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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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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明天再说吧。
    她回了家,既是在廉玉家已经睡过一觉,可余家离她家并不近,这颠簸一路还是让她身心俱疲,她的窗户正对着后院,随便看了一眼,见后院那些难民住的地方一片静谧漆黑,便不再去多管那些难民怎么样了,也不管床单被褥一层灰,自己打了壶水随便洗漱一下躺下就睡了。
    晚上又被防空警报和各种轰炸声惊醒几次,她对此其实已经习以为常,面无表情的迷瞪了一会儿,又躺下继续睡。到了早上,却还是被一阵哭声惊醒了。
    哭声就在后院。
    她睁着眼看了天花板许久,叹口气坐起来,随便套了件大衣打开窗户往后院望去,只看到一群女人围成一圈一抽一抽的哭着,没听她们说什么,也看不出个花样来。
    没办法,换上衣服,用水壶里已经冷了的水洗了把脸,她漱着口下楼,刚走过楼梯拐角,就和楼下沙发上坐着的人对上了眼。
    “……咕咚!”卧槽喝下去了!好冰的水!
    她下意识抬手用袖子擦掉了嘴边的水,随即感觉更加窘,对上余见初略带笑意的目光,她尴尬的摆摆手:“额,嗨,一大早的,哦不,好久不见,恩,那个,你怎么来了?”该死早知道昨天不去找廉玉了,现在都不知道如何面对鬼督头了!
    
    第115章 沿河撤退
    
    余见初站起来,他长相变化不大,只是气质变了不少,更加沉稳,没了当初刚见时那外放的煞气,而且还是穿着中山式的外套和长裤,显得挺拔而威严,以前别人一看他就会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疤,现在则是被他震慑许久才发现他脸上还有点小瑕疵。
    然而这样就显得更man了……黎嘉骏神游。
    “有点事,正好是你家,就过来了。”他点了点后面,“你是不是听到动静了。”
    “恩。”黎嘉骏点了点头,她原地迷茫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是什么事啊?”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冯阿侃正从后门走过来,一脸沉重,看到黎嘉骏,愣了一愣,问候道:“黎小姐早,您醒了?”
    “我后院那么大动静,能不醒吗?”对着冯阿侃,黎嘉骏立马状态复活,“出什么事了,死人了?”
    “恩。”冯阿侃偷偷看了眼余见初,“还真死人了。”
    “……”黎嘉骏目瞪口呆,“我没对她们做什么呀,怎么会……饿的,冷的,病的?”
    “不是你的问题。”余见初走到她身后,热气腾腾的,“是我的问题。”
    黎嘉骏更糊涂了:“你,你昨晚不是在码头……哦……不会吧……搬货,轰炸?”
    余见初点头,表情平静:“我们雇了力夫连夜搬货,遭到了轰炸,有三兄弟都死了,我想亲自上门看看,却不想就到了这。”
    三兄弟!黎嘉骏脑海中呼的划过那个平和多难的老母亲,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多想,可无论如何,不管是谁家死了三兄弟,这未免太过惨痛。
    “我,我和你去看看。”她再没了半点不自在,努力平静下来,只是声音还有点漂移,“阿坎,帮个忙,麻烦您跑一趟,置办点吃的吧,多弄点,记我账上。”
    “记我的。”余见初道,语气不容置疑,“走,后院。”
    黎嘉骏心神不定,说实话她对那些难民的态度并不好,毕竟人家是占了她家的陌生人,她没赶他们已经很好了,实在做不到和颜悦色,昨晚吃那碗面的时候她是有考虑在离开之前和这些人好好相处的,却不想行动还没开始,人却已经遭逢大难,她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们。
    东家吧,她也不向他们收租子;朋友吧,不现实,人家估计也不认……
    胡思乱想间,她却已经跟着余见初走到了后院,一些正说着安慰话的女人看到他们,纷纷转身,有些惶恐的看着他们,顺便扯扯一个哭得厉害的女人的衣服,那女人转过身,抹着眼泪鼻涕看过来:“东,东家?”
