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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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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窦,看不出你还有这么多的经验,怎么着,以前被军棍打出经验了?”

濮大锤真是贱瓷皮子,被一通好打后,伤疤还没结好就忘了疼痛,跟窦青开起了玩笑。(注1)窦青也不避讳,直言道:“以前我没加入咱铜武营时,在河西军也只能在底层慢慢熬着苦日子。那河西军的军规可比咱铜武营严得多,治军的校尉更是冷面罗刹,我就亲眼见过一个纨绔出身的队正因为三次没有点卯被拖出辕门斩首示众!他家可是有着李林甫老贼的门路,就这么说斩就斩了。当血淋淋的脑袋放到托盘里呈上来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一些胆小的军官都呕了出来。”

微顿了顿,窦青补充道:“所以,在河西军打板子算轻的刑罚了。人在军中混哪儿能不犯错不是。只要稍稍犯点错误,便是一阵‘竹笋炒肉片’。我也被打过不少次,这打的次数多了,经验也就多了。怎么挨打,挨打后何时上药,怎么上药,怎么养伤,就全熟了。”

“照你这么说,咱李将军治军算宽松的了?”

濮大锤被勾起了兴致,和声问道。

白了他一眼,窦青道:“像咱们将军这么善待兵将的将军,在咱全大唐边军里我没见过一个!至于禁军和团练兵我可不知道,毕竟那地方的人不用担心吐蕃人的弯刀往自己脖子上砍!”

窦青显然看不起禁军和团练兵。这两拨人一个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纨绔子,一个是只知道扛着锄头收粟子、稻米的庄稼户,怎么能和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边军比。

“嘿嘿,看来是俺老濮错怪将军了,我还以为将军升了官位,连带着涨了官威,要借着我们的屁股立威呢!”

“即便是立威也是应该的,谁叫你酗酒、赌博。”

濮大锤话音刚落,李括的声音便顺着营帐摸了进来。

愣了片刻,濮大锤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扯自己的中裤。他们这十三人如今趴在炕上互相上药,全部露着屁股,若是让将军大人撞到,算怎么个事?

“别乱动,小心再伤到伤口!”

李括挥了挥手道:“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来,让我看看伤势。”

说完,李括也不顾濮大锤反对,走到近前坐下,替濮大锤上起了药。

“哎呦喂,将军,怎么能让你给我们上药呢。你这么金贵的身子,不怕脏了手?”

濮大锤刚要起身,便被李括一掌拍在了臀上。

“别乱动,再乱动,小心再把你拉出去打上四十板子!”

李括瞪了他一眼,“威胁”道。

“哎,哎。”

濮大锤挠了挠头,只得又趴了下来。

“将军你可不舍得再打我们,若是把我们打坏了,谁替您擎旗递槊,谁替您冲锋陷阵啊!”

窦青倒是反应快,一时便抓到了李括话音中的疏漏。

“就你聪明!”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轻拍了拍濮大锤的脊背,示意对方药已上好。

“说实话,我今天回营只是顺便看看,不曾想竟遇到这样的事。你们是铜武营的老人儿,是疏勒军的建军基石,若是连你们都染上了这样的恶习,新招募的长征健儿还不跟着学了坏,那时还谈什么军纪军规,还谈什么令行禁止?”

李括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就索性把事情跟他们摆开了谈,这样大家都说清楚,心头也不会结了疙瘩。

“将军,我们,我们也是一时无聊,才,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小春最是念着李括的恩情,见到少年为难,挪了挪肘子便作出了保证。

“你小子,竟然还想着有下次!”

李括笑骂着拍了拍王小春的头道:“你们都是我身边的老人儿,我打你们可比打我自己都痛。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用此举警示众人,不然人人皆是如此,这军营索性换做酒肆茶馆。”

“嘿嘿,将军,俺老濮明白,俺老濮不怪你。”

濮大锤冲李括挤了挤眼,算是服软讨好。

“这几日你们有伤在身,就不必去营前点卯了。我会叫参军陈冲把你们的名字勾起来,跳过去。”

见他们屁股上皆是一片花白,李括叹了口气,作出了这个决定。

“嘿嘿,那俺老濮岂不是可以借机赖床了。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板子打的这么重,怎么也不得歇上个把月?”

