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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君临天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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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女婴沉沉的,直要往地上坠。
“小今,小今!”
他唤,泪水从他好看之极的小小面庞一滴滴落下,飘在女婴的脸上。
他已衣衫褴褛,满身伤痛,而她水碧色的襁褓依然明洁如新,完全不曾意识到眼前的危机。
她本就乖巧,吃饱了羊奶便安安心心地蜷在男童怀里睡觉,一路的颠簸让她愈加感觉到亲人便在身边,睡得便格外香甜。
她睡够了,这会儿已经醒了,粉嫩的小嘴打着大大的呵欠,腹中还未觉出饥饿,看着眼前有张熟悉的脸,便咧一咧嘴。
男童的泪水飘到脸庞,湿湿热热地滑在她娇白的面颊,更像谁在逗她玩耍,她便咯咯咯地笑起来。男童落一滴泪,她便咯咯咯地笑几声,落一滴泪,她咯咯咯笑几声……
她完全不懂得这个让她欢笑的游戏有多么的悲惨,没牙的小嘴儿笑得说不出的天真可爱,黑黑的眼睛弯得跟月牙儿似的。
远处,隐隐又有马蹄声传来。
男童愈发惊慌。
他是某些人心中必须除去的祸害。天生颖慧和自小的神童之名,更坚定了他们斩草除根的决心。
他们不会放过他;而他到底只是孩子,除了一身的伤已经一无所有,的确不可能在未来看不到穷尽的逃亡之路上保全另一个孩子。
前面有木槿花开得正盛。
这朝开暮落,每朵只能竞得一日芳华的花儿,一早便迫不及待地盛开了。
从不是倾城国色,可满树繁花,同样娇艳夺目,芳姿婀娜。
他迈过及腰的荒草,努力托高手中的小小女婴,不让她的襁褓被露水沾湿,蹒跚地走向木槿花。
将女婴放下时,她还在笑着,咯吱咯吱地笑出了声。
他轻声道:“小今,也许他们很快就追来了,你要继续乖乖的,不能哭!”
女婴像听不懂,傻傻地看着他,忽而咧嘴一笑,开心地舞动手足,挣开了襁褓的包裹。胖胖的胳膊得以舒展,便拍打得更加欢快。
嫩白的胳膊上,有红色的印记随之飞舞,仿佛一只小小的蝴蝶,又仿佛一朵盛展的木槿花。
他替她裹紧襁褓,又道:“小今,待周围安静了,你可不许这样乖。你一定哭,大声的哭,才会有人听到,才会有人救你,知道吗?”
女婴天真地瞧着他,小嘴笑得咧得更开,露出湿湿软软的粉红色小舌头。
可他到底是要她哭呢,还是要她不要哭?
连他都不知道下面该如何趋利避害,叫她这个除了吃和睡、万事不知不解的小小女婴如何去辨别?
他终究呜咽地哭出声来:“小今,要不,你就在这边等着我,我……一定会想法回来带你走!”
说了这么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后,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奔了开去。
才走了几步,男童转过身,便已看不到没于草丛里的水碧色襁褓。
可他分明还听得到小今的声音。
她咯吱咯吱地笑着,咿咿呀呀发出唱歌般的娇软童声,听着很是开心。
莫不是以为又换了个游戏的方式?
也许,的确是游戏吧?
