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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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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圣天子百灵相助,这天下是杨家的就是杨家的,不是杨家的,留也留不住,再说了,”他清冷的笑,淡淡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丹阳行宫,迟早会被拆迁,早一刻晚一刻,有什么区别?”
我听得糊涂,“我不明白圣上的意思,圣上要拆迁丹阳宫?”
圣上只是笑,略过我的问题,“总之这温泉馆子,是一定要修的,你现在去找丹阳宫监来,我亲自和他说我的构想。”
我没有办法,只得跑去尚宫院,找丹阳宫监薛世良,和他说明圣上的意思,请他过成象殿。
薛世良很是惊异,路上有意无意试探我,“圣上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建温泉馆子的?”
我干笑,总不好说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建议吧?
薛世良看了我一眼,薄责道:“其实九成殿和成象殿相距不过五百米,田姑娘喜好泡温泉,可以回九成殿去,没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
我苦笑,努力替自己辩解:“不是我,是圣上自己想泡温泉,所以决定修馆子,这件事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说到最后一句颇是心虚,“我已经竭尽全力阻挠了,但是圣上坚持己见,我没有办法。”
薛世良笑容清冷,撇了撇嘴角,明显是不相信我的说辞,但也没有再追问。
两个人一路沉默无语,走到成象殿,薛世良给圣上请安,问圣上道:“臣听说圣上想要在成象殿修建温泉馆?”
圣上点头,“是,考虑到目前正是农忙季节,不便征集民工作业,你安排骁果营的人来处理这件事,设计草图我稍后出给你。”
薛世良性情也是耿直,单刀直入问道:“圣上修这座温泉馆,是为着自己喜欢,还是为着讨田姑娘喜欢?”
我眼巴巴看着圣上。
圣上露出奇异笑容,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举世的珍宝,“碧瑶昨夜告诉我,她十分喜欢九成殿的温泉池,求我在成象殿给她建造一座,我答应了。”
薛世良怒视我。
我瞪圆了眼,看着圣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我几时和圣上说过我喜欢九成殿的温泉池?我几时求过他在成象殿给我建造一座?
我跳起五丈高,“圣上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几时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圣上露出暧昧笑容,“让我想想看,昨夜你进到我寝宫,吹熄灯火。。。”
我险些昏过去,“我没有!”
圣上含笑问我:“你没有进我寝宫?”
我哑口无言,心下隐约觉得,自己好似是落进圣上的圈套了。
圣上悠然的笑,那笑容看来愉快之极,“薛世良,你即刻安排骁果营的人过成象殿来,先拆迁偏殿三间房间,腾出空间,我晚些会让人送设计图给你,拿到图样之后,最迟明天,你得开始动工替碧瑶修建温泉馆,同时差人上狐尾山开渠。”
薛世良眼中怒火万丈,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恨不得将我一口吃了。
我没作声,此时心下笃定,圣上今次的行为,是早有预谋的了,目的不外是想要让外边的人知道,他十分宠爱我。
薛世良走后,我看着圣上,心中莫名酸楚。
圣上走到我跟前,拉住我双手,“碧瑶,你怎么了?”
我低下头,不明所以的落泪,“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我擦干脸上泪水,“我心中酸苦难言,但又并不觉得委屈,我一早已经知道,圣上调我做你的近身宫女,必定有你自己的打算,现在你只不过在一步一步实施你的计划,我实在不必为此感到伤心。”
圣上温言说道:“但是你还是觉得伤心,觉得自己给人利用了,对么?”
我没作声,良久叹了口气,“圣上,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指的是什么?”
“太多了,为什么要把传国玉玺交给我保管?为什么非要在成象殿修建温泉馆?为什么要给薛世良造成你很宠爱我的错觉?”
圣上沉吟着没作声。
我叹了口气,“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圣上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告诉你也无妨,碧瑶,我活不长了。”
我惊得头皮发麻,“你说什么?”
圣上平静笑道:“我说,我活不长了。”
我没作声,我耳朵一定有问题,改天得去尚药局检查看,提到尚药局,突然想起李孝本答应过我的事,我似乎还没见到张恺的人头呢,稍后要催李孝本一催,田武和碧桃不知道怎样了,爹妈的后事办了没?还有夏东海,怎么还不回来。。。。
我拉拉杂杂想着一些有的没有的,却脱口问道:“谁说的?”
