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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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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凄惨的景象让他们很是“震惊”。几名动作利落的小牢子快速打开牢门,抬起尚在挣扎中的中毒者,“他们身体太单弱了,这个冬天实在太冷!”紧跟着,程名振听见李老酒大声说道。随后又是一阵忙乱,数名小牢子抓起他的胳膊,将其拖到了另外一间囚室。
“该死的不死!麻烦!”牢门咣当一声撞严。眼前世界一片漆黑如墨。
第一章 冬至 (四 中)
这间囚室比先前一个大了许多,里边足足押了二十余人。看到程名振被丢入内,囚犯们立刻蜂拥而上,先按手按腿将他压住,然后抓起几件已经被水润湿了的衣服,逐层捂在了他的脸上。
沾了水的厚葛布的透气性极差,才几层盖下去,程名振就已经无法呼吸。他却再兴不起求生的念头,全身的血液和心脏一起被这无情的人世给生生冻僵。“杏花要毒死我。毒死我以便讨好他的丈夫。可我几曾做过半点对不起她的事情。几曾得罪过她和周家?!”
对于小杏花,程名振其实并不觉得有多难以割舍。先前之所以在林县令等人面前勃然变色,主要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倒未必真的想对周家和朱家进行报复。但现在,小杏花的影子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渐渐模糊意识中,笑语盈盈,朱唇轻启,吐出来的却是毒蛇的芯子。即便是永州银环也没有这般毒,至少永州银环咬人前,还会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
“林县令要杀我。王二毛要杀我!小杏花也要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居然人人得而诛之!”迷迷糊糊之间,他意识中又出现了蒋百龄和巧儿两个身影。蒋百龄带来的每份酒菜,都要先尝一口,再让给自己。而巧儿,巧儿哭着说道,“少爷慢慢吃,小心些。这些都是从周家厨房拿出来的,与外边买的不同。过几天我再买来吃食送你。你自己千万小心些!”
这是多么明显的暗示!包括自己出事的当天,蒋百龄三番五次要求早点散了酒宴,自己偏偏没有意识到那是提醒。他们不是没有良心的,他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提醒自己小心。仿佛溺水之人突然看见了根稻草,程名振又为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全身上下同时发力,猛地打了个滚,将按着自己的手臂挣开,将脸上的湿葛甩落在地。
“吆喝!小子还挺结实!”指挥众囚犯谋害程名振的狱霸惊叫一声,顺手抄起一个准备好木棍。其他囚徒则呼啦一下再度扑上前,七手八脚扯住程名振的四肢。程名振手脚都被镣铐紧锁,身上又伤得厉害,全身的本事发挥不出一成。奋力挣扎了几下后,便又被囚犯们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不肯配合着被众贼活活闷毙,众贼也懒得再跟他叫劲儿。将位于他头顶的空间让出三尺之地来,留给狱霸一个人发威。
眼看着一记闷棍就要将少年人的脑袋生生打碎,旁边的监牢里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都给我住手!你们几个活腻歪了么?居然敢在监狱里边杀人!”
众囚徒被问得一愣,同时将头转向说话者。“您老别多事!这是李爷吩咐下来的。咱们弟兄不做了他,李爷那边今晚无法交代!”狱霸张青用木棍敲打着自己手掌,慢吞吞回应。
他也是个待决死囚,但因为家里面使了钱,所以刑期已经延长到了明年秋末。这期间如果遇上朝廷大赦,或者其他有利的机会,平安回家也不无可能。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前提便是与牢头李老酒、弓手蒋烨等人搞好关系。对方无法下手做的龌龊事情,全由他出面来做。他于牢里闹得再无法无天,至少不是越狱,李、蒋二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晚上这笔买卖是李老酒亲自交代下来的。所以尽管与程名振无冤无仇,平素还听说过少年人的事迹,他还是要取走对方性命。至于隔壁管闲事的那个老家伙,虽然他在这深牢大狱中也非常有势力,但在狱霸张青眼里,却远不及李老酒一个脚指头。
“莫非老瞎子的话,你们都听不见么?”没等张青将棍子举起来,隔壁管闲事的人再度开口。“张青,我闻道你的喘气带上死人味了,你可别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话音落下,狱霸张青气得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再度将棍子收拢起来,扬起脖子,对着隔壁大声喝道:“段爷,我知道您老心肠好。但不做了这小子,弟兄们都少不得吃苦头。您老就捂会儿耳朵,改天我亲自摆酒给您老赔罪!“
“老瞎子不是心肠好,觉得今晚此地的阴气太重,!”隔壁说话的人用力抽了抽鼻子,呼吸之间透着股说不出的神秘“阴气太重,一见血光,恐怕就再也收不住。张青,刘二,你们几个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你们几个知道不知道!”
