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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书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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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茗羞答答回道:“三娘取笑了。”
“唉,儿女们大了,越显得咱们老了。想当初我嫁给你爹爹那会儿,就是你这么个年纪,如今一转眼间,你都该嫁人了。”
忆茗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闵柔笑道:“说的孩子都不好意思了。我听说最近有人提亲?”
黄杏娘道:“是啊,有三四家呢,老爷拿不定主意,就怕咱们忆茗嫁到陌生人家吃亏,琢磨着找个故交,熟悉点的人家才好。”
忆茗见话题总是不离自己,又是羞又是怕,默默站起便要走开,被闵柔一把拉住,笑道:“哎呀,只有咱们娘儿仨,害什么臊呢。”
黄杏娘也说:“你坐下吧,我还有别的话要跟你说呢。”
忆茗只得又坐回来,心头怦怦乱跳,听见黄杏娘道:“我跟你三娘商议着明天去枫桥上香,你也去吧,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去散散闷,跟我们到娘娘跟前烧柱香,表表你的虔心。”
闵柔接着说:“姑苏人都说,娘娘殿有求必应,姑娘好日子也近了,烧柱香求娘娘庇佑则个,必定事事顺心。”
忆茗见话题一绕,又回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小脸越发红了。心头却又隐隐好奇:果真那么灵验吗?连我的心事也能实现?
黄杏娘笑说:“你妹妹这些天好像不太忙,看能不能把她也拉上,这孩子,三节九时的从来不知道拜佛,我看了就着急。”
“咱们租船去吗?”
“老爷说先借叶家的船。他们黄夫人虔诚的很,专做了一条船到处烧香,不然人家怎么有那么出息的儿子呢?”
一句话说的闵柔感叹起来,道:“唉,想是我前生积德不够,莫说儿子,连个女儿都没见着……”看看眼圈红了。
黄杏娘赶紧安慰道:“妹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你放心,黄夫人跟我说过,她就是到娘娘殿烧了香才有了方卿的。”
“当真?”一句话说的闵柔增添无数希望,毅然道,“若果真这么灵验,我就发愿从此吃长斋。”
“咱家两个姑娘的婚事要是都能圆满,我也跟着你吃斋。”黄杏娘笑道。
闵柔微微一笑,道:“你说叶家,倒让我想起来了,老爷想找个故交嫁忆茗,现放着他们家两个好孩子,怎么没想到?”
忆茗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急急便走,掀帘时兀自听见黄杏娘道:“这孩子不好意思跑掉了,呵呵……”
走出门来,仍然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好像不在腔子里,只在嘴边上,一开口就要跳出来。又好像小时候吃多了醪糟汤圆,两条腿绵绵软软踩在虚空里,挪不动步子,却又不肯就此坐下,生怕辜负了此刻的好心情。
林家派人借船,消息传到黄夫人耳朵里,便道:“我有些日子没去枫桥了,便跟着一起去吧。”
叶水心想想道:“也好,不过你们都是妇道人家,我有些不放心,让端儿跟着你们吧。”
黄夫人笑道:“他们家女儿也去,方不方便?”
“端儿跟若茗定了亲事的,有什么不方便?再说从小一起玩大的。”叶水心满不在乎。
林云浦听黄杏娘说要带着若茗,有些不高兴,道:“你们去烧香求子,带她做什么?书坊里那么多事,要我一个人忙啊?”
黄杏娘赶紧解释道:“忆茗也去,她姊妹俩是个伴儿。再说娘娘殿求婚姻也是极灵的,她们姊妹眼看都要嫁人了,烧柱香求个保佑也不多余。况且黄夫人也去,娘儿们正好亲香亲香呢。”
林云浦不屑道:“真是妇道人家!要真有那么灵验,我还起早贪黑挣什么家业?只管去财神跟前烧香不就成了!你们要去多久?”
“明儿一早走,上午能到,下午烧完香若是天色还早,就赶着回来了。”
“那好,你带茗儿去歇一天吧。端儿去吗?”
