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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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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怀瑾老远啊了两声,等走近了,一听清楚,忙不迭的跑过来,连滚带爬的,裤子都没系稳当,黎嘉骏本来还听着旁边的学生在抒发愤慨,此时却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怀瑾跑到面前,他是个圆脸的清瘦男生,一眼看去像高中生,他很激动的盯着黎嘉骏:“您就是吗?您就是吗?”
“额……是……”黎嘉骏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那,请问您去过哪些战场啊?能讲讲吗?”那些学生一边问着,一边以弱不禁风之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在她四周,星星眼望着。
果然不妙,这天黑都讲不完啊,黎嘉骏颇有些苦恼和自得的想,便答:“我去的地方多了,你们到了哪儿看大公报,有个叫小伯乐的登了照片的,那就是我去过的地方了。”
“小伯乐!你就是小伯乐!”怀瑾几乎要晕过去,他转身随手就近抓了一个女学生唾沫横飞,“啊啊!我看到小伯乐了!我小时候就看他的简报!他居然,他居然……”
小时候……黎嘉骏哑然,她有多老!
那女学生相貌圆润可爱,短短的妹妹头被摇得晃来晃去,她哭笑不得:“你别摇啦,小伯乐在后头!”
怀瑾带着一串口水转过头,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双手捂心表白:“小伯乐先生!我,我还在中学就看大公报,你,你拍的长城抗战,鬼子脖子上的铁环,我,我记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前阵子就指着看你传战报!平型关那儿,北平那儿,嘤嘤嘤……”
“好好好!”黎嘉骏又是高兴又是哭笑不得,“嗯嗯嗯很高兴认识你,啊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不不不小伯乐先生,您,您,您住哪,我能给您写信吗?我给大公报写信,但没收到过回信,我,我……”
“这次寄重庆的大公报分部就行了。”二哥的声音在后头响起,他自人群总扶起黎嘉骏,笑容婉约,温文尔雅,“各位同学,舍妹与我还要赶路,就不打搅了。”
黎嘉骏不甘愿啊,她好想给崇拜者签名啊,好想自拍啊!她也是有崇拜者的啊!可二哥铁钳紧紧的,硬是把她塞进了车里,那些学生老远还喊:“伯乐先生!我们重庆见啊!”
“重庆见!”黎嘉骏挥手。
“啊啊可我要去昆明啊!”那个怀瑾一脸暴走状。
“还去什么昆明,与我们一道去重庆吧!”有学生笑。
黎嘉骏不知怎么的就急了,重庆虽然是陪都,但是有大轰炸啊,她大叫:“别别别!去昆明好!我去昆明找你们!去昆明啊!”
车子发动了,学生们都站起来挥手,还有人喊谢谢先生的糖,场面几乎是其乐融融的。
等到看不见人了,黎嘉骏才惆怅的转回身,抱怨:“为什么不让我多聊一会儿!我有崇拜者诶!崇拜者!”
“我知道啊。”二哥无奈,“我也才想起来。”
“什么?你知道?”
“你以为为什么那个男学生给你寄信没收到回信?那时候你在杭州。”二哥苦笑,“你刚去那次半年没回来,刚开始大公报连着给你拿了几麻袋回来,家里都吓着了,后来你没再供稿,信就少了。”
“哇!”黎嘉骏就剩下惊叹了。
“一开始家里担心你心不定,商量好了不跟你说,怕你一激动跑绥远①去,结果后来信少了,就也忘了。”
“哦……”黎嘉骏想想,觉得可以理解,便不再说什么了。
车里寂静了很久,就在二哥头又一次往下点的时候,黎嘉骏忽然啊的一声,拿帽子捂住脸在车里左右翻滚:“啊啊,我有粉丝诶!我也是大拿了!啊啊!”