此人是馆陶县大牢里边有名的铁嘴钢牙,平素算命打卦无一不准。众囚犯们向来对他又敬又畏,闻听此言,不由得直起的身子,手上的力道一松,又任由程名振脱离了掌控。
“救命!”程名振双手抱住脑袋,大声叫嚷。隔壁之人说的话他句句都听在了耳朵里,虽然与对方素不相识,但唯一能抓住的求生机会,他岂肯轻易放弃?
狱霸张青还不甘心,拎着木棒,蹑手蹑脚掩向程名振身后。周围嘈杂声这么大,老瞎子段铁嘴又和大伙隔着一道墙,他踮着脚尖摸过去,对方总不可能听得见。
谁料张青这边刚一动窝,隔壁之人却从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和嘈杂的议论声中,准确地将他的行动听了出来。“你别拿老瞎子的话不当回事。老瞎子上次算着你今秋死不了,可曾准确?老瞎子问你,李老酒和蒋烨两个都是什么人物,他们想弄死的人,在监狱里边总有的是办法,何必非欠你一个人情?”
“李爷说他不方便……”张青又楞了楞,梗着脖颈犟。话说到一半,他就发现了事情蹊跷。能当上狱霸的人,本身肯定不太糊涂。馆陶县监牢向来就是阎王殿,张青在里边这一年多来,亲眼看到好几个人头天还活蹦乱跳的,第二天就报了庾毙。过后无论苦主怎么闹腾,李老酒和蒋烨等人都越过越滋润,从来没有因为草菅人命而受到过任何处罚。而今天,李老酒却突然求到了他的头上。并且在程名振被丢进来之前,好像已经有人下过一次没能得逞的毒手。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居然惹得这么多人一齐动手对付他?如果他死了之后有人追究起来……
“姓李的什么时候不方便过,他只是不敢做罢了!”没等张青将纷乱的思绪理出的眉目,隔壁的段铁嘴又冷笑着点拨,“老瞎子今天可以撂一句话在这儿,你们几个今晚杀他。肯定也活不过明晚!”
“那,那,看您说的!”张青不住地眨巴着小三角眼,满脸赔笑,“您,您能不能再,再多指点一下。您老就当积德行善,点拨点拨我这其中道道……”
“修桥补路双眼瞎,大道挖坑全福寿!这天变了,世道早就变了。”老瞎子叹了口气,呵呵冷笑,“我不积德,我如果积德,阎王爷就把我收去了。你们掂量掂量自己身后的靠山有没有李老酒大,有呢,就继续动手,老瞎子反正看不见。如果没有呢,就想想杀了他后,会不会被人当凶器交出去。呵呵,这人如果自己作死呢,肯定是谁也拦不住。可如果人心不死呢,走到绝境,未必看不到一片生天!”
