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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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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摆了摆手,稍减缓了语速。

“朕记起来了,那个李七郎也是东宫的人吧?哎,看到他朕便觉得自己老了,现在啊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李隆基突然想起一年前初见李括的场景,不禁有些唏嘘。

高力士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做纠缠,苦笑道:“不过是挂了个太子宾客的虚职,做不得准。况且陛下春秋鼎盛,这天下的臣子还不都是陛下的臣子吗?”

“就你会讨朕欢心!这李七郎倒是个人才,又是青春年少,朕琢磨着将他培养培养,倒是能留给亨儿用。”

李隆基轻拍了高力士一掌,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看吧,看吧,老奴就说陛下到底是疼着殿下的。”

难得李隆基自己心里落了软,高力士自然是乐的在旁边敲边鼓。别的且不论,这些年来东宫孝敬他的银子一箱接着一箱,可从来没断过。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既然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你这个老小子,少给朕打马虎眼。一码归一码,朕对他可从来不敢放宽心!”

李隆基也不戳穿高力士的心思,来来往往这些年了,他们君臣间已没有秘密可言。

见李隆基心情不错,高力士贴近他身前低声道:“陛下,虢国夫人已经按您的征召入宫了。”

“哦,三姐入宫来了?”

李隆基轻扣着额角,声调里隐隐透着一股兴奋。

“正是,虢国夫人已经沐浴更衣,正在长庆殿等着您呢。”

高力士见李隆基心情不错,补充道:“夫人是从夹城经明义门入得宫,不会有人看见。”

李隆基点了点头:“贵妃那里……”

“贵妃娘娘那里已经歇下了,老奴就说陛下要与相国商议要事,怕会很晚。娘娘便也没再问。”

李隆基才引了一个话头,高力士便顺着说了下去,直是默契非凡。

“嗯,如此便摆驾长庆殿。”

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朝殿外走去。

兴庆宫东南角的长庆殿中,虢国夫人杨花花正痴痴的望着铜镜。今日杨钊找到自己,她便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曾想真被她猜中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富有四海,坐拥江山,还不放过自己这个可怜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他有了四妹还不够,还要占有自己?天下男人当真都是这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不,不,至少他不是,不是的……

杨花花的眼前浮现起李括那矫健的身姿,那不加修饰的笑容……

“夫人,该用香了。”

一名婢女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杨花花的幻想,捧着一只香炉来到她近前。

“拿过来吧。”

轻叹一声,杨花花终是一阵苦笑。这又有什么用呢,她们俩不可能的,即使自己不是皇帝的女人,她们亦不可能的。他不会看上自己的,他不会看得起自己这样的女人的……

杨花花刚刚在宫中沐浴完毕,按照规矩定制,需要给衣裳熏香。既然结果已经无法改变,杨花花也就懒得做抵抗,伸平了胳膊,任由那宫婢将香气熏到衣物上。

她只觉一阵可笑,现在熏上这些香有什么用,待得熄了灯,拉了帐,行到龙床上还不是两具赤裸裸的躯体?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眷恋的温柔乡,不过是她双腿间那短短两寸罢了。

那宫婢手持一架金黄色饕餮纹三脚熏炉来到杨花花面前,沿着衣领到衣袖,从衣带至衣缘彻彻底底的熏了个遍。上好的龙涎香顺着素色的中衣铺散开来,直漾的人筋骨酥软。

“夫人,好了。”

那婢女冲杨花花款款施了一礼,便躬身退下。

她不懂,她不懂。杨花花一阵自嘲,看她那羡慕的模样,怕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吧……

“陛下驾到!”

伴随着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皇帝陛下迈着方步进了长庆殿。

“三姐,朕来了。”

李隆基行到里屋,自然嗅到了刚熏的龙涎香,满是享受的深深吸了一口。

“陛下不是召奴家进宫吗,奴家便来了。”

杨花花虽是敛去了愁容,却并不主动迎合李隆基,将大唐皇帝陛下晾在了一旁,独自拢起鬓角的发丝。

“呵呵,三姐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想来吗?”