这个游戏,是以彼此的生命为代价。
如果失败,她会成为木槿花下的上好花肥,他会成为不知何方的孤魂野鬼。
也许日后孤魂野鬼飘到丹柘原时,可以遥遥看一眼开得繁盛热闹的木槿花,仔细地瞧上一瞧,有没有一朵花,长得特别像他疼爱的小今。
有着圆圆的脸,笑起来月牙儿般弯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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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眠的手伸向那张沉睡的容颜。
圆圆的小脸,若笑起来,大大的黑眼睛会如同月牙儿般弯起。
“小今……”
他轻轻地唤,声音已然低哑,浓睫仿佛沾了十六年前的沁凉露水,潮湿水润里带了巍巍的颤意。
日月换飞涧,风雨老孤松。
漫漫长夜,无限艰辛,从惨淡看着至亲的毁灭,到冷眼看着旁人的覆亡,心肠从坚定到坚硬,仿佛已稳若磐石,坚不可摧。可午夜惊梦,那柔软的笑脸和娇软的童声,似乎始终不曾断绝,并在不经意间将满怀坚厚如龟甲的防范与算计之心击打得粉碎。
“上天到底还是待我们不薄,对不对,小今?”
他抚上她的面颊,眼底湿润,却终于轻柔而笑。
“大人!”
珠帘被轻轻撩开,黛云屏声敛息走入,低低禀道:“太子妃身边的织布求见,说有事找太子妃。”
楼小眠不动声色收回手来,低垂的黑眸一转,再看向黛云时,已是恬淡如春水轻漾的温和笑容。
“请他进来。”
他若无其事地喝着已经凉透的茶,依然云淡风轻,清雅怡人。
仿佛记忆里时那个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小小男童从不曾存在过,就像他从不曾心狠手辣踩着他人的尸骨和鲜血走到今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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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染,尸骨筑成青丝冢(一)【五千字】
更新时间:2013…6…27 0:58:26 本章字数:5305
木槿睡得迷糊,依稀听得楼小眠与青桦、织布低低说着些什么,却正困倦着,也懒得睁眼起来。殢殩獍晓
有楼小眠在,自然会把一切发顿得好好的,她又何必多费心?
这种信赖和敬服似乎从见面的第一天就有,随了日复一日的相处变得愈发深切。
半醒不醒时,只闻织布道:“这是徐姑娘临走时留下的纸条。大约是感激公主守诺,且徐渊已死,她不用听他们威胁,反思量着报仇,却已把她知晓的都说出来了。”
半晌,楼小眠道:“哦,她知晓的到底有限。直接威胁她的人是他父亲的一个故友,曲赋身边的主簿。这人倒是不难处置,但目前犯不着打草惊蛇。她又提到此事应该与泾阳侯以及京中一位姓张的大人物有关。甾”
“张?”
织布怔了怔,“公主已从那垂死的胖子那里听说,上回酒楼之事的背后指使者,与一个起笔为‘广’字的人相关。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广平侯吧?那些江北小官吏虽然无法接触到远在京城的广平侯,但慕容继棠是广平侯的独子,若他们知晓了慕容继棠的身份,当然不难猜到一切都与广平侯相关。广平侯后面,难道还有个姓张的大人物?”
“怎会只有个广平侯呢?铜”
楼小眠支颐轻笑,“此事等和太子会合后,可以再看太子那边的线索细细推敲。”
或许,线索早已够了。
但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该由他下这个论断。
君臣之道,从政之道,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高远明白。
青桦静了片刻,小心道:“依楼大人的推断,太子目前处境可能很险?”
楼小眠道:“方才我不是细问你慕容继棠的言行吗?或许也证明了我的猜测。之前在伏虎岗便敢派刺客劫杀太子、太子妃,如今在他们的地盘,突然发难的可能性更大。何况此事广平侯已经栽了进去,皇上、太子认真要查时,连皇后也未必保得住他们那一支。太子年轻,锋芒太露,再加上这边生擒慕容继棠,对方狗急跳墙的可能很大。”
木槿听得背上一层汗意,一缕难受之意从心头生发开来,渐渐如丝网般密密袭来,便再也睡不着,连忙翻身坐起,叫道:“楼大哥的意思,江北有人打算公然谋反?”
楼小眠、青桦等便一齐转头看向她。
木槿给看得不自在,红了红脸才道:“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让太子出事吧?父皇身体本就不好,万不可让他因太子再受惊吓。”
楼小眠向圈椅上一靠,轻笑道:“若非亲见,真不敢相信,太子妃居然待太子这般情真意重呢!瞧来传说中太子百般冷落太子妃之类的流言,半点儿也听不得!”