二哥:“……”
“对了!他们不读书吗,这成群结队的,是要流亡去哪?”黎嘉骏忽然反应过来,可这问题刚问出来,教科书上某个词就自动给了她答案。
二哥倒是微笑起来:“难怪你不知道,就前几日,长沙临时大学又要搬迁了,就是去昆明。”
“长沙临时大学?”黎嘉骏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的,还真没关注教育界的事儿。
“哦,就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他们仨原本南迁到了长沙组成了长沙临时大学,现在你也知道这战况,势必要西迁了,下一步就是去的昆明,这迁来迁去的,可不就有学生要掉队吗?”
这答案和黎嘉骏脑子里闪过的不一样,可转而她又感觉叮的一声,浑身一颤:“等等,他们迁到哪去?”
“昆明呀,往西南走。”
“西南联大?!”
二哥颇有些惊讶:“是说要改这个名儿……你怎么知道?”
黎嘉骏头毛都要竖起来了:“西,西南联大!”
艾玛!老天这是嫌她北京的高校副本单刷没刷够,直接给她整个联大任务链来爽爽啊!
她无力扶墙:“咋办,哥,我有点晕……”
“怎么了这是。”二哥扶过来,“你也是大学生啊,至于激动成这样?”
“你不明白……”
在她已经完全用手机代替报纸的年代,她在妈妈看的报纸的背面层瞟到过一个介绍西南联大的专题。
她没有细看。
可标题那行字却烙进了她的脑子里,让她在此时想起,莫名的震撼揪心。
“用我八年,换你永远青春。——西南联大。”
作者有话要说:
①绥远抗战发生在1936年,是33年长城抗战后又一大胜利,此战包括著名的百灵庙大捷,是傅作义将军成神之地,他镇守在那儿抵御了当时蒙古啥啥王和日本貌似是土肥圆的联合进攻,还炮制了当时中国历史上第一辆装甲车(卡车包了一层铁皮→_→),从此善守之名名扬天下。长江韬奋奖的鼻祖之一范长江(师兄~~~)也是在那个时期进行西北地区考察,写了《中国的西北角》成名。
西南联大资料太多了,而且良莠不齐,实在看不过来,所以不会写很多,可能出现若干失误,望体谅→_→
第149章 流亡教室
按原计划,车队至少要三天才能到达宜昌,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可是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难民的流量,途径众多小村小镇,各自治下路况都不同,穷点的就让你打田板里的路过去,不幸遇到难民流,光等他们“过马路”就要许久,心情不好了就不等,驱赶喊路也要许久。富裕点的土路能倒是能开车加走人,可当时的内陆,车辆的拥有量差不多是全国的十之一二,这土路宽敞绝不是为了开车,故而坑坑洼洼的,车也不敢开快。
这么走走停停,第三天都快天黑了,宜昌城的影儿都没。
意外情况时有发生,大家都很淡定,二哥让车队到路边停着,吩咐姜副官:“庭遇,你去找找这附近下脚的地方。”
“是!”姜副官下了车,到后面骑了匹马就去了。
一般有大路有稻田的地方附近都应有村寨,昨日也是错过了原计划的村落,姜副官顺着人烟也寻到了新的村落,大家都很平静。
如果可以,自然是住在屋檐下最好,可也不是人人有这待遇,如果是军队和官员,大多数村庄都会放行,但如果是流民,不管男女老少,基本没有村庄会放进去,实在是难民有时候势大,谁也不知道放进去会有什么后果,大部分老实的难民在明白这个道理后也没力气强求,基本都选择晚上睡在野外和田里。
其危险自然是不言而喻,却又无可奈何。
黎嘉骏刚从一次打盹儿中醒来,刚才很运气过了一条平坦的路,她腰酸背痛的压根不愿清醒,时不时的就在车里睡了过去,让时间显得快点儿,此时终于停了,她便忙不迭的下车,开始做广播操。
二哥在车里拿出了一叠纸,又开始清点起来,一边清点一边叮嘱:“别跑远了,刚才路过一群难民。”
那等会儿那群难民估计就会赶上来了。
黎嘉骏应了一声,她做完了广播操,忽然有点内急,想到二哥的吩咐,便道:“哥,我有三急……”
二哥啧了一声,放下材料往不远处的树丛点了点,黎嘉骏便拿了点手纸走过去,确定二哥在放风,她蹲下来就地嘘嘘起来,放完了水 ,刚半拉着裤子要站起来,忽然看到眼前的树缝里有一双眼睛!
