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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书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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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冯探Ⅰ
下午若茗又去了书坊,先到绣像部转了转,见李良柯不忙,便装作无心的样子道:“李先生,现在不忙的话您陪我到各处走走好吗?书坊许多技术活我不大懂,还得向您请教。”
李良柯虽然觉得奇怪,还是满口答应。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为防他疑心,若茗先到了装订部,十来个工人有的正在裁纸切边,有的在打孔装订,几个做细活的正在整理封面。
若茗四处走走看看,又向李良柯请教了几个封面设计需要注意的问题。李良柯见东家的小姐虚心求教,自然面上有光,兴致也高了不少,十分耐心地向她一一介绍。
若茗边听边想:“说起书坊里各项事务的熟练程度,书坊这些人统统比不上李良柯,只可惜野心太大。若是明里斗吵嚷着要分出去也就罢了,最怕是私底下绊子,显见品行不好。但是去了这么个万事通,还真周转不起来,暂时不能离他。”
正想着只听一个年轻工人哎哟一声,拿起手放在嘴里吮着,若茗还未反应过来,李良柯已经先一步赶过去,关切地问:“刀子划了手吧?给你药。”
说着取出手指粗细一条膏药递过去:“我专门请人做的,书坊里头用着最方便,大小合式,止血又快。”
那个工人感激答道:“谢谢李先生,上回给我的还没使完呢。”
若茗听见这话吃了一惊,按理说李良柯平时只在绣像部做事,不该跟这些人这么熟才好,如今听工人的话,药都赠了几回,显然经常四下走动。
这情形比合并套色部更严重。那不过是争权夺势,这分明是收买人心。况且书坊有他一股,若是人心都向着他,势力越来越大,林家书坊可就要姓李了!
当下若茗不动声色,朗声道:“各位师傅,我爹爹知道各位工作辛苦,而且与利器接触极易受伤,因此与药店联系制了一批止血化淤的药品准备分发各位,另外准备每月再加两钱银子医药费,从本月开始支取。从前照顾不周,还望各位包涵,今后有伤尽管到账上支取便是,断无一点犹豫。”
工人们听了这话,个个停下手头的活,喜笑颜开,那个受伤的小伙子捂着手说:“太好了,林老爷真是大慈大悲!”
李良柯见状微微一笑,也说:“老爷想的真周全。可是最近想到的?”
其实这番话是若茗临时想出来的法子,料到林云浦无不答应的,因此抢先说了出来,见他这么一问,遂掩饰道:“不是,已经筹划了几个月,只是药店那边没联系好,耽搁了些时候。”
李良柯笑了笑,不再多问。
两个人又去了雕版部,若茗将支药费的事说了一编,果然人心鼓舞。之后才到套色部,若茗料此时李良柯应该不会疑心是故意到此,因此拿起一副版子,装作外行看了看道:“版子刻的不坏,花纹真复杂,别家书坊都做不出这么复杂的纹路。”
张易早得了她的嘱咐,凑过来道:“都是李先生那边给的图样好。”
李良柯似笑非笑地看了张易一眼,没有说话。
若茗这里又看了几块版,故作无心道:“我觉得这些图十分精细,比绣像部的还要精致,瞧这线条和花纹,外面再找不出这么细的活了。李先生,是不是饾饤版都要这么细致?”
李良柯明知不是如此,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含糊道:“嗯,绣像部近来做的不是精细楼台,所以没那么细致。”
“好刻吗?”若茗又故作天真问。
张易苦笑一下,道:“还好,就是慢了点。”
刘铭干脆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又去干自己的活。
李良柯看看事态不对,又见若茗一脸心无芥蒂的笑容,一时疑惑起来,又怕若茗是针对自己,又觉得这小丫头未必觉察出什么,定了定神道:“说起来最近这几个活是有点难为张师傅他们了。不过书上给的图就是这样,我也尽力了。二小姐,我也想过,今后再有图来我再想办法,争取处理的好刻些,毕竟套色部这边也很辛苦。”
若茗笑道:“还可以处理的?那就拜托李先生多费心。其实繁有繁的好处,只不过有时候活太急了难免影响进度。这样吧,以后我多请教您,也多跟爹爹商量,该繁的花样就延长套色期限,张师傅二位也从容些,该简的地方您就费心帮忙裁夺,保证速度,您觉得呢?”