木槿尴尬,脸庞愈发霞光潋滟,恼怒地瞪他一眼,恨恨道:“都说了是因为父皇的缘故……便是我待太子格外好些,也不该被笑话吧吧?楼大哥这是吃醋呢,所以见不得旁人对太子好?”
“我吃醋?”楼小眠失笑,“好罢,既然太子妃一片孝心,咱们还是准备准备,先去和太子会合,也好见机行事。”
木槿应了,却看着楼小眠绝美却苍白的面颊发愁,“可楼大哥正病着,只怕禁不住路上奔波吧?”
楼小眠微笑道:“其实不妨事。和我在一处这么些天,难道不曾发现,我便是病好的时节,也便那样。如今虽病着,每日吃药调养,也不至于病重到什么地步。一路我坐马车缓着些行走便是,你若等不及,可以另备了车赶过去,或者越性骑马,更见得咱们萧女侠威风呢!”
他目光温煦柔和,微笑之际看着精神也不错,便瞧得木槿宽慰了些,忙道:“太子目前应该身在北乡吧?横竖也不远,咱们先遣人马将此事禀报了太子,令他心存戒备,想来以他的才智,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木槿还是和楼大人一起坐马车吧,正好可以一路继续聆听楼先生教诲!”
她故意学男子向楼小眠深深一揖以示敬意,顿让青桦、织布掩口而笑。
楼小眠撑不住,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已笑得十分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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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里外的驿馆里,许思颜正在赏花。
他立于窗口,边欣赏着白日里盛展的木槿,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接二连三的禀报快捷而低调地传到他跟前。
“太子,吴锦玉出首慕容继贤的文书已经预备好。”
“慕容继贤已经出门,但他几个心腹部属都没过来。他这边若出事,他们随时都能调兵相救。”
“庆将军已拿了太子手谕前去包抄慕容继贤的将军府。”
“慕容继贤快到驿馆了!”
“太子,万事俱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许思颜静默这许久,终于唇角一扬,淡淡答道:“知道了!”
沈南霜奉上茶来,他接过,轻轻啜了一口,微笑道:“这茶仿佛比寻常的香些,怪好喝的。”
沈南霜忙道:“北方干燥,所以找大夫问过,另加了两味益气润肺的药材一起泡,不想反而茶味更佳。”
许思颜点头,“亏你细心,处处想得周到。其余饮食也需当心,咱们防范得紧,他们明着未必能下手,但难保不会暗中思量着动手脚。”
沈南霜轻笑,“太子放心,平时一应饮食用物,我们都曾细细检查,差不多的事全都自己动手,不会给人可乘之机。何况每日所用碗筷俱是银制,谁又下了得手?”
许思颜低头喝茶,细细回味着舌尖的清香,轻笑道:“嗯,有你在,我放心得很。”
放下茶盏,他起身,带成谕、周少锋等前往前厅。
那里,正摆着一桌鸿门宴。
等人入彀志在必得的,却是他许思颜。
沈南霜却凝视那泛着浅浅金黄的残茶踌躇片刻,才跟了过去。
茶盏里另添的药物,她已细细问过大夫,药性虽热了些,但绝对不会于身体有碍。
能如此赤胆忠心细致认真照顾太子的,除了她,这世间只怕已找不出第二人来。她命中注定该是太子的人,且她必须成为太子的人。
她却不知,那个将药给她的黛衣女子,正抱着一把箜篌,懒懒地站于另一个院落,趁着旁人各自忙乱着准备出场演奏歌舞时,正低低地向帮她整理衣裙的青衣老妪说道:“太子要对慕容继贤动手了!”
青衣老妪轻声答道:“主上吩咐,旁观即可。”
“旁观……慕容继贤完了!”