“去,陪着他娘呢。”
“嗯,我越看这女婿越是中意。”林云浦总算有了笑模样,“就是愁忆茗,现今提亲的几家,我觉得都没端儿好。”
“一般人家的孩子,哪里比得上端儿呢!听说吴举人家也来提亲了?这些人里头好像他家家世最好些。”
“论家世倒是他们最好,那孩子我也见过,有秀才功名,倒也白净体面,只是我跟吴家不太熟,有些不放心。”
“我听说吴家夫人早几年就过世了,现今家里就一个姨太太,若是这样的话咱们忆茗嫁过去就能当家,也不用受婆婆的气……”黄杏娘小心翼翼道。
林云浦笑道:“你们女人家的心眼还真不少,难道有婆婆的人家就嫁不得?不过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咱家没男丁,我就是怕女儿没娘家人撑腰受人欺负。唉,你们真不争气,一个男孩也生不出来,早晚我还得再娶一房。”
“老爷身体康健,几个妹妹也年轻,会有男孩的。”黄杏娘每到此时,总是这样安慰丈夫。
“但愿老天开眼吧。”林云浦道,“你记得带上些礼物,准备点精致吃食,不要亏待了黄夫人。”
黄杏娘一一答应了,回房收拾好东西,找一个洁净的白绸袋将香烛、布袱等装好,叫来李才家的交待了今后两天的事物,又到刘桃儿、乔莺儿那里询问了要带的东西,这才安心坐下来,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明天到娘娘跟前,得求娘娘保佑忆茗嫁个好人家,保佑若茗和端卿一切顺利,保佑闵柔妹妹早生贵子,保佑我……保佑我什么呢?如今还缺什么?名分、地位、女儿都有,就缺一个儿子,拴不住他的心。若是娘娘保佑我生一个儿子就好了……
她想着想着,忽然一阵凄楚上来,看看快四十的人了,生儿育女多半是泡影,为何年轻的时候,他尽痴迷于娶妾,不肯跟自己好好过呢?若是夫妻恩爱,说不定也像叶家一样,养出好几个儿子了……
夜泊Ⅱ
两家人一大早在码头见了面,寒暄已毕,进舱坐下,黄夫人先开口道:“妹妹,咱们有好一阵子不见了,我总念叨着你呢,也不让两个茗儿多来我家里走动走动。”
原来黄夫人因为和黄杏娘同姓的缘故,从来都是以姐妹相称,十分亲昵。黄杏娘笑答:“你也知道我家里那一摊子事走不开,若茗又在书坊,忆茗没人陪着,不好意思去呀。”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时候我家里,我还喂过你吃饭呢。”黄夫人笑向忆茗,“以后有空尽管来,我一个人在家也怪闷的,整天盼着有个年轻人来说说话。”
忆茗见了她,不由自主觉得分外亲切,微笑着答道:“伯母若是不嫌弃,侄女儿有空就去陪您。”
“那就谢谢大姑娘了。”黄夫人笑着又向黄杏娘道,“我真羡慕你,这么好的两个女儿,亏你怎么生出来的!唉,还是女儿好啊,男儿家就像小鹰,翅膀硬了就飞离了旧巢,天南海北跑着,做娘的想说句衷肠话也不能够。女儿呢,就像是廊子下的鹦鹉,时时陪着,别提多亲香了!”
黄杏娘笑道:“我们还羡慕姐姐有这么好的儿子呢!可惜我没福,只好指着三妹妹给我家老爷传香火了。再说了,女儿再好终归是别人家的人,儿子一辈子都是自己的,这才叫有福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不觉便过了大半个时辰。后来端卿见若茗走出舱外观景,便也跟着出来,此时太阳升起不久,水天相接之处犹有一抹金红,倒像是太阳的影子压扁了浮在水上,随波荡漾。端卿从空气中嗅到她淡淡体香,不觉微有醉意,眺望着远方,默默不语。
忆茗跟着走出来,道:“哥哥在看什么呢?”
端卿连忙收心,回头笑道:“江上风大,别吹着了。”
“你们不也吹着吗?”忆茗大着胆子笑道。
“姐姐,你看江边上那些村落,裹在晨雾里头就像罩了一层轻纱,再加上那些古树,那些炊烟,活脱就是一副淡墨山水。”若茗仍然望着远方,出神说道。
忆茗瞧了瞧,道:“果然好看的紧。”只是她心思并不在风景,转脸又向端卿道,“哥哥近来在忙什么?”