李良柯瞧了瞧若茗,越发心里不踏实起来。她到底是糊涂还是明白,有意还是无意?这事不能捅到林云浦那里去,小丫头不懂那么多还好对付,那个老狐狸肯定能看出其中门道。
想到这里他赶紧说:“东家事情多,劳心劳力的,二小姐,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了。这样,今后您觉得有什么该改的就来找我,我尽力改,套色部跟我合作多年,应该没问题。”
话一出口,别人还未怎的,张易先松了一口气,赶紧回答:“多谢李先生,今后还要你多体谅。”
若茗笑道:“不用告诉爹爹啊?那也行,他最近确实没什么时间到书坊盯着。你们三位以后多商量,我是外行,不懂那么多,就不搀和了,李先生,诸事都拜托您了。”
李良柯听她说的恳切,又像是毫无防备之人,倾心吐胆相信自己。一时间饶他诡计多端也没了主意,这个二小姐究竟是狡猾的狐狸还是天真的白兔?
刘铭憋了半天气没有说话,听见李良柯松了口,心说,这二小姐毕竟女孩儿家有些绵软,如果是换了是我,非把李良柯这家伙撵走不行!现在可好,还得大家哄着他给他说好话,还不能让他疑心。
他瞧见张易一脸满足,忍不住摇摇头,这个张伙计人是不坏,就是太老实,尽着人欺负。唉,不过话说回来,书坊大多数人对李良柯都赞不绝口,这家伙最善于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也以为他是好人呢!
他又瞧了瞧若茗,后者若无其事正与李良柯说话,忽然又想,这样也好,虽然便宜了李良柯,不过到底给他一记,让他以后不至于太胡来。二小姐虽然不够狠,不过能把事情解决了,也算不错了。
冯探Ⅱ
若茗与李良柯话别时仍是一脸笑意:“李先生,最近活多,您太辛苦了,看看人都瘦了,改天我和爹爹摆了酒席请你。”
李良柯赶紧笑着回答:“不敢,都是分内的事。”
若茗笑了笑:“请画师的事您也帮着想点,若他来了还要您带着学出来。林家书坊事多人少,全要仰仗先生了。”
“不敢不敢。”李良柯谦逊不迭。
若茗出得门来,见时间尚早,因此带着两个豆丁、绣元丫头往叶家去,盘算着请冯梦龙来看一看,孰料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居然正是冯梦龙。
若茗心说凑巧,迎上去道:“冯先生,真是巧,只要去找你,便在这里碰见了。”
冯梦龙呵呵一笑:“非也,不是巧,我正准备去你家。”
“去书坊?
“去不去书坊无所谓,《占花魁》那篇我想出一个结构,这才着急向你请教。”
若茗听见豆丁小声在笑,不禁也面色微红。冯梦龙三十出头的男人,又是有名的才子,居然为了一篇小说这么急匆匆走来找自己,看来对自己的看法十分在意。她又是欢喜又是羞涩,低声道:“多承先生青目,小女子年轻浅薄,哪里当的起请教二字。”
“哎,林姑娘不必过谦,冯某并不是拘泥俗世礼法的人,才学识见这事与年龄并没有关系,甘罗十二岁就能治国,冯某活了三十多岁还是糊里糊涂浑浑噩噩。”冯梦龙笑呵呵的,“昨日听你一席话,冯某豁然开朗,夜里又改了一稿,今日看了又看,忍不住找姑娘商量,想听听姑娘的意见。”
豆丁又躲在身后咯咯笑了一声,若茗还隐约听见她跟绣元说:“看呀,小姐成大才子了,还有人当街求教。”
这死丫头,若茗心说,还是这么没大没小拿人家取笑,回去好好教训她。装作掩袖而笑偷偷瞪了豆丁一眼,豆丁吐吐舌头,总算闭了嘴。
若茗稳了稳心神,微笑道:“先生,此处不方便说话,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书坊,不如我带您一边看书坊,一边说书稿的事,先生觉得呢?”
