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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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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袭十分成功,官兵完全没料到叛军有胆量主动进攻,真以为东都已经陷落,所以叛军能从后方闯进营地。
  官兵一个个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几乎没人留下来反抗。
  吴军将士尝到甜头,早将大都督事先的叮嘱忘得干干净净,到处追杀官兵,剩下的人则在营地里大肆劫掠。
  徐础逐渐聚集起一批人,命令他们停止搜刮,一半人去灭火,一半人将官兵停在营外的车辆推到另一头,重新排列,成为吴军的一道关卡。
  天边放光,徐础查点人数,发现只剩下七八百人,其他将士跑去追赶官兵,还没回来。
  徐础扔掉长矛,下马在人群中大喊大叫,命令将校召集部下、排列阵势,以免官兵杀个回马枪。
  至于营地里的物品,则是人人有分,待一切稳妥之后再做分配。
  将近午时,汝南城里来了一批援兵,他们到得正及时,那些出营追赶官兵的吴军将士正拼命往回奔跑——他们撞见了大队官兵。
  幸运的是,大队官兵受到逃亡乱卒的影响,以为前方有埋伏,没敢立刻冲上来,吴军将士因此能够逃回营中。
  官兵出现在视野中,他们已经回过神来,摆出阵势步步逼近。
  宋星裁出去追人了,回来时满脸是汗,既兴奋又惊恐,“全是骑兵,得有好几万人!”
  他说得过于夸张,官兵最多有一半是骑兵,人数也没有几万之多,可还是比吴军骑兵多出十几倍。
  “挪开车辆。”徐础下令,他要再用一次疑兵之计。
  大都督的威望已经建立起来,众人愿意听他的命令,只是搬车的时候,目光总要时不时往官兵那边望一眼。
  徐础又传令下去,命宋星裁、戴破虎带手下人退回城内休整,昨晚参战的其他将士搬运一切能搬走的军资,新赶来的数千援兵列阵与官兵对峙。
  他还特意交待,将士来往时,多造些灰尘,远远望去,像是有上万人在频繁调动。
  新赶来的官兵也中计了,没有发起冲锋,反而后退数里,摆出守势。
  一些人没走,坚持留在大都督身边,孟僧伦十分愧疚,他曾信誓旦旦要保护公主之子,结果进营不久就迷失了方向,天亮之后才回到徐础身边,从此没再离开半步。
  冬季里天黑得早,官兵派出数百人,发起两次试探性的进攻,徐础禁止部下举起刀枪,反而又遣走一半人,只留下一千多人。
  吴军缺少操练,一千多人站得横七竖八,不成阵形,徐础也不排兵布阵,只要求兵卒盯住本部的将校。
  天色稍暗,徐础上马,带兵前进数里,也摆出试探架势,见官兵不肯接招,这才慢慢退回汝南城外的营中。
  同样的招数竟然好用,徐础心中连称幸运。
  入营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下马时险些直接跌在地上,唐为天手疾眼快,冲过来一把抱住。
  孟僧伦察觉到不对,马上过来询问:“大都督受伤了?”
  唐为天嘴快,“还不是那个千斤秤?他昨晚偷袭大都督,差点……”
  “没什么大碍,千斤秤已死,算是罪有应得。”
  孟僧伦大惊,“小姓将领竟然做出这种事!”