“我手头上没什么事了,最近该若茗忙了。”端卿笑呵呵的,“对了若茗,琴默现在我家,你知道吗?”
“她居然去了?伯父肯定高兴极了。”
“是呀,父亲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每天都要排演一次新戏文,忆茗妹妹想听戏的话,就趁这几天功夫过来吧。对了若茗,你可知道眉娘的来历?”端卿说着便将眉娘的身世捡能说的大致说了一遍,忆茗姊妹不胜唏嘘感叹,若茗更是拍着栏杆恨道:“人情居然如此淡薄,眼睁睁看人落难也不加以援手,可恨,可恨!”
忆茗轻声道:“好了,你也不嫌手疼,可真是替古人落泪呢。”
“姐姐,这不是古人,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呀!”若茗犹未平息怒气,又说,“假如我是个男子,必定去作剑客,飞剑斩了仇人头颅,那时才不辜负一腔热血!”
端卿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既可爱又好笑,忍不住打趣道:“依我看来,你连眉娘的仇人是谁都说不出吧?”
“怎么说不出?”若茗不服气,气呼呼道,“喏,头一个便是逃狱的囚犯,其次是大理寺的糊涂官,然后就是平时跟韩亦交好临了又不帮忙的朋友,我说的不错吧?”
“你说的倒不错,可是逃狱的囚犯有数百个,你去斩谁?大理寺虽然判的过重,但韩亦失职在先,你又怎能把责任全推在大理寺身上?至于那些朋友么,虽然为人不齿,却也罪不至死。”
若茗一时语塞,顿足道:“反正我要是男子的话,必定要去行侠仗义的!”
忆茗捂着嘴笑道:“你要是男子,爹爹必定把你当作宝贝供在家里,怎么肯放你出去胡闹?”
黄夫人从窗子里看见他们说说笑笑甚是投机,深感欣慰,向着黄杏娘道:“孩子们颇颇合得来,真令人高兴啊。”
黄杏娘知道她指的是若茗定亲一事,只是当着闵柔不好说明白,于是笑道:“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比外人亲切。我看端儿就像看自家孩子一样,想必姐姐看见茗儿两个,也像见到女儿一样高兴吧?”
“那是自然。”黄夫人心照不宣,微微一笑。
一路顺风顺水,未到巳时便到了枫桥。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娘娘殿,净了手,供上佛果、佛米,烧了信香,几个夫人当先跪倒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向神灵祈祷。
轮到几个晚辈时,若茗心无芥蒂,不过依样画葫芦走个程序罢了,忆茗却紧闭双目,虔诚拜了多时,嘴唇微微蠕动,显见在向娘娘倾诉心中祈愿。
瞻仰完佛寺,在斋房吃了素斋,见天色尚早,便在附近逛了逛,原说趁着日头回家,谁想不多时江面上开始刮风,看看大起来,舟子回禀说此时行舟太过危险,众人无法,只得将船泊在官船码头,只说风停了就走,谁知一刮就是一下午,看看要在此间过夜了。
黄杏娘笑说:“幸亏带足了干粮和饮水。”
黄夫人道:“我们虔心拜神,神便挽留我们一夜,都是缘分。”
入夜时若茗听见姐姐翻身的声音,知道她也没睡着,笑道:“姐姐,白天你在娘娘殿许了什么愿?说了那么长时间。”
忆茗觉得脸颊有些烫,幸好烛光幽暗,料想她也看不见,敷衍道:“没说什么呀。”
若茗咯咯一笑:“别哄我了,我看见你嘴唇动了半天,肯定在说私房话。”
“你不拜神,尽瞧着我做什么?再说了,跟娘娘说的话轻易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就不灵验了。”忆茗被她一扰,不觉回忆起白天自己在神前的祷告,心如鹿撞,又是甜蜜,又是羞涩。
“我才不信这些呢,要是求神拜佛这么灵验,爹爹也不用起早贪黑做生意了,每天在财神跟前烧几株香不就成了?”——亏得黄杏娘没听见这句话,不然必定要感叹这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亵渎神灵的话都说的一模一样。
夜泊Ⅲ
自从林家境况好转,两个女孩子有了自己的房间和丫头以后,极少像这样共处一室,更别说秉烛夜话了,所以这些年的确不比小时候亲密。忆茗此时听见她冒出这么一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道:“这里离菩萨没多远呢,你赶紧漱口向菩萨告罪,别让菩萨生气。”
若茗扑哧一笑:“你真是善男信女啊!菩萨每天要听那么多人祷告,忙也忙昏头了,哪里顾得到我说什么。”
“你呀,渐渐学的跟男人一样,没什么忌惮,都是跟那些臭男人做生意闹的。”忆茗笑道。
“这可是胡说,端卿哥哥也在做生意,难道他也是臭男人?”