黛衣女子的话语仿佛蕴了惋惜,可美到妖异的妩媚明眸却闪过快意,“落到许思颜手里,绝不可能再有翻身机会!”
青衣老妪微笑,“解语姑娘该解气了吧?”
箜篌丝弦在纤纤素手里轻轻一撩,不成调的乐声亦如昆山玉碎,如芙蓉泣露,似可凝云驻泉,令人魄动神驰。
她幽幽道:“不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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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本就在高凉呆得有些倦了,此时悬心许思颜,遂令人收拾收拾,决定甩下小山般的帐册,第二日便去北乡郡。
泾阳侯、曲赋等人面上虽诚恳万分地挽留了一番,实则如释重负。
派去擒拿许世禾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他们不得不跟木槿请了罪,只说许世禾可能有同党,派出的人找到了却没能抓到他,还伤亡一大批,求太子妃、楼大人多多包涵,最好在太子跟前美言几句……
如此,便是派出去的人落到了木槿他们手上,追究起来也只是在帮忙抓人而已,谁又能分辨出他们的私心?楼小眠看着病快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抓点他们把柄,他们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澹台氏、季氏等盼她离去更是如久旱盼甘霖,只差点没烧香点烛放鞭炮恭送这位煞星快快离去。织布略露了点口风,言道太子妃嫌路上开支大,有悖吴帝勤俭节约传统,又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在泾阳侯府呆着。
澹台氏闻知,当即大方捧出一叠银票、两盘首饰、三匣珠宝、四套衣衫,奉作太子妃程仪,供她一路盘缠。
于是,第二日木槿上车后,便与楼小眠赏那晃花了眼的珠宝首饰。
楼小眠摇头苦笑,“我说木槿,别说你那堆山积海排了整条大街的嫁妆,便是皇上这几年的赏赐,都已十分可观了吧?你居然还贪着这个?”
木槿欣赏着手中玉镯,笑盈盈道:“那可不同,这是我自己挣的!”
“挣的……”
楼小眠忍不住斜眼睨她,“讹的吧?”
木槿嫌弃地掷下玉镯又瞧别的,不以为然道:“怎能说是讹呢?这话别人依,连澹台氏都不会依的。她明明是心甘情愿送我的银物,满心只怕我不收呢!”
楼小眠苦笑,“那是,便是民间,若能请走瘟神换得一家平安,也会心甘情愿,甚至倾家荡产在所不辞……”
木槿便狠狠瞪他,“现在居然怪我了?都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教你什么了?”
“教我量入为出呀!这些日子你扯着我看帐本,不就在教着我怎么斤斤计较,量入为出吗?”
楼小眠结巴了,“斤斤计较,量……量入为出?”
“我虽然有银子,可你不是说,无论治国治家,最忌坐吃山空吗?你看,这些日子本就在路上花了几百两银子,怎么搁得住又送了徐夕影一千两做嫁妆,青桦正和我嘀咕快要入不敷出呢!不是因为抓广平侯那位皇亲姨侄,我又怎会费了这许多银子?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要想法讨回来。”
她将一对碧玉簪递给楼小眠,“这对簪子成色不错,送你吧!”
楼小眠瞧着簪头线条柔美的玉兰雕花,愕然道:“给我?这是女孩子用的吧?”
木槿道:“对啊!你好好的大男人,真心也罢,假意也罢,总之别老是和太子沾在一处惹闲话。正经快娶一门妻室吧!女孩子们都喜欢这个,你遇着喜欢的姑娘,便送给她们,包管事半功倍。”
楼小眠接过,打量着打磨精致的花朵,“送喜欢的姑娘吗?”
“是呀!”
楼小眠便笑了笑,将那一对碧玉簪插到木槿发间。
木槿蓦地红了脸,连忙将簪子拔下,微愠道:“喂,你干嘛又打趣我?”