囚犯们听得似懂非懂,却都明白了程名振万万杀不得。大隋朝律法管不到李老酒、蒋烨这些人上人,收拾起他们来,却是干净利落,疏而不漏。缩在角落里的程名振也暗自松了口气,不管隔壁的老瞎子看见看不见,双手抱拳,长揖及地。
“你别谢我!我可没帮过你!”隔壁立刻传来一声惊呼,老瞎子连连向旁边躲闪,“你本该大富大贵,被你拜了,我又得少活三年!晦气,晦气!”怪异的举止不但让张青等人惊诧不已,连其他几个牢笼中的囚犯们也纷纷偏过头来,对着角落里的程名振不断地打量。
“别看了,给他把脏衣服扯掉,用湿布擦干净伤口!”老瞎子不耐烦里用手指敲了敲牢门,低声吩咐,“谁那边有盐,扔过一块来。明天我发了财,还你十块!”
众囚徒哑然失笑,闹哄哄丢过几块平素舍不得吃的盐坷垃。满腹狐疑的张青命人将盐坷垃化在水中,沾着湿布替程名振洗伤。洗到一半,他又开始叹气,轻轻敲了敲墙壁,低声问道:“段前辈,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了。如李爷追问起来,我,我可怎么跟他交代啊!”
“你们几个这么半天没动静,姓李的早等不及了!我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来,尽管让他来找我!”段瞎子摇了摇头,神神叨叨地回应。
话音刚落,牢房外猛地吹起一股冷风。李老酒带着几个徒弟,火烧眉毛般冲了过来。
第一章 冬至 (四 下)
本以为可以给程名振收尸,谁料该死的人却好好地活着,而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囚犯们居然发起了善心,拿着湿布为此人洗伤!此情此景让李老酒如何接受得了?“啪”地一扬手里的皮鞭,大声质问:“谁叫你们擅自给他洗伤的?牢里边的规矩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么?来人,把他们几个……”
凌空飞来一个物件,正打中他的脸,将后半句话生生打回了肚子。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肉好,掉在地上“钉”地一声,四下里滚着圆圈。
李老酒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向投钱飞来处扑过去。看到段瞎子那两只仅有白眼珠却没有黑眼仁儿的眼睛,他心中的无名业火登时熄灭,干笑了几声,凑到牢门边上祈求道:“怎么惊动了您老?您老的火盆没碳了么?要不要我命人再给您买点儿去?”
堂堂一个牢头居然涎着脸拍人犯马屁,这场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偏偏整个大牢中,只有程名振一个人觉得惊诧,其他囚犯都像没看见一样,睡觉的睡觉,抓虱子的抓虱子,绝不向说话的方位瞄上一眼。
偏偏被讨好的人气焰极盛,从鼻孔里边冷哼一声,森然道:“老酒今年快四十了吧!家里老娘身体还过得去么?”
“还好,还好!托您老的福。但这个小子的罪孽深重,您老……”尽管段瞎子的问候很不礼貌,李老酒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
段瞎子的白眼翻了翻,摇头冷笑,“我不管他,我只说你。你儿子最近一直夜哭不止,是不是?哭着哭着就开始抽搐,并且脸色发黑是不是?”
“这?是,是,您老……”大冷的天,李老酒脸上的汗却珠子般从额头上不断向下滚。他年近四十才得了一个儿子,宝贝到恨不得含在嘴里的地步。而最近一段时间孩子却成了哭夜郎,请了无数郎中,甚至花大价钱写了祈福纸贴了满街,却不见任何起色。
但这些都是发生在监牢外边的事情,李老酒从来没跟手下弟子说过。坐在牢里边的段瞎子怎么会知道?联想到此人平素铁嘴钢牙的神算之名,李老酒的心里就直发虚。附身上的官威踪影不见,剩下的只是满脸的憔悴与惶急。
“他还喜欢乱动?对不对?他的粪便总是稀得像米汤对不对?那些粪便味道却非常古怪,对不对?你老婆为此跟你闹,今早抓破了你的脸,对不对?”段瞎子如同李老酒家的耗子般,对家中的隐私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是,您老料事如神?”。每被问到一个对不对,李老酒便点一次头,同时身体佝偻几分。答到最后,整个人几乎趴到了牢门上,一边向下出溜着,一边哭着祈求道:“老神仙,老神仙,这回您可要救救我。我们李家这代就一个独苗。三娃子要是没了,我也没法再活下去了!”