“啊啊啊!”她寒毛倒立,砰一下往后倒,坐在一片湿润的土地上,当场就崩溃了!二哥大叫着:“怎么了怎么了!”稀稀拉拉拨开树丛的声音就急促的靠近。
这时,面前的眼睛消失了,一个小萝莉站了起来,圆圆的苹果脸,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塌鼻子,樱桃小嘴,长得颇为讨喜,她一脸茫然的看着黎嘉骏,又有点瑟缩和羞赧:“姐姐……”
“没事儿!别过来!”黎嘉骏这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匆忙提起裤子,心里欲哭无泪,见了个鬼,这跟尿裤子有什么两样,一屁股坐在自己刚尿过的地方,太心塞了!可面上却不能有什么已装,绷着脸低头看小孩儿:“你,你在这儿,干嘛!?”
小萝莉很委屈:“我,我在拉粑粑,拉不出来……嘤嘤嘤!”
“……”黎嘉骏一低头,发现果然小萝莉还光着两条小白腿儿!
“哎哟!”她递出剩下的手纸,“擦擦,擦擦,快穿上裤子。”
小萝莉接过草纸,倒是会用,看来有点教育。
二哥站在远处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怎么回事?”
“有个小孩儿!”黎嘉骏回道,她刚回完,就见面前的草丛里,稀稀拉拉站起好几个小孩儿。
黎嘉骏:“……一群小孩儿!”
二哥:“……”
这时,不远处有个人匆匆跑了过来,叫道:“怎么回事?”
黎嘉骏定睛一看,那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穿着典型的知识分子的装束,圆眼镜长褂黑围巾,身上左一个右一个背了不少布包,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背篓,把他一个瘦弱的身板武装的像个肉山大魔王,难怪声音气喘吁吁的。
稍远地方有个个儿高点的男孩向他跑去:“校长,没事儿,苹果拉粑粑撞着人了。”
“哦!”校长悠长的答了一声,抬了抬眼镜,老远的喊过来,“不好意思!这些孩子还小,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啊!”
黎嘉骏心里苦,她被吓得坐自己尿上了,心酸的快滴醋了,偏跟谁都不能说,只能强颜欢笑:“没事儿没事儿!”说罢便不大想说了,心急火燎的回头冲二哥低声叫:“哥,给我拿条裤子来TOT!”
二哥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噗的笑了一声,乐不可支的回头到车上,他倒还有点人性,藏着掖着带过来,不仅有干净裤子,还有一条月经带。
……想太多!
……想得好!
黎嘉骏又缩进树丛,鬼鬼祟祟的换了裤子,又藏起了月经带,包好了脏裤子,一身轻松的走出树丛,就看到有十来个小孩子已经排排坐在车队旁边的树下,端端正正的,前头还有一个女子蹲在那给苹果小萝莉擦眼泪。
黎嘉骏走近了,就听那女子声音温柔的安慰:“苹果不哭,早上多喝点水,就能拉出粑粑了哦!”她若有所觉,忽然抬头,与黎嘉骏的眼神碰个正着,两人皆是一怔。
“你……”
“……你!”
“黎嘉骏!”
“程丝竹!”
那女子激动的表情刹那冻结,毫不犹豫的反驳:“我不是程丝竹。”
“……”黎嘉骏立刻囧了,“哦哦我记错名字了,但我们是室友!哎呀!对不起我狼心狗肺的……”
“没良心!”那女子哭了出来,眼泪在脏脸上划过两道泪痕,“我是许梦媛!”