楼小眠笑意微微,目光空澹明净,“没有,我是喜欢你。”
“……”
“漂亮可爱的女孩儿我都喜欢。这里全是男人,只剩你一个女孩儿,就是癞蛤蟆都能被认作天香国色了。我便没得选择,自然只能送你。”
“……”
古人诚不欺我,惟小人与小鸡肚肠的女人难养也。
这一行人中,论起小人,楼小眠若敢谦称第二,绝无人敢自称第一……
偏偏还能如此风轻云淡,宛若天人。
没天理呀没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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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七夕,木槿很无辜地被拉在小山般的帐册里,错过了双星乞愿、穿针乞巧;随后的中元节,也顾不得避忌,匆匆忙忙在路上度过。
但比她更不情愿的,是不得不到另一个世界去过中元节的一些人。
中元节又称鬼节,注定了灰暗和不祥。
许思颜赶在中元节的前一天生擒了慕容继贤,并在庆南陌和吴锦玉的支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几个主要党羽捉的捉,杀的杀,浑不在意在这雷厉风行的手段中,到底多少鲜血染红黄沙,多少性命梦断荣华。
再怎样威风赫赫,手可通天,有皇太子的运筹帷幄,终只是随风逐水去,水送波痕远。
而许思颜温文谈笑下的凛冽狠厉,也开始叫那些沙场里见惯血雨腥风的老将们都开始胆寒。待中元节那日随着庆南陌赴太子之宴时,无不兢兢业业,再不敢托大拿乔,生恐一不小心,中元节成了自己的节日。
许思颜目的乃是借惩处跋扈将领巩固君权、整顿军纪,待见众人知趣,知自己已成功大半,心中甚喜。他已收到木槿之信,知背后主使者与广平侯有关,一边叫魏非等加紧密审慕容继贤等人,一边回信过去,让他们缓些行走,以楼小眠身体为重。
至于木槿,她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但背上那处刀伤深了些,恐怕也经不起颠簸。
随着慕容继贤被擒,此处大部军队已在他的部属掌控之下,至少北乡、燕安这两郡暂时都可安生许多。
而他终于有了闲心,可以静静赏一回北方风光。
北方地形峻雄,气侯偏寒,但此时炎夏刚过,气候倒也适宜。
尤其是此处,层山叠翠,重湖清嘉。烟柳画桥下,荷叶田田,青绿的莲蓬扬着头,似北方女子们野性不羁的笑脸。
荷叶掩映中,有小亭精巧如画,又有一眉目如画的美人正弹箜篌。清澈的音乐透过荷叶飘摇和水声潺湲悠悠传出,愈发缠绵柔美。
明明是刚入秋的北乡,却宛如三月江南韶光明媚。
若非亲见,许思颜还真不信偏僻近北疆的北乡会有如此旖旎的风致,而且是江北大将庆南陌的别院。
他忽便想起,若木槿过来,只怕她也会大大惊喜。
人间世,江湖无日不风波(一)
更新时间:2013…6…28 1:03:53 本章字数:3241
这丫头装疯卖傻,避免因状况未明、羽翼未丰时与人缠斗会吃亏,这三年倒也过得逍遥。殢殩獍晓可到底一直被规矩拘着,在蜀国时又极年幼,想来出门的机会极少。
既然一切安排妥当,陪她在附近多逛一两日应该不妨。
何况,雍王许从悦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上雍与北乡毗邻,当日将许从悦封于上雍,并拨银令其自训府兵,闲时为民,战时为兵,对外宣称是因距北疆颇近,所练府兵既可宿卫王府,又可备以征防,实则是把皇家的一双眼睛按到了这群狐狸中间。
尊贵的皇亲身份再加上自身的不俗实力,才可能震住那群被纵得目中无人的骄横官吏珂。
许从悦虽娇贵了些,喜欢不时赖回京城住上几日,倒也颇有才干。如今的雍王府,亦是江北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
许思颜想去瞧瞧基本处于许从悦实际控制下的上雍郡,顺便带木槿尝尝那里醋鱼。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轻淡笑意轻轻漾开,柔和恰如此刻桥下的一池碧水俪。
风过起涟漪,一圈圈荡开的波痕很有规律地划过水面,却似被一处凌乱扰到……
“解语姑娘,解语姑娘!”