圣上说道:“不用等人说,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我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圣上为什么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圣上轻描淡写说道:“年初的时候,我遭人行刺,当时伤了心脉,能够拖延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不过我知道,我的好运快要用完了,奇迹不会一再发生。”
我没有作声,仔细打量圣上,阳光直射在他脸上,我心痛的发现,圣上苍白面颊隐隐泛着青灰色,漆黑眼珠满是血丝,嘴唇青紫,我读了三年濒湖脉学,心里很清楚,这是心脉严重受损,回天乏术的迹象。
我努力振作精神,笑着说道:“没事的,我很懂得些滋补调养的药方,你若是信得过我,以后我每天熬给你喝,慢慢的会康复的。”
圣上只是笑,“碧瑶,你真是个可人儿,但是你救不了我。”
“圣上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就算你治好我身上的病痛,也不能救活我,因为我身上病痛,并不是真正的索命阎罗。”
“真正的索命阎罗是什么?”
“是我自己,”圣上轻笑,意兴阑珊的说道,“我已经厌倦了人世,很渴望以死获得解脱。”
我听得几乎落泪,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圣上明知张恺开的药方有问题,还是服用我熬的汤药,为什么明知张恺心有所图,还是将他带到丹阳宫的原因:他厌倦了人世,潜意识的希望张恺能够助他解脱。
我按耐心中酸楚,勉强笑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圣上露出笑容,“替我妥善保管玉玺,并把它带给一个人,”他看着我,温言说道,“碧瑶,这件事你最好答应我,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保证,很快丹阳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最宠爱的女人,我死之后,你会被薛世良之流迫不及待的绞杀,给我殉葬。”
第一品 劈棺惊梦 第十六章 疑虑
我背后泛凉气,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圣上,玉玺事关重大,你应该交给一个对你忠心不二的人保管,我相信夏东海才是最佳的人选。”
“东海确实忠心,但他是武将,不够机敏,不懂得随机应变,在这一点上,你远远胜过他。”
“但是比我更机敏,更懂得随机应变的人,你肯定也见过,而我,”我自我解嘲的笑,“我不过是个常年僻居冷宫的无知妇人,外边无垠世界,我一无所知,也不懂得该如何生存,”我忍不住笑出来,“我也不喜欢做家务或者给人帮佣,也不会看孩子,年纪又老大不小,离开行宫,唯一的出路不外是嫁给年老的男子做填房,但这又是我决计不会答应的,”我懒洋洋的笑,“你把玉玺交给我,实在不明智,万一我为生活所迫,拿了它去典当,也是不无可能的事,所以还是算了吧。”
圣上笑道:“这些我都已经为你设想过了,你不用为钱发愁的,我替你准备的资源,足够你生活到七十岁,当然,前提是你同意配合我,接受我交给你的任务。”
我沉吟了阵,摈住呼吸问道:“圣上,你信任我么?”
圣上笑而不答。
我心下酸苦,笑着说道:“其实到现在,你也是不信任我的,对不对?”
圣上避重就轻说道:“那不重要,关键是我选择了你来替我保管玉玺。”
我冷笑,心中莫名愤怒,“你难道不担心我拿了玉玺去献给别人?”
圣上笃定笑道:“你不会的。”
“这么肯定?”
“我肯定。”
“凭什么?”
圣上悠然说道:“就凭我手中握着你弟弟妹妹的性命,单这一条,已经足够使你投鼠忌器,更何况我死之后,东海会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就连你入睡,也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我震惊之极,“我弟弟妹妹在你的手上?!”
“确切的说,是在东海的手上,他今次出宫,就是为了办理这件事。”
我手足冰凉,颤声问道:“我爹爹妈妈,也是他出手除掉的?”
圣上微蹙双眉,“我只吩咐他劫走你弟弟妹妹,没有要他出手对付你父母。”
我嘶声说道:“夏东海在哪里,让他出来。”
圣上温言说道:“碧瑶,稍安毋躁,他最迟今天夜间就会折转,到时候我会亲自盘问他发生这样变故的缘由。”
我浑身轻颤,眼中热潮翻滚,抽出腰间的短刀,那是夏东海走后,为着能够护卫圣上安全,我硬着头皮藏在身上的,“都是你的错,若非是因为你,我大弟不会死,我爹妈更不会死。”我握紧短刀的刀柄,一步一步向圣上靠近,刀刃直顶他胸口,微一用力,已经刺破他胸前明黄外袍。
圣上笑容不改,“碧瑶,不用只顾着逞匹夫之勇,你要知道,行刺我只能使你的家人死得更多,”他双眼目不转睛注视我,一字字说道,“我若是因你而死,东海会将你田氏一族满门屠尽,独独留你一个人,受进良心的谴责,孤独终老,悔不当初。”
我翻转刀刃,曲肘撞他胸肋,那一肘十分用力,圣上闷哼了声,倒在地上,跟着大口大口吐血。
我站在旁边,冷眼旁观。我记得很清楚,圣上胸肋有旧伤,我那一肘,显然撞到他的旧伤了。
圣上抽出丝帕,擦干嘴角血迹,苦笑道:“你现在可解气了?”