“对呀!梦媛!”黎嘉骏激动的要忘了哭,她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居然能,能在这!”
两人都激动的说不了利索话:“对啊,竟然能在这!”
在黎嘉骏短暂的东北大学生涯中,她唯一一任室友,就是许梦媛,两人还没相互熟悉就被迫在九一八后分别,黎嘉骏回了家,许梦媛则被学校安排人护送到了老家。
全没想到此生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这么多年了!”黎嘉骏都快呼吸不过来了,语无伦次,“缘分啊亲!你要是个男的我都该嫁给你了!”
“哈哈哈!”许梦媛也没说的,只知道又哭又笑,听她说完,才想起什么,放开她往后指指,羞涩道,“那是我先生。”
正是那个中年校长,他笔直的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微微笑着,见黎嘉骏看过去,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
黎嘉骏往后指了指二哥,许梦媛笑:“我知道,那是你二哥。”
“咦,你怎么知道?”
“入学的时候不是他送的你吗?虽然有些变化,但我记得可深,他把行李给你送到寝室里后,就叉着腰指挥你整理房间,还让你把我的也整理了,说你那么讨人厌,不先讨好下室友,铁定不出一个月就让人赶出来……”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可笑了没一会儿又怅然了,“然而我们还没共处一个月,就分开了。”
黎嘉骏哭笑不得,拉着她坐到一边:“你不是在山东吗,怎么过来的?”
“山东还没沦陷的时候,我先生就觉得不对,带着我们迁出来了。”许梦媛轻声道,“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大点儿的是当初带出来的,小点儿的是路上捡的。”
黎嘉骏数了数,整整十七个孩子,他们先是好奇的看了她俩一会儿,随后被校长吸引了注意,他正在嘱咐着什么:“你们太厉害了!”
“哪儿有,我们也没什么目标,就躲着战火,慢慢走呗。”许梦媛微笑,“一开始没什么目标,后来先生听说大学都西迁了,就干脆带着我们往西了,毕竟有教育的地方才有秩序,而且……”她回头甜蜜的看看,“他知道我想把大学读完。”
我也想……黎嘉骏默默的想,见识过这儿的大学氛围,总觉得她上辈子上的是蓝翔……母校对不住……蓝翔也对不住……
“梦媛。”校长忽然唤了一声,“我去了,你……”
许梦媛点头:“我晓得,你去吧。”
校长走了,黎嘉骏好奇:“他去哪?”
“哦,附近应该有村庄,他去讨点吃的。”许梦媛淡然道,站了起来,“稍等一下呀。”
说罢,她弯腰从一个背篓里拿出一本书,对娃娃们道:“拿出书来,翻到上次的地方。”根本不给黎嘉骏插话的机会。
娃娃们很乖的翻出书本,许梦媛带了一句:“泛,爱,众,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
于是一片稚嫩的声音就跟了下去:“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
“行高者,名自高,人所重,非貌高。”
“行高者……”
他们读了大概半个小时,等到众多难民过去了才结束。许梦媛说了声休息,娃娃们就乖乖的喝水坐着,她拿着书走到黎嘉骏一边坐下,叹息:“书都快读完了,再不走到就弹尽粮绝咯。”
黎嘉骏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你们,一路上都这样?”
“恩,他去弄吃的,我教书。”许梦媛喝了口水,“课不能停,路上遇到了流亡学生,还会请他们上两堂课,这一路,远比学校学得多。”
一对夫妻,十七个孩子,在唯一的成年男性不在的时候,这长长的一段时间,就只有一个女人和一群孩子了。
这是一个太过孱弱的群体,比只有一个女人还要孱弱,可这又是一个太过强大的群体,让黎嘉骏自愧不如。
“一路过来,很难吧?”