有青衣老妪急急奔到那亭里,扑到栏杆边向水中凝望。
荷叶田田,看不到人影,却见方才美人弹奏箜篌的亭子里,只剩了一张茵席和一张箜篌,美人却不见了。
周少锋远远瞧见,失声道:“有人落水了!”
许思颜皱眉,“救人!”
几人忙奔过去时,却听沈南霜道:“大约是投水吧?那女子甚美,我特地多看了几眼,觉得她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眼错不见便已在水里了!”
那女子显然不会水,给捞上来时已经晕了过去。
一堆人忙着施救时,已有人在告诉许思颜这女子的来历。
女子名唤花解语,正是慕容继贤送给许思颜的五名美人之一,却是人如其名,不但容貌是五人中最出色的一个,性情也是温柔贤淑,比花解语。
她擅弹箜篌,颇得慕容继贤宠爱。
自然,再宠爱不过是个侍姬而已。若能派上更大用处,慕容继贤丢出去她时也是毫不犹疑。
“她和慕容将军……那罪人很亲近,既奉命接近太子,多半别有用心。如今慕容罪人被太子擒拿,解语姑娘应该是害怕了,才自己投了湖。”
青衣老妪弓着身子小心地回禀着自己的猜测。
许思颜沉吟,“哦,花解语?畏罪投湖?”
青衣老妪犹豫道:“其实……解语姑娘过来这几日,我看她挺和气的,做事也从不逾矩,应该不曾做过对太子不利的事吧?”
许思颜眸光一凝,“你是什么人?”
青衣老妪忙道:“老妪班氏,蒙先帝青眼,当年曾带班入京为先帝和众位王爷唱过戏。如今老了,戏班早就交给子侄们打理。前儿庆将军听说慕容继贤送来这些女孩儿,怕她们没规矩,故荐了我到驿馆帮着管带管带。”
许思颜听闻是庆南陌荐来的,这才点了点头。想来庆南陌早吩咐过她多加戒备,方才注意到种种细节,并毫不避忌直言回禀吧?
成谕在旁沉吟片刻,悄声禀道:“太子,恐怕没那么简单。上次在泾阳侯府,我等查过和绿藻一起进府的那女子,虽然仓促间并未打听到她确切身世,但听闻也是个绝色美女,素穿黛紫衣裳,擅弹箜篌。”
正与眼前这位花解语特征相似。
许思颜负手打量着那落水的女子,却见她被人压于石凳上控水,墨黑的长发湿淋淋直垂到地上,愈发显得脸色惨白,身肢柔弱。
虽是无声无息,口不能言,亦有种令人心生怜意的妩媚。
且很奇怪的,他觉得她似曾相识。
他的记忆力颇佳,几乎敢确定,即使她也曾到过泾阳侯府,他都应该没见过她。
“泾阳侯……”
他嘲讽而笑,“果然是个有心人,这女子着实美貌,美貌……”
他这样说着,却懒得再多看她一眼,自顾往别处游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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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许思颜回屋,便听沈南霜禀道:“太子,那位解语姑娘已经醒过来了,正过来叩谢太子救命之恩,要不要见她一见?”
许思颜侧头,便见窗外一架凌霜花攀援墙角妖娆而上,胭脂色的喇叭状花朵一簇簇开着,倒也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秀丽。
只是不知怎的,他忽觉得还不如种那朝开暮落的木槿好。
好养又好看,而且实用。
若是惹恼了他,尽可辣手摧花,摘了那满支的花朵亦使得,——横竖明日还会重新迸绽,一样睥睨自若地繁盛着。
沈南霜见他只顾盯着窗外,双眸闪亮如星,唇角笑意温柔,再不晓得那思绪飘到哪里去了,不觉一愕。
她忐忑地又唤了一声,“太子,解语姑娘在那凌霄花下等着呢!”
