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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佛-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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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进得客厅,辛韵兰忙向黑白两道飘飘道了个万福,启齿一笑,说道:“二位仙长初次至此,一是稀客,二是贵客。嗯……我与天鹤久慕二位仙长大名,身为东道,自当要尽一尽这地主之谊,来人——”

一名下人入厅答道:“公主,小的在!”

辛韵兰刚要吩咐排摆酒筵,黑九道人右手一抬,沉声道:“且慢——以贫道看,公主不必张罗。公主、驸马,贫道快人快语,一向明人不做暗事,别的事可以暂置一旁,还是先把这比武之事定下再说!”

白十道人锐声一笑:“不错!比武方是大事,吃不吃茶和吃不吃酒并不打紧。驸马,你认为呢?”

归天鹤笑道:“二位前辈乃是武林宗师,北斗泰山,小可焉敢在你们面前卖弄?以我看,还是不比的好。”

黑白两道互视一眼,跟着横目斜睨,一齐笑道:“哦?莫不是驸马临阵退缩,不敢比了?”

归天鹤脸上谦恭,却笑着答道:“当然不是,小可只是担心一点,天鹤生怕稍有不慎,令二位仙长有个闪失。换句话说,我败了并不打紧,能败在二位仙长手下,天鹤虽败犹荣,可万一两位仙长败了……天鹤脸上须不好看。所以……咱们还是不比的好。”

听归天鹤说到这里,黑白两道尽觉不悦。因为他们身为京师四大高手,久负盛名,还从来没有敢在他们面前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他们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对于归天鹤所说的话,也只能表示不悦,却又不便发作。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当今朝堂,东厂势力虽然不小,归天鹤的权势也不容小觑。他们既是代表东厂一方有意结交归天鹤,当然不便得罪,也不能得罪。

黑九道人铁青着脸勉强笑道:“驸马说的极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后人。我二人今已年迈,驸马胜了我们,也在常理之中,不足为奇。好,说的好!”

白十道人板起脸孔道:“听驸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手痒得难受。驸马,咱们说比就比,如何?”

黑白两道不但口气傲慢,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透着一层傲慢。

若是换了旁人说话如此傲慢,归天鹤也必然发作。

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归天鹤也很清楚,黑白两道虽非宦官,身在东厂亦无实职,但他们在东厂的地位却仅次于“厂公”一人。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掌班、领班、司房、档头等东厂中人,无不受二人节制。这样的人,他也当然不会轻易得罪。

归天鹤彬彬有礼的向二人施了一礼,微微笑了笑,道:“也好!二位仙长既然说到这里,天鹤也只有照办。却不知咱们怎么个比法,是兵刃、拳脚、轻功,抑或内力?”

白十道人大笑道:“无论比什么,贫道只有八针一线,还请驸马指教。”

说话之间右手一抖,已自袖子里抖出一根长长的线。

这是一根看上去银光闪闪的线。

白十道人跟着一翻左手,食、中二指同时拈得八枚金光闪耀、九寸见长的金针。

他将八枚金针一一认上,然后各自结了一个扣,挽在右手腕上轻轻一晃,盯着归天鹤道:“不知驸马使的是什么兵刃?”

归天鹤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无奈的笑道:“小可实是抱歉,十八般兵器样样不通,没法子,只有一双肉掌。仙长以针为兵刃,天鹤就用这双手好了。”

“好!好!好——”白十道人连说三个“好”字,左手向上一绕,右手顺势一推,银线嗤的一声,带起一股劲风直袭归天鹤面门。劲风甫起,陡见归天鹤横身一侧,飞身斜跃,左手五指微勾一挂银线,右手一招“光摇北斗”,直向白十道人肩头递到。