“甚好,都听姑娘的。”冯梦龙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我的意思,秦重就当真做一回卖油郎,花魁娘子偶然游园结识秦重,敬重他为人老成实在,后来又有几次接触,渐渐动了真心……”
说话时已经到了书坊,若茗微微弯腰做一个“请”的动作,冯梦龙总未注意,一头说着便跨进门,扑面闻到极浓的油墨味,皱皱鼻子道:“原来书坊里气味这么大,难为你年轻女儿家倒受的住。”
若茗微觉惊异,她最初来时经常被熏得喘不过气来,如今来多了才渐渐习惯,林云浦也总说书坊就是这样,要她忍忍就好,难为他一个刚认识的外人,反而第一时间想到她是否受的住。
她有些感动,轻声答道:“不妨事,习惯了就好。”
“总是要当心。这气息我一个大男人还觉得不适应,何况是你。依我看不如这样,在书坊四周放一些松柏、艾蒿之类的,气味虽霸道,却是正经香气,既能盖住这种刺鼻气味,也有益身体,不然你天天这么熏着,怎生受的了?”
若茗心头的暖意越来越深,他想的真周到。父亲平时虽好,可是一说到家业生意,总要求自己干练、敏锐,时常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若是有这么一个细心人在身边……
她觉得心跳的有些异样,不敢再往下想,低头道:“我回去命人弄些子来。先生要是不习惯,不如下次再来?”
“哪里话,我只是担心你。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哦,想起来了,秦重亲手为花魁娘子制花笺,在她生病时焚香祷告,花魁娘子感激爱敬,禀明鸨母,要嫁秦重。”
若茗此时一颗心却不在故事上,只是飘飘悠悠在云里浮着,待看见雕版部的大门,这才回过神,赶紧介绍说:“先生,这是雕版部,可要进去看看?”
冯梦龙抬眼看了一会儿,道:“不必了,我信得过你。坊间的事我也不懂,不如这样,此处应该有以往出的书吧?捡几本我看看,也好琢磨下《喻世明言》要用什么法子刻印。”
“好。”若茗想了想,带他去了茶室,吩咐两个工人搬来以往刊行的绣像小说和八股时文,以及套色印刷的上好画册,全放在冯梦龙案前,自己净了手亲自斟一杯茶,双手奉于他。
冯梦龙早翻开一本绣像小说看了起来,只伸出一只手接了茶盏,若茗见他如此随意,竟像是对待极熟悉的人一般,心里不觉又突突跳了几下,自觉不好意思,赶紧也拿起一本画册,强令自己安心翻看。
可知竟然一些也看不进去。偷眼瞧他时,聚精会神,一目十行,早翻过大半本书来。
两个丫头闲着无事,当着客人又不好坐下,于是躲在描漆书架后互相递眼色,一个朝若茗转转眼睛,无声道:“小姐脸红扑扑的。”
另一个翘翘嘴角:“好无趣,两个人对头看书,早知道不跟不出来了。”
若茗虽翻了几页,却是心猿意马,难以定神。冯梦龙的出现,像一束从未见过的斑斓光辉,硬生生将从前如拾翠街一般平坦、毫无悬念的生活照出几条岔道,恰便似一支荷梗上开出几朵颜色各异的荷花,绚烂却令人不安。
若茗记得从小时父亲就带她到各种生意场合,来往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色生意人,都是父亲那般年纪,甚至更老些。从小她就知道生意场上容不得犹豫,学习如何识破奸商的花招,学习如何善待工人又钳制着不令他们生事。
不出门时会在家里回忆出门时所见所闻,有时黄杏娘会带着心疼、忧虑的表情教她梳妆打扮。若茗喜欢螺子黛亮滑的墨色,喜欢浅绯、深红的各色胭脂,喜欢鹅黄、嫩碧的各色春装,然而出门时这些都是不适合的,她唯有不施粉黛,穿着样式简单的衣服,跟在父亲身后默默聆听。
或许,父亲早已习惯了将自己当成共事之人,当成家业的打理者,而忽略了一个年轻女孩心内最柔软的那部分。
端卿呢?方卿呢?她缥缈的思绪自然而然便绕到了他两个身上。多年的相处,这两人早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就像这林家书坊,熟悉到不用刻意想便跳出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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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探Ⅲ
若茗偷偷看了冯梦龙一眼,他正注视着一副绣像,似乎在思索什么。这种专注的神情有些像父亲,又有些像端卿——每当他看见喜欢的书籍,也是这种全神贯注中隐隐流露欢喜的神情。
这个联想让若茗带着些自嘲笑了。真是奇怪,居然拿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跟端卿哥哥比较。可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能呢?