濮大锤见李括心软,也是‘得寸进尺’,甩起了痞赖。

“想的倒美,伤好了立刻去参军那里划名,新招募的长征健儿们还等着你们操练呢。”

李括绝不给对方钻空子的机会,立时将话头锁了死。

注1:贱瓷皮子:土话,形容人抗打,找打,讨打。

第十一章 凭栏(五)

距杖责之日只过了半个月,一众铜武营军官的伤势便悉数痊愈,奔赴安西在即,长征健儿的操练容不得片刻耽搁。李括李将军可是下了严令,新兵训练不出该有的模样,对应的操练官便要被打板子。为了不让尊臀再遭劫难,大伙儿可是卯足了劲,不给自己丢人,不给李将军丢人,更不能给疏勒军丢人。

李括重新将长征健儿划了营,分为毅武、勇武二营,每营五百人。这样加上铜武、雄武、振武三营,少年手中掌握的实际兵力已经达到了两千五百余人。剩下的两千五百人还留驻在疏勒城,在少年领军入安西后,会由安西大都护高仙芝亲自交接给他。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勇武、毅武两营已渐渐有了正规军的模样,摆出阵势来真是气度雄奇。少年有心早些离开长安,见二营已有小成,便写了折子递至圣驾前请辞。

在少年看来,离得长安远些,或许就可以离得是非远些。朝廷中的形式瞬息万变,御史们只需抓准时机,动动笔杆子就能要了一部大员的脑袋。这长安城中的浑水真不是他这个小小兵马使可以趟的起的。

新年伊始,李林甫的病情便有所加重,不仅说话疯癫,连带着进食时都会两眼发白,口吐白沫。皇帝陛下派出宫中御医前往慰问,却收效甚微。相国大人的魂儿似乎已经被阎王爷勾出了躯体,不住的说着呓语。最后御医摇了摇头,开了个安神养性的方子便离府而去。虽然相国府遍请名医,药方一个换一个,却没能挽留住老相国的生命。

正月二十七,李林甫终于在睡梦中病死,一时举府哀哭。皇帝陛下与李林甫君臣一场,看到老相国病故也是极为哀伤,勒令全长安城为老相国送行,禁止一切娱乐活动。这可是皇族大丧才有的规格,李林甫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可以算的上无上荣宠了。

只是这朝廷的事,真是一盆浑水,看不清,辨不清!老相国的尸身才入殓下葬没几日,便有御史台的言官上表奏章弹劾李林甫勾结边将阿布思密谋造反。这条奏疏一呈上去便震惊了朝野,皇帝陛下更是雷霆暴怒。

之前参劾李林甫勾结外族的折子也有,一如言林甫私售铁器、兵刃予大食,再如斥林甫借刀杀人,坑害疏勒兵马使李括。只是这些折子要么证据不足,要么太为敏感,都是石牛入海,一呈上去就没了讯息。

而这次的奏折则点名道谢说出了李林甫勾结的对象,这人可是朔方节度使阿布思啊,这人可是手握突厥铁骑的一方节度啊!