二人出手均甚快捷,白十道人被称做“乾坤一线牵”,他的这套针法正是他得以成名的“八十一路乾坤一线牵针法”。名为针法,却内含了软鞭、链子枪、绳镖、套索、走线铜锤以及三节棍的路数。而且他的这根银线收发自如,伸缩随心,软处可为绕指柔,抖直可化百炼钢,寻常刀剑,概莫能损。

而归天鹤所用的,仍是那一套“忍辱仙人七绝手”的拳法。

看着场上的二人,辛韵兰则显得很安然。她坐在椅子上,兀自品着茶,眯着一双笑眼,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这间客厅虽不是比武场,但比起一般打擂修造的擂台,却至少要大出一倍。两个人在此比武,自是绰有余裕。厅内明堂如洗,红烛耀眼,就是院中之人,也看得一清二楚。

黑九道人背负双手,目不转睛的瞧着场中的二人,脸上全无半点表情。

眼见归天鹤一拳打到,白十道人斜身转避,托的向旁一纵,拈须喝道:“驸马好俊的身手,好!果然后生可畏。”归天鹤笑而不答,微一俯身,突然旋风般的反手挥掌,直击白十道人胸口,同时反扫一腿,直踢白十道人小腿处的“悬钟穴”。

白十道人右手挽住银线向内一圈,挥起袖子倏的一卷,先将归天鹤腿势挥转开来。左手反背平拍,五指递出,金光烁目,三枚金针急刺归天鹤手腕处的“灵道”、“通里”和“神门”三处大穴。

白十道人这套针法神鬼莫测,饶是归天鹤也暗自佩服,当下回手一勾,顺势一带,格开白十道人左掌。蓦地里身子一欠,肩头一矮,呼的一声,右掌一记“斩龙手”直切白十道人腋下。

白十道人笑道:“好,今日一战好生痛快!”勾起右手中指啪的一挑,左手一扬,银线带动金针连划了三个圆圈,疾似流星,缠向归天鹤手腕。归天鹤提掌一摔,左掌掳卷,一招“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捕风手”,便将白十道人攻到的银线扣在掌心之内。

站在一旁观战的黑九道人瞧到这里,禁不住脸上一变。他做为武学大家,自是旁观者清,虽然归、白二人并未分出伯仲,但他却看得出来,白十道人招招出手,均为全力,而归天鹤却好像没有。

白十道人哈哈笑道:“驸马这套拳法好生奇怪,贫道端的闻所未闻,有意思,来来来,你我今日大战三百回合。”

归天鹤晒然一笑:“当然,能与仙长这等绝世高手一战,天鹤求之不得。”

二人同声一喝,身子前后一错,衣风飒然,已尽皆凌空纵起。

归天鹤侧身、翻转,反手出指,闪电般的迅攻了三指。这三指均为“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指法,头一指乃是“弹”指,后两指俱为“戳”指,三指连环,势疾力猛,如剑急啸。

白十道人连忙舞动银线金针,将三指一一化解开来。二人身在半空,纵横闪转,退避腾挪,一个如风舞柳叶,一个似飞雪飘零,眨眼之间,已斗了三十余招。

白十道人一边凝神邀斗归天鹤,一边不断地在袖子里抖出银线。工夫不大,银线激风,越抖越多,愈抖愈长,宛如一朵朵银白色的云,驱之不散,散之又聚。只见一圈又圈的银线丝丝相绕,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啸声。

此时此刻,他银线上的金针变得更亮、更耀眼。

待见银线舞至急处,一枚金针仿佛化成了数百枚之多,金辉闪动,直似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令人目不暇接,为之炽眩。

但归天鹤并不急于求胜。

因为敦胜敦负,他相信已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黑九道人看到此处,双掌举过头顶猛力一击,大声笑道:“好!驸马果然了得,贫道佩服之至。师弟,你已然败了,还不肯住手吗?”

白十道人抽身飞退,敛足站定,微微有些气喘的道:“师兄何出此言?我招式并未散乱,怎么就已经败了?”

