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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鸳鸯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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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道昆道:“不敢。让戚将军见笑了。”
戚继光回首对钱思玉道:“‘捉贼要捉赃’,搜不到云山,郑七是不会供认的。烦钱先生到郑家坪走一趟,下官叫千户陆方陪你一道去。”钱思玉称“是”,与陆方出了县衙,备马飞奔郑家坪。
钱、陆二人进了郑宅,来至厅堂,提审小兰儿。钱思玉道:“小兰儿,郑七盗窃刘凯家的云山,已经供了,你快带我们去取赃物!”
小兰儿颇为狡猾,道:“贱妾实不知情,既然七爷供了,可叫七爷前来自取。”
钱思玉探手点了她胁下的“酸麻穴”,道:“贱人行猾使刁!不叫你吃些苦头,谅你也不会说出来。”
那娇小玲珑的小兰儿穴道被制之后,浑身又酸又麻,有说不出的难受。你想,她是受郑七爷宠爱惯了的,含在嘴里都怕她化了,平素对下人又是颐指气使,动辄打骂,何曾吃过这等苦头,红润的娇脸渐渐变白,由白而青,肌肉抽搐,此刻但觉倒不如死了好。她实在忍受不了了,颤声道:“大爷饶了我!我说,我说。”
钱思玉解了她的穴道,笑道:“这样才乖。”
小兰儿道:“一天晚上我在房内等七爷,他外出深夜才回。我道:‘怎么这样晚才回来?人家都等急死了。定是偷鸡摸狗去了!’他笑道:‘你说的不错,确是偷鸡摸狗去了。不过你不要吃醋,不是去偷女人,而是去偷宝贝。’我道:‘我才不信呢,又来骗人。’他道:‘你看看就晓得了。’说着从背上解下包裹,打开一看,现出一个紫檀木盒,启了盒盖,内有一块假山石。我道:‘我当是什么稀罕宝贝,原来是一块石头!’他道:‘妇人之见,妇人之见!这是刘凯家的传家至宝云山,能预测天气阴晴,刘凯赖以甲富一方。哈哈!义乌首户将非我莫属,小兰儿,你将跟我受用一生,富贵无穷!’”言谈之际,媚眼斜飘。
钱思玉见她是淫荡水性之妇,再让她说下去,还不知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遂道:“废话少说,云山藏在哪里?”
小兰儿续道:“我道:‘这样的宝贝东西可要藏好了。’七爷道:‘是了。我早已准备了一个秘藏之处,就在你的床下,有一个地窖。’我捶了他一拳,道:‘鬼东西,在我床下有个地窖,怎么不让我知道?’他笑道:‘现下不是让你知道了么?’我俩把床抬开,房内是青砖地,他撬起四块大方砖,提起盖板,下面果然有一个地窖。我拿着蜡烛,他捧着云山,走下去,将云山藏在地窖里。”
钱思玉、陆方带着小兰儿,走至她的卧房。抬开大床,细视床下青砖与别处无异,钱思玉道:“郑七也真想得出,若非小兰儿招供,却是不易找到呢。”当下撬开青砖,揭了盖板,秉烛踏台阶一级级走下地窖,见小条桌上果然放置一个紫檀木盒,于是取了上来。
打开盒盖儿,但见云山烟雾腾腾,钱思玉道:“不好,快下雨了,赶紧回去!”
钱思玉盖上盒盖儿,找一块方布系好紫檀木盒,背在肩上,说道:“陆千户,招呼弟兄们速回,我先走一步。”走出郑宅,命小弁牵过马来,将小兰儿置于马背,纵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肚,飞奔县城。
陆方见日头在天,日光灿烂,疑道:“不会下雨吧。”但见钱思玉已经绝尘而去,于是只得带领官兵、捕快尾随于后,掀起了一阵阵黄尘。
陆方等人行至半途,风向突变,乌云渐长,俄而叆叇四合,日光全隐,天色灰暗如铅,他们刚驰入县衙,忽然大雨如注,铺天盖地,近不视物。陆方观之感叹道:“奇哉,云山!”