杨花花刚刚出浴,胸前只系了一层素纱诃子,透过朦胧的布条,隐约可以看到那一对诱人的双峰。李隆基笑了笑,一把环住杨花花,调笑道。(注1)“奴家不敢,陛下是一国之君,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区区一个女人呐。”

李隆基不知杨花花因何置气,陪着小心道:“朕哪里得罪三姐了,三姐且说来听听,朕也好做补偿啊。”

“奴家哪敢啊,奴家这样的胭脂俗粉,能够一亲天子之泽实是万分荣幸,岂敢生有怨言?”

李隆基摇了摇头道:“三姐乃是倾国倾城之貌,直迷得三郎我神魂颠倒。”

李隆基以为杨花花是欲擒故纵,故而酥软了话语,连带着称呼都变得亲昵。

“这番话,想必陛下对贵妃娘娘也说过吧?”

杨花花柳眉一挑,瞬时打破了柔美暧昧的氛围。

“呃,呵呵……正所谓嘛,女人如宴,这玉环便是红烧锦鲤,鲜味十足。而三姐则是凉拌竹笋,胜在清新。”

李隆基亦是急中生智,一时缓解了尴尬的氛围。

不知李隆基竟做的出如此比喻,杨花花苦苦一笑道:“三郎用膳,这胃口可还真大啊。”

“朕这胃口,还不是三姐勾起来的?”

李隆基已被杨花花彻底挑逗起了兴致,索性一把抱起她,朝衾帐走去。

“啊!”

杨花花突然被皇帝抱入怀中,一时花容失色,惊呼出了声。

将杨花花缓缓放到御床上,李隆基微微一笑。眯着眼摸到杨花花胸前,他只一用力便抽掉了她胸前的诃子。

“陛下,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三姐,您真的下得了手吗?”

杨花花眼神已渐渐迷离,大口喘着粗气。现在只需要李隆基一句话,她便会投怀送抱。

“女人之于朕,生吾者不可,吾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李隆基拉下紫罗色的衾帐,一个挺身便将杨花花扑倒在床。

“啊,请陛下怜惜……”

罗帐轻掩,被翻红浪,恰是漾起一室春光。

注1:诃子:唐代出现了一种无带的内衣,称为“诃子”上胸及后背袒露,外披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

第三十五章 股肱(三)

有些时候消息在民间经过口耳相传,来的丝毫不比朝廷的邸报慢。

这不,皇帝陛下前脚才看到河东旱灾的邸报,后脚长安城里的平头百姓便将消息传将开来,一时成了茶馆酒肆热议的话题。旱灾虽然历朝历代都有,但毕竟发生在眼前的才真实震撼。对于这些祖祖辈辈生长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饿殍遍地对于他们来说实在难于想象。

虽然他们的生活也仅仅是填个肚子温饱,混个脸面热乎,但生在开元盛世的余荫下,活在皇帝陛下的宫殿旁,这些京畿的老少爷们多少可以喝到一些神仙剩下的肉汤,相较于那些在穷乡僻壤里讨生活的苦哈哈,无疑是幸福的。

故而,同伴口中所描述的情状便成了新奇的调味品,样样透着新鲜,样样惹人探奇。偶尔茶馆中出现一两个河东来的商贩,长安城的百姓便一拥而上,问出许多千奇百怪,叫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什么官府开仓放的皇粮是不是随便吃啊,什么一滴井水滴在陇头儿龟裂的土地上起不起晕啊,他们就这样谈着,聊着,笑着……