黑九道人伸手一指白十道人,微微摇了摇头:“你额头鬓角已然溅汗,还没败吗?你再瞧瞧驸马,驸马可曾出汗?”

等到归天鹤飞身落地,白十道人忙回过头看了一眼,果见归天鹤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脸上全无半丝汗意。当下转向黑九道人,稽首后退半步道:“师兄说的极是,下面的便看师兄你了。”

黑九道人摆了摆手令白十道人站在一旁,朝着归天鹤稽首一礼道:“驸马武功卓绝,你我交手,贫道还望驸马手底下照应一二。”

“仙长过谦了,这话应该是天鹤说才对。”归天鹤一侧身,站在下垂首道,“仙长,请——”

黑九道人拈须一笑,轻轻踏上半步:“那贫道可就不客气了。”一撩道袍,倏的和身纵上。话到人到,黑九道人左肩一沉,右肩倾抵,侧膀子靠向归天鹤胸口。跟着左腿一勾,右腿横挂,双掌呼的撞出,印向归天鹤胸口处的“玉堂穴”。

归天鹤胸口向内一缩,立时气沉丹田,力贯两臂,双掌左右一分,一招“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御驾双龙”迎面拍出。

他有意试试黑九道人的内力,是以掌上运足了八层“灭灯大法”,四掌相拒,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大厅内烛影摇红,劲气纷涌,似乎连天上的月色一刹那也给震得晃了一晃。

二人掌势一收,归天鹤退了四步,黑九道人却一连退了七步。

七步退出,黑九道人身子接着一晃,又退了一步。

辛韵兰依然坐在那里笑着品茶,她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到奇怪。

白十道人的身子却震了一震。

这世上有一种人,无论朋友还是敌人,凡是超过他的,他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而白十道人,就是这一种人。

因为他生性就是个目空四海的人,像他这种人除了野心和欲望之外,还有个最大的特点——自负。

而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当然容不得别人超过自己。

黑九道人颔首一笑:“好!驸马好深厚的内力。按理说,贫道退了八步,已是败了。不过除了内力,贫道还想会一会驸马的身手。”一言出口,便见他的脸色猝然一变。

他的脸色一变,全身都在变。

一瞬间,他的双眉、脸色变得更黑,一袭黑袍竟泛起一点点黑色的光,就连他的眼神,也黑得深不可测。最为怪异的,是他浑身的肌肉,竟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咻咻之声。

黑九道人仰起头悠悠吸了一口气,蓦的双臂一缩,袍袖宛如两只黑色的大口袋,呼的一声,直罩归天鹤头顶。

归天鹤猛觉眼前一黑,飞身便退。

黑九道人袍袖罩空,身子作势一弹,猝然间如风暴起,直追归天鹤。

他虽然胖得出奇,但身子一动,却又快得出奇。

归天鹤右手一拳,攻了一招“滚龙手”,随后左手一弹,一记“飘风指”连点黑九道人胸口六处大穴。

却听砰的一响,归天鹤一拳一指双双击出,黑九道人的人未曾击中,却给一样东西一古脑的“裹”了进去。

归天鹤击中的正是黑九道人的袍子,原来不知何时,黑九道人身上的袍子已到了他手里。

黑九道人心中大喜,右手一拖,左手一送,手中的袍子蓦的一展,直缠归天鹤的脖子。

黑色的光,黑色的风,黑色的招式,黑色的杀机,尤其在夜里,就像是在一张无边无际充满黑暗的网。

这张网除了黑,还带着几许梦一般的缠绵。

因为这就是黑九道人的兵刃,一件看似普普通通的道袍,却有着诗意一般名字的兵刃。

——梦网天下。

这样的兵刃,说出来未必有人会信,因为天下能以衣服为兵刃的人,黑九道人无疑是第一个。

只此一点,黑九道人便足以称得上是个武学天才。

归天鹤感到他的袍子里似有一股极其神秘的力量,一种可以使别人的手掌和兵刃变形或扭曲的力量。当下提气一吸,运足九层“灭灯大法”,头上的长发呼的一起,俨如羽箭纷纷,一齐“射”向黑九道人。