哦,不一样的,端卿哥哥,还是蹒跚学步时就已经跟着他四下走动,记忆中的他永远温和、谦让、彬彬有礼,无论是十来岁其他小孩正当顽皮的年龄,还是二十岁别的男人专心功名的时候。永远不怕找不到端卿哥哥,只要需要,他总会出现。像亲人一样。
一个关心、爱护、照顾自己的亲人。真不知道若有一天端卿成了亲不能够常来,自己会不会不习惯?然而他离开的那一年,也就淡淡地过去了,也许书坊的事情太多冗杂,也许亲人间,果然是这种平淡悠远的联系。
方卿呢?若茗忍不住莞尔一笑,一直叫他哥哥,其实他的性情,倒像是不懂事的弟弟。跟端卿大不相同。
而他,眼前这个散发着她不熟悉的男子气息的人,与这两兄弟不同,与生意场上见过的男人都不同。他成熟、多才,却又不羁、率性,像父亲,像兄长,像朋友,又像相识许久,可以倾心相信的人……
正是思绪纷然,忽然听见低低的笑声,若茗一惊,回过神时先看见豆丁挤眉弄眼冲她刮脸,轻声说:“好端端一个人发笑,不羞。”
原来若茗刚才出神、发笑的样子全都落在这两个丫头眼里,早已眉来眼去笑了多时,只是若茗太过专注,竟一直没有觉察。
如今这一打岔,脸刷地红了,故作生气朝她们板脸,两个丫头毫不畏惧,仍然嘻嘻笑着。若茗无奈,只得做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们不要太嚣张。
恰在此时冯梦龙放下手里的书,笑道:“看完了,很好,不错,林家书坊果然名不虚传。”
“先生过奖。不知先生对刻印《喻世明言》有什么要求吗?”
“我是这样想的,小说、话本之类的,既然要好看,自然不能干巴巴只是文字。我看你家对绣像和图画都很有经验,能不能把这部书的插图做成套色的呢?”
当时流行的消闲读本,配了绣像已经是精心制作了,若是一本书配了五副以上的绣像,就算得上极其精细了,而将着色插图放在小说中还前所未有。若茗听他这么一说,一时有些踟蹰,犹豫着没有回答。
冯梦龙见她神情,奇道:“怎么了?做不到么?”