忆茗听见这个名字,心中一荡,柔声道:“哥哥跟他们不一样。”
“可又来,刚你亲口说做生意的是臭男人呢——哎呀,你连爹爹也骂进去了,我回去就告诉爹爹去。”
忆茗知道她是玩笑,没理会她的“威胁”,背朝她道:“随你,我要睡了,别闹我。”
忽然觉得背心一凉,原来舱内房间狭小,两张床之间只有极窄一条缝,若茗伸手过来,冰凉的手指在她背上点了一点,悄声道:“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白天跟娘娘许了什么愿呢!”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聒噪!偏不告诉你。”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若茗得意洋洋地披衣坐起,“你准是求娘娘给你找个好姐夫!”
忆茗连耳带腮臊的通红,拿被子蒙住脸,恨道:“死丫头,再胡说我告诉娘去!”
“就是娘说的啊,这些天在给你找婆家呢。”若茗故意将“婆家”二字加重语气说出,惹得忆茗又一阵面红耳赤,索性不再吭声。
若茗见她不答话,便自顾自说下去:“我这几天忙乱的很,都忘了帮你问问他们给你找了什么好人家,不过爹说了,最好把你嫁到有交情的人家那里去,怕你受公婆的气呢……”
她的话忆茗只听进去了一两句,然而却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此时的心情恰如疑邻盗斧①一般,只觉桩桩件件都与那人相合,世交,年纪相仿,父母和蔼可亲,而且这次上香,恰巧他们也来,还与娘说了那么多儿女之间的话题……
越想越觉得欢喜,蒙着头羞涩地笑了。
若茗推了推她:“敢是睡着了?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做声。亏我还说好久没和你说话了,想好好聊聊呢。”
忆茗慢慢放下被子,嗔道:“你哪里是想聊?分明就是取笑我。”
“那就是见仁见智了,人家关心你嘛。”若茗笑嘻嘻的,“你猜会不会是叶家两个哥哥?”
忆茗原以为她要转移话题,哪知道一兜又给兜回来了,唰一下蒙上被子,恨道:“再说我真要恼了!”
若茗哪里怕她,自顾自说下去:“我也是瞎猜哦,不过要是给姐姐找婆家,谁能比叶家哥哥好呢?就是不知道你中意端卿哥哥还是方卿哥哥——哎呀不对,方卿哥哥比你还小着一岁呢,那就只有端卿哥哥了。不过也不好说,万一别人家有比端卿哥哥更加好的男儿呢?那可比嫁给端卿哥哥更威风了。”
忆茗一时忘情,不觉答道:“胡说,哪有比哥哥好的男子。”
“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你整天闷在家里不出去,怎么知道世上没有比端卿哥哥好的男子?”
“那你整天跟臭男人打交道,可曾见过比哥哥好的?”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若茗忽然想起了冯梦龙。虽已恍若隔世,犹然心头一阵刺痛,垂头不语。
忆茗只道她被驳倒,笑道:“你也没话说了吧,快睡吧。”
正在此时,忽听舱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径往内舱去了,两人都吃了一惊,谁深更半夜在船上闹腾?