许梦媛抿着嘴,半晌,点了点头,见黎嘉骏表情也沉下去,又安慰道:“还好,快到了呢,很快就好了。”
黎嘉骏也提起精神:“是啊,如果你们到重庆,我可以罩着你们呀!”
“我们不去重庆。”
“为什么?那儿是陪都啊!”
“首都物价高呀。”许梦媛无奈。
黎嘉骏语塞,她发现自己来了那么多年,依然十指不沾阳春水,要不是在没有物价可言的战场,要不就是完全不需要她操心物价的家里,不由得有些无奈:“好吧,我一会儿问了我二哥要地址,你有需要,千万寄信给我。”
“好。”许梦媛笑了,“所以你看,其实事情总会好起来的,比起其他人,我们能遇到你,真是撞了大运呀。”
“这么想,好像也对。”黎嘉骏强颜欢笑。
两人都沉默下来,许梦媛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拿出书本,继续读。”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分,队伍里开始分干粮,虽然都是冷的,但还是引得小孩子们心神不定,二哥便让手下都让一份口粮出来,许梦媛看着小娃娃们眼巴巴的样子,只能笑纳了,黎嘉骏顺便把剩下的半包方糖也都发了。
这比有干粮吃还让小孩儿雀跃。
又等了一会儿,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姜副官回来了,校长还没回来。
许梦媛略有些焦急,便问姜副官在路上有没有见着人,姜副官说他出村一会儿就见到了,只是没想到是同路的。
分别在即了,二哥的车队摆在那,不可能容许黎嘉骏陪着许梦媛一直等着,两人很是依依惜别了一番,等确定许梦媛记了地址,终究时再没拖延的理由。
最后帮他们点了一堆篝火,到底还是要走了。
黎嘉骏坐着车往姜副官指引的村落去,她回头,看到沉沉的暮色中,许梦媛领着一群小豆豆站在那儿朝他们看着,许久都没有坐下。
行了没一会儿,她便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消瘦男人,伛偻着腰抱着一个包裹,匆匆忙忙的在往回赶,擦肩而过时,似乎绊了一跤,她回头看,校长回身捡起一只鞋穿了,抬头,朝她点了点头。
她挥了挥手,遇见许梦媛时都没有的酸涩,却陡然涌了上来。
沿途乞讨,沿途教书,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民族呢?
第150章 长江纤夫
黎嘉骏一度分不清宜昌和宜宾,连本来脑子很清楚的二哥都被她搞糊涂过,直到老远看到了宜昌城,黎嘉骏总算确信自己不会搞错了。
连去过的地方都搞错未免有点太蠢。
宜昌并没有城墙,原先似乎是有的,但现在拆的一干二净,车队进去的时候,马路四通八达,人流如织,很是繁华多姿,其街景几乎与汉口一般无二,但细看就会发现马路后的民宅还是狭小晦涩,仿佛光鲜下的阴影,冷不丁在缝隙中会出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来。
由于路上的时间超过了预算,二哥并不打算再在一场逗留,车队径直去往宜昌商埠局去停了一下,黎嘉骏刚下车扭了个腰,他便和姜副官一道火急火燎的冲出来:“快上车!马上有船腰开!”
一路上看着难民的惨状,黎嘉骏已经充分认识到船的重要性,立马跳起来窜进车,一行人紧巴巴的往码头去,结果开了没一会儿就傻眼了。
满满,都,是,人。
这已经是交警亲至都无法hold住的混乱了,难民,商人和普通市民汹涌在码头上,拖家带口,行李满身,几乎人人都举着手,有的是招呼人,有的则捏着船票,很多成组织的大多在一旁的棚子里观望着,守着货物的,守着自家老板的,皆一脸焦躁。
早知道很多人乘大船到此,都必须换小船,所以这般大规模滞留的场面也在意料之内,可黎嘉骏还是被吓到了,手紧紧抓着二哥的手臂:“哥,咋整?!”