黑九道人听得疾风一响,知道对方来势甚猛,道袍一回,咄咄咄一阵密响,挡了归天鹤长发一击。

长发射在袍子上,袍子未裂,却溅起一溜儿火星。

黑九道人身子微微一晃,托的向后一纵,道袍反手一荡,重新穿在了身上,连忙稽首说道:“驸马,不用比了,贫道甘拜下风。”

归天鹤道:“哪里,仙长并未落败,说什么甘拜下风?这一仗,便算咱们打了个平手,如何?”

黑九道人笑道:“多谢多谢!驸马,贫道说过,我一向快人快语。我与师弟既然都败在了你手里,自须话复前言,今后我们东厂与驸马便是一家人。”

归天鹤道:“君子一言——”

黑九道人笑道:“快马一鞭!”

归天鹤又道:“决不反悔?”

黑九道人朗声道:“当然,决不反悔!”

白十道人一旁接道:“没和驸马交手之前,我和师兄一向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今日得见驸马旷世绝学,始知天外有天。以贫道看,当今能称得上天下无敌的,除了驸马,再无二人。”

归天鹤低下头道:“仙长过誉了,天鹤算得什么天下无敌?老实说,有一个人在世一天与我为敌,天鹤就不敢妄许这‘天下无敌’四个字。”

黑九道人问道:“不知驸马所说之人为谁?”

归天鹤心事重重的道:“这个人想必你们也曾听说过,他姓王名佛,江湖人称‘杀手佛’——”

白十道人道:“这个人听说过,但不知他现在何处?听驸马一说,贫道倒想会一会他。”

归天鹤道:“他现在正在金陵,我已派易水寒前往杀他,却不知情况如何?”

黑九道人眼珠转了几转,道:“驸马可需要我们东厂之人前往帮忙?”

归天鹤眼中的杀机稍闪即逝,随后笑道:“仙长的盛情,天鹤不胜感激,这件事倒用不着仙长帮忙。不过七日之后,还真的有一件事需求仙长和你们东厂鼎力相助。”

黑白两道一齐笑道:“当然,驸马放心便是。”

归天鹤缓缓将头抬起,双手捏得格格声响:“至于王佛,我想还是由我亲自杀了他最好。哼!‘杀手佛’,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佛?”

 第二十一章 绿林往事

第二十一章绿林往事

这世上有一种人,明知不可之而为之是一种负累,他也要承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牵绊,他也无怨无悔。这种人在世俗看来,显然都是傻子,因为不是这样,这种人完全可以轻松的活着。

偏偏王佛就是这种人。

但他从来不认为这是一种傻,他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并没有错。凡是他认为对的,他从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

大丈夫无信不立,有些人和有些事一旦予以承诺,便必须义无反顾的做下去。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他并不觉得是一种负累和牵挂。相反,他倒认为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有价值。他这种人,或许称不上有多么伟大和高尚,但绝对算得上是个富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

——正义。

人在江湖,尔虞我诈、争名夺利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一个人只要还能坚守住自己的正义,便足以令人尊敬。事实上,所谓的正义,原本就是一种做人的良知。

一个人轻松的活着,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人的快乐,却绝不是真正的快乐,只有让每个爱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都过得轻松,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快乐。为了真正的快乐,苦也心甘,累也情愿。

王佛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都梁山至云台山之间的行程有多远?王佛并不清楚,他只清楚一点,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花念容。首先,他要替墨中白、容帝尊和满十六三人的安危着想,其次,他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虽然与他无关,但却与“啸天虎”秋枫有关。王佛隐隐有一种预感,秋枫为何在三十年前突然辞去绿林总瓢把子这一疑问,极有可能便藏在这个秘密当中。

