会有期。”
  洪道恢大步出厅,外面没有开门的声音,人已不见踪影。
  郭时风也要告辞,笑道:“础弟这回不再担心了吧?”
  “何止不担心,我现在胸有成竹,可惜寒舍狭小,无缘见识洪大侠的身手。”
  郭时风指着桌上的头发,“这还不够?进出侯府如入无人之境,挥剑斩发如探囊取物,取一颗人头又有何难?”
  “郭兄误解了,我非不信,乃是遗憾,不能亲眼得见绝世剑法。”
  “呵呵,洪大侠必能全身而退,想见识他的剑法,机会多得是。”
  楼础悠然神往。
  将郭时风送到大门口,楼础问:“逻兵巡街,郭兄行得了夜路吗?”
  “础弟放心,广陵王在东都根基深厚,我此番进京多得其力,只要不闯皇宫,通往无阻,哈哈。”郭时风离去,对这次见面十分满意。
  楼础也很满意,兴奋得睡不着觉,回卧房取刀,拔出鞘来看了一会,叹道:“刀兄,你在我手中真是屈才,从今以后,你就在匣中休养,静待新主吧。”
  楼础收刀入鞘,熄灯上床,辗转反侧,思索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接近皇帝,如果大将军这条路不通,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楼础整晚都在找路,次日醒来时,疲惫不堪,好像真走了几个时辰似的。
  早饭是粥,老仆在一边侍候,等主人放下碗,他说:“公子昨晚有客人?”
  “是,一位同窗。”楼础含糊道。
  “不只一位吧?”
  “呃,两位。打扰你睡觉了?”
  “睡不睡觉倒不重要,我就是替公子担心。”
  “同窗清谈而已,有什么担心的?”楼础笑着问道。
  老仆哼哼两声,“什么同窗不走大门,非要翻房顶?老实说,光看这样的举止,就不像好人哪。”
  楼础一怔,“你……昨晚听到声音了?”
  “就从我屋顶过,那么大的声音,怎能听不到?来时也就罢了,去时还要上房,不知道大门在哪吗?”
  楼础呆住了,老仆接下来的唠叨,他都没听,心里来回只有几个念头:洪道恢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剑客?自己并非轻信之人,昨晚为什么会被迷住?郭时风与马维对此人有多少了解?
  “唉,公子交友一定要慎重啊,你可是大将军的儿子,得注重名声,还有……”
  楼础起身往外走,老仆捧着碗,无奈地摇头。
  楼础必须立刻去见马维,将心中疑惑问个清楚。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三个小孩子在玩耍,见到楼础,指着他傻笑,显然听说过他被扔出大将军府的事迹。
  楼础加快脚步,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巷窄车快,楼础急忙避让,没等他抬头观看,车已停在近旁,上面伸出两只手,将他硬拽上去。
  周律两眼通红,半是可怜,半是凶恶地小声说:“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他们……他们对我下手啦!”
  楼础想起那缕头发,知道这其中发生了误会。


第十六章 见微
  “驾——”车夫驱马,尽量挑选僻静小巷行驶。
  周律缩在座位上,兀自瑟瑟发抖,喃喃道:“明明说好的,他干嘛这么着急?犯得着用这种手段提醒我吗?”
  事情毕竟因自己而起,楼础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问:“怎么了?”
  周律茫然地看楼础一眼,“那位……昨天夜里派人去我家。”周律打个寒颤,一提起此事,神情更显惶恐,“将春闲的头发剪去一绺儿,多大的仇能让人做出这种事啊?春闲当时就吓得昏过去,到现在水米不进,一个劲儿地哭……”
  周律头上戴帽,看不出头发多少,楼础这时才发现事情不对,“春闲是……”
  “我的一个小妾,容貌一等,能歌善舞,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重要的不是这个,居然有人狠心剪掉她的头发!而且我就睡在旁边,剪子稍微移动一两寸……”周律抖得更厉害了。
  那绺头发此刻就在楼础怀中,他本打算拿去还给洪道恢或者马维,一想到它竟然属于周律的小妾,楼础尴尬不已,“未必就是广陵王世子……”
  “嘘。”周律紧张地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前面的车夫,小声道:“这是我父亲的车。”随后恢复正常音调,“剪发那人留字条了,‘心知肚明’,这不就是在威胁我吗?”