  “只是千斤秤,与其他将领无涉。”徐础推开两人,坚持自己走回帐中。
  在唐为天的帮助下,徐础脱下身上甲衣,身上到处都是青肿,右肋下还有血迹。
  孟僧伦更加自责,“都是我的错,是我向大都督推荐千斤秤,以为他不会有歹心,昨晚也是我没能保护好……”
  徐础笑道:“这是打仗,哪能不受点伤?擦擦就好,我能受得了。”
  徐础站起身,要穿衣出去巡营,孟僧伦将他按下,“大都督休息,我去安排守卫,有事再请你定夺。”
  徐础其实是强自支撑,只得道:“那就有劳孟将军了,叫上鲍将军,让他负责奖赏将士,不要拖过今晚。”
  “是。”孟僧伦告退。
  唐为天找来水和绢布,擦掉血迹,仔细看了看,“还行,血止住了。”
  “我说过没事。”徐础重新穿好衣服,盔甲既沉且硬,只得放弃。
  外面传来叫喊声,徐础道:“你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
  唐为天出去,很快回来,笑道:“是群官兵,大家在逗他们玩儿呢。”
  官兵跑得快,可还是有上百人被俘,吴军第一次获得大胜,士气高涨,不顾外面有大军危险,在营中尽情羞辱俘虏。
  徐础不喜欢这种事,向唐为天道:“找宋星裁来。”
  宋星裁功劳最大,一阵风似地进来,兴奋、寒风与美酒三者齐下,令他两颊绯红,胸膛挺起,“大都督叫我?明天与官兵决战,我还做先锋!”
  徐础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官兵大军,只知道硬拼的话,吴军肯定不是对手。
  “决战之事待会再说,奖赏分下去了?”
  “正在分,鲍将军是个公平的人,大家都很满意,而且都愿献出一份给大都督。”
  徐础笑道:“不必,出力的是诸将士,受赏皆为应得。嗯,你去将官兵俘虏都关押起来,不要让他们受辱。”
  宋星裁一愣,“羞辱官兵能够提升我军士气。”
  “士气足够了,我担心会过头。”
  “好……吧,既然大都督下令。”宋星裁出去,外面的嘈杂声很快消失。
  唐为天道:“大都督别太心善。”
  “我太心善吗?”
  “在降世军里,但凡是抢来的东西,必须分一半给头目,头目看心情返还一部分,可没有人一点不要。”
  “嘿,所以降世军人多却极混乱,终究难成大气候。”
  “我也觉得这样的分配不合理,可官兵都是坏人,打死也不冤枉,大都督不该救他们。”
  徐础轻叹一声,“官兵皆是征调,原本也是百姓,被迫从军,何以都是坏人?”
  “原本不坏,当上官兵就坏了……大都督说的可能有些道理,总之你别太心善,当心军中还有千斤秤这样的家伙。”
  “我会小心。”
  徐础还是想出去看一眼,以免将士生出疑心,刚刚起身,宋星裁又从外面进来,“大都督认得一个叫周律的人吗?”
  徐础一愣,反应了一会才猛然想起这是东都的故人,惊讶地说:“东阳侯之子周律?”
  “对,他的确自称是什么侯之子,说家里会出钱给他赎身,还说是大都督的同窗好友。”
  “带他来。”徐础不当周律是好友,但也没有恶意。
  周律被士兵推进帐篷,跪在地上爬行过来,先磕头,再抬头,盯着徐础看了一会,突然放声大哭,“原来真的是你!”
  唐为天拔出别在腰带里的棍棒,喝道:“挺大个人,哭什么?这是吴国的徐大都督,快快拜见。”
  “故人周律,拜见徐大都督。”周律倒是听话,立刻改口。
  “你怎么会来这里?”徐础问。
  周律跪在地上没敢起身,虽然止住眼泪,脸上还是一副哭相,“都是我父亲,非让我出来历练,原以为这边的叛军……不不,吴军比较弱小,一击便溃,没想到碰上的是徐大都督。被抓之后,我才听说徐大都督原本姓楼……”
  徐础摇头,官兵里如果尽是周律这样的人,才是“一击便溃”,“东都怎样了?”
  “啊?还是……那样。”
  “我问你,湘东王和太皇太后还在东都吗?还是兰恂掌握兵权吗?还是梁家控制小皇帝吗?城内民心如何?大臣有何异动?官兵可还愿为天成朝卖命?”