钱、陆二人向戚继光、汪道昆交上云山,禀告了去郑家坪的经过,在场者赞叹不已。
未牌时分,汪道昆升堂,戚继光仍坐于侧,衙役们带上一干案犯。汪道昆道:“郑七,赃物、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郑七抬头看见公案上放着烟雾缭绕的云山,又顾视小兰儿、侯四、戈三郎与尤氏跪于身侧,情知抵赖无益,只得低头认罪。
郑七因盗窃云山,酿成六十三条人命,问成死罪,赍文刑部核准后就地正法。戈三郎、尤氏行奸在先,助虐于后,俱问徒八年,追回赃银一千两。侯四知情不报,且为之奔走,问徒四年,追回赃银一百十两,系郑七赏给的一百两与戈三郎赠给的十两。小兰儿窝赃不举,问徒二年。刘凯取回云山,物归原主。并以一千一百十两赃银抚恤械斗死亡人之家及慰问受伤者。
此案一结,义乌的矿工与乡民奔走相告,欢腾若狂,视戚将军、汪太爷为“青天”。
唯戈三郎、尤氏非但毫无恧颜,而且山盟海誓,两相约定,待出狱后,永结连理,白头偕老。时人有詈其不知廉耻者,也有怜其多情不渝者。
却说汪道昆退堂后,即招王大刀、刘凯至书房叙话。戚继光道:“乡民、矿工本无甚嫌隙,矿工原也是乡民,或因倭寇侵扰,流离失所,或因土豪盘剥,失地奔走他乡,受雇于人,采矿谋生。现酿成乡矿纠纷之祸首郑七业已伏法,望二位握手言好,且告戒属众,切忽再惹是生非,使地方安定,百姓乐业。”
汪道昆道:“二位在地方上素有名望,地方治安还仰依二位辅协。这次乡矿械斗事,仗戚将军虎威,钱先生智慧,终于查得水落石出,祸首正法,罪者问徒,宜当风波平伏,不得再起。戚将军受于王命,抗倭浙东,欲救生灵于涂炭,百姓于水火。而今官兵缺员,募兵在急,二位回去传谕,愿从军抗倭者,即日至衙前报名。”
刘凯道:“唯戚将军、汪太爷教诲是听。小民晦冥,以致中歹人奸计。乡矿械斗,死亡数十,小民之罪恶深重,愧对义乌父老。现戚将军、汪太爷不加责咎,且温言教诲,小民虽赴汤蹈火,不能报也。小民本当投效戚将军麾下,奈何犬子玩劣,放心不下,待与拙妻商量后,再定行止。”
刘凯又道:“云山失落,实起因于贱妾、恶奴,小弟不问就里,竟疑心王大哥所盗,愚钝之至。王哥豪爽之士,胸襟开阔,当不至记小弟之仇。小弟借太爷宝地,给王大哥负荆请罪了。”跪下叩头。
王大刀单腿跪地,扶起刘凯,哈哈大笑道:“爽快,爽快!不要折杀小弟了。其实也怪不得刘兄,若非小弟胡言乱语,也不会招至刘兄见疑,刘兄何罪之有?此番多亏戚将军、汪太爷明察秋毫,拨开迷云,逮获元凶,方才化解纠纷,所谓‘不打不相交’,如今结识刘兄,平生之幸也。小弟主意已定,将带领部分矿工从军抗倭,追随戚将军阵前杀敌,余下弟兄还望刘兄多多关照。”
戚继光笑道:“大敌当前,五尺男儿理当杀敌建功。”
在云山盗窃案中,钱思玉建功最著,戚继光、汪道昆待以上宾之礼,开口必称“先生”,自是不须说的。
王大刀因此解除嫌疑,打心眼里感激钱思玉,说道:“若非钱先生侦破此案,在下要受不白之冤了。”
刘凯见自己的西馆塾师,竟是戚将军的幕宾,既尊敬之极,又惊讶之极。他在王大刀走后,对钱思玉道:“不知先生是戚将军贵宾,在敝宅多有简慢,还望恕罪。”
钱思玉笑道:“贵东说哪里话来,小生在府上多有打扰,承蒙关照。说来是一个‘缘’字,不造次贵府,不认识贵东,也不会收令郎为徒。令郎天生练武根骨,他日定是一员猛将,小生必将己之所能,倾囊授之。”
刘凯道:“使不得。戚将军左右一日不可无先生,在下怎敢作非分之想?”