  “啊。”楼础没法多说什么,发现马车拐到了大道上,“咱们要出城?”
  “还是广普寺,地方没变。”
  带着一些歉意,楼础留在了车上。
  “到了地方,我该怎么说?”周律心慌意乱,没有半点主意。
  楼础假装想了一会,“什么都别说。”
  “对对,人家没在字条上署名,我也跟着装糊涂。”
  周律认路,午时之前赶到寺庙后门,最后一段路需要步行,楼础跟随,希望这边的事情能快些结束。
  周律敲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人开门,仆人面带困惑地说:“这么早?不是说好入夜之前吗?”
  周律认得这就是去过自己家里的仆人,马上笑道:“现在也算入夜之前啊,端世子的命令,我是完全执行,没有半点打折。”
  仆人看向周律身后,“这位就是楼公子?”
  “对,如假包换,文章也是他写的,不信你就现在就问。”
  仆人笑道:“我一个下人,哪懂这些事情?两位请进,我去……通报主人。”
  这里是寺庙后院,全是禅房、客房,但是见不到僧人,颇显空旷。
  楼础与周律被带入一间禅房,仆人在矮榻上设几摆茶,两人跪坐在蒲团上,恰好外面传来几下钟声,水汽缥缈,茶香淡雅,室内别无余物,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早落的树叶随风轻舞,楼础的心情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律却体会不到这里的好处,拿杯的手一直在颤抖,看着仆人离开,马上小声道:“待会端世子问起来,你知道怎么回答吧?”
  “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有什么可回答的?”
  “嘿嘿,这种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端世子——”周律向房外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那是个狠人,为一点小事就能派出刺客,若是真发起怒来……”
  周律的手臂拌个不停,只得将茶杯放下,叹息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东阳侯,什么军功,什么大臣,遇到皇亲国戚,与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区别。唉,还是我父亲目光短浅,没跟皇帝攀上亲戚,哪像你们楼家——大将军夫人与皇太后是亲姐妹,中军将军娶的是公主,亲上加亲,地位稳固……”
  “你想跟我互换身份吗?”
  “啊?”
  “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当楼家之子,我去周家吗?”
  周律嘿嘿笑了几声,“实话实说,跟楼中军,我愿意交换,跟你……还是算了吧,楼家千好万好,就有一桩不好,家里兄弟太多,受宠的没有几个。周家虽是小门小户,只有兄弟三人,至少我还是受宠的。楼公子还没成亲吧?我儿子都有两个了。”
  “人各有志。”
  “志向再大,还能不喜欢儿子?我可不信。”周律撇撇嘴,找回一些信心。
  楼础笑笑,品茶不语。
  周律忍不住起身,走到门口向外张望,“昨天急得派刺客,今天怎么不着急了?”
  楼础没吱声。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茶水已凉,张释端终于现身。
  这是一名俊秀少年,看样子比楼础年轻两三岁,一身锦衣,容貌虽显稚嫩,却已有几分王侯的傲气。
  周律早就退回到榻上,低头看茶杯,打定主意,绝不参与问答。
  仆人开门,张释端站在门口,不客气地打量楼础。
  楼础也打量他,没有起身,没有拱手致意。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张释端道:“‘用民以时’是你写的?”
  “正是。”
  “为何假与他人?”
  “禁锢之身,无心争名。”
  “被禁锢的人不少,无心争名的可不多。好吧,我问你,可知道我天成朝每年征兵多少?输役多少?土木多少?沟渠多少?筑城多少?”
  “不知。”楼础心中雪亮,广陵王世子果然深受当今皇帝影响,连想法都是一样的。
  “嘿,连这些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本朝滥用民力?”
  “如果我没记错,我的文章里并无‘滥用民力’四字。”
  “没有这四个字,却有这层意思,否则的话,‘用民以时’从何而来?”
  “‘滥用’者,多而无用是为‘滥’,本朝虽不惜民力,可是所征所调所征所讨皆有大用,不可称之为‘滥用民力’。”
  张释端微微一愣,“既然如此,你建议‘用民以时’也是多余了?”
  “绝不多余,好有一比,读书人对诸子百家的典籍都该有所涉猎,或深或浅而已,可是谁能一目千行、万行?必须积以岁月,加以苦心,循序渐进,方能由浅入深,由少至多。若是急于求成,必要一两年间融会百家,难免‘学而不思则怠’的下场。我写‘用民以时’,所针对的时弊并非‘滥’,而是‘急’。”
  张释端又是一愣,“等我一会。”转身带着仆人离去。
  周律等人走远,小声道:“你早教我这些啊,我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无法预知对方会问什么,又怎能提前教你如何回答?”