不多时又有脚步从外舱走来,低声唤道:“别惊动夫人,出了什么事?”却是端卿的声音。
往内舱去的人折返回来,急匆匆回道:“大少爷,官府突然要上船检查有没有违禁夹带,还说民间的船不能停在官船码头。”
“怎会有此一说?咱家的船在官船码头停过不止一两回,从未有人要上船检查。”
“小的看为头那人的意思,多半是要钱。”
端卿道:“你拿上我的名刺,就说是叶举人的家眷来此上香,再封五十两的红包给他们。”
那人匆匆去了,若茗隔窗问道:“麻烦么?不然我们先起来?”
端卿没料到她们还未歇息,赶紧说:“妹妹们别慌,没事的,一切有我。”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先时那人来回:“领头的收了红包,说既然是举人老爷的家眷,必然没问题,不查了。”
若茗恨道:“这世道,连官差也开始到处欺诈搜刮!”
“俗话说公人见钱,如苍蝇见血。”端卿笑道,“早上出门便交了过江税、行船税,谁想到深更半夜还有这么一出,近来朝廷为了搜罗钱财,真可说是挖空心思。”
若茗还要再说,忽听姐姐道:“哥哥,外面风凉,快回去歇息吧。”
端卿答应着说:“妹妹们也早些睡吧,明天若是没有大风,一早就得起来赶路呢。”
端卿走后,若茗还想再聊,忆茗却怕她继续拿婚事开玩笑,闭着眼睛不吭声,假装睡熟。若茗独自说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渐渐也睡着了。
只是此时的忆茗全无睡意。妹妹的猜测,大娘和三娘的话,黄夫人的怜爱,种种的一切,若都是因为自己想象的那个顺理成章的原因,生活会变成怎样?
夫唱妇随,琴瑟和睦,白首偕老。书上那些遥远陌生的词汇,一时间都鲜活可爱起来,像小时候过年喜气洋洋的红袄裤。
只是到底有几分缺失。若是娘还在世,应该能猜到自己的心思吧?若是那样,何须在此辗转反侧,彻夜难安?没娘的女儿,无根的浮萍,爹爹那里,眼看是妹妹更得欢心,纵然大娘宽厚,可那也是别人的亲娘,到底比不得……
不通人性的风声水声只管在耳边盘旋,扰的心思越发凌乱。这样躺着默默流泪,渐渐窗纸发白,桨声欸乃,又一天开始了。
注:①疑邻盗斧:寓言故事,一家人丢了斧头,怀疑是邻居偷了去,看他一举一动都像偷了斧子的模样,后来找到斧头,再看邻居,一点儿盗贼的行迹都没有。
二十 七夕Ⅰ
七夕向来是有女儿的人家十分重视的节令,尤其是林家这样女眷众多的大户人家。
厨房里的柴火码的整整齐齐,烧火的老婆子见水开的滚滚的,高声召唤厨娘:“刘妈,你那茜根还没切好啊,水都开了!”
“来了来了!”刘妈端着满满一盆茜根,哗啦一声全倒进锅里,笑道:“夫人吩咐今年多做茜鸡①,这东西平时没人买,一到节下到处买不到,好容易凑了这么多,我忙了一早晨才收拾干净,你尽瞎催。”
“鸡得卤一上午呢,夫人又说下午要赶着送人,不催你怎么成。”婆子看看水已全红,赶紧把洗剥干净的公鸡放进去,笑道,“还得你来下料。”
几个小灶上火也烧的旺旺的,熬着赤小豆秋水汤②,蒸着鸡头糕、新米糕、菱粉糕,几个做细点的厨娘忙着发面、舂米,一早买来的新荷叶洗干净了,一半做粉蒸鸡,一半留着夜里做席上的装饰。
花园里也是人来人往。豆丁在草丛里趴了半日,腰酸腿疼,撅着嘴抱怨道:“有几只就够了,这东西怪怕人的,要那么多干吗?”
绣元叫一声“我又抓到一个!”笑嘻嘻拿过来放进盒子,冲着她吐舌头做鬼脸:“你忙了一早晨才抓了两个,有一个还被你一不留神捏死了,我要告诉小姐你磨洋工,不给你发摩睺罗③。”
“你敢,瞧我不撕你的嘴!”豆丁说着便凑过来动手,绣元一边笑一边躲,一不小心踢翻了盒子,机簧弹开,刚刚抓到的十来只小蜘蛛四散逃进草丛,观棋叹道:“白忙了一早晨。”
豆丁哈哈大笑:“瞧你还说我,我不过捏死了一个,你却放跑了十几个!”