“倒不是做不到。”若茗见他问的直白,知道他对书坊行情并不是很了解,于是耐心解释道:“买小说的多半是略识些字的市民,大多是中人之家①,看书只为消闲,太过精致的书他们不舍得买。肯花大钱买书的还是以文人雅士居多,像叶伯伯那种的,但是这些人又只肯买诗集、文集,这类消闲读本他们一般不放在眼里。如今配上套色图,成本就要高出不少,必然超出市民的能力范围,到时候这书的销路却又要成问题。”
冯梦龙听完笑了笑,道:“林姑娘,冯某的话或许有些唐突,姑娘不要见怪。我做这三部书,本意就是要天下人知道,风雅并不仅仅存于大道,这些小市民喜欢的话本、小说也是传扬我儒家大义的所在,可笑士大夫只知八股文章,却不知教化子民才是扭转风气的根本。我这三部书写的是市井人物,颂的是民间的情义,我却不要看书的都是市井小民,我正要那些只会啃古学家也知道,我大明子民并非愚民,礼义廉耻并不只有他们懂得,反而是那些不会写、不会说大道理的人更可敬,更懂人间真情。”
若茗从未听过这种新奇议论,早已痴了,傻傻追问:“先生欲待怎样?”
“我要怎样?”冯梦龙豪迈一笑,“我要将这三部书做成古往今来第一个精致的小说集子,要让这三部书天下流传,我要那些士大夫、八股家忍不住去看、去赞,让他们知道真情存于民间!”
“先生所见极是!”若茗忽觉胸中激荡,难以克制,忍不住击掌赞叹,“我定然竭尽全力,助先生做好这书!”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多谢!”冯梦龙哈哈大笑,“不过你是生意人,也不能像我一样只顾平生夙愿,忽略钱财这件大事。我是两手空空,除了书并没有什么可赔的,你得好好想想,怎么把成本压下去,怎么将书销出去。”
“先生只管写好文章就行。”若茗被他的豪情感染,只觉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断然道,“无论多难,我也要想出个法子,助先生一臂之力!”
“多谢!”冯梦龙拱手一礼,跟着话锋一转道,“说到帮我,眼下最大的忙就是早些将《占花魁》这篇完工。不知我那时候说的构思姑娘觉得如何?”
若茗心说糟糕,之前只顾胡思乱想,他说的故事情节几乎只字未进耳,这可如何评起呢?
亏得她心思敏捷,赶紧掩饰道:“小女愚钝,听了多时仍有些含糊,不知秦重如何得到花魁娘子垂青的?”
“哦,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冯梦龙兴致勃勃又接着说了起来,“花魁娘子平时所见都是达官贵人,对她颐指气使惯了,少有知道怜香惜玉的。遇见秦重后,因那秦重是天底下第一个忠厚人,并不因她的身份看轻了她,反而一心敬重她的才华,同情她的处境,一来二去,花魁便对秦重动了真心。”
若茗细想了想,道:“小女无知胡说,先生莫怪。我觉得既然秦重是挑担卖油的小贩,那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他未必懂,也未必因此钦敬一个烟花女子,所谓敬重花魁才华的说法,有些牵强。”
冯梦龙本来兴致颇高,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唉,我今天上午却也想到了这点,只是一时想不到更好的主意所以硬着头皮写下去了。想不到这毛病姑娘一下子便看出来了。容我再想想。”
冯梦龙说完,右手拄着额头,立刻陷入沉思。
四周寂静,唯有几个人细细的呼吸声音。若茗静静守在一边,心中一片空明。
注①:指家境中等的人家。
七 琴女Ⅰ
许久,才见冯梦龙摇摇头,笑笑地起身道:“瞧我多糊涂,姑娘必然还有许多事要忙吧,我只顾在这里傻想,耽误你了。”
“先生别客气,不妨事。”若茗赶紧道。
冯梦龙摆手道:“姑娘不必跟我客气,我是无法无天惯了,时常碍事反而自己不觉察。我还是先回去吧。”
若茗本来想留,又见他如此说,反而觉得跟他客套有些矫情,于是笑道:“先生请便。只是小女也得说明白,先生丝毫没有妨碍我,反而令我受益匪浅,若先生今后还这么客气,小女真要步步留神,不敢多说一字了。”
冯梦龙哈哈大笑,道:“好,既然你不跟我假客套,我也免了这道紧箍咒。不过时候的确不早了,我要回去再润色下这几篇草稿,姑娘也该休息了。”
两人说这话相送到书坊外,若茗还要再送,冯梦龙再三不肯,正在说话时忽然听见端卿笑道:“冯先生果然在这里。”
原来端卿早间奉父命出去办事,下午回来便不见了冯梦龙,猜他应该是去了林家书坊,况且私心里也想见见若茗,因此也赶了过来。
若茗见是他,微笑道:“哥哥来了?我正要送冯先生回去。”
“我正说不必林姑娘走这一遭,我自己回去就行。”冯梦龙也笑呵呵的。
端卿见二人相处甚是融洽,心里十分高兴,便道:“在下倒有个主意,冯先生来了几天,总是忙着公事,还未到昆山好好逛逛,如今也快到晚饭时候,不如一起到烟霞楼吃了饭,再到阳澄湖看看夜市风景如何?”