  “嘿嘿,不想教就是不想教,你这次肯来,就是帮我一个大忙,其它事情我不计较。”
  张释端很快回来,没带仆人,只身进房,仍站在门口,“被你绕糊涂了,还得回到最初:你对本朝的征调数额一无所知,如何得知所作所为皆有大用?”
  “世子问我‘多少’,我确实不知,大致却有了解:北征贺荣,西平氐种,南抚群蛮,三者皆是靖边保民的要务,缓急却有不同。贺荣强盛,频年扰边,是为大患,不得不征。氐种、群蛮群落既多,互不统属,可暂且羁縻。朝廷却要三路齐发,此乃下下之策。”
  “一旦功成,百年无忧。”
  “群雄争锋,可侥幸于一时,天下一统,已有万全之策,何必贪一旦之功?况且境内贼情未平,秦、并二州接连告急,已令兵力分散。肘腋之患未除,却急于身外之务,殊为不智。至于宫殿、沟渠、河运、屯田、筑城,皆有缓急之分,万般齐下,将会摇动根基。”
  “你……再等一会。”张释端转身又走了。
  “他这是在向别人求教吧?”周律终于看出来,随之懊悔不已,“我若是早带你来,也可以这样啊。但你不会同意,这点最麻烦。”
  张释端回来了,“险些被你骗过,还是这个问题:你连数额都不清楚,所谓的‘缓急之分’都是无稽之谈。”
  楼础沉默不语,似乎理屈词穷,周律又变得紧张不安,张释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见微知著。”楼础终于开口,语调缓慢,“如果事事都要先知数额才能谈论,那么军吏可以取代将军,书记可以取代大臣,奴仆可以取代主人。”
  “夸大其辞。”张释端冷冷地说。
  “阁下总问数额,可是朝廷从未公布过详情,我能从何得知?以己之长,度人之短,无异于强迫众人钳口不言,既然如此,所谓的纳谏又有何意义?我不知具体数额,但我仍然可以议论时政,因为我有一招——见微知著:秦州只是两年饥荒,百姓就已流离失所,盗贼蜂起,显然是地方储用不足;朝廷准备远征贺荣,大军未发,并州先发生叛乱,冀州也有乱相,显然是边疆将士厌倦征战;江东归顺多年,仍需朝廷派军十万监护,显然是人心尚未完全归附;洛阳内外,民夫彻夜点灯赶工,显然是朝廷难以征发更多的民力。”
  “嘿,好一个见微知著,都是些小事,只需数年工夫,自可解决。”
  楼础微笑道:“唯其‘微’,你我还有机会在此谈议,待其‘著’,任何议论都是多余,大厦已倾之时,人人自保而已。”
  周律脸微变,觉得楼础的话似乎已经超越界线,暗示本朝将不可救药,这是大罪。
  张释端却没生气,认真地想了一会,“你……多等一会。”
  张释端一走,周律马上道:“你可真敢说啊,不过你的话很有道理,我都被说服了,端世子和他的老师估计也是一样。呵呵,楼公子辩才不凡,怪不得诱学馆学究背后称赞你。”
  楼础轻叹一声,“愿意听的人才会被说服,碰到不愿意听的人,只怕我此刻已经人头落地。”
  “有那么夸张?”