    他们不认得余见初,喊的是黎嘉骏。
    黎嘉骏连连摆手:“别别别,我不是你们东家,我又没让你们做什么,我就是听说……哎,节哀顺变。这,这位是余先生,他来看看你们。”
    她不大清楚余见初在码头是个什么角色,只能把他推出来自由发挥,余见初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上前两步做了个揖:“各位,在下余见初,负责码头雇佣事宜,昨夜亲见三人于日寇轰炸中牺牲,听闻三人家有高堂妻幼,于心不安,特上门慰问,战事吃紧,大家生活不易,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余见初一定尽力而为。”
    众妇女面面相觑,随后纷纷鼓励的望向其中一个女人,那女人便是之前黎嘉骏刚来时显得比较刻薄的一个,她抹着眼泪,却全不见了刻薄样:“什么帮的上帮不上,男人都死了,怎么想都活不下去啊!”说着又嚎哭起来,抓住旁边昨晚给黎嘉骏做饭的女人,“大嫂啊,你来拿主意吧,我实在是不想活了!”
    这两女人居然是妯娌!黎嘉骏心一沉,那那个老人,多半是三个死者的母亲了。
    果然,随着老二家媳妇那句“不想活”落地,周围忽然一阵惊呼,一个老妇人被众女人七手八脚的抬了出来,正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她双眼紧闭,嘴角冒着白沫,身体不自然的抽动着。
    “这是中邪啦!”有女人惊叫道,“快找大夫啊!”
    “作孽啊!我婆婆她哭死啦!”那老二家的媳妇还添乱。
    老大媳妇略镇定点,擦着眼泪:“我去找大夫!”说着她转身进草棚黎嘉骏一见那样就猜是中风了,一把抓住余见初拨开人群冲过大叫:“让开!别围着,这是中风了,直接送大夫!余大哥,帮忙抬一下这大娘!哎等等,不,不知道能不能动啊,这这这……”她完全没受过这方面培训,压根想不起中风了该怎么办,这下一出口,所有人都一脸期待信任的望向她,搞得她一阵懊悔,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下好了,连余见初都微弯腰一副等她说走就抬起病人的架势。
    “不成!不能挪!”她最后还是决定稳妥点,“余大哥,你有没有医生的电话,喊一个过来方便吗?我大厅里有电话机。”
    余见初点点头,快步走出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黎嘉骏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让大家把老太太放在床上,保持通风,见忙来忙去的都是两个媳妇,下意识的问:“那个,老三的媳妇呢?”
    不说还好,一说旁边的妇女又哭了:“三郎可怜啊,媳妇都还没娶上呢!这下好了,一家子就一个独苗,还是一个傻儿!”说话间,旁边的妇女就牵着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站出来,那小男孩木头木脑的,黄绿的鼻涕流下来也不擦一擦。
    这一晚上带给这个家庭的打击未免太大,黎嘉骏连设身处地都不敢,在一群女人的哭声中也酸了鼻子,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好像刚才在楼上往下偷听时,就没听到谁说什么安慰的话。
    实在是说什么都无益了。
    远处,炮声又响了起来,战火越来越近了。
    好不容易回趟家,没到家就被捅个半死,家人没见着,朋友去南京,家还被人占了,好不容易安稳睡一晚,早上醒来楼下一气儿去了三个兄弟!一家子男丁全没了!
    黎嘉骏可以肯定自己已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别人哭,她就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等余见初打电话回来,看着这样的场面,脸色也不大好,他走过来安慰众人:“医生很快就来,医药费和抚恤金过会儿就送来……嘉骏?”