若茗心下是愿意的,只是不知道冯梦龙的意思,微笑着看了看他,见他兴致颇高地回答:“好啊,我正有此意,有你两个陪着再好不过了。”
于是三人并肩朝烟霞楼方向走去,若茗本来是想打发两个丫头回家通报,见她们摩拳擦掌一脸期盼的样子,心知她们想在外头逛一晚上,于是经过林宅时给门房留了话,倒把她们都带上了。
烟霞楼在阳澄湖一个犄角上,傍着一湾见底清水,数亩红莲白荷,风景甚是优美,一向是昆山风雅人士消闲的所在。此时正是六月初,炎夏刚刚开头,越发显得此地水清风爽,引人入胜。
端卿在前面引着,未到门口已经有跑堂的上来招呼:“叶解元,林小姐,好一阵子没见了,还是楼上坐吗?”
端卿点头,道:“还是清波阁吧。”
跑堂的殷勤在前领着,一径走到三楼雅座,竹制楼梯一路“咯吱咯吱”微微作响,冯梦龙笑道:“这楼梯有趣,走惯了木踏板的一上来倒要吓一跳。”
楼梯左右分列几个雅间,端卿径直进了清波阁,跑堂的眼乖,见豆丁两个跟着,知道是丫头,连忙挪来两把小圆凳,摆在角落里,又道:“两位姑娘稍等,等解元公安了座小的给你们再添张桌子。”
豆丁笑道:“多谢小二哥。”
若茗正要坐下,忽听冯梦龙道:“我看这俩丫头也不必单设一桌了,咱们又不是官场里应酬,添杯换盏那一套的,不如就一桌坐了,也方便照顾林姑娘。”
照理说端卿与豆丁两个更熟,平时见面也并没有多少主子、丫头的规矩,只是从没想过要与她两个一桌吃饭,听了这话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豆丁两个也慌里慌张瞧着若茗,不明白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老爷为何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若茗也有些吃惊,虽然她与豆丁、绣元情同姊妹,毕竟有主仆名分,不要说同桌吃饭,便是豆丁两个人不小心穿了与她同色的衣服也要赶紧回去换了的,难道冯梦龙居然没有这些尊卑观念?
倒是肇事人自己,若无其事推开邻水圆窗,悠悠然坐下,笑道:“这里很好,风景好,家什好,更难得一股荷叶、菱角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他说完才发现若茗两个还站着,豆丁两个也缩在屋角并未过来,于是招呼道:“叶公子、林姑娘,你们不坐,倒显得我这个外来的反客为主了!俩丫头呢,怎么也不过来?”
若茗回过神来,见他一脸坦诚笑意,顿觉释然。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原本就是这样,俗世间的规矩对于他分文不值,他的世界里只有书和一个又一个没有年龄、没有性别、没有阶级的朋友……
这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他像是多年知交。微微一笑,对着绣元道:“你两个过来坐我旁边吧,冯先生兴致正高,别磨蹭了。”
绣元迟疑着不敢过来,低声道:“小姐,这样妥当吗?”
豆丁倒是跃跃欲试,但是抬眼看了看兀自未曾反应过来的端卿,赶紧又低下了头。
冯梦龙怪道:“难道墙角风景更好?怎么死活不肯过来?”