  楼础点点头,非常清楚,凭他刚才的言辞,绝不是皇帝的对手,这让他心生失落,毫无获胜的得意。


第十七章 故人
  张释端回来,没再追问下去,正式行礼,楼础起身还礼,周律也站起来,跟着作揖,脸上堆笑,心中如释重负。
  张释端道:“尊客造访,在下招待不周,言语若有冲撞之处,万望楼公子海涵,请到别室一叙,共饮佳酿,重论短长。”
  张释端身为广陵王世子,向一名无官无爵的布衣自称“在下”,算是十分客气,甚至有礼贤下士的意味。
  既然来了,总不能说走就走,楼础拱手道:“客顺主便。”
  周律笑道:“大家喝个痛快,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
  张释端向周律道:“周公子我就不留了,恕不远送。”
  “啊……我……”周律真是害怕这名少年世子,红着脸,讪讪地离去,“不用送,我认得路,车夫在外面等我。”
  有周律在,这顿酒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所以楼础也不替他说话。
  张释端亲自引路,带着客人来到另一间禅房里,长长的一间屋子,两边摆满矮榻,能容纳数十人同时参禅,此刻无人使用,在两张榻上已经摆好几案酒食,隔着过道相对。
  两人相请入座,楼础扭头看一眼禅房中间树立的一座屏风,屏风将禅房一分为二,一边烛光明亮,另一边暗淡无光,不知是何用意。
  两名小厮侍立榻边斟酒,另有两名仆人守在门口,随时添酒上菜。
  两人客客气气地喝了几杯,品尝菜肴,酒是好酒,菜就比较寡淡,全是素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张释端命几名仆人退下,开口道:“楼公子,请恕我扫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问。”
  楼础觉得有问有答比一桌酒菜有趣多了,一点不以为扫兴,“请说。”
  “你写‘用民以时’,是真想针砭时弊,还是……偶然撞上这个题目,老实说,这个题目可不新,若非放在当下,其实了无新意。”
  楼础微笑道:“这很重要吗?那只是一篇文字,阅者寥寥,便有针砭之意,也刺不中目标。”
  “‘目标’是皇帝吗?”张释端也笑了,“我倒真有这个想法,要将文章整理之后,请陛下亲自阅览。”
  “世子这是在置我于死地。”
  “骆御史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楼础点点头,他何止听说,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张释端轻叹一声,“骆御史死得冤枉,可这怪不得陛下,全是那几名佞臣使坏,借陛下的刀,杀自家的仇人?”
  “佞臣?”
  “无需隐讳,陛下身边有三大佞臣,早已是天下皆知,楼公子不会没听说过:一位是黄门侍郎邵君倩,仗着有几分文采,常为陛下拟写诏书,最爱无事生非,楼公子以为的‘急’,其实一多半来自此人的主意;一位是值殿左司马皇甫阶,这个人最坏,每每引诱陛下纵情声色,挑拨君臣之谊,骆御史之死,他出力最多;还有一位……”
  张释端闭嘴,楼础道:“咱们连当今天子的错都挑了,还有什么人说不得?”
  “这最后一位就是楼公子的兄长,中军将军楼硬,令兄可谓是帮腔的好手,有名的墙头草、顺风倒,陛下犯错,他不进谏也就算了,反而腆颜迎合,令陛下错上加错。”
  “世子觉得陛下……可以被劝服?”
  “当然,陛下神明英武,万世无一,正如楼公子所言,陛下所作的一切并非无用、滥用,只是有些操之过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陛下从善如流,只要言之有理,无不遵从。”
  张释端眼中的皇帝,与楼础以及绝大多数人截然不同。
  “我那篇文章,说不服陛下。”楼础道。
  “呵呵,单凭一篇文章当然不够,但是你提供了一个思路,仔细雕琢一下,由合适的人上书,此事必成。”
  楼础一直以为自己与马维的刺驾计划异想天开,没想到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主意,盯着对面的少年看了一会,“‘合适的人’是世子吗?”
  “唉,我倒是愿意,可陛下不拿我当回事,总以为我还是小孩子,我若上书,陛下第一不信是我的手笔,第二不会认真看待。没有事情能瞒过陛下,真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楼公子也不行,你连学士都不是……”
  “而且我是禁锢之身。”
  “禁锢?”张释端对这个词很陌生。
  “我的生母原是吴国人,先帝定下规矩,五国士子终身禁锢,不得为官,部分人禁锢三世,我在这部分人之列。”
  张释端长长地哦了一声,“随母连坐,这种事我还真没听说过。”
  “吴人想必是惹得先帝大怒,才有这样的重罚。”
  张释端点头,“吴人总想造反,迄今都不老实,先帝在的时候,他们曾经多次策划刺驾,天理昭昭,没让他们成功,只可惜连累了楼公子这样的贤才。”
  说到“刺驾”,楼础心跳略有加快,笑而不语,但是确定一件事,张释端对父亲广陵王的阴谋一无所知,对皇帝忠诚无二。
  “你是大将军之子,禁锢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我若能找到一位合适的人,楼公子愿意帮忙,再写一篇文章吗?”