钱思玉道:“当前倭寇猖獗,蹂躏东南,百姓日苦,戚将军乃抗倭良将,壮志凌云。望贵东能弃农从戎,辅佐戚将军,完成平倭之业,将名垂千古。如是,令郎则可随行军营,受父教于晨昏,修文武于日常,岂非两全齐美?贵东思之。”
刘凯道:“先生教导,顿开茅塞,在下敢不从之;容回去略作安排,即领犬子投效戚将军辕门。”说罢告辞。
戚继光排解了矿工与乡民的纠纷后,在汪道昆、钱思玉的协助下,为平倭寇,招募兵勇,王大刀、刘凯由仇敌变为知己,率先从军。矿工、乡民在他们的带动下,踊跃至衙前报名,凡一月,多达八千人。
戚继光在义乌日久,恐倭寇来犯,即率官兵、新勇,回师台州城北驻地,汪道昆与乡绅、百姓送至东门外十里长亭。
汪道昆道:“此次义乌宁息纠纷,全仗戚将军虎威及钱先生智谋,卑职并义乌百姓感自肺腑。怎赖军务倥偬,不便挽留,望戚将军、钱先生功成之日再来义乌一游。”
戚继光道:“日后打扰汪大人之处多矣。当前官兵闇弱,而义乌民丁强悍,下官他日将再至义乌,招募兵勇,还望汪大人输子民于军前,则国家甚幸。”
汪道昆道:“为平倭寇,理当效力。”其后戚继光又两次至义乌募兵,很得汪道昆之助,这是后话。
且说钱思玉随戚继光至浙东,参赞军机,操练官兵,催办粮草,无不极尽心力,深受上下爱戴。戚继光屡欲授钱思玉以军职,他总是付之一笑,曾道:“将军尝言:‘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将军一代名将,肩负平倭大任,小生碌碌无为,知遇将军于义乌,承将军错爱,待为上宾,实已荣幸之至!小生非为名利而来,能为将军奔走,效犬马之力,他日殄灭倭寇,息平海波,足矣!更有何求!”
戚继光赞叹道:“真国士也!吾不能及。”由是愈加礼敬。
钱思玉公务之余,从未间断教授冲儿;冲儿益发刻苦,文修武练,显见上进。刘凯道:“先生对我父子有大恩,虽为之死,不为过也。”
王大刀豪爽而口快无心,陆方偏激而固执己见;二人时常争论不绝,都乐意请钱思玉为之断;钱思玉剖断诸事,晓之以理,均能使人心悦诚服,二人尤其敬仰。
嘉靖四十年台州大捷后,钱思玉自金华督粮归营,随即交割清楚,当夜不辞而别,留下那一纸素笺。
两年来,戚继光始终不能明白钱思玉离他而去的缘由。烛光下,此刻戚继光又拿起那张素笺,思道:那“将有所图”是何含义?钱先生要“得手”什么?何时“再至”?
蜡烛已换过两支,呼啸的寒风吹起了帐帘的一角,晨曦透进了军帐,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戚继光吹灭了烛火,立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走出大帐,遥望同安城,叹道:“同安何日可下?钱先生要在也可以为我分忧。”又自语道“文秉才也该回来了。”
亲兵送来早饭,戚继光正待进帐就餐,中军官来报:“文秉才已回军营,听候传见。”
须臾,文秉才进中军大帐,向戚继光禀告了追踪乌南国,路遇廖展雄、胡宜秋,大闹徐公公府,千秋关救岳平,双姑岭结亲诸事;只是洞宫山艳遇二胡一节,羞于言及,略去未说。
戚继光听后,大喜道:“我已有破敌之策了。”又道:“快请岳少侠、何氏姐妹进帐。”
岳平等进帐参见毕,戚继光邀坐,上下打量片刻,爽然笑道:“当真是天生的两对。”
听此言,文秉才因年纪稍长,且见过世面,故举止大方,神情自然。岳平却因年纪尚小,生在山里,又是初出远门,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官,虽然戚继光温言说笑,蔼然可亲,但三军主将,不怒而威,是以心神浮躁不安,很是拘束。何氏姐妹曾经占山为王,虽见过场面,但说到儿女私事,自显女孩子家羞态,顿时粉脸飞霞,低下头来。
戚继光见状,岔开话题,呵呵笑道:“诸位年纪虽轻,则是侠肝义胆,不远千里,来助下官破倭杀敌,令人油然起敬。尤其是二位何姑娘,巾帼红妆,深明大义,难得之极,难得之极!”