  周律眨眨眼睛,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想了一会,说道:“我就知道一件事,大将军已经官复旧职,不日即将率军平乱……”
  兰、梁两家必是走投无路,才会让大将军重新出山。
  徐础正要再问下去,孟僧伦带领十几名卫兵进来,个个手持刀枪,身上还有血迹。
  徐础一惊,唐为天握紧棍棒,周律直接尖叫一声,吓得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孟僧伦道:“大都督可以安心了,从此以后,军中再没人敢生异心,小姓诸将已被我等杀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军法
  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孟僧伦对徐础就表现出亲人般的和善与热情,非常坦然地承认自己不是带兵的料,甘愿做个和事佬,安抚七族子弟,免除徐础的后顾之忧。
  徐础怎么也想不到,孟僧伦竟会做出屠杀将领这种事,而且事先一个字也不透露。
  大敌当前,吴军却自斩一条手臂。
  徐础又惊又怒,忘了身上的伤痛,走到孟僧伦面前,“你……”
  孟僧伦跪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动的手,与他人无关,请大都督责罚。”
  他身后的十几名卫兵也都跪下,纷纷声称自己才是主谋。
  徐础压下心中愤怒,叹息一声,“孟将军一片忠心,可你坏了军纪,不可饶恕。”
  “末将不求饶恕,只求大都督在军中平平安安。”
  徐础又叹一声,向唐为天道:“请鲍将军来。”又向孟僧伦道:“你们起来吧,带我去看一眼。”
  “大都督……”
  “我不是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孩子,有将领因我而死,我怎可避而不见?”
  “是。”
  孟僧伦前头带路,众人拥着徐础出帐。
  营地里的将士正在兴高采烈地炫耀所得奖赏,见到徐础走来,远远地躬身行礼,经此一战,他们对这位年轻的统帅已有敬畏之心。
  杀戮发生在一顶帐篷里,七名小姓头目横尸地上,大都被抹了脖子,看样子没经过挣扎,孟僧伦策划得极为精准,杀人时没引起任何注意。
  徐础看了一会,心中又涌起一股愤怒,强行忍住,下令道:“拆掉帐篷。”
  “拆掉帐篷,外面的人会看到……”
  “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
  “小姓十营还有不少小头目,至少要将他监管起来。”孟僧伦还要再劝。
  徐础直接向卫兵下令,卫兵们不敢违抗,七手八脚地拆除帐篷。
  徐础站在外面,鲍敦匆匆跑来,拱手道:“军赏已经分发完毕,记录在册,大都督……”
  看到帐篷下面的七具尸体,鲍敦大惊。
  发现尸体的人越来越多,七族子弟还好,小姓将士却是大惊,人人呼叫,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徐础不让卫兵跟随,独自走到小姓将士当中,他一到,众人避让,喊声渐消。
  “我知道,有些人对我不满,恨不得我死。”徐础高声道。
  小姓将士嘀嘀咕咕,不知是辩解,还是承认。
  “金刀刘昨天就想动手,翻江龙见事情败露,自行逃走,许多人都看到了。”
  一名将士开口道:“大都督这是要向我们报仇吗?”
  徐础举起手臂,继续道:“就在今早,袭击官兵营地时,千斤秤要割我的人头送给官府邀赏。”
  与前两人相比,千斤秤的威望更高一些,此次夜袭,吴军伤亡不多,千斤秤死得莫名其妙,早已惹来小姓将士猜疑,现在算是真相大白。
  “大都督杀死了千斤秤?”
  徐础几下脱掉上衣,露出遍体的青肿,“是他差点杀死我。”
  众人惊呼,唐为天上前,举着棍棒大声道:“千斤秤是我杀的,有谁不服气?”
  没人吱声。
  徐础穿上衣服,转身看向七具尸体,又转向小姓将士,“想让我死的人不只那三位。”
  小姓十营的头目虽然互不统属,常有明争暗斗,但是对外时常能保持一致,千斤秤等三人地位最高,他们的计划,另外七人通常都会参与。
  小姓将士依然惶惑不安,却已不再群情激愤,一人道:“如果他们真有异心,该杀,但是我们对大都督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众人和道。
  徐础不让唐为天跟随,又往人群中走出几步,完全陷在小姓将士中间,“千斤秤等人想要夺取大都督之位,推举不成,便生杀心,诸位还有谁想当大都督?”