  楼础思忖片刻,不想给予对方幻想,于是道:“我不认为自己的文章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说动陛下改弦更张。”
  “我可以找人雕琢你的文章,让它更有说服力。”
  楼础还是摇头,张释端不解其意,还有些着急,离席下地,穿鞋站立道:“楼公子虽遭禁锢,仍是天成子民,怎可知而不言……”
  屋中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张释端笑而改口:“我嘴笨,换个人来说服你。”
  楼础扭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屏风后面不知何时多出几个人,人影绰绰,虽不清晰,但能看出应该都是女子。
  楼础也离席下地,拱手道:“不知世子有女眷在此,楼某……”
  “大丈夫心怀壮志,还怕几名女流之辈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楼础尴尬不已,挺身道:“不畏男女,但畏人言,便是世子与诸位,也该稍加留意。”
  屏风内外同时响起笑声,另一名女子道:“我们不怕人言,人言怕我们。”
  张释端侧身道:“我来介绍,这位是大将军之子,楼础楼公子。这边第一位便是陛下的亲姐姐,洛阳长公主。”
  楼础吃了一惊,皇帝对这位长公主极为看重,登基之后不久,将她的称号改为“洛阳”,据外面的传言,长公主颇有干政之举,马维所谓“牝鸡司晨”,指的就是这种事。
  “布衣楼础,拜见长公主。”过道狭窄,身边又站着张释端,楼础干脆不跪,只是拱手作揖。
  屏风后又传来窃笑声,长公主道:“我虽是女流,但是比你们年长得多,有我监护,楼公子当可不畏人言了吧?”
  “楼某惶恐,若知长公主在此,断不敢登门。”
  “这个人有些迂腐啊,还有些胆小怕事,我觉得他不是咱们要找的人。”长公主不客气地说,只将声音稍稍降低。
  楼础巴不得被撵走。
  屏风后面小声议论,张释端暂停介绍,小声道:“楼公子大可不必拘礼,屏风后面的人都是陛下至亲,她们说的话,陛下没有不听从的。”
  楼础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摆明态度,反对女子过问政事,屏风后面的长公主道:“五弟,你先退下。”
  “咦?”张释端大惑不解。
  “咱们都退下,你七姐要单独向楼公子说几句。”
  “五弟”、“七姐”,楼础对这些皇亲之间的排行完全搞不懂。
  张释端笑道:“七姐出马,必定成功。楼公子,这回我不用传话了,看你们二人谁能说服谁。”
  楼础恍然,原来这位“七姐”就是张释端此前频频前去咨询的人,不由得有些好奇,没再废话,留在了原地。
  屏风后面人影消散,张释端也退出房间,楼础站立不动,突然想起还没人给他们介绍,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屏风后面烛光微弱,初时并无人影,待她走近之后,才显出极淡的一团影子。
  “十七哥好久不见。”
  楼础一愣,极少有人称他“十七哥”,即使是家中亲兄弟也不用这个称呼,何况对方还是一名他不认识的皇族女眷。
  “不敢,阁下是……”楼础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称“阁下”。
  对面笑了一声,“在下姓张,先帝赐号‘欢颜郡主’,十七哥记起了吗?”
  “恕楼某眼拙……”楼础还是没想起来,对方既是郡主,必是王女,可他连人都没看到,称不上“眼拙”。
  “难怪,那时我与十七哥都还年幼。十三年前,我随母亲进京,新宅诸般不全,暂寓姨母家中,游赏花园时,与几位哥哥见过数面。”
  楼础终于有了印象,兰家显赫,除皇太后、大将军夫人之外,还出了一位湘东王妃,当年王妃进京,在大将军府里住过几个月。
  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浮现在楼础眼前,他脱口道:“你是蛮丫头?”
  “哥哥们都这样叫我吗?想必是因为我从南方而来,爱爬树,爱捉虫吧。”
  楼础忙道:“小时候乱叫的,原来……你现在是‘欢颜郡主’了。”
  “先帝见我总笑,赐我这么一个名号。说到正事,十七哥的‘用民以时’真是说到了当下之急。”
  小时候只是见过面而已,没怎么打过交道,楼础对欢颜郡主并无亲近之情,于是拱手道:“一番空谈,陛下自有主意,绝不会被一篇文章所改变。”
  “单只是一篇文章当然不成,若是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
  “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陛下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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