“阴气!”段瞎子突然惊叫,大步向后倒退。离开了李老酒三尺之外,才又重新稳住身体,鼻孔拼命地**。
恰恰有一股冷风吹来,吹得牢房中的油灯摇曳不止。所有人的觉得脊梁后凉了一下,特别是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小牢子,一个个躲瘟神一样躲开李老酒,唯恐被他牵连了去。
“点灯,点灯,把所有的灯全点上!”李老酒跳将起来,蝎蝎螫螫地叫嚷。到了这会儿,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今晚的任务。心里边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没用!”段瞎子叹息着摇头,“今年是大阴之年,流星南降,太岁东生。该活动的,不该活动的,全从地底下冒出来了。那些平素吃斋念佛的,还难逃此劫呢。何况你们这些平素专走夜路的?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吧,反正躲也躲不过!”
说罢,他也不再管李老酒如何对付程名振。摸着墙壁走到角落里的床榻上,盘腿假寐。
越是这样,李老酒越把段瞎子当成了救命稻草。平素衙役、捕快们也经常找老家伙算算卦,卜一卜财路,虽然对方算得极准,大伙却未必真的将他当个异人看。但今天,段瞎子在李老酒眼里看起来一切都与往日大不相同了,非但头顶上神光乱冒,浑身上下也隐隐透着慈悲。
“您老开恩!您老开恩!”抱着木制的牢门栅栏,李老酒连声哀求,“只要您老救了我家三娃,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无怨言。我,我立刻想办法救您脱狱,把您接回家去当活菩萨供起来!”
说道做到,他还真的拿出钥匙,颤抖着手去开牢门。段瞎子听到了铁链撞击声,又翻了翻雪白的眼球,笑着摇头,“脱狱。世间哪里不是监狱?只不过那些牢笼,锁链,你们这些肉眼凡胎看不到罢了。此地很好,利于修行。我若想走,早便走了,又何必你来帮我?”
闻听此言,已经进了牢门李老酒不由自主停住脚步。段瞎子是在林县令到来之前便入了狱的老囚犯,当时的罪名好像是偷窃他人钱财。可这位怎么看都不像个需要偷窃的主儿,外边不但有人天天不落地送吃食,一年四季的衣服被褥也常换常新。衙门里上上下下都被人用钱打点通了,谁也不肯跟他为难。遇到一些处理不了的古怪事,还常常找瞎子来讨教。而段瞎子提供的那些解决办法虽然荒诞不经,有人大着胆子去试,却十有八九灵验。
这样一个既有钱,又神秘的人物,想要买通贪财的林县令,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如果他头天提出想离开监牢,恐怕林县令第二天就得亲自送他出门,哪还轮得到李老酒献殷勤?
想到这些,李老酒不敢再胡乱讨好,只得双膝跪地,连连顿首道:“我知道我这里没什么您老能看中眼的。但请您老开恩救我家三娃一救。今后您老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敢违背。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
“得了,得了,这世道,哪里还有天!”老瞎子睁开眼睛,单手去搀李老酒。若说李老酒也算得上个壮汉,这两年虽然被酒色淘坏的身子骨,一身的斤两却丝毫未减。被个风吹就倒的老瞎子用力一拉,居然抗拒不得,只好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了身。
“你去买一只大公鸡,要白毛红冠子的,越大越好!”怀着满脸慈悲,段瞎子低声叮嘱。“然后找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慢慢卡死。用力要稳,急了,慢了,都会影响效果!”