  所有人都摇头。
  “所以我相信你们。”徐础拍了几个人的肩膀,转身走出人群。
  孟僧伦正关切地看着大都督,刀已出鞘,以备不虞。
  徐础也盯着他,心中一会叹息,一会愤怒,止步道:“这里是咱们吴军的营地,大家的自保之地,只要营地在,所有人皆得安全。所以无论有什么理由,营中不可随意杀人,绝不可以。刀枪要用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杀自己人,只是怯懦。”
  孟僧伦以及参与杀戮的卫兵露出愧色。
  “孟僧伦,你可知罪?”
  孟僧伦放下刀,拱手道:“是我自作主张杀死七名头目,未向大都督请示,罪该万死,请大都督杀我以平众心。”
  徐础向鲍敦道:“鲍将军监护全军,按军法论,孟僧伦等人该当何罪?”
  说是军法,连个现成条文都没有,鲍敦又非行伍出身,哪懂什么军法?但他守城多日,自己定下一些规矩,于是道:“营中蓄意杀人,该当死罪,但是这七人心怀不轨,杀之有因——孟将军可以官赎罪,其他人奉命行事,无罪,但夺军赏。”
  徐础点头,“孟僧伦免去一切职位,罚作苦役一个月,其他人无罪。我是大都督,有纵容之罪,当让位思过……”
  “万万不可,大敌当前,大都督怎可让位?”众人立刻反对,就连小姓将士也不同意。
  鲍敦道:“大都督的确有错,但是破敌有功,两相抵消,可罚没军赏,分与死者家眷。”
  徐础只是做姿态,点头道:“好吧,暂且如此,诸位各去安歇,明早再论。”
  人群散去,徐础与鲍敦巡营,重新安排守卫事宜,以保证一切妥当。
  徐础担心消息传开之后,引发城内骚乱,让鲍敦回城安抚,自己留镇城外营地。
  孟僧伦跪在徐础帐前,一动不动,几名七族将领站在附近小声交谈,见到大都督立刻闭嘴。
  徐础径直入帐。
  宋星裁跟进来,拱手道:“孟将军虽有不请之罪,却是为大都督免除后患,不赏就是了,没必要……”
  徐础问道:“宋将军以为吴军能打败官兵吗?”
  “咱们刚刚胜过一场,大家士气正旺,至少有七八分胜算。”
  “夜袭乃是奇计,两军并未交锋,明日若是与大队官兵以硬碰硬,胜算几何?”
  宋星裁只得承认,“胜算不大。”
  “吴军立足未稳,且又大敌当前,胜算全无,孟僧伦却在此时杀戮将领,令小姓十营惊疑不定,功过可得抵消?”
  宋星裁低头不语。
  “合则强,分则弱,这个道理你们还是不明白。”
  “万一不幸,大都督死于小姓头目之手,吴军必然离散,那才是‘分则弱’啊。”
  “事有轻重缓急,赏罚必须分明,小姓十营人数众多,乃是吴军主力,眼下只可拉拢,不可令其生疑。至于杀我之心,人人都可能有,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都除掉,我帐下还能剩几个人?”
  “孟将军与我肯定会是剩下的人,但我明白大都督的意思。”宋星裁拱手,“七族连心,一人有罪,所有人担责,我愿交出此次所得奖赏,不为赎罪,唯表惭愧。”
  “明天再说。”徐础身上疼痛,心里疲惫,不想再纠缠。
  宋星裁告退。
  徐础坐在床上,自立时的满腔热血第一次稍稍冷却,但他无意认输,喃喃道:“总有办法,总有办法……”
  “是啊,会有办法。”一个声音道。
  徐础吓了一跳,伸手拔刀,“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律从角落里走出来,帐中只点着一盏小油灯,十分昏暗,他站在阴影里,竟然没人发现,“大都督让人带我来的,记得吗?”