说笑归说笑,不久小丫头们又开始在草丛里搜寻,绣元边找边想:去年合府里的女孩子每人给了一只蜘蛛,一个粉盒,留着夜里乞巧用,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还赏粉盒子呢?
豆丁却在想,今年赏的摩睺罗还会像去年一样装饰堆纱宫花吗?那小人过了七夕就没用了,宫花倒是不错,比市面上买的强多了。
黄杏娘早晨起床后派人把买来的楸树叶各屋都送了一些④,又叫管园子的把荷花池的枯荷败叶都清理了,掐了一大盘新鲜荷花分送给各屋插瓶,又指挥下人在花园里收拾出一大片干净空场,堆上新鲜盆花,预备着夜里摆席,诸事忙完,已经是晌午时分,匆匆吃过饭,赶紧又去厨房查看过节的食物是否齐备。
茜鸡此时已经卤好,整整齐齐堆了一筐。秋水汤倒在瓷盆里里晾着,上面飘着暗绿色的荷叶丝。面盆里发面半开,有些已经出了蜂窝,厨娘正忙着接面,舂的细细的米粉混了菱粉、枣泥,正捏出各种动物造型。
黄杏娘见诸事齐备,满意的点头。又吩咐下人将茜鸡、秋水汤、红豆糕等物分送给叶家等素日有来往的人家,忽然想起乞巧用的蜘蛛不知道怎么样了,赶紧又赶去忆茗那里。
未进门就听见豆丁的笑声,原来若茗也在,小姐丫头都是年轻女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忆茗也比平日里活跃,听凭豆丁拿着荷叶剪出的花朵在她鬓边试个没完没了。
黄杏娘笑道:“怪道中午吃饭都不到我那儿去,原来在这儿瞎玩。”
忆茗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原是要过去的,她们几个玩上了瘾,就让人把食盒子直接送过来吃了。”
若茗轻拍了她一下,道:“没事,反正娘今天是大忙人,咱们就是去了她也顾不上招呼,还不如咱们在屋里玩着吃着。她也就是完了事白来瞅一眼,要真想叫咱们,吃饭前就来了。”
黄杏娘横了她一眼,佯装生气:“瞧把你伶俐的,什么事你都知道,你姐姐多老实的人,看把她带的跟你一样调皮。”
“姐,娘怪你现在不老实啦!”若茗捂着嘴,呵呵大笑。
娘几个说笑了一会儿,黄杏娘道:“我得赶着去把夜里用的桌子椅子都找出来,把席摆上,蜘蛛都在你这屋里吧?小心看着,别放跑了,你们姊妹好好玩吧,我先过去了。”
“哎呀,差点忘了跟你说,”若茗笑道,“我今儿晚上不在家吃饭了。”
“不在家?”黄杏娘和忆茗都吃了一惊,“什么事?”
“都是上次那个余天锡啦,昨个儿亲自找爹爹,说是今天请我们几个朋友聚聚,还说他头一回来昆山,想瞧瞧这边七夕怎么过的。爹爹一口就答应了,所以今儿晚上我得出去。”
黄杏娘有几分不悦,然而听说是林云浦答应了的,也不好驳回,只说:“早些回来,别疯玩。”
忆茗待她走后,才小小心翼翼问道:“端卿哥哥也去吗?”
“去呀,还有眉娘、琴默、冯先生他们,方卿哥哥去外婆家玩了,不然也去。”
忆茗犹豫许久,到底没好意思说自己想去,况且两个女儿过节时都出门,料想黄杏娘也不答应的,只得闷闷道:“你们若是回来的早,就到家里坐坐吧。”
正说着闵柔也进来了,身后两个丫头一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打开看时却是两套精致小巧的摩睺罗,每套五个,挨次按大小排下来,最小的只有杏子大小,最大的倒像一个大甜瓜。每个摩睺罗都是泥胎金漆,五彩装饰,脖子上挂着小巧的金铃铛,煞是可爱。
闵柔笑道:“大姑娘们,老爷专门派人去无锡泥人街买的,市面上最好的了,你们每人一套。”
二人道过谢接过来,还没仔细观赏,几个丫头已经一股脑凑上来,把桌子遮的密不透风,一个个啧啧称奇。
豆丁眼馋地砸吧着嘴:“三太太,我们呢?”