“那,那,老神仙,我没那个把握啊!”平素杀人都不曾眨巴眼的李老酒突然耸了起来,被杀鸡重任憋得满头是汗。
“笨,拿到牢里边来,我替你杀!”段瞎子狠狠踢了李老酒一脚,无奈奈何地答应。
“麻烦您老,麻烦您老?”李老酒喜出望外,连连作揖。
“然后你把鸡的爪子和翅膀砍下来,拿回家去,用清水文火慢慢炖。在汤里加半钱党参,半钱杏仁,一钱红糖,五粒干枣、半钱老?……”
‘这怎么和我娘吃的补血汤差不多呢?’趴在另外一间牢房角落里的程名振没力气动弹,耳朵却将隔壁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段瞎子是好心救自己,所以丝毫声响也不敢发出。隔壁的对话却断断续续传过来,越听令他越觉得心惊。
“吃了这汤,三娃子就会好起来?”李老酒没想到满城名医都看不好的怪病,到了段瞎子这边却如此简单,瞪圆眼睛,半信半疑地问道。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段瞎子撇着嘴继续冷笑,“这些都是业,你知道么?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现在还没力气纠缠你,自然要纠缠你的孩子!待他们将来慢慢吸足了阳气……”
话音未落,李老酒已经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唉吆,老神仙啊,您可发发慈悲!我以后天天积德行善,吃斋念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倒也着实可怜。段瞎子想了想,继续道:“这个安神驱邪的汤呢,只能暂时缓解令郎的病症。要想治本,要想避祸,你需要多抱他到阳光下晒,吸收日光之精!记住不能是女人抱,女人身上的气息阴。而你这辈子虽然走了夜路,上辈子的福泽还在,气息却还是阳的。每天不得少于一个半时辰,持续两个月,或许能治根儿。”
“我……”
“但是!”抢在李老酒回应之前,段瞎子的声音突然转冷,“两个月之内,你不得杀生,更不能害人。否则,阴气反扑,轻则害了孩子的命,重则你们一家老小全不得好死!”
“我!”李老酒愣愣地跪在地上,半晌不敢起身。他今天有任务要做掉程名振。此时奈于老瞎子的淫威,不敢立刻逼犯人们动手。换个牢房,照样可以让少年人稀里糊涂死去。但两个月内不得杀生的禁令,却让他不得不犹豫。程名振的死活虽然重要,自己儿子的小命更金贵百倍。拿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命换程名振的命,这个买卖李老酒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做!
“我,可我不动他,贾头和周家也会派人来动他!”向关押着程名振的牢房驽了驽嘴,李老酒小声向老瞎子汇报。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怕程名振将来的死,会被冥冥中的冤鬼记到自己头上。
“呵呵,他骨骼清奇,没那么容易死!”老瞎子笑着摇头,“老酒啊,老酒,你平时也是明白人,现在怎么犯傻了呢?”仿佛猜到程名振在另外一侧偷听,他故意将语速放慢,吐字也格外清晰。
“您这话什么意思?”李老酒喃喃地追问。
“他入狱之前,被人打过吧,怎么没当场干掉?那样不是早就了了案子么,何必要假林县令之手?”,没有瞳孔,老瞎子却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
“大堂之上,林县令明明可以杖杀他的吧,怎么又把他弄到监狱里来?”
“馆陶周家,明明可以派个心腹来做掉他,为何只派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你李老酒又不是没弄死过人,怎么这回却非要别人动手?别跟我说你怕见血?你的确是在怕,你怕的是什么?”
“对啊?照常理,我已经死过好几回了,怎么还活着?”趴在隔壁牢房偷听的程名振犹如被人醍醐灌顶。从自己刚一回馆陶来,周围所有事情就都透着蹊跷,自己怎么这般傻,偏偏一点儿都没察觉呢?