许思颜回过神来,再往那凌霄花下打量,才看到地上跪着的黛紫身影。
他轻笑,“既然她满心想自尽,谁救了她便该是她仇人才是,怎么反要谢我?不过横竖今日无事,且唤进来吧!”
沈南霜应了,出去对那花解语低低吩咐了几句,才领她进来。
许思颜猜着必是在教她些规矩,以免惹他不快,再不曾疑心,惬意地靠在榻上,边品着沈南霜泡的茶,边计算着木槿他们的行程。
北乡距高凉并不太远,便是再怎样地缓缓行着,明日也该到了。
他与楼小眠相交日久,这阵子独自与慕容继贤等众多军中将领和当地官吏周。旋,很是吃力,自是怀念从前总在紧要关头助他一臂之力的楼小眠。
不过奇怪的是,他忽然发现,他似乎更记挂另一张笑盈盈的小圆脸儿。
小圆脸儿上生着双大大的黑眼睛,多讨喜多可爱,看着多顺眼!尤其一笑大眼睛弯作一对月牙儿,粉嫩如花瓣般的面庞捏着多舒服……
嗯,地上跪的这女子的确绝美倾城,若是往日,他不免多看几眼;兴致来了调笑几声,也算不负他风流太子的虚名。可惜,她太瘦,下颔太尖,眼睛里的娇怯柔弱媚态横生,又怎比得过木槿那丫头爽朗谈笑,如一轮明月皓光洒落,潇潇洒洒占尽风流……
“罪女花解语,叩见太子殿下!”
花解语娉婷而跪,雪肤花貌,瑰姿艳逸,明明娇柔妍媚琼花般的女子,却着了一身深黛无纹的衣裳,平白多了几分端庄沉静之气。
沈南霜有些懊恼地盯着眼前女子,心下已有悔意。
或许她不该真的把她引到太子跟前。
这样的***,天上少地下无,若太子动了念头,加上她本人的心计,日后她站稳脚跟,却未必有旁人的立足之地。
悄悄窥向许思颜神色时,沈南霜才略略松了口气。
他看似正瞧着花解语温和浅笑,可眼神游离,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
等花解语见礼完毕,许思颜才慢悠悠看向花解语道:“怎么?不想死了?下回想死时万万先说一声,我必不叫人救你,也免得误了你的事儿。”
花解语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却道:“罪女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莫赎。但承蒙沈姑娘开解,罪女也想通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罪女年纪尚轻,纵曾失足,若得太子垂怜,也未必这辈子便毁了!”
许思颜便看向沈南霜。
沈南霜红了脸,在他身后悄声道:“成大哥不是说她与泾阳侯有关么?我也盼着能为太子分忧,所以劝了几句。”
许思颜便转向花解语,懒懒地支着额,问道:“你有何罪孽,且先说来听听。”
花解语磕头应了,才缓缓叙道:“先父花天瑞,原是军中一名裨将,因七年前参与剿灭流窜到燕安的山贼时渎职,导致整座村落被贼人劫杀一空,故而被处了绞刑,我也被充作官妓,过了三年不人不鬼的日子。直到……直到有一日慕容继贤遇到我,不知怎地便看上了我,将我带入了将军府……”
人间世,江湖无日不风波(二)
更新时间:2013…6…30 1:02:28 本章字数:3207
“哦!”
许思颜点头,“他于你有知遇之恩,你自当竭力效忠以图报答。璼殩璨晓”
花解语的面颊便浮上绯色,“是。罪女认定是他救民女于水火,随即便死心塌地跟着他,也……也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
“比如?”
“比如……慕容继贤想拉拢雍王,遂伺机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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