    “恩?”黎嘉骏抬起头。
    “别打扰她们了,来,阿侃带吃的来了,先用早点。”
    黎嘉骏看还昏迷不醒的老婆婆,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木呼呼的被拉起来,跟着到了饭厅,早饭已经摆好,余见初拉开椅子,把她按下,又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再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吃吧。”
    “……”黎嘉骏看这架势,有些哭笑不得,这到底谁是主谁是客,可被人照顾着心里总是很熨帖的,乖乖的埋头吃起来,还不忘让冯阿侃把多买的包子馒头送到后院去。
    这边余见初把她照顾好了,自己也很自然的吃起早餐,黎嘉骏吃了一会儿才想起:“你是不是一晚没睡?要不上楼休息下吧,我昨晚看了,我二哥的被褥都还在。”
    余见初摇头,他喝粥不用勺子,直接一手粥一手馒头,喝一口粥就一口馒头,吃得很快却没什么声息,一眨眼两个馒头已经下肚,这才舒了口气:“无妨,手头还有些事。”
    “哦,要帮忙吗?”
    “恩。”他认真的点点头,“麻烦你养好伤,川江不好走。”
    黎嘉骏眨眨眼,怔愣了半响,苦笑:“这可真是个艰巨的任务啊。”
    “所以容我监督你了。”他微笑了一下,“你休息吧,那老人家和那三兄弟的事,是我该处理的,你就不要多管了。”说罢,他披上外套就出去了,和匆匆赶来的大夫擦肩而过。
    大夫来了一眼就确定老太太中风了,一翻捣腾后总算是把老太太弄到可以搬到医院的程度,随后一群人闹哄哄的就去医院了,中风这病对现在这仅存的妯娌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负担,黎嘉骏除了让她们安心住在自家后院,把原先金禾的房间整理给老太太,也没法帮别的忙了。
    家里面愁云惨淡,没见到亲人的她却平白住在了一个家破人亡的气氛里,真是又憋闷又无奈,就连冯阿侃都受不了跑了。她琢磨了一下,干脆整理了自己的稿件和胶卷,往《大公报》的办事处去交差,楼先生阵亡的事报社肯定知道的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续抚恤工作。
    早上吃了饭后跟着医生一番折腾,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外面又到了昼夜生活交替的时候,好在报社总是有人值班,她并不着急,干脆裹了裹大衣一路走过去,顺便看沿途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填填肚子。她买了两个米糕边走边吃,等到了报社,刚好塞下最后一口,还没敲门,门就啪的开了,冲出一个人来,两人啊的一声撞在一起。
    冲出来小伙儿猛如牛,黎嘉骏当场就被撞飞了出去,她下意识的一撑,只感觉周身一阵噗呲作响,估摸着自己的伤是该又裂开了,痛得她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没起来。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出门的小伙儿慌忙上来扶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您没事吧,哎呀,哎呀!怎么流血了!”
    一撞撞出这个效果,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清秀的小脸扭曲成一坨双手挪来挪去都不知道往哪儿扶,黎嘉骏倒是疼习惯了,嘶的一声后撩开大衣看看渗血的腹部,又面无表情的合上,抬手让小伙子抓住拉起来,站直了淡定道:“没事儿,旧伤。”
    “这这这……”小伙显然很着急,又往远处望又看黎嘉骏,忽然顿了顿,试探着问,“你是……黎……”
    黎嘉骏抬眼看看他:“恩?”
    “黎……黎嘉骏是吧!”小伙儿叫了一声,“黎先生,你不记得我拉,哦你是不记得我,我那会儿还是实习生,前阵子刚转正的,我叫卢燃,燃烧的燃,我好几年前见过你,那次你和小李哥抢着去前线,我就站在一边看着。”
    黎嘉骏点点头,冷静了一会儿,问:“你这么着急,去哪?”
    “哦,刚刚小李哥打电话来,国·军要撤出闸北,在苏州河,要我快点带了相机过去。”卢燃表情纠结,“黎先生,要不我给您叫个车吧,我,我实在……”他说着,又往远处张望了好几下,好像这样就能看到苏州河似的。
    “叫车吧。”黎嘉骏有气无力的说,“去苏州河。”
    “不不不我替您叫车去医院吧!”