我没做声。
圣上挣扎着爬起来,身形摇摇欲坠,靠在近手的假山上,“你解气了,就告诉我,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愤怒笑道:“我们这算是合作么,你根本逼得我无路可走。”
圣上笑道:“是的,但是碧瑶,相信我,我也是无路可走,才会出此下策,”他轻声叹息,“不管你信不信,除了你以外,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替我完成这项任务的人了。”
我无言,长叹了声,“为什么会选中我?在此之前,你我只见过一面而已。”
圣上笑出来,“你身上有一种特质,无比的酷似一个人。”
“谁?”
圣上惆怅的笑,“就是我在找的那个人,你跟她一样,对自己所喜爱的人事,无比的执着。”
我脸上发烧,他是在暗示我对他的心意吧?
圣上温言说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忙,一定不忍我失望,不忍我抱着遗憾离开人世,当然,”他温和地笑,“也一定不会坐视自己弟弟妹妹身陷囫囵。”
我苦笑,“我必须承认,你说对了,”我踌躇片刻,“好,我替你保管玉玺,把它交给你指定的人,但你必须立即让夏东海放了我弟弟妹妹。”
圣上摇头,“碧瑶,原谅我,这一点我无法答应你。”
“为什么?”
“因为你将要面临的诸多对手,个个都很强大,你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够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为了使你不致于在中途妥协,将你的弟弟妹妹牢牢掌握在手中,是非常必要的。”
我嘲讽的笑,“就像为了驱使驴子赶路,就在它嘴边放根胡萝卜,让它看得到吃不着,一样的道理,对不对?”
圣上温言笑道:“不要这么刻薄,碧瑶,你不是驴子,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唯一的希望。”
我冷笑,“说得比唱得更好听。”
圣上没作声,沉吟了阵,对我说道:“碧瑶,你是要浪费时间继续和我做无谓的争执,还是想趁着现在我还有精力,了解下我替你安排了什么样的出路?”
我满心不甘又无可奈何说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圣上笑出来,伸出沁凉的手握住我的左手,“来,我们回寝宫。”
这天下午,骁果营果然派了一对兵丁进成象殿,拆迁偏殿房间,领头的人赫然正是李孝本,旁边站着薛世良,面色阴沉的监工,我躲在远处观望,两个人同时发现了我,李孝本报以了然的微笑,薛世良则恨不得将我当场生吞。
骁果营的动作非常迅速,到傍晚十分,已经拆出六十坪左右的空间,屋梁砖瓦一一运出成象殿,地上灰土碎块也打理干净,圣上对此十分满意,让我拿了温泉馆设计草图给薛世良看,让薛世良安排骁果营的人继续作业。
薛世良一边看一边冷笑,满眼都是飞溅的怒火,李孝本却十分高兴,主动对薛世良说道:“薛大人,这件事不如交给我来安排,你看怎样?”
薛世良哼了声,冷嘲热讽说道:“李孝本,照圣上设计的草图估算,修建这座温泉馆,少说也要四个月,完工时候圣上还在不在丹阳宫都是问题,你费这番心血,不见得能够讨到圣上欢心。”
李孝本却笑,软中带硬说道:“我没有想过要讨圣上欢心,为人臣下的,尽心尽力为圣上办事,那是该有的本份,薛大人要是觉得这座温泉馆不当建,不妨直接去和圣上理论,如果没有勇气去理论,你可以回自己住处,眼不见为净,此间的事务,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薛世良气得面色铁青,一把将设计图扔在李孝本身上,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李孝本吹了声口哨,捡起地上图纸,笑嘻嘻对我说道:“田姐姐,听说这座温泉馆是圣上特别为你建造的?”
我干笑不已,“没这回事。”
李孝本笑道:“田姐姐,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进展神速,一夜之间,不仅获得圣上宠爱,还替我找到途径出入成象殿。”
我不欲再就这个问题跟他纠缠,转口问道:“我爹妈的后事怎样了?”