何三姑道:“戚将军言过了,折杀我等了。”
戚继光对岳平道:“适才听文少侠说令师与胡大侠也要来军营,不知何时能到?”
岳平道:“小可也不甚知情,只是师父他们临行时,胡大侠说:‘你伤愈后径去福建,若我们尚未至军营,可找我哥哥胡宜春。’胡将军是师父的表哥,胡大侠的胞兄。按说师父他们应当先至,怎么戚将军还没有见到?”
戚继光道:“原来如此。”吩咐下去:“传胡将军来见。”
片刻,胡宜春进帐,道:“末将参见戚将军。”戚继光介绍了岳平与何氏姐妹、略叙情况后,胡宜春心道:我那表弟二十年不见,不想竟成了绝代剑侠!且还收个了徒弟,徒弟也有了标致的媳妇,而我胡宜春至今仍是光棍一条!
戚继光见他呆呆出神,道:“胡将军,怎么啦?”
胡宜春顿复常态,道:“末将给弄糊涂了,我只有一个妹妹叫胡宜秋,哪来的一个弟弟?”
岳平拿出胡宜秋的银针,道:“这是胡大侠临行时给的,要小可面交胡将军。”
胡宜春接过银针,笑道:“这是舍妹使的暗器。”
听了胡宜春的话,众人俱是惊异。何三姑道:“古有木兰替父从军,女扮男装,在军营十二年,也没人知她是女儿身,所谓‘扑朔迷离’。胡女侠易钗为弁,文大哥、岳兄弟与她会时暂短,哪能分清?”
众人正说话间,忽然中军官进帐报道:“有云南沐王府刘、白、方、苏四大家将求见戚将军。”文秉才等见有公事,退了出去。
戚继光道:“有请!”心道:我与沐国公素无来往,四大家将来此作甚?
刘果安等四人进帐,施礼后分宾主落座。戚继光道:“沐国公安好?不知国公爷委四位将军来敝营有何示谕?”
刘果安道:“国公爷很好,并向戚将军致意。国公爷遣末将等造次行辕,有书信在此,请戚将军过目。”双手奉上书信。
戚继光接览后,频频点头道:“沐国公素来贤德,闻名遐迩,虽然远居西南,则念及着我东南将士,下官并东南将士深感国公爷大德。四位将军押解军饷,不辞辛劳风寒,可敬可佩,下官这厢谢过了。”
刘果安道:“此次发掘建文财宝,实赖廖大侠、胡女侠之力,敝主人只是坐享其成,至于末将等跑腿传话,更不值一提了。”遂把寻宝始末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戚继光道:“国公爷信上说有廖大侠、胡女侠同行,何以不见廖、胡二位侠士?”
刘果安道:“廖大侠在衡阳遇到九华同门受辱,是以二位须盘桓几天,使我等先行一步,不日便到。”
戚继光慨然道:“国家有难,官吏军民同心协力,何愁倭寇不平!”即命摆酒款待刘果安等人。
第二天,刘果安等取了戚继光的回书,启程转回云南。
第十三章 误走倭酋(下)
却说大雪初霁,朔风凛冽,茫茫一片银玉世界,给人以衣不胜寒之感;然而娇阳东升,普照大地,仿佛在少女的粉脸上淡抹了一层胭脂,显得分外妖娆。三五成群的麻雀时而立于光秃的树梢,时而飞向碧净的天空,叽叽喳喳,无有休止,点缀着这冷清的世界,给它带来生息活力。
在同安通往泉州的大道上,走着四个年轻人,看模样是去泉州采办年货的乡下小贩,他们便是文秉才、岳平、何三姑、何五姑易容扮装的。
两对情侣结伴而行,其精神畅爽自不用说,尤其是岳平与二何,初为平倭功业效力,心情甚是激荡,一路上话儿特多,如那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同安城北戚家军大营去泉州一百来里,不知不觉间泉州城已隐隐可见,但却是夜色降临灯火初上时分了。
进了城,文秉才熟门老路,带着岳平、何氏姐妹,穿过几条横街,在万隆珠宝店附近寻一家客店住下。
次日天明,文秉才步至万隆珠宝店,找到了充当坐探的王老汉。这王老汉原是文秉才父亲船上的船工。他见文秉才仍是上次来时的商人打扮,自是认识,将他带至卧室,说道:“少爷一去两三个月,有眉目了么?”