河东的旱情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遥远到他们可以惬意的闲坐在茶馆中,端起一只大海碗灌个满饱。相较于河东的旱情,他们更关心谁去赈灾放粮。毕竟,这才是他们唯一能接上话头的地方。这赈灾放粮可着实是个美差,既扬名又得利,故而没一点出身背景,要想揽到这个差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凡是从京畿派往各地的经略使大人,别管你自己愿不愿意,长安城的百姓总会给你攀上几个新的亲戚。什么户部侍郎是庆王殿下侧妃的哥哥啦,什么太仆寺卿是贵妃娘娘的干弟弟啦,总之若不跟皇家扯上点关系,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风流还当宫中图……

所以当杨钊成为河东经略使的消息传出后,一百零八坊便炸开了锅。甭管是东市西市的茶馆酒肆,还是平康里的销金窟,人们谈论的都是御史中丞杨大人的风流韵史。

什么杨大人虽和贵妃娘娘是远房兄妹却暗生情愫啦,什么杨大人和长公主私定终身啦,都传的有木有样。百姓们也都对此深信不疑,人在朝中好办事,没有点裙带关系,在这混若泥潭的官场你凭啥就能把自己洗白?常年待在天子脚下,这份道理他们比谁都明白。

河东是国朝的龙兴之地,那样的地方起了旱灾可是伤及龙脉,朝廷如何能不重视?

这不,连杨大人都派了去。杨大人可是精于算度,这下河东百姓米缸能领到的米怕又要少上一茬咯。

当然,亲仁坊中,御史中丞兼河东经略使杨钊不这么想。

今儿个一早,便是大喜临门。自家三妹前脚才踏入府邸,后脚宣旨的中使便进了府。一番宣读后,杨钊直是暗中窃喜。河东经略使,这个肥差他费了多少周折都没有弄到,想不到三妹倾眉一笑便降了圣恩。看来,以后得让三妹多进宫走动走动。老话讲,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三妹虽不是兄弟,却比兄弟还好用。在他杨钊看来,女人的笑容,最是攻城拔寨的绝佳武器。

圣旨说的是三日内启程,这便有些匆忙。杨钊唤来了府中的管事一番交代后便径直去了疏勒兵马使李括的宅子。

要不是宅子正中挂着一块李府的匾额,杨钊还真以为自己走错了街,到了哪个犯官的家门口。李括这小子新购置的宅子确实够气派,可整修的也太寒碜了吧。非但没有摆在门口镇邪的石质异兽,便连象征门脸的匾额都不用鎏金,这哪里像一个高级军官的宅邸?

叹着气进了府邸,还没走几步,杨钊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除去守在大门前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门房,偌大的宅子几乎看不见一个佣人。虽然李括事后一再强调,他已买了几个婢女服侍老太天,可杨钊却由此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赠送几个男仆给少年,为他壮壮门面。

“什么,杨大人你要去河东赈济灾民?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括听到杨钊的这句话后,难以置信的盯着对方。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陛下昨夜用了印,门下省刚刚批复,我也是才刚得到消息。”

杨钊耸了耸肩,对少年夸张的表情不置可否。

“那你一去河东要大概多久?”

蹙了蹙眉,少年有些不安的望着杨钊。

“这可说不好,赈济灾民自然得看灾情了。我这个经略使可是代表了圣上,丢谁的面子也不能丢圣上的面子不是?若是开仓放粮后,灾民都得到了救济,估计也就个把个月。若是灾情严重,怕是到年根能回来就不错了。”

杨钊却是不敢打包票,说了一句屁用不顶的温吞话。

“杨大人,你怎么,你……”

少年愤恨的挥了挥手,叹道。

杨钊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忙道:“你的那件事不能急,也急不来。你不是跟那个高府的管事搭上关系了吗,先稳住他,等我回到长安再做决断。”

见少年没有什么反应,杨钊灿灿的笑道:“其实呢,这件事我事先也不知情。今儿个可是旬日,我正在宅中睡得香,管家却来报说宫里中史到府了。我匆匆忙忙的换了朝服赶到前厅,这才领了陛下的旨意。”

“倘真如此?”