皇帝陛下最忌朝臣结交边将,何况此事涉及的人又是当朝宰辅和一镇节度。

面对如此确凿的‘证据’,皇帝陛下自是下令撤掉李林甫的一切爵位,封赏,并查封相国府。一时,相国一家鸡飞狗跳,流的流,徙的徙,情境颇为可悲。

权势盛如李林甫者,身死之后都落的个如此悲惨的境遇,更不要提那些臭鱼烂虾了。因此,少年才希望早日离开长安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往往天不遂人愿,李括已经给皇帝陛下呈上请辞奏折十好几日了,偏偏没有分毫的回音。其余九千名长征健儿在各边将的带领下一个个的离开了长安城,最后只剩下他疏勒军不能成行。少年找到兵部索要文书,兵马侍郎崔潜却只劝他莫要着急,兵部要等陛下的批复……

三天前,宫里才了中使,带回了陛下的圣旨。至于圣旨的内容,无外乎是夸赞李括精于掌兵、忠心耿耿,希望少年可以尽职尽力,勿负皇恩之类的套话官话。

李括千恩万谢的送走中使,心头才算落下一块石头。

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圣旨,李括再找到崔潜时便有了底气。兵部将备好的文书交予他时还连连陪着不是。少年只觉好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括与高秀延有隙,这是世人皆知的事。高将军还因此丢了官职,虽说保住了性命,却对李括是恨之入骨。

因此,部将一再劝他主动休书一封,向安西大都护问好。只是,李括却并没有这么做。一来,他与高仙芝并不熟稔,这样做颇为忸怩做作,反而会使对方反感。二来,此举有结党营私之嫌,少年怕落了人口实。

想那高仙芝作为一镇节度,容人的气度还是有的吧?…………

赤红的烛焰忸怩着腰肢,照亮寂静的长夜。

营帐内,李括读着《卫公兵法》与实役作着比对。

“七哥,七哥!”

营帐外响起裴徽那稍显稚嫩的声音,李括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相迎。

亲兵对裴家公子早已相熟,轻掀开了帐帷,将裴徽迎了进来。裴公子却不知是何处落了心结,踉踉跄跄的跌至李括面前一阵疾呼。

“哎,你小心着点,出什么事了,怎么想到来军营找我?”

李括拍了拍裴徽的脊背,和声问道。

“七哥,七哥……你快些走,行军时不要走官道,不要过城关,最好,最好可以绕道荒漠!”

裴徽一句三喘,整句话说完,少年都没明白他想表达些什么意思。

“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为什么要绕道?还有,穿荒漠?即便我们咬咬牙挺了下来,却怕那胯下的牲口不答应。”

李括只觉好笑,裴徽到底是孩子,心头考量的东西确是不足。

“别,别犹豫,出了长安就别停下来,记住,能不进城关就别进城关。出了阳关,就一路向西,不要回头!”

裴徽只是摇头苦笑,有些事他不能说,他真的不能说。他只能做到这里了,他是杨家人,他不能出卖杨家。

“你以为是我想杀他吗?是陛下,是陛下!”

杨钊扭曲可怖的嘴脸又出现在裴徽脑海中,少年不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如若是陛下想致他于死地,茫茫四海间,他能逃到哪儿?

第十二章 早春(一)

早春的天气很冷。浓重的霜气一压下来,就结成了细碎的冰沫子,洒落在茫茫荒原。

远远望去,在丝绸古道上,蜿蜒着一只墨黑色的骑兵队伍。骑手每行出一步,都要腾出时间搓搓掌心,吐出一口热气,确保握着缰绳的手指不会冻僵。只可惜他们呼出的热气还没有捂暖近乎麻木的手指,就被寡恩的老天爷吸走了暖意,结成了一层薄霜。每到这时,骑手都会奋力的搓掉薄霜,伸展一番酸疼肿胀的脊背,好鼓足气力继续向前进发。

道路两旁尽是枯死的胡杨树,傲然挺立着不屈的脊梁,默默注视着来往行人。

古往今来,这条古道上走过的商队加起来不知有多少,这片沙漠间卷过的黄沙堆起来不知有多厚。

追名逐利,古有之,今有之,西方有之,东方亦有之。

古道上的行旅换了一波又一波,不变的唯有这大漠、旭日、长河。

疏勒兵马使李括乘着‘清风’,行在队伍的最前列。

这天气很冷,不过比天气更冷的是人心。天气再冷,也有转暖的时候。可要是人心真的落了寒,可还能回复到热血迸发的那一瞬?