“你们呀,每人一个,也是无锡买的,放心吧,少不了的!”
“谢谢三太太!”几个丫头眉开眼笑,一齐屈膝行礼。
注:①茜鸡:用茜根煮的鸡,宋元时七夕必备之物。
②古时七夕有吃赤小豆,饮秋水汤的习俗,此处合二为一。
③摩睺罗:古时七夕供奉的土偶,常送给儿女辈玩耍。
④宋元时过七夕有佩戴楸树叶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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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主站小封推,加更一次,呵呵:)
七夕Ⅱ
天锡和冯梦龙相伴来接若茗。若茗多时未见冯梦龙,虽觉不自在,到底比前些日子好些,想起《喻世明言》的事也需要给他一个交待,便道:“冯先生,《喻世明言》大约再有十来天就能全部出来了,到时候我想张罗一个比较隆重的典礼,推广一下,你意下如何?”
冯梦龙道:“我又不懂这些事,随你吧。”
天锡奇道:“这么快?我听冯兄说是五月末的时候才开始着手做,这不过一个半月的功夫,就能出来吗?”
“差不多也有两个月了。”若茗笑道,“若是连速度也保证不了,我林家书坊还怎么能在强敌如云的江浙坊刻中立足?”
“厉害!”天锡翘起大拇指,“像无锡墨砚坊那么大的规模,做一部书至少也得两个月,你们比他们强多了!不知道印了多少册?”
“绣像本一千册,普通本三千,巾箱本一千,全图本准备印八百。”
“带插图的怎么印这么少?费那么大功夫,岂不是浪费?”冯梦龙疑惑起来。
若茗见他不懂行,耐心解释说:“每种本子定价不同,普通本定价一分银子,插图本就要二分五钱,全图本更贵。并且从以往的销售情况来看,普通本应当是卖的最多的,所以印数最大,绣像本价钱高做得精致,一般是爱书人收藏所用,全图本更是案头消遣的小书,普通市民料想不会多买,所以印的少些。其实从利润来算,还是普通本和巾箱本利润最大,我们做插图本,更多是为了建立书坊的形象,利润薄的很,刚刚好顾住本钱罢了。”
冯梦龙皱着眉头思索道:“如此说来,我执意要做成精致的本子,反倒带累你们赔钱了。”
“这话也不全对,”若茗笑道,“二位猜一猜,像我们这样做书本生意的,什么事情最花钱?”
“印书?”冯梦龙道。
若茗摇头。
“雕版。”天锡笑道,“这你可考不住我,不但是我父亲,就连我也选过两本时文集子,对坊间的规矩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若茗拍手赞道:“余兄真乃多面手也!不错,坊刻一事,最花钱的便在雕版。一百两银子的本钱,至少有七十两需用在雕版上。但是雕版一旦完成,若要加印,所需花费却少之又少,利润就全从这后来加印的数目上得来。所以冯先生,只要书卖得好,我们是决计不会赔钱的。”
“原来如此,看来我得好好写,免得连累东主赔钱了。”冯梦龙笑道。
若茗说了这一会子话,更觉心平气和,才出门时些微的慌张也消失了。此时与他二人并肩而行,忽然心生感慨:若是世间并无男女之分,若是世间从无儿女私情,谈的投机便是朋友,岂不省事得多?
端卿和眉娘、琴默坐在集市入口一处茶坊吃**汤,看见他们来了,都起身迎接,又道:“人齐了,逛吧?”
“不慌,我还要吃盏茶呢。”天锡笑答,“老板,给我一杯酸梅汤,再浓浓地点一盏合和汤,茗姑娘,你吃什么?”
“一杯雨前茶吧。”若茗拿手帕拂了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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