李括颇是怀疑的看着杨钊,问道。

“这还能有假?我杨钊向来是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你,要帮你搬倒李林甫,便会说到做到。只是这圣命难违,如今也只能等我回来再作商议了。”

“哎,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李括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来你这里,只为了提醒你一句。无论高秀延、李林甫如何挑衅,你都不要上他的当。稳稳当当的等我回来,切记,切记。”

杨钊紧紧的盯着少年,悉心嘱咐道。

第三十六章 荒年(一)

杨钊离开长安城后,没过几日街头巷尾热议的饥馑话题便沉了下去。没有了谈论的噱头,长城的百姓们自然不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关心河东的旱情。反正历朝历代都有旱灾,最后官府一放粮灾民不都解决了温饱问题吗。在这些长安人看来,这次河东的饥馑不过也是盛世大唐上演的一场小闹剧罢了。

直到半月后,大量的河东灾民涌入关中,长安的百姓们才意识到这场旱灾的严重性。只是他们想不通,为何朝廷都开仓放粮了,这些灾民还要离开土地、离开暖炕去逃荒呢。

后来事情越来越严重,紧邻河东道的河南道也传出了灾情,紧接着河北道也出现了旱灾,长安城百姓眼中的小闹剧变成了波及大唐的大饥馑,每个人都咽了口吐沫,念想着自家米缸里的糙米还剩下多少,是不是要提前买些粟米预备着过年?

虽然朝廷一再出面澄清这次的旱灾仅仅局限在个别州县,但长安城的百姓们却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发现城墙外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一个个丑陋简易的窝棚不知何时从地下钻了出来,随风摇摇颤颤,仿佛在嘲讽巍峨雄壮的长安帝都。阵风一过,酸腐的气息便传将开来,弥漫在空气中直叫人作呕。城墙下,每天都有人死去,却每天都有人到来。一个窝棚塌陷了下去,另一个窝棚便又立了起来……

过了几日,朝廷仿佛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派户部侍郎从左藏中急调米粮前往城外熬粥赈济。不过,一天两顿的稀粥可是中看不中吃,赶得晚了怕是连口米汤都喝不到。一些壮年男子或许能抢到好几碗稀粥,但老弱妇孺便落了苦,眼巴巴的看着乡党像野兽似的冲向粥棚,端着一只豁了牙儿的粗瓷碗,去争抢那一碗救命的吃食。

那扇近在咫尺的城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将灾民们的希望生生吞灭。打开城门是绝不可能的,自从河东的灾民涌到了长安城外,朝廷便下了严令戒严,不论如何,不能让灾民混入长安城,危及帝都正常的秩序。至于这些灾民能不能吃饱饭,会不会挨冻受寒,就不是他们这些城门守卫关心的了。

铜武、振武、雄武三营就驻扎在城外不远的地方,距离城墙最近的铜武营甚至与灾民的窝棚只隔了三四里。看到这么多父老乡亲受苦,三营的老兵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最后在校尉王小春的动员下,三营嫡系纷纷入城,请求自家兵马使大人熬粥赈济灾民。

李括听到王小春的汇报后心下一沉,将三营的军粮赈济灾民肯定是不妥的,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河东灾民饿死。思忖良久,他决定和几个好友出面以私人的名义赈济灾民。

思定以后,少年便径直去找了苏记米铺的大公子苏靖鸿。才将自己的想法道出,苏大公子便拊掌赞叹,同意以平价出售粳米给李括,用于赈济灾民。

虽然这样换得的粮食在如蚁灾民面前仍是杯水车薪,但这样做少年便觉得心安理得。甭管朱门酒肉的世家大族怎么做,甭管囤货居奇的吝啬商贾怎么做,他便是他,他要对的起这份良心。

有了粮食,人力倒不是问题。三营将士一齐用力,不多会的工夫一辆辆小推车便满载着粮食出了城。

搭锅、添薪、生火、熬粥。

越来越多的灾民注意到了这伙乐善好施的军爷,纷纷挪步过来。看到一锅冒着白沫的香粥,他们混沌迷茫的眼睛立时射出了两道精光。

一碗、两碗、三碗……

盛到粥的灾民突然发现,这伙军爷施舍的米粥要比朝廷的粥稠上不少,浓郁的米香味直感动的他们眼泪四溢。

“爹,为啥子来这边盛粥呢?”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拉着一个中年男子的手,嚅声问道。