李孝本肃然说道:“正在办理当中,另外,”他踌躇了阵,“我调用了所有资源,在整个扬州城内搜索田武和碧桃,但是非常奇怪,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心下冷笑,田武和碧桃既然是圣上预谋要劫持的,哪里能够轻易就给李孝本查到线索,“张恺呢?”
李孝本悠闲吹了声口哨,“这件事已经料理妥当,白天人多眼杂,不方便带着他人头进出,今天入夜之后,你悄悄到偏殿来,我拿给你看。”
我厌恶说道:“不用了,只要你确信已经料理了就行,人头你直接埋了吧。”
李孝本笑道:“也好,田姐姐,从明天开始,我白天都会在偏殿这边监工,有什么消息,随时知会我。”
“我知道了。”
回内殿的路上我心里痛快之极,我本性不喜杀人,除掉张恺也并不能让大弟复生,但我还是要这么做,因为大弟死得太冤枉,不除掉张恺替他报仇,我永远不能心安,而且,张恺也是一心觊觎玉玺的人,在当前的情势下,除掉他就是减少一个敌人,增加自己的安全系数。
当天夜间九时许,夏东海带着翟让回到成象殿。
彼时我正在伺候圣上用膳,夏东海满面风尘进到寝宫,身上衣衫有一处给人撕裂,看来很是有些狼狈,翟让跟在他身后,穿戴倒还算齐整,但是脸颊上给人划破一道口子,另外颈项上隐约可见有处咬伤,我心中暗想,这多半是碧桃做的好事了。
我妹妹碧桃,非常泼辣,非常凶猛。
夏东海单膝跪在地上,“给圣上请安。”
圣上放下手中筷子,含笑说道:“东海,辛苦你了,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是否一切都是照足我的吩咐在做?”
夏东海回道:“是。”
我跳起五丈高,拣了桌上的一只碧绿碗碟砸在他头上,“你撒谎,圣上明明吩咐,只劫持我弟弟妹妹,你为什么勒死我爹妈?”
夏东海皱眉,“田氏,你发什么颠?我几时勒死过你爹妈?”
我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难言,“明明是你。”
夏东海冷哼了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不是你会是谁?你这禽兽!”
夏东海大怒,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我挺起胸口,堵在他剑尖上,冷笑道:“夏将军,除了屠宰老弱妇孺,你还会做什么?
圣上面沉似水,说道:“东海,退下。”
夏东海躬身说道:“是。”收起长剑退到一边。
圣上问道:“东海,你老实回答我,碧瑶的父母,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夏东海说道:“不是。”
“你把过程详细说来我听。”
夏东海说道:“昨天我们先是赶去田氏老家雷塘,发现田氏家人已经出走,于是一路追踪,最后在扬州城外的长岑道流头河附近,劫住了四人,我们拿走田武和田碧桃,送到指定地点藏匿妥当之后,就回城了,整个过程当中,没有触碰田氏父母一手指头。”
我几欲痛哭,“那么,是谁杀了他们?”
第一品 劈棺惊梦 第十七章 龙潜
没有人回答我这问题。
我低下头,伸出双手蒙住面容,放声大哭。
月色如水,窗前灯火悄悄熄灭,众人寂寂无声,连一声叹息也无。
良久翟让说道:“田姑娘,你父母身死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骁果营的李孝本。”
“什么时候?”
“就是夏东海和你离开行宫的那天傍晚。”
“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你父母的尸身?”
我摇头,“你何必明知故问,我是宫女,不能出行宫,你是知道的。”
翟让笑道:“除了李孝本,还有没有其他人就这件事知会过你,比如说你家中亲戚,又或者立案刑侦的县衙捕快?”
我眼光眯起,心里警觉,“没有。”
“也就是说,关于你父母身死这件事,只是李孝本的说辞,你既没有见到父母尸身,也没有任何人就此联系过你,对不对?”