“整啥!就这么整!”二哥咬牙切齿,一扶帽子,打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往前一望,整个人的气势就血腥了一下,他探手握了一下抢,还是松了开来,“所有人下车!背货!”他命令道,“嘉骏,那箱材料你来拿!快点!”
大家听到命令,全都行动起来,姜副官很是无奈:“黎少,这车……”
“停在旁边,你先去雇人把剩下的都运了!然后你留在这!和小李一道负责把车运过去!”
“是!”
黎嘉骏虽然无所谓自己也当苦力,可是她却没想到上来就是重量级的,她那小身板,手脚并用要在这样的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尚难于登天,此时双手抬着一个有她半个身子大的皮箱子顶在头上,整个人像一朵蘑菇一样行走,那简直难得要跳河了,她前后左右的汉子没一个腾得出手帮衬,一群人各自顶着木箱皮箱大麻袋在人民的海洋里左支右绌,没一会儿她就汗流浃背,手抖如筛,脚步也蹒跚起来。
好沉!
好想砸死前面那人!
身边还有一个哭叫着的娃娃被老爹顶在头上从她的箱子边飘过去,哭喊声中是所有人化成一股洪流一样的怒吼:“我们有票!让我们上船!”
船就在眼前,烟囱里黑烟腾腾。
“快点!那船不上人了!就等我们!”二哥在大吼,“骏儿!撑得住吗!”
黎嘉骏涕泗横流:“成!成的!”
二哥抬头看了她的箱子一眼,忽然一顿,转而低下头,领着汉子们闷声炸宇宙,疯狂往前挤,黎嘉骏几乎是被带动着往前扑,总算跌跌撞撞的冲上了船,最先上船的几个立刻反手接过她的箱子把她往里拉,待李司机和姜副官跳下船,船员立刻关上了船门!将众多殷殷伸过来的手挡在了岸上。
黎嘉骏虚脱的坐在地上,靠着船舱呼哧呼哧喘气,一旁坐了一个运输队的士兵,就是他刚才转手接过了黎嘉骏的箱子,此时他一边喘气一边笑:“黎秘书你熊的!”
“哈?”黎嘉骏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你咋提的这个箱子啊,比俺的沉多了,唉呀妈呀,刚提上俺差点给你扔出去,哈哈哈!”
“……哈?”
士兵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闭上了嘴,嘿嘿嘿傻笑。
黎嘉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双手抬了抬堆在一边的一个木头箱子,这箱子很大,她差点就抱不住,幸而边上钉了木条方便抓握,她咬牙一提,差点仰天倒下去!
嗷!这木头箱子比她的皮箱子轻多了( Д)!
她这才明白过来,其他汉子抬的都是电台,每个箱子顶多两个电台裹着稻草,一个电台也不是实心的,外壳包裹着一个金属核心,看着大,其实并不重。
而她那个皮箱子,美其名曰资料,白话点讲是纸,却是密密实实一箱子纸啊!她大学坐飞机回家一箱子衣服永远不超重,一小箱子书年年超重啊!
所以说她,唯一一个女哒,扛了全车队最重一个箱子吗!
越想越悲愤,连二哥刚才看她一眼突然沉默的样子都想起来了,他肯定明白啊!黎嘉骏愤而转头呐喊:“哥!”
二哥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你知道!”
“咳,本来想给你最小的箱子嘛!”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穿小鞋?!”
“……”他摸摸鼻子。
旁边众人看得乐不可支,纷纷落井下石:“黎秘书,长官肯定是故意的!打他打他!”
二哥肃起脸:“放肆!以下犯上!”
这话一出,果然没人嬉笑了,黎嘉骏才不管,她捶着酸软的手,哭哭啼啼:“欺负人,嘤嘤嘤!”