“七哥,七哥……你快些走,行军时不要走官道,不要过城关,最好,最好可以绕道荒漠!”

“别,别犹豫,出了长安就别停下来,记住,能不进城关就别进城关。出了阳关,就一路向西,不要回头!”

这几日每每扎营歇息时,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裴徽的这两句话。裴徽慌张、惊惧的表情不似作态,但若细问,他又不说究竟是为何事……

“括儿哥,咱们真的要按大饼脸设定的路线走?放着大好的官道不走,我们已经吃了一路的亏,恁的现在出了甘州还要天天吸着黄沙过日子?”

张延基催马赶上,发起了牢骚。也不怨他,在出凉州前,还有上好的官道可走,可括儿哥偏偏听大饼脸的话,绕道绕远。这下可好,一出凉州,甘州的地界全是戈壁黄沙,也不用选了,天地间就只有这一条道儿!

现在到了肃州的地界儿,明明可以走南线,大饼脸偏偏要绕北啃沙子……

这大饼脸自是说的倪欣了。

也不知这倪欣是神通广大,还是派人盯上了李括,总之少年率队出发的前一晚,她主动找了上来,死皮赖脸的要做众人的向导。既然有过合作,李括自然不好拒绝。

少年因为裴徽的一番话心中结了疙瘩,与倪欣商议后决定绕远走北线。北线的丝绸之路更加荒凉也更加危险,但这份危险来自于沙盗而不是朝廷。

那日,从裴徽的眼神中,李括至少确定了一点,他的威胁来自于杨钊。

是与虎谋皮也好,是作茧自缚也罢。总之,少年与杨钊彻底决裂了,决裂的连最后一张遮羞布都不剩!

既然裴徽主动找到自己告诫,证明杨钊确是下了狠心。李括丝毫不怀疑杨钊会因为一己私利而对自己痛下杀手。对于一个混混出身的人来说,作出这个决定非常容易。就这一点来说,杨钊倒是比李林甫更适合内斗。

所以,少年宁愿冒着遇到沙盗的风险走北线,也不愿经过沿途的各处军事堡塞。

“走北线有北线的好处,你不觉得这天很蓝吗?”

伸手点了点天空,李括微微一笑。

“就是,人啊有时得换下心情,不能什么事都一根筋!”

窦青什么事皆是唯李括马首是瞻,在这件事自是无条件的支持自家将军。

“嗯,天真蓝啊,只是我的耳朵都快被冻掉了。一想到沿途堡塞里有烧好的热水,我这肚子就觉得一阵僵直。”

张延基却是毫不领情,嘟着嘴咕哝道。

“加快速度赶到玉门关,就有热水喝了。驾!”

李括抽了一记马鞭,大笑着冲了出去。……

将一具无头尸体扔了回去,倪欣蹙起了眉头。

依照她的判断,这伙儿人该是一队行商。二十余人皆是身首异处,对方当是心狠手辣!这样的行为只有沙盗做的出,看来这一段路要走下来并不轻松。

不过他们却是有近三千人,即便是这个沙漠中族群最大的野狼,一口也吃不下如此大的一头骆驼。不过若是饿急的群狼,也会向比自己大数倍的猎物发起攻击。

一口口的撕咬,再大的骆驼也会露出破绽,进而被分食。

这头肥硕的骆驼显然具有足够的资本吸引狼群围攻。而这资本便是大伙儿的马匹和身上的甲胄、兵器。

“他们刚刚死去不久。”

倪大镖师冰冷的甩下这一句话,似乎二十多条生命在沙漠中消失再正常不过。

“一致的身首异处,我认为是沙盗。”