    “我们,一起,去苏州河。”黎嘉骏一字一顿的强调,“我没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卢燃无法,叫了车跟在一边,没一会儿就问一句:“黎先生您好吗?”“黎先生您行不行?”搞得黎嘉骏很是烦躁:“死不了!别吵!”他才讪讪的闭嘴。
    虽说办事处就在苏州河附近,但是跑起来还是要许久,等快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远处隐约可见火光,已经被所有人习惯以至于下意识忽略的的枪炮声又隆隆而来,迫在近前,远望河对岸,闸北区现在已经一片废墟,几乎看不到什么高楼,到了河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黎嘉骏在卢燃的搀扶下下了车,两人并没有挤进去,而是登上了旁边一间咖啡馆的露台,那儿很多国内外的记者站着,他们有些拍照,有些聊天,有些还在录像。
    一个眼熟的人走上前来,正是三二年的时候和她抢着上长城前线的小李李修博,几年不见他已经颇为成熟,表情沉静,看到黎嘉骏也是一愣,但也只是点点头,随后就让卢燃走到他占着的露台上去拍照,等卢燃站好了,他才轻声问候:“黎小姐?”
    黎嘉骏颔首:“李先生。”
    两人相视苦笑。
    “终究还是一同到前线当记者了。”李修博感慨,“有耳闻您今近日的经历,实在是……不知如何说。”
    “那就别说了,说说现在吧。”黎嘉骏心里的感慨也就一闪而逝,她隐约觉得经历了前阵子那些阵仗,她的心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了起来。
    “日军增援登陆了,国·军准备西撤,不在这儿恋战,上海地势太平,不好打。”李修博回头看看,那些谈笑风生的洋人记者,压低声音,“看来那个说法是真的,上海主要是打给这群人看,争取国际影响,你瞧,他们多开心。”
    黎嘉骏也回头,看着那些夜色中的洋人记者,他们和夹杂其中的中国记者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边拿着咖啡糕点,时不时拍照摄像,还对着河对岸指指点点不亦乐乎,另一边则表情沉凝,不是拍照和做笔记,就是呆呆的望着对面,有个男记者拍几张照片就用袖子擦擦眼睛,擦过了继续拍,拍好了再擦眼……
    第几次了,眼看着宣誓保护自己的队伍撤退。
    北平的撤了,天津的撤了,太原的要撤了,现在,上海的也撤了。
    黎嘉骏心中的酸涩一阵阵的发胀,她凝神望向河对岸,那儿远远的,有一列列的队伍沿着苏州河往西行进着,全都是步行,少数车上载着东西。
    这支队伍依然庞大,沉默而连贯的往外走,从这儿出去的,基本是已经在淞沪战场上经历了数次生死的兵了,虽然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可黎嘉骏清楚的知道,他们身上的军装已经被硝烟熏得漆黑,手上和身上有搓不掉的血迹,双手满是握刀握枪的茧子,脸上僵硬如岩石,行动因为疲惫而迟缓的犹如机器人,可眼里却积攒着杀气。
    他们要往西去了。
    “李修博,他们会去哪?”黎嘉骏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喃喃着问,却完全不想得到答案。
    李修博却完全不会体会到她的心情,他和她并排站着,望着对面轻声回答:“南京。”
    “哦。”黎嘉骏嘴唇抖了一会儿,本还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116章 八百孤军
    
    队伍撤了整整一夜。
    外国记者天一黑就走了,中国的记者却就着远处炮火的火光呆呆的看了整整一夜。
    意识到中国军队在撤退,日军一路疯狂的追过来,以至于队伍撤退的姿态越来越狼狈,到最后几乎是快步在跑,断后的部队却迟迟不见过来,等到黎明初现,河对岸已经一片寂静。
    李修博再次站起来远眺,越往远处看,天色越是昏沉漆黑,浓重的硝烟已经凝聚在对岸上空三个月散不去,可还是有人会不停的往那儿看,却不知打该看什么。