他记得自己被当做塑像放于城隍庙的事情。林县令是非常盼望他死掉,而不是活着回来。死掉的程名振可以当做英雄,也可以掩盖住有关杨玄感、张亮与馆陶周家、县令林德恩之间的所有秘密,而活着的程名振,却随时可以将秘密揭穿。
所以,在踏入馆陶县第一步,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死局。冷汗从程名振虚弱的身体上淋漓而出,刺激得棒伤火烧火燎。他知道自己能活到现在实在属于侥幸,所谓馆陶县丞的举荐,根本就是一个饵。为的就是让自己安安心心地走入圈套,而不会奋起反抗。
“我,我……”隔壁断断续续传来李老酒的声音,听上去是那样的孱弱。
“他怕被当做弃子!”痛苦和懊悔让程名振的心神变得格外清醒。“当街袭击自己的人,肯定是怀着同样的心思,所以才没完全执行主使者的命令。或者说,他们做事太拖拉,被蒋百龄无意间撞破!不对,蒋百龄是故意巡视到那边去的?他曾想提醒过我,却被我忽略掉了。所以他不放心,故意撞破现场,让凶手来不及把坏事做完。”
“林县令是怕外边的悠悠之口。毕竟我是他一手树立起来的,如果我死在他的杖下,恐怕多少会引起些怀疑。”顺着一条线路往下捋,越捋,程名振的心头越清晰。“所以林县令才把我收监,准备在监牢里让我暴毙。而周家却不放心林县令,先笔者巧儿来给我送有毒的吃食!”
“亏得我当时在气儿头上,没碰那些酒菜!”手拂额头,少年人感觉着铁链和人世的冰冷,“而李老酒过后借狱霸张青之手杀人,也是为了方便推卸责任。段瞎子说得对,一旦张青杀了我,过后林县令完全可以假惺惺地替我平反昭雪,顺便将张青等人严惩,以给我‘报仇’!”
“甚至他还可以借题发挥,整顿馆陶县的监狱、衙门,打压郭、贾两位捕头的势力!以便日后不再被二人擎肘!而郭、贾两个捕头就会乖乖上当么?恐怕,他们虽然恨我抢了他们的县丞职位,却也没恨得完全发傻吧!”
一幕幕,一幢幢,所有事情和所有人脸连接起来,让程名振欲哭无泪。这就是他一心想与之为伍的馆陶众官吏,这就是他一心向往的人上人生活!他曾经厌恶土匪窝中的污浊,因此拂衣而去,可比起土匪窝,馆陶县官场真的好生“干净”!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课。端的是刻骨铭心!
第一章 冬至 (五 上)
隔壁的段瞎子和李老酒又窃窃私语了几句,声音非常低,程名振无法听得清楚。随即,李老酒便千恩万谢地向段瞎子连连做了几个揖,然后冲着一干小牢子们大声吆喝:“来啊,将姓程的抬到老神仙这边来,他小子走运了!”
众牢子们答应一声,像扯死狗一样将程名振拖到段瞎子面前。锁好牢门,扬长而去。程名振知道自己又逃过来一次死劫,挣扎着在地上弓起身子,双手抱拳向瞎子致谢。老瞎子却又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跳了开来,口中连称不敢,“你,你可千万别谢我。是你命不该绝,我老瞎子可不敢贪天之功。要谢,你就拜过往神灵吧!”
过往神灵?都是些喝醉了的糊涂神吧!程名振心中暗自腹诽。此刻在他眼里,老瞎子倒比那些神仙鬼怪更值得尊敬。既然对方不肯居功,他也不敢勉强,轻轻叩了个头,歪在地上喘息。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这间牢房可比隔壁那间整齐多了。仔细论起来,比起街道上那些供行路人安歇的鸡毛小店也不逊多让。地上没有稻草,而是扫得纤尘不染。贴着墙,床榻、桌案、炭盆等居家必备之物一应俱全。牢房正中央,还有一座黑铁做的炭盆里边跳动着粉红色的火焰,照在人脸上分外温暖。
“你就是程名振?”在少年人小心翼翼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候,老瞎子不停地**着鼻子,仿佛对方是块刚出锅的红烧肉一般。
“正是晚辈!”程名振被闻得有些不自在,拱手回应。
“别作揖,别作揖。你的礼老瞎子受不起!跟你说过几回了,想谋害我老人家么?”虽然没有瞳孔,老瞎子却仿佛把程名振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程名振心里觉得诡异,只好向墙根儿挪了挪,低声说道:“前辈救命之恩,程某没齿难忘。他日若能出头,必有报答!”