背靠在木箱上,倪欣将借着篝火暖着冰冷的手指。选在这个背风的土围子处,是她的主意。沙漠中行走,最忌宿营在露天平地。漫天的黄沙最是吃人,也许前一刻那儿还立着数百匹牲口,后一分就被黄沙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李括朝倪大镖师身边挪了挪道:“依你之见,我们碰到沙盗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倒不是真的担心遇到沙盗,若是有沙盗见到两千多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队伍,还不要命的的冲上来,大伙不介意用手中的刀剑教教他们怎么做人。不过夜深之时,与倪大镖师聊聊天似乎以这个开头最为合适。

“五五分,我也说不清。”

倪欣指着北侧的方向道:“两百里外就是玉门关,南面就是阳关。出了玉门关便是安西的地界,在这之前都属河西。沙盗最喜欢活动在交界的地带,这样两边都不会费工夫前去征剿。”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策略,沙盗这么做,一定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李括笑了笑,凑上了话头。

“你错了,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第十三章 早春(二)

“你错了,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倪欣对李括的假设很是不满,瞪了少年一眼道:“人只有活着才能更好的干自己喜欢的事!任何美好的设想,在一具死尸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倪欣看来,这些沙盗不过在追寻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不应该受到过多的非议。

李括的胸口一震,这话,这话太子李亨分明也对他说过,为何倪欣也说出了相同的话,莫非她也认同这样的观点?

“可是,他们是沙盗,他们是杀人越货的沙盗啊!”

李括实在无法认同这种强盗逻辑,出言反驳道。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要活下去。这只是冰冷的规则而已,骆驼要活命,群狼也不能饿死!”

微叹了口气,倪欣道:“何况,多数的沙盗并不会杀死行商,最多也只是尽取其货物。若是他们留下了恶名,往后还有哪个商队敢从他们的地面走?”

这道理是不错,但沙盗毕竟是沙盗,你永远不能试图跟沙盗讲仁义。这儿的二十多具尸体不就是最好的明证?

“可这些行商明明……”

李括指着不远处的尸首,蹙起了眉头。对方的行径如此恶劣,实在不能容忍。为何倪欣还会对他们表露出怜悯之心,为何这样的人还会得到宽恕?

“沙盗中也有丧心病狂的人,就像你们官军中也有心地善良的!”

倪欣甩出了一句让李括哭笑不得的话,朝土堆旁靠了靠。

“官军中的人,心善的还是占了多数!”

虽然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也没什么底气,但少年还是不能承认官军不如盗贼的事实。他是从长安城长大的,他是那片土地养育的,即便它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也容不得别人肆意比对。

更何况,与官军比对的是十恶不赦的沙盗。在少年眼中,盗就是盗,即便再行善举,也改变不了他寄生的本质。官贼之间,自是天差地别,怎么能相比对?

“向善?你见到河东旱灾时死了多少人吗?分发赈灾粮食时,官军在哪?他们是在维持秩序?我只知道这些正义之士把老百姓救命的米粮都收进了自家口缸!”

倪欣也来了气,挑起柳眉争辩道。

“哎,不聊这个了。”

知道自己是自找没趣,李括索性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

“你说如果顺利的话,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到玉门关?”

李括将一根枯木撇进篝火堆,引得其噼啪作响。之所以弃行南线而是选择了其北侧的玉门关,更多是考虑军队的安全。但这并不能成为大伙儿拖延行程的借口,毕竟他们携带的口粮有限,淡水更已见了底,若不及时走出大漠,不用沙盗出现,他们自己就会被饿死渴死在大漠中。

“三四天吧。”

倪欣叹了口气:“但若是遇到了沙暴,可就说不好了。”

虽然也走过几次丝绸古道,但天气这种东西可是谁都说不好的。若是老天爷心情不好,任谁也别想在沙漠中好过。

“啦,大饼脸,你在跟括儿哥聊什么呢,来,跟我说说嘛。”

张延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无聊!”

“你是不是在和括儿哥那个,嗯那个……”

张延基以为李括在和倪欣谈情说爱,捂着嘴傻笑。

“无耻!”

“喂,我说你能不能换句话,不要总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张延基也不是柿子脾气,见倪欣如此敷衍自己,也是着了怒。

“无知!”