    忽然,他像被刺痛一样的转过身,长长的呼吸了几下,黎嘉骏裹着衣服伸头望过去,正看到硝烟和云层的交界处,一面旗帜正在缓缓升起。
    膏药旗。
    黎嘉骏忽的颤抖起来,她一把抓住李修博的衣角,手上青筋突起,牙齿咯咯作响。
    李修博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眼睛通红,只能缓慢的拍着她的背,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哽咽声响起,竟然不止一声,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眼角处那个一边拍照一边哭的男记者已经蹲到了墙角,压抑的哭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咽。
    膏药旗还在升起,它在一幢建筑物的顶上,越来越高。
    这场景仿佛和北平的热气球重合在了一起,比直视烈日更加刺痛黎嘉骏的双眼,她不想再为这样的景象哭泣,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看到,一次又一次疼痛到难以呼吸。
    “……走吧。”她站起来,转过身,匆忙的擦了下眼睛。
    这时卢燃刚买了早饭回来,看到天台上的景象不由得一愣,可很快调整了表情,默默的拿来了温热的豆浆杯塞在黎嘉骏手心。
    “吃早点。”他干巴巴的说,把烧饼油条给了李修博,“李哥,先吃早点。”
    李修博接过来梦游一样的咬了一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到了顶端,仿佛在半空中飘扬的膏药旗,咬了咬牙,回头深呼吸了一口,平静道:“你回去拟稿吧,等会我把她送到家了再来找你。”
    卢燃顺着李修博的目光望过去,愣了一下,转眼这大小伙子眼泪就汹涌而出,他用袖子粗鲁的擦了好几下眼泪,断断续续道:“我,我先去,找老照叔,把照片洗了出来。”他收起相机,又道,“李哥,这个稿,我……我不知道……”
    李修博皱着眉,显然也很心塞:“主要强调部队转移保卫南京吧,上海地势太难守,还有国际势力介入……等等!”他忽然站起来,双手撑着露台栏杆往东面看去,黎嘉骏顺着看去,什么都没看到,但很快她听到了一阵枪声,机枪哒哒哒响着,清脆快速,随后轰的一声,手榴弹炸响。
    “那边还在打!”所有人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往那儿望去,果然在河对岸隐约有一栋巨大的四方体的房子,那儿窗口里火光不停跳跃着,楼下不停的炸响,碎石混合着火光炸起,连绵不断。
    “那是哪儿?”黎嘉骏伸长脖子望着那边问。
    李修博正手忙脚乱的整理东西,闻言往那边望了一眼,想了想,笃定道:“四行仓库!”
    “……四行仓库?四行仓库!”黎嘉骏整个人一个激灵,狠狠的抖了一下。
    “对,就是那个四个银行联合造的仓库,很坚固,不会是有队伍来不及撤被困在那了吧,快快快过去看看!”李修博手里拿满了东西,只能用头招呼她,而周围其他记者也都在整理东西准备过去。
    黎嘉骏整个脑子都是一团混乱了,激动的手颤脚颤,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跟在后面沿着河往那儿跑去,那儿看着不远,却也跑了许久才到,可她完全没感到累,身上的伤口都没影响到她。幸好李修博反应快,两人跑到四行仓库对面老匣桥边的桥头铁丝网外巴着,死死盯着对面。
    四行仓库刚才响了一阵子枪声后又沉寂了,这里战火不旺,还没被硝烟掩盖,可以看到巨大的五层楼的仓库外包围着层层路障和铁丝网,那仓库异常坚固魁梧,虽说窗户大多碎了,可是墙体却极为坚·挺,虽然有明显的弹痕,可却可以看到弹痕几乎穿透不了多少,里面坚硬的钢筋水泥顽强无比。
    “到底是银行的仓库,当初它修起来的时候就花了大力气!”李修博是真上海人,对这个仓库略微熟悉,顿时激动的感叹起来,“而且里面储备也很足,可以打!”