端卿这时候回过神,第一眼先看看若茗,见她神色如常,显然已经默许,于是也说:“你两个过来,也方便伺候你家小姐。”
豆丁这才拉着绣元扭扭捏捏走来,跑堂的哪里见过这种情形,慌忙把凳子挪过来,两个人告了罪,侧着身子,只敢挨着凳子一角战战兢兢坐下,紧跟着勾了头,不敢瞧几个主子一眼。
冯梦龙做完这件算的上惊世骇俗的事,却像司空见惯一般转眼就忘的一干二净,闻着窗外飘来的阵阵清香,心情大好,忍不住站起来凑到窗前,极目远眺,口中夸赞道:“若是有这么一间临水的书斋,可真是遂了平生所愿,连笔下故事也要跟着风雅起来了!等我回了长洲,定要四处寻访,置办这么个屋子!”
端卿道:“我家有一所别院在湖东边,若先生不嫌简陋,不妨先住着。”
“如此大好!”冯梦龙喜极,上来便做了一个揖,“每日里闻着风荷香气,看着碧青湖水,不要说写字,便是闲坐着也是好的!”
端卿没料到他会行礼,赶紧起身还礼不迭,若茗抿嘴一笑,豆丁两个早已惊呆了,半晌才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若茗说:“小姐,他给叶少爷作揖?他辈分比叶少爷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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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女Ⅱ
若茗听豆丁问的有趣,忍不住又是一笑,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多嘴,此时过卖①端着锃亮的朱漆调盘,盘里放着各色菜牌子,恭恭敬敬捧了上来,躬着腰问:“解元公,今儿吃点什么?”
端卿道:“先请上席这位老爷看吧。”
过卖还没挪步,冯梦龙已经摇头道:“吃喝这些门道我却不懂,麻烦你点吧,我只要有豆腐,万事皆休。”
端卿见他如此说,便依着往日常点的报了起来,碧螺虾仁、木犀醉蟹、响油鳝糊、西瓜鸡、文思豆腐羹、清炒莼菜、桂花糖藕,又是四干四鲜八个碟子,冯梦龙一边饶有兴趣的听着,一边笑道:“差不多,我家那边也是这些吃食,看来苏州府的风物大体都是一样。不过我们一共五个人,这么多菜吃的下吗?”
过卖察言观色,一叠声道:“吃的下,吃的下,这些个都是清淡口味,不占地方的,老爷尝尝小店的手艺,若吃的顺口时还要常来才好。”
不多时看菜②先用一个精致的梅花五格盘端了上来,跟着是果碟,冯梦龙尝了一个卤汁豆干便不吃了,豆丁和绣元不敢一直坐着,站起来要了干净筷子给三个人布菜,又拿温水涮了酒壶,给冯梦龙和端卿都满斟了一杯状元红。
菜上齐后豆丁、绣元仍然站着伺候,冯梦龙看了一眼,正要发话,已听见若茗道:“你们也坐下吃吧,我们自己来。”
端卿也笑着示意她们坐下。
两个人这才小心翼翼坐下,偷眼看见三位主子边吃边聊,并未介意自己的无礼举动,这才放心夹菜,却也不并敢过于放肆,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忙着替人斟酒。
三人正在聊《占花魁》的情节,忽然门外一阵弦子响,跟着走进来一老一少,少女白衣红裙,怀抱琵琶,简便梳妆,头上一支荆钗,低眉顺眼,进来后福了一福,一言不发站在一旁;老的五十上下年纪,花白头发,一身打了补丁的青衣,手里拿一根棕黑色洞箫,行完礼低声道:“几位客官纳福,敢问可要听曲子吗?”
端卿本来不准备听,见这两人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便向冯梦龙说:“要听听吗?苏杭一带民间小曲常有清新可人的。”
“听,怎么不听?”冯梦龙笑道,“再说琵琶伴洞箫,这等新奇的合奏倒是极少见到呢。”
那女孩儿得了允准,也不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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