文秉才道:“乌南国那厮送夜明珠去南京孝敬徐公公,绕道景德镇,订制了五只红瓷花瓶,是给萨摩王做寿用的,不知花瓶运到了没有?”
王老汉道:“我也听说花瓶的事了,只是还没运到。少爷放心,只要货一到,老汉就去客店禀告少爷。”文秉才于是回客店静候消息。
闲着无聊,文秉才带岳平、何氏姐妹在城内兜了一圈,又去城外游览名胜。这日至晚方回,见王老汉已在客店等候。
众人进了上房,文秉才道:“王大叔何时来的?有消息么?”
王老汉道:“来不多时。今天午后景德镇的花瓶已经运到,乌南国叫一个小头目带几个伙计,明晨护送花瓶到同安去,是以老汉赶来告诉少爷。”
文秉才道:“好得很!王大叔去万隆重珠宝店告个假,说家里有事,便来客店歇息,明晨我们到大道上恭候他们。”王老汉去而复来。
天刚黎明,万隆珠宝店的两辆马车出了泉州城,行走在通往同安的大道上。行了三十里,眼前呈现一片松林,那小头目道:“经过松林,弟兄们小心了。”
一言甫出,林内跳出四个汉子,旋风般地卷至,拦住了马车,不问青红皂白,举剑便斫。来者非他,正是文秉才等人。
小头目喝道:“何方蝥贼?青天白日,竟敢在此拦路抢劫!”
文秉才冷冷笑道:“岂止拦路抢劫,还要你们的狗命!”一剑当胸斫去。
小头目与那些伙计,只是些三四流角色,若对付几个真正拦路抢劫的盗贼,自是不在话下,此刻却遇到武功高出其多多的文秉才等人,便三下五除二,立即了帐。
文秉才向林中一招手,王老汉跳了出来,赞道:“少爷武功益发精进了!”又道:“三位也十分了得。”
文秉才道:“王大叔你看着马车,我们来处置尸体。”
四人将尸体拖进林中,扒下衣服,用雪搓净衣上的血迹,迅速地换在身上,从容走出松林,跳上马车。王老汉与岳平各驾一辆车,继续赶路。
申牌时分,到了同安城下,王老汉久在万隆珠宝店,会说一口倭语,当下叽哩哇啦,意思是:“我们是万隆珠宝店的,快开城门,东乡大掌柜命我等给大王送寿瓶来了。”
城楼上有个倭寇小头目,曾去过万隆珠宝店,他伸头一看,见是王老汉,便命倭兵开了城门,放众人进城。
王老汉驾车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儿到了一处高大房屋前。那房屋门前有一对石狮子,看光景是县衙,于是王老汉停了车,跳下去,与守门的倭兵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遍。
那倭兵通报进去,俄顷转来,说大王命即刻进见。文秉才等随王老汉走至厅堂,见萨摩王傲踞于上,齐叩拜请安。
萨摩王用倭语道:“东乡大掌柜何以没来?”
王老汉也用倭语道:“启禀大王,东乡大掌柜眼疾未愈,行走不便,再则也怕目标过大,招惹官兵,是以未能亲自前来。东乡大掌柜特命老仆与几个伙计护送寿瓶至同安,临行时东乡大掌柜说,大王寿诞正日他亲自前来拜寿。”萨摩王点了点头,命人即将寿瓶抬进厅堂。
须臾倭兵抬进五个大木箱,打开来,一色的大红绸缎裹着,揭揭绸缎,赫然五只红瓷花瓶,其高如人,每只花瓶上都有一个金色的“寿”字,光亮可鉴。萨摩王大喜道:“好花瓶,好花瓶!”