    “打个鬼!他们为什么不走?这样就被围困了呀!”黎嘉骏很着急,她隐约知道四行仓库,可又是耳闻而已,前因后果一概不知,只能心里瞎着急。
    此时自觉去跑腿的卢燃回来了,愤愤然道:“那个咖啡馆不让我们进,只准洋人进!”
    沿河正对着四行仓库就有一家带露台的咖啡馆,本来他们想借用露台的视野,现在看来是不行的了。
    对于租界这样的情况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不能强求,干脆霸着这个视野点不动了,旁边也趴了一排同僚,也在议论纷纷,各自打发人去探听消息,卢燃在这方面颇有能力,也被外派了,他看看四行仓库,颇为恋恋不舍的走了。
    可也有走得激动万分的,黎嘉骏亲眼见到几个在河边摆摊的小贩,刚才看到记者跑过来蹲点,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似的,跳起来就往城内跑,摊子都不管了,也不知道是去干嘛。
    而这边,刚才的枪声就好像是一个错觉,转而什么动静都没了。
    黎嘉骏一夜没睡,却毫无睡意,喝着豆浆吃着油条,盘腿坐在旁边,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她,悄悄扯了手帕拉开纱布给大腿上裂开的伤口换了块布,带血的那块悄悄塞在了衣兜里,随后若无其事的和左右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李修博则焦躁多了,一口塞了早点后就左右望,或是死死的盯着四行仓库那,忽然指着一个位置:“那那那!有人!”
    大家连忙站起来看,就看到仓库里不知道哪个位置溜出来一个小兵,猫着腰往外走了好远,趴在地上挖土推路障一顿折腾,随后又猫着腰往里走。
    所有人紧张不已,屏息看着他走回仓库,随后松了口气,又激动起来。
    “真的还有!还留着!”他们议论纷纷,“快去发稿!还有国·军留守上海!”
    四行仓库的士兵似乎还在加固外围防御,时不时就溜出几个人来,把那绊马索一样的路障连着铁丝网挪来挪去。有几次外面有日军在徘徊,就一顿扫射,幸而视线受阻和掩体够多,大多有惊无险。
    这样的枪声比起前阵子连绵的战火更加醒目,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铁丝网趴满了,就爬上围墙看,有些叠着人墙往外巴望,到后来,周围的建筑物楼顶上窗户后面都挤满了人,他们全是普通百姓,马褂短衫,扁担公文包,什么装备什么阶层都有,这么一会儿工夫,好像半个城都已经聚集到了这儿,所有人都望着四行仓库。
    守着老匣桥的两个英军士兵都蒙了,掏出了枪却毫无办法,干脆躲到了一边,和大家一起看。
    租界市民和淞沪会战最接近的时候,大概就是听苏州河对岸的炮声和看着难民汹涌而入,此时竟然有了直面战争的机会,说不上什么心思在,但激动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此时他们活也不干了,聚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不是说都撤光了吗?”
    “谁说的喽,不是还有吗!仓库里仓库里!”
    “是来不及撤了?哎呀那怎么办!”
    “肯定是断后的!看看看那个仓库里有人!哎呀是国·军!我们的人我们的!”
    “爱国饺子,爱国饺子咯!包日本饺子咯!煎蒸煮炸日本人咯!爱国饺子!爱国饺子!”
    “看看看那边有鬼子!有鬼子要偷袭!”有眼尖的死命指着仓库外不远处一队正在缓缓靠近的日军士兵。
    顿时整个南岸群情涌动,所有人都疯狂的大吼起来:“小心!小心!鬼子要偷袭!在这边在这边!”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他们要拆铁丝网!他们要拆铁丝网!他们要拆铁丝网!”
