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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的新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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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时她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如今只觉这答案已在自己脚下。
画扇必然是从此条密道离开了,且有极大的可能是有人相助,那人大抵是陈国质子陆庭远。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肯定自己现下所揣测的一切对阮苏行而言不是秘密。
暗道的空气有丝浑浊,画贞定定望着前头的台阶,决定下一回阮苏行再问她阙楼的事就直接回答,大不了想个借口,总之隐瞒下暗道一事,绝不叫他以为她在装傻充愣,那样只会加重他对她的防范。
并不记得一路上过来用了多久,只知道爬出暗道出口的自己身上污脏的不成。天空弥漫起烟尘似的蒙蒙灰色,雪已停歇,瞧着是申时左右,冬日白昼短,天光尚存。
暗道的出口在她身处的这座宫殿某道宫墙的边角里,大雪的积压和这儿的隐蔽约莫是从没人发现密道的原因。
画贞小心把雪推回去,又用脚踩了踩压平,这才猫着身子缩到一棵树后打量起四周。
豹子进山,浑身是胆,躲在树后的她却觉得豹子可没法儿和自己比,姜国宫廷于她这样的人而言无疑是龙潭虎穴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畏畏缩缩能成甚么大器,画贞蹲下把小靴子往上扯了扯,脚蹬了蹬,做好准备后集中注意力,猛地一下溜到了竹林边上的小桥下。
水里结着厚厚一层冰,她紧绷站在桥洞里,不敢大声喘息,听见桥上一行人经过细碎错落的脚步声,心说若不是自己反应灵敏这会子就被人发现了,到时候小命虽丢不掉,却免不了一通麻烦。
桥上的宫女们下了桥,慢悠悠走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
画贞探看过去,望见她们提着食盒酒盏,有说有笑的,风里依稀传来“陆贵妃”、“宴会”、“做生日”等的字眼。
陆贵妃画贞是晓得的,陆是陈国国姓,这位陆贵妃出自陈国,打一来便被封为正一品“贵淑徳贤”四妃之一的“贵妃”,即使同宫中唯二的何淑妃一样从未被临幸过,但在偌大的后宫里她的风头却没人能盖的过。
说起来就古怪了,也是许多人只敢在心里不解的,阮苏行不近女色举国皆知,他甚至连何淑妃的殿门都未曾踏足过。就是这样的他,唯独对陆贵妃有所不同,似乎是多了点人情味,会有单独的召见,会允许她偶尔没上没下。。。。。。可即便如此,陆贵妃至今仍不过是处子之身。
听闻陆贵妃貌美若天人,画贞暗想阮苏行怕是对美貌扛不住,这才有所区别对待,奇的是,都这么待见了为甚么还让自己的妃子夜夜独守空房呢?
总不能是他自身出了状况罢,有问题需得及时就医啊,切莫讳疾避医才是——
噫,许是她想岔了,究竟阮苏行如何与自己无干,画贞在掌心呼了口热气,冷得抖了抖,经过再三观望才出了桥洞。
今日是陆贵妃的生辰,看她们是在举办宴会的样子,那她便不好往适才宫人们行去的方向走了,那里定然人多。
还是先躲起来罢,等天色暗了再走动,只要弄清楚这是甚么宫殿,她所处的位置,下一回再来便可熟门熟路了,大事无有办不成的。毕竟能这般轻而易举入宫实在千载难逢,她要是个刺客怕嘴巴都得笑歪,阮苏行够死一千一万回了。
当下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蹲到天黑,人逢天黑胆儿大,画贞“嗖”的站起来,除了小腿肚子麻麻的没有任何不适,连午饭没吃的饥饿感也被身体忽略了。
冰面上映着朦胧的灯影,九曲回廊宫灯飘摇,画贞撕了块布系在脸上,心绪平稳,沿着长廊一直走一直走,希望快点走出这座宫殿。她甚至有直接去到阮苏行书房窃取虎符的想法,真是一劳永逸,这念头一闪而过,突然之间,有两队执灯的金吾卫映入眼帘。
她傻眼,他们仿佛全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自己被发现了?