我摒住呼吸,心下燃起一丝渺茫希望,“对。”
翟让沉吟片刻,中肯说道:“就我个人看法,李孝本的话未必可信,至少在找到更多证据之前,你不妨稍稍怀疑下他。”
“可是如果我爹妈未死,李孝本为什么要骗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顿了顿,“你得自己去问他。”
我皱眉,决定抽空去拜访李孝本,问个明白。
这天圣上的胃口极好,吃了比平时多出一倍有余的饭量,还多喝了好几口汤,最后撑得实在不行了,才放下碗筷,我收拾了残席,把圣上没有动过筷的几样菜式拣出来,拼在一起,算是夏东海、我和翟让三人的晚餐。
晚餐过后,夏东海拿了一套寝具进到圣上寝宫,铺在靠近门口的地上,入夜以后我就睡在上边,夏东海整夜在门外守着,每次我从梦中醒来,都见到他晶亮如星子的双眼,在黑夜之中熠熠生光,夜露深沉,他衣衫湿漉漉的,我躲在门背后仰望他,十天不到,他清瘦了好些,原本的宽肩健臂缩水不少,但是腰背仍然挺得笔直,有一种令人痛心的坚韧。
我闭上双眼,不无辛酸的想,圣上究竟许给这铁骨铮铮的男子多大的恩惠,才获得他这样义无反顾的忠诚?
黎明的时候我腰酸背痛的睁开眼,心里不住咒骂夏东海,他找来的被褥太单薄,睡在上边和睡在大理石上没什么区别,今天晚上说什么也要换一床厚被褥,否则宁愿睡躺椅。
我卷起被褥,堆到角落边上,打开寝宫大门,发现夏东海坐在走廊的石板上,靠着一根圆木柱子,仿佛是睡着了,连日奔波劳苦,夜间又熬夜值班,他面容憔悴不堪,下颌髭须更见茂盛,胡子拉擦,衣衫褴褛,甚是邋遢,饶是如此,仍然不掩英武之气。
我得承认,抛开固有的成见,夏东海其实是个很俊朗的人。
当然,限于他不说话的时候。
这个人一开口,就能气得人半死,而且个性恶劣,让人讨厌。
我撩起裙角,小心绕开他,在跨过他伸长的两腿时候,想起两个人之间的新仇旧恨,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随后跳到一边,拉开架势,等他翻身起来跟我叫嚣。
但是他想必是累极了,我那一脚下去,他居然没有反应。
我偷笑不已,觉得自己占了天大便宜,于是心满意足去洗衣殿,从古井里边打了满满一桶凉水,跟着把头浸在里边,舒服得简直想瞄瞄叫。
就在这时背后有人说话:“田姑娘早。”
我回过头,就看到了神清气爽的翟让。
“田姑娘起得好早。”
我退后两步,将木桶里边的瓜瓢握在手上。
李孝本说过,翟让,洛仓瓦岗山西魏大魔国司徒,赐号东郡公,魏王李密派来扬州盗取玉玺的人。
翟让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和颜悦色说道:“怎么了?”
我沉吟了阵,避重就轻说道:“翟让,前天傍晚时候,李孝本除了知会我父母身死的消息之外,还说过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说?”
“比如说,你的来历。”
翟让笑道:“不知道李孝本是怎么向你解释我的来历的?”他笑容森冷,手中寒光闪动,转眼之间已经多了一柄匕首。
我倒退到井口边上,回身俯视数丈深的森森古井,心底泛起寒意,我虽然喜欢在六月酷暑天气用这古井里边的凉水洗手洗脸,但决计不要浑身泡在里边发臭腐烂,“你想干什么?”
翟让步履轻灵,行走如风,笑容可掬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李孝本都是如何向田姑娘你说起我来历的?”
我狠了狠心,“他说你是西魏大魔国的反贼,今次来丹阳宫,就是为了盗玉玺。”
翟让笑道:“这件事你有没有知会给圣上知道?”算是默认。
我摇头,“还没来得及,一直和圣上忙着其他的事。”
“什么事?”
我苦笑,“还能是什么事,”不外是和玉玺有关的各种安排,“就是你想的那些了。”
翟让暧昧笑道:“我听闻圣上已经有好些年不近女色的了,原来只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
我脸上发烧,不过并没有出口纠正,他这样想也好,省去我不少麻烦。
翟让接口又说道:“李孝本说的也不完全对,我今次来扬州丹阳宫,除了夺取传国玉玺以外,还有一趟兼差。”
“什么兼差?”
“有人支付我一笔巨大酬劳,要我取圣上性命。”
我心下一沉,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人是谁?”
翟让眼角带着笑意,“你想知道?”
我干笑不已,“我只是随便问问,这种事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不需要告诉我。”
翟让只是笑,手腕翻动,匕首缩进衣袖内藏好,但他也不离开,只是站在旁边,看我梳洗。
我擦干脸上水渍,到底还是忍不住,“你真的想要行刺圣上?”
翟让悠然笑道:“是。”
“你不怕我知会给圣上知道?”
翟让嘴角微微翘起,那笑容看来神秘又得意。
我心头大乱,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已经得手了吧?”