“报答,说说,你能拿出什么来报答我?”刚才还神秘莫测的老瞎子转眼又变成了个市侩小人,咬住程名振的话头追问。
程名振被问的脸一红,半天也接不上话。他自己现在朝夕难保呢,能拿什么报答别人?正尴尬间,又听老瞎子神在在地念叨,“嗯,嗯,也好,你身上晦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说不定将来能大富大贵。报答,嗯,这两字我记住了。你自己别忘了就好!”
“晚辈不敢!”被憋了好半天的程名振终于有了台阶下,喃喃地回应。
“喝点水吧!”老瞎子摇了摇头,从茶壶巢子里边倒出一碗浓茶,轻轻放在程名振面前。“那些都远得很,你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嗯,我老人家免费替你占一卦,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上签,上签,你的难快到头了,只要过了这关,就等着平步青云,开开心心过好日子吧!”
眼前这一关?程名振的思路有些跟不上老瞎子的变化。眼前这关不是刚刚过么?他心中暗想,旋即又是满脸通红。想要除掉自己的人,可不止李老酒一个。李老酒虽然冲在最前面,却不过是个小喽?。他身后,还有两位捕头,一个县令,还有馆陶周家,还有,还有好朋友王二毛!
想到周家的卑鄙与二毛的无情,程名振心里不觉又是一阵绝望。也无怪二毛轻而易举地便选择了背叛,对手的实力太强大了,自己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老瞎子感觉甚为敏锐,从呼吸声中便听出了程名振的绝望。笑了笑,轻声道:“怎么着,怕没机会报答我了?你这笨孩子。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有人给咱们送鸡吃来喽!”
话音刚落,李老酒便又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只白毛红冠大公鸡,脸上写满了巴结之意。“您老,您老……”
“唉,很久没杀生了。为了你李老酒……”老瞎子叹了口气,隔着牢门的木栅栏伸出手去,轻轻卡住鸡脖子。说来也怪,那大公鸡在李老酒双手控制下还拼命挣扎,被老瞎子单手一捏,居然立刻没了力气。过了片刻,双腿一垂,呜呼哀哉。
“拿走吧,记得叫人把地上的鸡屎和鸡毛收拾了!我多少年没沾过血了,为了你这点破事儿……”老瞎子连连摇头,“到了阎王爷那边,少不得又多挨几顿杀威棒!”
“哪能呢,您老这是积德行善!”李老酒不停地点头哈腰,点手叫来一名小牢子,命令他将地上的脏东西打扫干净。然后陪着笑脸说道,“您老稍等,我取了药材后,其他部分立刻给您炖好了送过来。”
“记得让厨子少放盐,出锅前别忘了洒料酒!”仿佛理所当然要接受对方的孝敬般,老瞎子大咧咧地叮嘱。
牢头李老酒唯唯诺诺,拎着已经被掐死的大公鸡,小跑着离去。听到他的脚步声去远,老瞎子笑着回到自己的床榻边,稳稳一坐,等着吃炖好的鸡汤。
这下,程名振愈发对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向床边挪了挪,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前辈给指条生路!小子愚笨,真的想不出如何才能从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脱身!”
“我刚才不是在指点你么?难道你笨到这种地步?”老瞎子低头用白眼球对着他,语气中约略带上了几分失望。
“指点?”程名振艰难地四下环视,身上铁链叮当响个不停。老瞎子刚才捏死大公鸡拿手,应该是很高明的武功。但那与如何脱身有什么关联?自己一没口诀,二没看清他的手法,怎可能一见就通。
“你既然能骗得了张金称,应该不是个笨孩子。怎么历练了一圈回来,反而处处上当受骗?”发觉程名振的茫然,老瞎子又笑着问。
“这?”程名振心里好生后悔。其实在进城之后,很多事情都透着蹊跷。只是自己当时被那个县丞的职位迷了心窍,总想着升官,改换门庭。却没注意周围那些充满敌视的目光。
哪怕当时自己多少做些提防,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现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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