  孟僧伦制造了一场意外,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将周律给忘了。
  “啊,你坐下吧。”
  周律拉来一只小凳,远远地坐下,双腿并拢,一脸谄笑。
  唐为天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此前出营去打探敌情,刚刚回来,“官兵没动静。这小子是官兵俘虏,怎么能留在这里?我把他带走。”
  周律一脸恳切地看向徐础。
  “留下他,你先去休息吧。”
  “可他要是想暗杀大都督呢?”
  周律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徐础道:“不怕,他打不过我。”
  “好吧。”唐为天走出帐篷,没去休息,而是站在外面守卫着。
  面对周律,徐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个哈欠,“你不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动手吧?”
  “不会不会,我哪敢啊。”周律马上道。
  徐础脱掉靴子,合衣躺下,怎么也睡不着,对孟僧伦既愤怒又不忍。
  油灯灭了,帐中一片黑暗,周律坐在小凳上,仍不敢动。
  “这里是军营,你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吧。”徐础道。
  “我还好,不累,也不困。”周律长出一口气,好像得到特赦似的,沉默一会,他道:“大都督……以后是要做皇帝吧?”
  “我不能吗?”
  “能,当然能,如今谁都能做皇帝,大都督尤其能,我们周家愿保大都督。”
  徐础笑了一声,东阳侯是员老将,但不会保他,至于周律,没什么用处。
  周律颠三倒四地表忠心,徐础没听,在想其他枭雄遇到孟僧伦这种人该如何处置:薛六甲肯定是抡起棍棒一通乱打,打完之后跟没事人一样,该喝酒喝酒,该说笑说笑;沈耽……大概是表面上愤怒并定罪,然后暗地让孟僧伦逃走;马维很可能会杀死孟僧伦以安军心;宁抱关——徐础想来想去,觉得在宁抱关营中,根本不会出这种事。
  “……管将军是大将军旧部,对你们楼家……”周律还在唠叨。
  “你说什么?”
  “啊?”
  “你说到管将军?”
  “对啊,官兵统帅是管长龄管将军,若是知道这边的大都督是十七公子,没准就不用打了。”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徐础想出一个主意,不用以硬碰硬。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降将
  管长龄年纪不小,伤病缠身,天一冷,全身骨节隐隐作疼,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如同一场永不结束的拷问,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行刑者却不肯开口询问,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该交待什么。
  或许这就是单纯的惩罚,惩罚他年轻时过多的杀戮。
  “有本事直接到我面前来。”管长龄小声自语,向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发出挑战,费力地扭动脖颈,骨节咯咯作响,不久之后,他败下阵来,向门口的卫兵怒道:“再拿几个炭盆来,那东西就是用来烧的,留着有什么用?”
  卫兵急忙出帐去找更多炭盆。
  管长龄斜身坐在椅子上,微微歪头,这是他尝试多次才找出来的姿势,能够稍减疼痛。
  更多炭盆被送进帐篷,围着老将军摆了一圈,热气蒸腾,充满整个帐篷,唯独钻不进管长龄体内,他的皮肤被烤得一阵阵发干,骨头里的疼痛却没减轻多少。
  “它知道外面是冬天,它知道,什么都骗不过它。”管长龄咬牙切齿地低语。
  守在门口的两名年轻卫兵全当没听见,他们已经习惯老将军的喃喃自语,从不开口回答。
  “末将奚援疑求见管将军。”外面有人道。
  管长龄摆下手,卫兵掀开帘子,让求见者进来。
  奚援疑二十多岁,出自恒国公奚家,身材挺拔,天生一双长臂,弯弓、舞槊都是好手,前趋行礼,刚要开口,管长龄冷淡地说:“又来劝我开战?免了吧,我意已决,汝南城既已失陷,叛军有所凭借,不宜逼之过急。叛军夜袭成功,其志必骄,我军示之以弱,待叛军进攻,再一网打尽。”
  奚援疑道:“军旅大事由管将军定夺,我来另有它事。”
  “嗯。”管长龄嫉妒年轻人的精力与健康,恨不得将那双臂膀砍下来据为己有。
  “有叛军将领前来投降。”
  “杀了。”
  “啊?”