倪欣不屑的瞥了张延基一眼便起身往土围子靠北一侧走去。(注1)“我睡觉的时候你们不许过来,若是让我发现你打鬼主意,我就挖下你的眼睛!”

嘶,好狠辣的婆娘!张延基只觉脖颈一凉,下意识的朝后挪了挪。我张延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又不是没看过……”

小声嘟囔着,张延基也寻到一处舒软处,躺了下来。

“你也睡吧,括儿哥,明天还要赶路!”

“啪!”

少年轻巧的挑落篝火间的支架,赤红的烈焰倏地熄灭,黑色漆幕下大地恢复了其本真的原色。……

微风飘过,湖面泛起涟漪点点。

这是在哪?是在新月湖?

对!这是,这是新月湖,这是在大非川的草原!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自己不是在肃州吗?

那人是艾娜,她身边那人又是谁?

少年只觉新月湖边的二人有如幻纱,摸不到根骨。

“你要,娶我?”

回转过身,紧紧的注视着对方的双眸,艾娜颤抖的问道。

“长生天在上!我愿用这芳幽湖做证,即便山峰没有了棱角,河水不再流动,我,都松芒保也要娶你为妻。”

轻推开对方,艾娜香唇轻启:“去你的!谁要嫁给你!我艾娜的夫君必须是弯弓射雕,持刀驱狼的勇士。而且,而且要为我捉那一千只萤火虫。”

见伊人竟是说及如此柔美的要求,都松芒保先是一愣,随即紧紧将伊人揽入怀中,高声道:“好,我会为你弯弓射雕,持刀屠狼。待到春日,我亦会为你捉那一千只萤火虫。因为你,艾娜,这辈子只属于我都松芒保。”

“可,可,我已经……”

艾娜实在无法忘记那夜与李括的缠绵,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

剧烈的摇晃着艾娜的臂膀,都松芒保已经疯狂。他是吐蕃的王子,拥有四海。他如此深情的爱着这个女子,为什么她却不肯嫁给自己。自己可以给她一世富贵,并对白狼族纳吉部的投唐行为不予追究,为什么她还不肯嫁给自己!

“因为,因为我已经爱上一个人了……”

“是谁,是谁!”

都松芒保眼中射出两道凶光,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会立刻杀死他!

“是他!”

艾娜突然转过头来,冲李括深情的望了眼。

“七郎,你带我走好吗,带我走!”

艾娜露出了近乎祈求的目光,他不能嫁给都松芒保,她这辈子注定只会嫁给少年!

啊!她看见了自己!那人是都松芒保,那人是吐蕃的王子,吐蕃要与白狼族联姻了吗?为什么是艾娜,为什么选择的人是艾娜?为什么不能等他回来!

“这……”

少年犹豫了片刻,苦笑道:“我还要去往安西就任……”

“不,不要,七郎,不要走……”

新月湖上生起了苍茫的水雾,一道白光闪过,艾娜、都松芒保、新月湖都消失不见。

“死小七,来吃煎蛋了!”

杜景甜摇曳着腰肢冲少年跑来,手中托着一盘金灿灿,香飘飘的煎蛋。

这是亲仁坊的新宅,嗯,这栋宅子是他新在亲仁坊添置的!这是长安城,这是他魂牵梦绕的长安城!

“啊,是阿甜!”

李括想回声呼应,却发现喉咙似被什么卡出,完全发不出声响。

“死小七,死七包子,来吃煎蛋啦!快来吃,来晚了可就没有了!”

“啊!”

“啊!”

“咦,你怎么身旁还有别的女人啊!”

杜景甜行到近前,见到了李括身旁的沈丽娘,鄙夷的蹙起了眉头。

“我,我……”

少年咧开嘴,却是发不出任何声响。

“不理你了,以后再没有煎蛋吃啦!”

说完,杜景甜将盘子随手一扔,转身疾奔而去。

“阿甜,等等,你听我说!”