“这边子粥稠,一碗顶两碗。二丫一会听话,爹爹去盛粥,你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中年男子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用满是油渍的衣袖蹭了蹭灰黑的面颊,紧紧跟了上去。

“不要急,不要急,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

张延基被李括抓了劳力,现在带着一干亲兵在粥棚附近维持秩序。遇到有人夹三儿或者冒领的则当场揪出来,赶到队尾。还有一些长安城中混吃混喝的市井流氓,见到城外施粥便摸了过来。这些人多是熟面孔,有的被将士们认了出来,立时臊了个大红脸,不用将士们言语,立时耷拉着个脑袋灰头土脸的跑了去。

“啊!”

越向前走人越密集,二丫一个步子没踩稳,便被几个壮汉撞倒在地。

“小心!”

见此情状,李括一个箭步冲到近前扶起了二丫。

“小心一点。”

李括拍了拍二丫的肩膀,微微一笑。

“大哥哥,我怕!”

二丫经此惊吓,哭出了声,直接扑到了李括的怀里。

“不怕,不怕啊。”

李括拍了拍二丫的后背,安慰道。

“二丫,二丫,爹爹给你盛粥回来了!”

中年男子寻着哭声赶了过来,发现二丫正依偎在一个军官身上,立时着了慌。

“二丫,快,快松开。”

中年男子一把拉着二丫的胳膊便要往出拽,二丫却是越抱越紧,死活不肯松手。

“这位军爷,您看,小丫头片子不懂事,冒犯了您……”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陪着笑冲李括点了点头。

“不碍事,她估计是吓到了。”

李括微微一笑,轻声道:“告诉哥哥,二丫为什么要来关中逃荒啊?”

二丫允着手指道:“没吃的了,二丫便在家中帮爹爹捣榆树皮和花生皮,然后蒸着吃。但那东西刺嗓子。”

“怎么会这样,河东经略使不是早就到了晋阳城,开仓赈济灾民了吗?”

李括蹙了蹙眉,疑声道。

那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什么经略使啊,我只知道从西京来了个姓杨的大官,到了河东便要那裴府尹摆席设宴,接风洗尘。大伙可是连树皮都吃不上了啊,他还有心思在府里山珍海味的品哩。”

顿了顿,那中年男子接道:“河东大旱,入夏以来,全道三月不雨,上好的麦子啊就活生生的干死了。之后便又起了蝗灾,乡亲们千等万等总算把这个钦差老爷等到了。大伙儿眼巴巴的盯着城门楼子,就期盼贴出开仓放粮的告示。可谁知,谁知……”

“老哥儿,怎么了,你慢些说,啊。”

李括隐隐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和声问道。

“这个钦差老爷听说精于算度哩,仓倒是开了,粮倒是放了,可大伙儿的米缸里没落下几粒米啊。那么小的米斗,发到每人手里能有多少?为啥子收皇粮的时候,那斗口跟棒槌似的啊。要是放在往年也就罢了,可这是荒年啊,刚来了大饥馑,又起了蝗灾,这可让大伙儿怎么活啊。”

身旁的一汉子也是抱怨道:“是啊,城东头就有几口铁锅,每天在那装装样子施粥赈济。河东一共多少州的乡亲受灾啊,那么点米骗鬼呢啊。您是没瞧见那粥稀得,一碗里面能飘着几粒糙米就不错了。哪像您这样的好人家啊,实打实的稠粥啊。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啊。”