  “我说杀掉投降者,这个时候来投降的人,必是奸细。”
  奚援疑上前两步,“此人不同,他叫孟僧伦,是东阳侯之子周律带回来的,加上之前投降的叛军士兵,几方说法一致,应该是真的。”
  “东阳侯的儿子还活着?”
  “活着,被叛军俘虏,关了两天,孟僧伦将他救回来。”
  “东阳侯与我交情不错,曾特意求我照顾他这个儿子……先将他带进来。”
  奚援疑很快将周律带进帐篷。
  周律跨过炭盆,扑到管将军面前,扑通跪下,号啕大哭,“管伯伯,我差点见不到你啊。”
  管长龄恼怒地说:“我知道自己没死,不用你提醒。说说吧,别人都能跑回来,为什么你落入叛军之手?”
  “被抓的不是我一个,好几百人哪,我也是运气不好,跑错了方向,正与叛军撞个对脸……”
  奚援疑插口道:“周将军能逃回来,运气就算是不错啦,何况还带回来叛军的一员大将。”
  周律反应过来,这不是诉苦的时候,而是要转败为胜、转过为功,马上道:“对对,我带回来一员大将,他愿意……管伯伯,你知不知道叛军首领是谁?”
  “这里是军营,我不是任何人的‘伯伯’。”
  “是是,管将军,叛军首领是咱们都认识的人。”
  “听说叫徐础,我可不记得这个人。”
  “他改姓徐,其实原姓楼。”
  楼这个姓氏不常见,管长龄一惊,暂时忘却了体内的疼痛,“那个楼十七?”
  “对啊,就是他。”
  “你确定?”
  “亲眼所见,我还跟他说过几句话呢,我俩是诱学馆同窗,认识许多年了。”
  “嘿,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可他为什么改姓徐?哦,那是母姓。这么说来,他真被江东人接受了。”
  “对,江东人奉他为大都督。救我回来……我带回来的孟僧伦,原是吴国将军,自以为对徐础有知遇之恩,所以借他的名义杀死七名头目。徐础很生气,免去他的职位不说,还当众羞辱他,打了十几棍。孟僧伦气不过,才愿意随我来营中投降。”
  “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周律将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一遍,孟僧伦在徐础帐前跪了半个晚上,仍未得到原谅,次日一早反而又挨了十几棍,这些他都能接受,可徐础竟然将他派给小姓将士为仆役,孟僧伦身为七族子弟,无论如何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当晚就去释放周律,带他逃出吴军营地。
  周律害怕上当,挣扎很久才跟着孟僧伦离开,这段经历他隐去不说,反而声称是自己看出叛军将领不和,所以伺机挑拨,说服孟僧伦叛变。
  管长龄轻笑一声,抬头向奚援疑道:“造反哪有那么容易?人望、才智、兵法,一样也不能缺。年轻人毕竟沉不住气,楼础算是一个聪明人,可他从小生活在东都,只凭母亲的身份,就想取得江东人的效忠,实在是可笑。至于兵法,他是读书人,只会纸上谈兵。周律,你们在诱学馆的时候学兵法吗?”
  “不学,尽是名实一类的学问,枯燥得很。”
  管长龄又叹一声,“将门之子本应受家风熏陶,可惜,他们只享受父祖带来的好处,没经历过父祖的辛苦,完全不懂得带兵有多难、打仗有多复杂,个个眼高于顶,谈论时能将我们这些老家伙驳得哑口无言,真到了战场上,却是手忙脚乱,胡出主意,最后还是得由我们出面收拾残局。”
  奚援疑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脸上一红,没有接话,同样是将门之后的周律倒不在乎,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管长龄慨叹一番,向周律道:“姓孟的除了投降,还有何用处?”