李括想要伸出手臂阻止小娘,却发现身子已经僵住,完全动弹不得。

“公子,天气寒,来套一件衣衫吧!”

沈丽娘将一件薄衫不由分说的套在了李括的身上,李括刚要致谢,却发现那衣服变成了一张渔网,将自己越罩越紧,勒出了片片‘鳞肉’。

“不要,不要!”

“啊!”

李括高呼一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少年抬头一看,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原来是梦,原来是梦!少年长出了口气,软倒在土围子上。

“是我,倪欣!别再乱蹬乱叫了!”

“那么大的人了,恁的还梦呓!”

瞪了李括一眼,倪欣轻叱了一句:“不过是给你盖件衣服,看把你吓得,脖颈上都是虚汗。”

“你也清醒清醒,一会就该出发了。”

李括灿灿的摊了摊手道:“出来久了,有些想妻子家人,见笑了。”

妻子!

“你……你成家了?”

倪欣如遭雷击,手中的牛皮水囊应声滑落至地。

注1:土围子:指土堆,一般西北比较常见,去过甘肃的朋友应该很熟悉。

第十四章 早春(三)

虽然竭力掩饰,但眉宇间闪过的一丝伤感却将倪欣出卖。

他成家了!他竟然成家了。

是啊,和江湖儿女不同,像他这般年纪的长安郎君,有几个不是依红偎翠,安享美色?

自己太傻了,竟然期待他将自己迎娶过门……他太无耻了,既然已经有了家室,为何还要向自己索要发丝?

呸!自己怎么就爱上了这么一个登徒子!

倪大镖师对待少年的态度骤然变冷,直接体现在对疏勒军的领航上。以往,倪欣都会行在队伍的最前列,从远处烽火台升起的长烟判断大致的方位,好让大伙儿尽量少走弯路。但现在,倪欣却独自一人躲在骑队中部,只在将军问询时才敷衍的点上几句。

将军和倪镖师闹了别扭,大伙自然噤声不语,不会¨wén rén shū wū¨去凑这份热闹。虽然不知道他们闹别扭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们懂得一点……不该自己管的事千万不要管。这是每一个生长在长安城、生长在关中的男人默许的准则。

不抵漠北不知大唐疆域之广,不至西域不晓天下景色之奇。

不知是哪个文人骚客说过这么一句话,此时此刻,李括深谙此理。

如果说关中的美在于雄浑、江淮的美在于繁盛,那么西域的美就在于壮丽。

入眼尽是茫茫一片土黄色,无尽的飞沙、碎石随着早春的寒风起舞,摇曳,飘落……间或着出现一两具素白色的枯骨,提醒着人们这段旅途并不安全。

春风吹不到的玉门关,就位于几里外的沙丘深处。

出长安,经渭州、兰州、甘州、肃州,一路西行二千余里,他们终是抵达了玉门关。

“吁!”

轻勒住马缰,李括挥手示意军队驻扎停歇。

“将军大人有令,全军驻扎停歇!”

“将军大人有令,原地驻扎!”

令旗手乘着快马,奔驰在队伍正中专门给他留待的空道,传达着李括的将令。

一路以来,他们一直避免经过沿途关隘,但这玉门关却是去往安西的必经之地,不论如何都得穿过城关。轻拨起那柄倪欣赠予他的手弩,李括摇头苦笑,这个东西用来防身倒是不错。只是,真要是两军阵前,这样的一个小玩意怕还不够塞牙的吧?

数十人的斥候队已经由鲜于瑜成派出,前往前方查探。玉门关的守备他并不相熟,虽然曾经属于陇右军系,他他却不能算作哥舒翰的心腹。何况圣旨一下,现在自己又划归到了安西军的体系,一切还是按照规矩来为妥。

试想,自己若是玉门关的守备,突然看到近三千名骑兵浩浩汤汤的冲关隘逼近,会不会命令兵士拉弓上弦?

“你在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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