“树皮吃完了,大伙儿便寻野草吃。但有的人没经验,吃到了毒草,整个脸都肿的老高。鼻孔和眼角泛着黑,四肢直是酸软无力。每天都有人死掉,今天小四放儿饿死了,明天又听说谁家女子误食了毒草合了眼,后天又看见二木饿倒在村头的石磨边儿……”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大伙儿寻摸着,这个钦差不敢把粮食都放出来,是怕吃了皇爷的挂落。但大伙儿也得活命不是,我们便从晋阳府一路逃荒,逃到这关中哩。都道这关中存粮哩,可谁知我们依然吃不上饱饭啊。”

那壮汉接过话头:“现在还好对付,等到入了秋,天气渐渐寒了,连个暖身的地方都难寻。年纪大了的,能不能挨过去这个冬天还两说哩。”

“括儿哥,这,这太过分了。我就说过,这个杨钊不是个干实事的主……”

张延基最看不得这种场景,攥紧了拳头,恨声道。

“老哥儿,像你们这样逃荒过来的有多少人?”

李括心里一沉,思索则下一步的打算。

“这可说不好哩,我们村一百来户人家,十有八九都逃灾了,听说晋阳那边有粥吃,便都涌了过去,可谁知道却是那个鬼吹灯;说话连个影儿也没有。这不,大伙才赶到了京都,寻摸着毕竟天子脚下,还能不给大伙儿一碗饭吃?毕竟就在皇帝爷爷眼皮底下,饿死了这么多乡亲,他老人家脸上也挂不住看不是?”

注1:一般干旱后会起蝗灾。

第三十七章 荒年(二)

李括的胸口似堵着快石头,抑郁难耐。

开元盛世,四海升平。前平突厥,后定吐蕃。皇帝陛下文治武功,到头来竟保不得治下百姓一口饱饭吗?这盛世脆弱的,脆弱的一有饥馑,百姓就要颠沛流离?

少年只觉一阵无力,这样的大唐可是他心中万国来朝的上国仙府?这样的长安可是他心中光辉无比的黄金之城?

“大哥哥,我想吃白米!”

二丫雪亮的双眸紧紧盯着李括,怯怯道。

“二丫,哥哥向你保证,一定让你们吃上饱饭!”

李括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和声安慰道。

转过身来,李括冲左右吩咐道:“窦大哥,你和小春留在这里,负责监督秩序,记住绝不要饿着一个乡党。”

窦青点了点头道:“将军你就放心吧,弟兄们心里也难受着呢,这天杀的世道,哎……”

“延基,我们走。”

李括转身便迈步朝城门走去,没有丝毫迟疑。

“走?哎,括儿哥,去哪里啊?这人手不够呢,我留下帮着分粥吧!”

张延基呼喊着赶上前去,追问道。

“随我入城商议赈灾一事,此事若是朝廷不出面,仅凭你我之力又能救得了几人。”

李括叹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朝北门而去。

北城,平康坊。

李林甫一边悠然得到品着茶,一边轻扣着手指。

堂中,金吾卫将军高秀延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

“唉,相国,您倒是想个办法啊。这长安城外的灾民越聚越多,眼看着就要把窝棚搭到军营了,若是让圣上看了去,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自从担任了这个金吾卫将军的职位,高秀延就没交到好运。前些时日瞎了眼的兵卒还冲撞了广平王殿下的车架,把他惊出一身冷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伙天杀的灾民跑到哪不好,偏偏跑到这长安城底下。跑到这城根子底下也就罢了,还一个个都衣衫褴褛、有气无力。这不是摆明了打皇帝陛下的脸吗,若是这些情状被陛下看到,那可是要出大事啊。他这个金吾卫将军,别的不敢说,怎么也得吃一个维护京都秩序不力的罪名。

他好不容易晋升到如此高位,可不希望被一群下贱蚁民误了前程。

李林甫却并不着急,轻捋了捋胡须道:“高将军,毋需着急。河东闹饥馑,灾民逃荒逃到了关中这责任不在你嘛。”

高秀延闻言微微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这杨钊刚刚被封了河东经略使,身负赈济灾民的重任,却不思报效皇恩,导致流民四起,灾民逃荒。这份责任,怎么也不用你来担啊。”

李林甫呷了一口清茶,缓缓诉道。

“大人的意思是把责任推到杨钊身上?”