  “他说能助官兵击溃吴军,夺回汝南城。”
  “叛军,无论他们如何自称,在朝廷看来,都是一伙反贼而已。”管长龄纠正道。
  “是是,全是叛军。”
  管长龄想了一会,“带进来让我瞧瞧。”
  孟僧伦进入帐篷,在门口跪下,“降将孟僧伦,叩见管将军。”
  “嗯,脱下他的衣服。”
  两名卫兵不由分说,扒去孟僧伦的衣服,按住他的头,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臀。
  那得确是棍棒造成的新伤,管长龄认得出来,点点头,卫兵起身,允许孟僧伦穿衣。
  “你能帮官兵夺城?”管长龄冷淡地问。
  “是。我对徐础忠心耿耿,为保他的安全,才……”
  “我不感兴趣,说夺城的事情。”
  “吴军号称十万,其实只有五万人,一半是家眷,还有一些老弱病残,真正能打仗的人不足两万,兵甲不全,马匹稀少,与官兵对峙,全靠虚张声势。而且吴军创建不久,内部不和,七族与小姓势同水火,荆州诸将初来乍到,时时担心自己被吞并,鲍氏是本地土著,受徐础欺骗,以为东都已经陷落,才同意献城,结果不到两天,官兵就来了。”
  “照你说来,叛军早该不战自溃。”
  “徐础别的本事没有,嘴上功夫却着实了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谎从不脸红,最爱许以空诺,这才勉强保住吴军。其实不堪一击,他将营地驻扎在城外,并非真想与官兵决战,唬人而已。”
  “夜袭也是他的主意?”
  “对,但带兵夜袭的人是七族将领,徐础事后拣便宜。”
  管长龄笑道:“大将军跟我说过,他这个儿子专爱行险,是个大麻烦,早晚因此身败名裂,祸及整个楼家。知子莫若父,果然没错。”
  孟僧伦道:“官兵一至,吴军将士都知道自己被徐础所骗,心中懊悔不已,可是想逃无路,欲降无门,官兵一冲,必然溃散。”
  管长龄向奚援疑道:“跟你之前的主意一样,看来你猜对了。”
  奚援疑忙道:“我没猜到叛军如此不堪,一味逞勇而已。”
  管长龄道:“叛军是乌合之众,胜之无益,我要的是汝南城,完整的汝南城。”
  孟僧伦膝行向前,“城主鲍敦原本是为朝廷守城,受徐础欺骗,才误投吴军,我愿潜回城中,劝说鲍敦投降,打开城门,接纳官兵,只求管将军事后能免他一家死罪。”
  管长龄一辈子谨慎,在大将军麾下以老成著称,不喜欢阴谋诡计,听完孟僧伦的话,半晌不语。
  奚援疑忍不住劝道:“机不可失,管将军,寒冬已至,将士急需进城休养,何况东都那边急等管将军率兵回去。”
  “仗不是这么打的……”管长龄叹道,又寻思一会,“降将不可以再放回去,另外派人去与守城贼将联络,再观察两三日,如果叛军果有离崩之势,再攻不迟。”
  孟僧伦道:“徐础一旦发现我与周将军逃亡,很可能气急败坏,以强力镇压将士,内部更加不和,外面却看不出来。”
  管长龄哼哼两声,遍布全身的疼痛又回来了,他怀念东都的家宅,只有厚实的墙壁才能挡住冬天的寒意,比一百个炭盆都好用。
  “奚援疑。”
  “末将在。”
  “带降将下去,召集其他将领,商量个计划,再过来告诉我。”
  “是。”奚援疑面露喜色,速战速决一直就是他的策略。
  “不管怎样,楼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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