白娘子水漫金山了还是怎的,犯得着这样大动干戈么,画贞磨了磨牙,一不做二不休,手向下伸预备抽出插。在靴子里匕首,只是这动作才进行一半她余光就瞟见一座于金吾卫而言算是死角的殿落,旋即也不多想,脚底抹油跑了过去。
她不曾注意到这座宫殿的怪异之处,门首半个守卫的宫人内监也不见,挂着几盏幽幽的宫灯,她哼哧哼哧冲进殿里,宫灯若有所感地晃了晃。
殿中帐幔杳杳叠叠,乍一看鬼气森森,画贞道自己是不怕这些个的,壮胆一般挺了挺胸脯。外面的金吾卫去了一拨又来一拨,仿佛永无止尽,她烦恼地看了会儿,心头郁闷,踅过身望向亮着灯火的侧间。
她冷的很,在虚弱光影里隐约觑见茫茫的雾气从侧间飘出,应当很暖和罢,再没有比这更有吸引力的所在了。
鬼使神差一般,画贞挪着步子走了过去,等看清楚,她才知道原来这殿里有温泉——
蒙昧的水汽,宜人的温度,她解下系在脸上蒙面的布条,靠在池子边把手伸进去探了探温度,登时舒服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想起白日在紫宸殿中见到自地势略高的麟徳殿流下来的温泉水,莫非她此刻正在麟徳殿?密道的尽头竟然是大明宫的麟徳殿?
麟徳殿距离紫宸殿称不上太远,难怪,想必姐姐利用这密道做了不少事,保不齐她也和她想的一样,准备直接从这儿过去紫宸殿翻找虎符。不出意外,虎符应当是在那里的。
拨弄着温泉水,正怏怏寻思着,一声殿门的“吱呀”声传入耳中。这声音在空旷的殿里听来尤为分明,更何况是画贞目下的情境,她都觉得渗人了。
这会子,会是甚么人来了?
她赶忙屏息,扫视一遭儿蹑手蹑脚躲入了八扇莲座屏风后,心里念着阿弥陀佛,一动也不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是为哪般,她适才差点儿被两队金吾卫发现也不像现在这么心慌意乱。
依稀有悉悉索索褪去衣裳的声响,极轻极轻,在画贞生出看一眼就看一眼的大胆念想时,她潜意识里从没有想到过进来的人不是女子。
两手侧扒在屏风上,先露出的是头发,再而便是骨碌碌直转的眼睛。片刻后,黑湛湛的眼瞳停了下来,画贞紧紧抿住嘴唇,身体就那么凝滞住了。
她仿佛是认真地观赏了一会子,才直邦邦地缩回了屏风之后,红了耳朵。
池子里漾起的水声清晰传过来,无端撩拨她的神经。
画贞的面颊蓦地苹果似的一点一点晕红,眼前看到的不是墙壁,而是阮苏行方半边没入温水的身体。男子似乎同女子没什么不同,又似乎截然不同。
说不上来,只是当水流的波光映在他后背上时,她脑袋里“哗——”的一空,好像甚么也不知道了,茫然地盯住他宽宽的肩膀。。。。。。
“陛下,”有宫女低眉顺眼进来禀报,“陆贵妃使人来了。”
阮苏行按了按眉心,仿佛十分疲惫,微沉吟着,未几道:“告诉她,朕不去了。”
宫人诧异地抬头,这是怎么了?不说旁的时候,往年只要是陆贵妃的生辰,陛下是一定会出席的。
如今日这般在麟徳殿设宴,这是任何人也没有的体面,陆氏是独一份儿,可陛下不去,虽则没有打脸一说,却毕竟与往年有了不同,难保宫里人不会私下嚼舌头啊。
她有疑问,但不敢问出来,屈膝福了福要退将出去,可没想,抬头时竟在屏风处觑见个人。
是谁她没有瞧真切,只一眼那人便缩了回去,她也不敢贸然出声,想来陛下自有陛下的考虑。但那人,眉心仿似有一点殷红色的小痣,妖冶异常。。。。。。见所未见。
宫女揣着满怀的疑问退了出去,刚出殿门就被人拽住拉到一边不显眼处。来人十分急切,“如何?陛下何时才过去,贵妃娘娘并一众人还在等候圣驾——”
这宫女闻声辨出是陆贵妃身边的姣蕊,顿了顿,道:“是这样,你快回去罢,陛下才回了这事,说是今次不去了。”
“不去?”