高秀延心中大喜,只要李林甫点头,其余的事情都好办。如今杨钊不在京师,杨氏一族在京中的势力又不足以为他开脱,若是布局合理,很有可能借着机会一把搬倒杨家。

“这个责任本就在他身上,不用推嘛。”

李林甫笑眯眯的盯着高秀延,一字一顿道。

被李林甫盯得有些发憷,高秀延颤了颤道:“相爷所说不错,属下这就去布置。”

“唉,你这个急躁的性子怎么还是改不了。听说,疏勒兵马使最近跟杨家走的很近?”

李林甫起了身,走到窗侧垂首沉吟。

“是,那个死小子倒是命大。上次在吐蕃,若不是李子固那个臭石头拦着,我就……”

高秀延一听到李括便恨得牙痒痒,偏偏如今这小子又被调离了陇右,划归安西统属。不然的话,以他陇右副节度使的身份,足足可以寻到一百个机会借敌军之手弄死那小子。

“只要相爷一句话,我立刻……”

“不急不急,即使你不去找他麻烦,他也会找上门来的嘛。”

李林甫轻咳了声:“别忘了,他跟老夫可有不共戴天之仇。”

高秀延的身子微微一颤,忽然想起与李括偶遇时少年所说的那句话。

“那厢是家仇,此番却是国恨!”

是啊,那个小子肯定不是善茬……自己差点置他于死地,若不斩草除根,恐怕夜长梦多。

“秀延啊,你跟老夫多久了?”

李林甫却是并不再提李括之事,突然之间转换了调子。

“呃,算上今年,已经五年了。”

高秀延略一思忖,随即答道。

“承蒙相国栽培,属下才得以升到此高位,相国有什么吩咐,属下定当……”

“五年、五年了。人这辈子有几个五年,你跟了我足足五年,却仍如此愚钝,你让老夫说什么好!”

李林甫的语调陡然变寒,斥责道。

“属下愚笨,不知相国何意啊?”

高秀延不知李林甫为何突然变脸,颤声问道。

“你确实愚笨!”

微顿了顿,李林甫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这些时日你还在和吐蕃人来往吧,连自家府里的人都看不好,到时候出了事可不要来找老夫!”

高秀延心瞬时沉了下去:“相国是说,我府中之人被那厮,那厮……”

“老夫什么都没说!”

李林甫气的胡须乱颤。

“老夫英明一世,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废物。实话告诉你吧,你家管事已经把你与吐蕃人密谈的事情告诉那子了。”

“什么!”

高秀延身子如遭电击,惊呼道:“他,他都知道了?”

“要不是老夫发现的早,恐怕过不了几日你就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了!”

李林甫狠狠瞪了高秀延一眼:“你说别的事上你蠢就蠢吧,还偏偏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犯糊涂。私通敌国,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你自己的事情,到头来还得老夫帮你解决!”

“相国,相国!”

高秀延立时跪倒在地:“相国,属下对相国可是赤胆忠心啊。只是,没想到那厮如此阴毒,竟然通过这种卑鄙的手段……那个高德忠,枉我待他不薄,我这就回去剐了他!”

李林甫摇了摇头:“那个管事留着还有大用。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天宝四年,陛下给太子在崇业坊赐下了一座宅子……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太子一直住在东宫,那座宅子便也闲了下来,只留了几个仆人在打理。咱们这位太子爷可是个情种啊,夜深人静的,若是在宅子里发生点什么……”

“相国,相国的意思是?”

高秀延似有所悟,拍了拍脑袋:“相国的意思是叫那厮寻到太子的私宅,我们再出面……”

“唉,老夫可是什么意思都没有,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

李林甫轻推了推手,笑道。

“是,是,属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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