两日后,辰牌时分。

——都梁山聚义分赃厅。

厅前挑着的仍是那面嵌金边、镶银线的杏黄色大纛旗。旗正中写着的,也仍是“唯我公道”四个斗大的醒目金字。

今天无雨,却有风,而且风势并不算小,吹得那面大纛旗凛凛风生,猎猎作响。

在聚义分赃厅内,正襟端坐着五个人。其中秋、智二人居于主座,王佛和三王爷左首侧陪。右侧一张檀木绘花、纹漆紫青色的高交椅子上,则斜身坐着一名年近五旬、金钗黄服且背负长剑的妇人。

妇人脸上虽然已添了几丝皱纹,但其眉目肤色仍显得无比细腻,依稀可见年少时的绝代风华。

尤其是她的眼神,精光暗蕴,明澈如水,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已年近五旬的人。

这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南七北六十三省身为绿林总瓢把子人称“今古一女魔·飘香化雪剑”的花念容。“女魔”二字,乃是官府对她的污蔑,但在武林道上,她却是个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在她身后,负手站定九人。

这九人随便提出一个人的名字,都足以令绿林风云变幻,但他们在花念容面前,却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出。

——“拳头”陶晋、“铜头太保”秦明月、“虎头枪”江风以及“独臂书生”关宜封、“通臂神猿”宁海南、“九臂螳螂”史越生、“铁臂金刚”赵燕北、“擎天臂”楚万军和“九龙臂”石东宽。

他们九人乃是花念容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合起来正是“三头六臂”。

在绿林道上,他们九人曾令官府闻风丧胆,除了他们个个身手不俗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死、不要命。

正因为他们不要命,所以曾经和他们交过手的人,往往都被他们要了命。

花念容对这九人甚是器重,因为只要她外出办事,“三头六臂”必然随同。花念容相信,有这九个人跟在身边,即便是对方布下天罗地网,也挡不住他们。

智宗笑着看了花念容一眼,伸手托起茶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嫂子,你是不是感到有些奇怪,小弟和秋大哥这些年来一直都未与你来住,为何现在让你来了?”

花念容轻轻一仰下颌,冷冷的道:“姓智的,你的问题我没有想过,很抱歉,我并不想知道。如非‘杀手佛’王佛王兄弟亲赴云台山请我,哼!我还真的不会来你们这儿。说吧,让我来到贵寨,到底为了何事?”

智宗满面堆笑的道:“王兄弟去云台山之前,秋大哥曾修书一封让他转呈嫂子,怎么,嫂子不曾看吗?”

花念容厉声笑道:“花言巧语本就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的专长,我虽看了,却一个字也没记住。智宗,你别一口一个嫂子的叫我,我不想听,也不爱听。老实说,我与秋枫三十年前已然恩断义绝,早没了夫妻情份,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嫂子说哪里话?”智宗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到花念容近前深施一礼,“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何况你与秋大哥老夫老妻,三十年前的事只当是一场误会,你们二人重归于好,皆大欢喜,岂不更好!以小弟看,冤仇宜解不宜结,以往的事就此作罢,嫂子意下如何?”

秋枫道:“念容,咱二人都是半百之人,难道还要斗下去吗?算了,当年之事,就算是为夫的不是,过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消消气了。再说,一年前梅红已然故去,你即便恨她,可她毕竟……”

花念容突然伸手一拍交椅扶手,纵声喝道:“姓秋的,够了!你这个负心贼,还有脸提当年的事,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嘿嘿,我明白了,因为梅红死了,你才想到了我。你当我是什么?”她说到这里,脸上笼起一层寒意,充满敌意的目光紧紧盯着秋枫,“这三十年没有你又怎样,我照样过的很开心,很开心……哈哈哈……”

“念容,你……”秋枫嘴角抽动,手捂胸口喘了一口气,“你说,我要怎样做才能使你原谅?”