过了年,嘉靖四十三年,正月初十日,这一天是倭寇巨酋萨摩王的五十寿辰。戚继光早已派一支人马堵往泉州至同安的要道,防止乌南国来同安,坏了大事;现下正在调兵遣将,准备乘其不备,夜袭同安。军令一下,各哨营收拾停当,整装待发。
掌灯时分,戚继光升帐,道:“众将官听令:参将胡宜春领兵三千,带上登城器械先迫近同安城下,攻北门;游击将军刘凯、陆方各领二千人,围攻东、西门;游击将军王大刀领五千人,伏于南门外道旁,待倭寇逃出南门,斜刺击之,务必擒毙倭酋萨摩王。本辕自提大军随后接应,听我号炮一响,立即攻城,不得有误!参将钟离通固守大营,以防倭寇来袭。”众将官领令引人马去讫。
戚继光用兵颇合法度,兵法云:“围城必阙。”围城时只围三面而留一缺口,放城内一条生路,免得守敌作困兽之斗,然后在城外设伏兵袭击,正好令敌自投罗网。
且说胡宜春率三千人马,人衔枚、马摘铃,疾驰同安。行至离城半里处,听到城内谯楼正打一更,遂传令人马暂停,等候中军号炮,即刻攻城。
二更时分,忽听得冲天炮响,胡宜春挥兵抵达城下,急命官兵肩扛云梯,手持筤筅,蹚过护城河,架梯登城。
官兵们一手扶云梯,一手持刀枪、筤筅,矫捷如猿猴,迅速攀登。因是萨摩王寿辰,倭兵大都喝酒去了,守城的人不多,骤见官兵攻城,甚是惊慌,有几个沉着的,来推云梯。胡宜春身先士卒,用筤筅向倭兵戳去,那倭兵立即倒下。胡宜春手援雉堞,一跃登上城头,将筤筅挥舞起来,扫倒一片。这筤筅系将一二丈长的毛竹,用快刀截去嫩梢细叶,四面削尖枝节,锋利如刀,与狼牙棒相似,一名叫做狼筅,为戚继光自行创制的兵器。话说这当儿,又有十几名官兵登上城头,配合胡宜春向左右展开,瞬息之间,尽歼此处倭兵,迅捷地夺下城楼。胡宜春一面命官兵放下吊桥,一面下城打开城门。三千官兵蜂涌入城,猛虎般地向前杀去,呐喊声震天价响。
却说掌灯时分,在同安城县衙宽敞的厅堂正中屏风上,贴着一个硕大的金色“寿”字,“寿”字下一溜摆开五只景德镇红瓷花瓶;萨摩王身着大红寿服,端坐上方,接受寇目们的拜贺。
寇目们贺道:“敬祝大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秋万岁,永霸海疆!”萨摩王含笑受礼。
拜贺毕,在厅堂摆上酒宴,待萨摩王落座后,寇目位纷纷入席,于是觞觥交错,吆五呼六,大杯饮酒,满口嚼菜。一时唾沫飞溅,盏盘狼藉,他们作梦也没想到,官兵将至。
突然,一名倭兵跌跌撞撞地跑进厅堂,道:“报,报,报!大事不好了,城北门已破,戚家军杀进城来啦!”厅堂上群寇顿时哗乱,叫苦不迭。
萨摩王内心虽然惊恐,表面上却强作镇定,说道:“弟兄们不要慌乱,依次从后门退出,带领各自的部属,前去迎敌。”众寇目见大王如此吩咐,便陆续走出县衙。
二更时分,文秉才、岳平、何三姑、何五姑、王老汉正与倭寇的一个小头目在一处饮酒,忽听到五声冲天炮响,知是祝寿的礼炮,未曾理会。片刻之后,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他们连忙跑上大街,正逢北门败退下来倭兵,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倭兵道:“快逃,戚家军杀进城了。”
文秉才等人十分兴奋,也顾不得许多,沿街放起火来,高声喊道:“戚家军杀进城了,快逃啊!”