翟让悠然笑道:“你觉得呢?”
我手中毛巾啪的一声掉在木桶里,一颗心不住往下沉,我出来那阵,夏东海在门外打盹,我踢了他一脚,他完全没有反应,我只道他是睡死了,现在想来,他那样警觉的人,在这样非常时期,怎么可能睡死过去?
他根本是给翟让打昏的。
我离开寝宫来洗衣殿,圣上跟前就再没有人,他又是在熟睡当中,我在洗衣殿这边戏水那功夫,足够翟让潜入内室杀死他十次有余。
我手足冰凉,很想要一路飞奔去寝宫看个究竟,可是心中恐惧,双足如同灌铅,重若千金,寸步难行。
翟让好整以暇的笑,有意无意看我身后的古井,似是在衡量,又似是在评估,微微眯起的双眼之中,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面色刷的雪白。
翟让笑道:“田姑娘,传国玉玺在哪里?”
我颤声说道:“我不知道。”
跟着我眼前一花,翟让欺身到我面前,将我推进古井,我尖叫了声,本能的伸手死死扣住井口,这时候无比痛恨自己平时不喜运动,双手臂力不足,估计支撑不到一时三刻就会掉下去。
我忍不住哀求翟让:“翟大人,救救我。”
翟让站在井口边,悠闲把玩手中匕首,在我右手腕上比划,“田姑娘,我再问一遍,玉玺在哪里?”
我哭着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翟让冷笑,匕首翻转,刀刃刺破腕身,我吃痛叫出声,他挑破的恰好是腕上的经脉,血登时如泉水一般涌出来,顺着手臂滑落到衣衫上,有藏匿在古井四壁青苔里边的蚊蚋蜘蛛,闻到血腥气息,纷纷探出头张望。
“田姑娘,你这样年轻,我实在不忍折磨你,反正玉玺这物品,对我来说,有当然是最好,没有也不勉强,不如我就给你个痛快吧。”
他伸足踩上我双手,我惊恐之极,脱口说道:“玉玺在圣上寝宫。”
翟让笑出来,“接着说。”
我狠了狠心,“圣上将它锁在一只箱子里边,放在寝宫的某处,那箱子设置有密码,只有一次输入机会,如果输入不正确,就永远打不开了。”
“你知道那密码?”
“我知道。”
翟让露出笑容,“很好。”
他抓住我臂膀,将我从井口拉出来,扔在地上,我顾不得擦拭身上的泥水,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内殿,还在寝宫门口,就闻到内室一股扑鼻的血腥气息,心下绝望之极,那个昨天夜间还笑如春风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夏东海兀自昏迷着,我看着他浑然不知变故已经发生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憎恨,若非是因为他引狼入室,圣上又怎么会。。。
翟让慢吞吞笑着说道:“怎么不推门?”
我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慢慢推开寝宫虚掩的大门,走到圣上卧榻跟前,撩开绣帐,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圣上,他脸颊青白,双目紧闭,眼角有一滴晶莹泪珠,但是嘴角却有淡淡笑意,我低声哽咽,十天不到的功夫,我至爱的两人,一一死在我跟前,“他去的时候,是否安乐?”
“有些痛苦,我割断了他颈项间的大动脉,他是失血而死,临死时候,还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翟让若有所思把玩手中匕首,“他问我,这匕首的名字是不是叫祸生?”
“你怎么回答他?”
“我说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这匕首叫什么名字。”
“你自己哪里得来这匕首的?”
翟让说道:“收买我行刺他的人交给我的,”他收起匕首,“田氏,不要拖延时间,告诉我,玉玺在哪里?”
我擦干脸上泪水,打起精神说道:“就在卧榻的隔板底下。”
翟让将圣上躯体粗鲁推到地上,我连忙扑过去,抱住圣上拖到高脚茶几底下,随后站在翟让身后三步远处,不动声色。
翟让把卧榻上沾满血迹的被褥卷成一团,胡乱扔到旁边,跟着掀起床板,果然看到一只四方锦盒,他大喜过望,迫不及待伸手去拿那锦盒,就在他双手碰到锦盒缎面时候,两只藏在暗处的短箭绷射而出,正中他胸口。
翟让身形晃动,震惊看着胸口的箭羽,“这是怎么回事?”
我冷笑道:“翟大人,你也真是托大,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任何藏宝的地方,都会设置机关的么?”
翟让面色青灰,“这箭头有毒,拿解药来。”他轰然倒在地上。
我冷笑,“放心,箭头没毒,上边涂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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