花念容愤然站起,眸子里闪着逼人的杀气:“很简单,剖出你的心肝,我要好生瞧瞧,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姓秋的,烦话少说,你我二人今天便在这大厅内当堂较量,你有本事便杀了我。否则的话,我便一剑宰了你——”

智宗一旁忙道:“嫂子,不可不可,你们夫妻数十年才得以相逢,原是大喜的日子,怎能说动手便动手,使不得,使不得。”

秋枫略一摆手,跟着站起身子,喘了一口气,向着花念容苦笑道:“好!念容,只要能解你胸中怨气,我答应你的要求。只是刀剑无情,我实在怕伤了你……”

花念容反手一拍背后长剑,尖声喝道:“姓秋的,比便比,罗嗦那么多做甚?取你的‘劈风斩’吧!”皓腕微扬,长剑铮的出鞘,在半空中激起一缕冷森森、青幽幽的剑光。接着挽了一朵剑花,亮了个“垂拱平章”的起手式,直指秋枫。

这柄剑由锷至柄长三尺二寸,宽二寸五,通体呈深青之色,宛若玉人新描眉黛。视其线条之流畅、之柔缓,又似佳人一捻纤腰,款款生姿。而剑身所镂之流云纹理,更是细腻无比,美艳至极。

总之,这柄剑有一种绝代的美,就像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人儿,剑光轻轻一闪,便有一种极致的灿烂。

然而这柄剑却更冷,剑光冷、剑气更冷,就像花念容此时的表情。

深青色的剑身上,镌着两个白得刺眼的字。

——飘香。

而这柄剑的名字,就叫做“飘香剑”。

一剑飘香,剑意飘香人更香,剑香令人魂魄丧。飘香剑出,嗅者无命,在绿林道上,没有人不知道花念容的大名。而人们只所以记得住花念容的名字,主要原因便是因为她手中的这一柄“飘香剑”。

秋枫缓步走到她近前,解下“劈风斩”宝刀抱于胸前,先朝王佛施了一礼:“王兄弟,老朽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不会食言,待老朽先与秋女侠做个了结,你要的人我必然给你。”

王佛的脸色多少有些惨白,他看着秋枫,极为真诚的笑了笑:“当然,晚辈若信不过秋老侠,又岂能去请花前辈?”

秋枫深表歉意的道:“你本来有伤在身,老朽实不该让你跑这一趟的。对了,你的伤势如何?”

王佛笑着一拱手:“不妨事,吃了秋老侠和花前辈给的药,已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秋枫转过身退了一步,望着花念容道,“念容,你说的对,咱二人三十年来的恩恩怨怨,到今天也该有个了结了。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你发招吧!”

“好——我倒要看看,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待?”花念容右手一领剑诀,举步似落花,出剑似飞雪,嗤的一剑直噬秋枫左肩头。

花念容只所以能在绿林中被人誉之巾帼英雄,除了她手中的“飘香剑”,更少不了的是她的绝世剑法——“化血剑法”。

“化血剑法”的特点只有一个字。

——狠!

因为“狠”,才使得她的剑法看上去够快、够冷、够凌厉和够犀利。

而她今天的剑法更狠。

因为恨已使她伤了情、绝了情,所以由恨生狠,剑法更狠。

如果爱是一种力量,那么恨也同样是种力量。不同的是,爱的力量可以创造一切,而恨的力量,却能毁灭一切。

秋枫依然怀中抱刀,不但他的刀不曾出鞘,就连他的人也一动不动。

看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人在静静的等死,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安安然然的笑。

青光一闪,波的裂帛声响,秋枫的眉头不由皱了一皱。皱过之后,他依然安安然然的笑着。

只见他的肩头上,已然划过一道深及寸许的剑痕,剑伤虽不太重,血已顺着他的肩头流了下来。看着剑伤,秋枫点了点头,仰着脸淡淡一笑:“很好!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已变得麻木,没想到,这一剑我还有疼痛的感觉。”

花念容皓腕微仰,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长剑一振,凝指在秋枫眼前。她咬了咬下唇,盯着手中的剑问道:“姓秋的,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在可怜我吗?”