就在此时萨摩王已带领心腹头目与亲兵,窜出城南门,纵马飞驰,奔向漳浦。
在北门大街上,三个寇目领着六千髡头跣足的倭兵,正迎战官兵,拼死抵抗。胡宜春陡然遇到两倍于己的倭兵,一阵厮杀之后,伤亡六七成,仍不见援军到来,只得带领剩下的九百余人退出北门。
众倭寇见萨摩王已经逃走,也不去追赶官兵,折转身来,向南门而逃。胡宜春见倭寇退去,率兵直追至南门方向。等戚继光率大军到达同安,倭寇已空城而去,是以没遇到任何阻挡,顺利进城。
戚继光十分纳罕:这是怎么回事,遂设行辕于县衙,派出探马去各门探听军情。不久,各路将领及文秉才等人陆续至行辕复命。
刘凯禀道:“末将奉将军令攻打东门,时近三更,听号炮响,便破门入城,未见倭寇阻战,遂至行辕缴令。”
陆方道:“末将奉令攻打西门,号炮响后,见城楼倭兵已退,是以破门入城,现下缴还令箭。”
王大刀道:“末将奉令伏于南门外路旁,袭击倭寇。听到三声号炮响后,等了良久,也不见有倭寇逃出,遣探马近城一看,城门已然洞开,视道上车辙、脚印凌乱,想是倭寇已逃,便率众进城到行辕复命。”
文秉才道:“我等五人奉将军之令,混入城中,作为内应,但听号炮声响,四下放火,扰乱倭军。二更时分,我军已杀入北门,是以不敢待慢,沿街放起火来,此时我军在北门受阻,眼看倭酋萨摩王逃出南门,料想有王将军在南门外伏击,便不去理会。适才见将军进城,特来回命。”
戚继光听到“倭酋萨摩王逃出南门”之语,大怒道:“胡宜春哪里?”
胡宜春向前参拜道:“末将在。”
戚继光命令左右道:“将他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众将震惊,环跪于厅下,求情道:“胡将军自讨寇以来,初随俞大猷将军,后随将军,亲冒刀箭,英勇杀敌,从无畏缩,屡建战功,请将军念及于此,暂息雷霆之怒,姑且饶他这次,令他立功折罪。”
胡宜春原是福建总兵俞大猷部下爱将,以智勇双全而闻名。克复福建平海、兴化后,戚继光升任福建总兵,俞大猷调任广东总兵。俞大猷入粤时,将胡宜春荐给了戚继光。俞大猷为抗倭名将,戚继光在福建副总兵任上,俞大猷曾是戚继光的上司,是以素为戚继光所敬重。众将所以抬出俞大猷,是望戚继光能爱屋及乌,宽恕胡宜春。
戚继光冷笑道:“诸位想是不服,故而替他求情。本辕命他听号炮声响,即登城夺关。王将军未至南门,我号炮未响,他已攻进城去,违我军令,折我兵将,致使倭酋逃遁,难道不该军法行事么?”
胡宜春跪于厅下,分辩道:“二更时分,末将实是听到号炮,才攻城的。”胡宜春的两名牙将也都说听见了号炮声。
戚继光拍案而起,怒气冲天道:“二更时分,我大军离城尚有十里,发的什么号炮?”
文秉才道:“鼓打二更,正是众寇目向萨摩王行贺寿礼之时,倭兵放了五枚冲天炮竹,大概是胡将军一时攻城心切,误以为是号炮了。”
戚继光沉思一会,想道:胡宜春自剿寇以来,一直冲杀在前,从未违过军令,这次或许是误听号炮了。再者,如若处置不当,日后见到俞大猷,如何交代?于是怒气稍减,说道:“即使是误听号炮,身为带兵将领,也不应有之。这次看在众将求情的份上,权将脑袋寄在汝项上,拖下去打四十军棍,以戒而后!”
胡宜春道:“谢将军不斩之恩。”
胡宜春挨了四十军棍,皮开肉绽,连哼也没哼一声。他并不埋怨戚继光,只是自责:我误听了号炮,违反了军令,贻误了军机,打几棍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就是杀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此时有两个寇目因酒喝多了,一时没有逃脱,趴在厅后廊庑下,被戚继光拍案之声惊醒,是以听得一清二楚,只吓得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想道:好利害的戚继光!好硬朗的胡宜春!
胡宜春用刑毕,戚继光传令众将搜查城内,毋使倭寇漏网。众将去讫,戚继光自领亲兵寻查县衙。
月色已经西沉,繁星明灭点缀着夜空,戚继光手提长剑,由亲兵挑灯引路,步入后院,在假山花木间各处搜索。忽见两个黑影在视线中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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