    “打!打!打!”
    这边声浪浩大,铺天盖地的向对岸汹涌而去,所有人都喊得青筋暴露,声音嘶哑,那边日军却不为所动,依然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往仓库摸去。
    “这样还继续!他们傻吗!”有人大声嘲讽。
    这时候有人明悟了,激动不已:“鬼子听不懂中国话!大家喊啊!”
    没有密码,没有暗示,苏州河南岸汉语作弊器开始大功率运作,四行仓库东西绵延五百米全是监视器,对岸所有人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不放过对面的任何风吹草动,果然,当这队日军自以为无人发觉,埋头往前时,四行仓库上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一扇窗户缓缓打开,一个枪口伸出来,直直的瞄准了他们!
    “哦!哦!”一群人欢呼起来,“打!打!打!”
    啪啪啪啪啪啪!
    机枪声如惊涛拍岸,激起千层血,那一小队日军转眼就趴下了,顶着重火力又艰难前行了许久,终于扛不住,掉头撤退,留下数具尸体!
    这下欢呼声简直要掀破天盖,所有人都疯了一样欢呼,仿佛打了个大胜仗一样。
    饶是见识过无数战阵,这样的场景却是生平仅见,黎嘉骏和周围的人一样又哭又笑,激动的大吼大叫。
    就连李修博旁边守老匣桥的英军士兵都激动不已,笑着挥舞拳头大声欢呼着,随后用不标准的中文旁边的人说:“八拜楞,八拜!”
    早上四行仓库打起来时就没见他们多激动,可见对于对面的情况是心里有数的,这个士兵这么说不乏炫耀的成分,可周围的人还是被炫到了,纷纷像得到了大新闻一样四面传播:“八百个人!有八百个国·军守在里面!”
    八百八百八百层层传递下去,八百壮士的说法就这么涌现了出来。
    可黎嘉骏却想起来了,他们还有另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
    八百,孤军。
    
    第117章 只要一样
    
    战争史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河南岸租界区,侵略者在花园露台喝着咖啡看其他侵略者和被侵略国生死交战,仿佛看一场西洋大片,租界区的市民满怀希望和焦急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也看得清对面的一举一动。
    河北岸占领区孤堡独立,里面跳跃的火光来自最后几百个顽强抵抗的中国士兵,他们来自八十八师第524团第一营,身处数十万敌军的包围中,他们的身后,真真正正站着无数他们曾宣誓要守护的国民。
    助威声如此真切的从他们背后传来,敌人不眠不休的进攻,他们不眠不休的防守,市民也不眠不休的呐喊,日军的数次偷袭企图都被对岸的火眼金睛识破,他们试图和这边的英军交涉要求他们驱赶人群,可英军漫不经心的尝试了几次后就干脆放弃,到后来,上海社会各界的组织都过来了,工商联合会来了,资源委员会来了,爱国救援会来了,各个大学团体也来了,连童子军都来了。
    河边群情涌动,各种横幅扯起来为对面鼓劲儿,可战况依然不容乐观。
    当战争的惨烈直接摆在百姓的面前时,一切激动和热血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还未散尽的硝烟中,狰狞的坦克款款而来,后面鬼鬼祟祟的跟着日军步兵,如此声势浩大,不用上海市民提醒,四行仓库里的士兵也都看到了,面对强攻,守军所能做的仅只有拼死抵抗,日军的炮火密集,打在仓库墙面上,压得守军抬不起头来,守军却只有不到五台重机枪和几个捷克轻机枪,所有武器轮轴转似的阻截着日军波浪式的进攻,战至日军最靠近的时候,对岸的人都能看到有守军不顾危险从窗口探出身子往下扔手榴弹。
    运气的扔了手榴弹躲了回去,更多不运气的则是中弹倒下。
    此时对岸就会有汹涌的叫骂声和痛哭声涌起,经久不绝,栅栏被摇得哐嗤响,待到日军又被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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