“不是。”秋枫伸出一只手蘸了一下肩头上的血迹,笑着在嘴唇上舔了一下,“我这是在可怜我自己,失去的才知道珍惜,珍惜时才觉太迟。我本以为自己聪明,其实只有我知道,我才是个真正的傻瓜。念容,这一剑是我欠你的,我还给你。因为当初我也曾伤过你一刀……”

“欠我的,哈哈哈……”花念容一边笑,一边抖动长剑,“你欠我的何止是那一刀,你欠我的实在太多了,你还得起吗?”

秋枫黯然一笑:“不错,我还不起。”

花念容沉着脸道:“你当然还不起,姓秋的,枉你还是一山之主,自许当世豪杰。出手吧!你若再不出手,我只会更加看不起你——”身子一拧,飞也似弹向半空,“飘香剑”再度出手。

她弹出的速度宛如怒射脱弦,风随人起,人随剑至,剑尖一挑,眨眼间便已刺到秋枫眼前。

秋枫胸前一横“劈风斩”,啪的向外一封,架开花念容一剑。接着脚下一错,侧身滑出半步,花念容手腕一翻,长剑连颤七颤,跟着递出十二剑。

剑如闪电,又狠又快。

因为太狠,所以这十二剑一剑比一剑无情。

因为太快,所以这十二剑攻出,剑光却只闪了一下。

秋枫一声长叹,“劈风斩”贴在右手掌心内蓦的一旋,拍、抹、挂、崩,疾风舞动,将花念容的剑势一一拆解开来。寒光一闪,宝刀铮的出鞘,刀光映射,犹如曦晖朗曜,银烛煌煌,立时大厅内为之一亮。

花念容道:“好!你终于拔出了你的刀。”当下一声娇喝,长剑闪动,青光嘶风,展开她一套“化血剑法”攻了上去。但见她身子游走晃动,优雅至极,飘飘然时如凌波逸步,时如罗神生尘,“率宾归王”、“鸣凤在竹”、“鳞潜羽翔”、“云腾致雨”、“辰明盈昃”、“游鹏独运”一剑疾似一剑,一招快逾一招,剑势快而绵邈,生生不息。

剑光一起,秋枫宝刀一展,刀光立起。

秋枫的刀快,刀法更快,一刀出手,刀刀追风。

“劈风斩”斗“飘香剑”,“啸天刀法”对阵“化血剑法”,这一仗堪为绿林之罕见,其中精彩,自是不言而喻。

瞬息之间光闪闪,雾朦朦,便见一青一白两道罡气氤氲缭绕,宛如青龙白虎纵横相搏。三王爷瞧至入神之处,竟似有些痴了。

便是王佛,也看得极为专注。

人生处处皆学问,做为一名习武之人,王佛当然不会错过这一次学习的机会。

所以他一边看,一边记,并一边悟。

智宗的脸上却有种怪怪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有些不忍,但他的眼神深处,又好像有一丝丝的喜悦。

刀光剑影,敦胜敦负?五十招后,王佛仍没能瞧得出来。

二人斗至六十余招,蓦地里青光转盛,白光渐暗。七十招后,剑光愈炽,刀光渐黯。秋枫且战且退,只是遮遮拦拦,仿佛已无还手之力。

花念容一边步步紧逼,一边冷冷吟唱:“十层楼台依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莺取次飞。惊梦觉、弄情时,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不相忘,争夺日期未可期。”

“期”字出口,花念容已是泪流满面。

秋枫一招“辰宿列张”封开长剑,低声道:“念容,你……”

花念容恨恨的摇了摇头,断喝道:“念容也是你叫的吗?呸!”身子如鸾凤腾空,倏的一跃而起,一招“凌摩云霄”直刺秋枫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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