二哥没办法,找人负责把东西搬到货舱,就回来,蹲在她面前,背对着她:“上来。”
黎嘉骏毫不客气的扑上去,他刚站起来,船就一晃,开了,她大半个身子都在围栏上,外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人山人海在码头上汹涌着,船笛鸣响的那一刻,更大的声浪冲天而起,却又转而因为失望而高高落下,举着票的手放下了,人们头顶的娃娃们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停止了哭泣,和身…下的大人一起呆呆的看着船起航。
贩夫走卒,军民男女,他们眼里全都隐射倒映着一条船,那船身雪白,映在眸中,像是某种光芒,然后缓缓消失。
上船时的轻松心情忽然就没了,船上的人看着岸上,岸上的人看着船,没有送别,没有欢呼雀跃,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随着人声的减弱而升起,揪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黎嘉骏爬下二哥的背,她没心情再玩笑了,只想快点回到房间中,不再看这情景。
二哥把她安排到一个船员休息室就走了,他们并没船票,这是船长安排下来给腾出来的,也就一个上下铺供他们两人,其他运输队的成员只能去货舱睡吊床。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宜昌城还近在咫尺,不由得一阵心累,干脆倒头睡下。
这船叫民权号,隶属于卢作孚的民生公司,载重也就八百吨,却明显超载,一开始太忙乱了没注意,只当过道上满满的人只是没回房而已,却不想那些人不是没回房,而是真没房,她一觉醒来,开门就踩到一坨软软的东西。
趁着灯光定睛一看,艾玛,吓毁了,过道上横平竖直的全是人!躺着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过了一百本恐怖片!
然后她默默的关上了门,除非拉撒,都不出门,蹲在房里种蘑菇。二哥每日都要清点货物,去船长处商量事情,基本没什么闲下来的时间。船上物资不够,乘客都是自备粮食,有很多侥幸混上船的难民,衣衫褴褛,吃喝拮据,有时候就扎堆往上望着,看着一等舱,虽然没什么行动,但也着实恐怖。
宜昌到重庆走水路要三四天,是漫长且危险的一程,但同时也美绝人寰,因为这一段路也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统称,三峡。
即使以前曾经玩过一次,但重走一遍,跨越了时间,感觉自然是完全不一样,可惜的是上辈子她是穷学生,吃不消船上物价,吃着泡面游三峡,而这一次却是有钱没处花,啃着干饼逃命。
这正是开春化冰,水势最盛的时候,逆流而上破费力气,沿途还要经过许多水流湍急的险滩,船且行且停,马达轰鸣,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但等到第二日傍晚一个叫驼背滩的地方时,船却停了下来,还下了船锚。
此时二哥正巧在房中,两人一道往外看,这儿河道相当狭窄,除了左手边一个滩涂,右边却直接就是万丈垂崖,夹在这儿的水流很是湍急,看过去让半个旱鸭子黎嘉骏心惊胆战。二哥低咒了一声,如往常碰到险滩一般走了出去,黎嘉骏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也跟了出去,正碰上一群船员在大声呼喝,有一个大副站在船头,朝着悬崖挥舞着旗子。
黎嘉骏好奇望过去,竟发现那悬崖的石壁上竟然有一条狭小的路!那小路极为狭窄,甚至只能说是一条缝隙,基本平行于船只,那而站着长长的一排人,密密麻麻的近百个,一眼看去白花花的,竟然一丝不挂!他们正扛起什么东西,顺着他们的动作往回看,船上不知何时已经被绑了许多粗大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正系在悬崖上那一排人身上!
这该不会是……这肯定是……长江纤夫!黎嘉骏几乎无法思考,只能盯着悬崖上那在石缝中排成长长一排的人。
竟然是纤夫!传说中的纤夫!
大副举起了旗子。
忽然,一阵高亢嘹亮的声音在山涧中响起:“嗨!拖!扛!出艄类!”
紧接着,就有一群人低沉而大声的响应:“嗨!嗨哟哟!嗬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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