姣蕊显然难以相信,她们娘娘可还等着呢!且今晚原先还想。。。。。。“怎的突然就说不去了,往年从没有不去的道理。茜芝,咱们可是同乡,贵妃娘娘素日待你不薄,你耶耶过世的丧葬银子还是打娘娘这儿替你出的,有恩报恩,你却不要忘了。”
茜芝面上犯难,“娘娘的恩情我到死也不敢忘记,可陛下之事,我要是向外透露出半个字,还能有活的么?”
姣蕊愈发瞧出端倪来,“你这样倒是坐实了,怎的,这回莫非真出现勾引陛下的小狐狸精了!?”
“你轻点儿说话,被人知道你我敢在背后议论陛下,立时就得死。”她掏出帕子抹了抹额头,心有余悸,好半天才讷讷着道:“我也不确定,你知道么?适才我进去通禀,居然在屏风后瞧见个身形窈窕的小娘子!我只看见一眼,面容记不得,却只觉那小娘子俊的很,嗳我跟你说,她眉心里竟有颗朱砂痣呢,稀罕的紧——”
姣蕊面色狐疑,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是真是假,你莫不是唬我?”问完,借着宫灯看茜芝面色,她素来便不是个爱拿人取笑打谎的,说出的话没有真的只有更真。
如此说来,是真的有,陛下并非娘娘私下猜的有劳什子龙阳之癖,分明是心有所属?
可他待她们娘娘确实比何淑妃来得好,她不认为仅仅因为娘娘是陈国公主的缘故。娘娘貌美,名动天下,看眼前茜芝这恍恍惊奇的模样,难道这世间果真有较之她们贵妃娘娘还让人动心的女子?
茜芝推了一把姣蕊,“得了,陛下的心思岂是你能妄猜的。听我的,你快回去回禀了贵妃娘娘,切记好好说,至于陛下是不是金屋藏娇,你竟还是瞒了娘娘为上。”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心里却想着这么大的事怎么好不告诉娘娘,提裙飞快地跑了。
茜芝叹了口气,回想着那一幕情景,她其实并不曾看清楚屏风后那人,只依稀望见她眉心有一点微微的红痣,莫名的,当姣蕊问及时就夸张地描述了出来。看见姣蕊着急不敢置信的模样,她舒心了不少。
殿中四角落里燃着青铜长明灯,画贞看着灯架,两眼发直。
她不能相信自己那么蠢,居然在有宫人进来的时候企图溜出去。总觉得别人对话时注意力会分散,是自己离开这窘境的大好时机,万万没想到她脚才动了呢,那宫女就看了过来,吓得她刹那间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好在老天爷庇佑,那宫女大约不曾看见她,否则早便叫嚷了罢!
画贞小幅度地轻抚心口,安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灵,没注意到阮苏行甚么时候从水里出来了。她有意识的时候是一件半湿的中衣从屏风的那一头挂过来垂了一截在她脑袋顶上——
而脚步声就响在背后。
全身的毛孔霍的都炸了,她手放在心口位置一动也不敢动,脑海中不争气地开始自发想起了解释开脱自己的言辞,似乎被抓住已经避无可避。
阮苏行的脚步却兀地顿住,他看着屏风,看了好一时,双眸微睐。
少顷,平声唤宫人进来服侍穿衣。
穿戴既毕,他拍了拍袖遥В崤刍捍饬顺鋈ァ
居然,甚么也没有发生???
画贞眨了眨眼,胸臆里涌起劫后余生的喜悦,等到殿中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才浑身疲软地靠着屏风滑坐了下去。方才不觉,现在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冷汗津津。
幸甚幸甚,没叫阮苏行发现——
☆、第7章
殿外空无一人,呵气成雾,廊下宫灯摇摆相撞,砰,砰,砰——
阮苏行早已离开,依旧无人守卫在殿前,画贞倚在廊柱后张望,连金吾卫的影子也找不见,她忖了忖,心说是到了换班的时段,自己得赶在这时候快些回去了。
地道的位置不难找,进去后一路上她走得速度比来时要快得多了,一来是肚子里饿得叽里咕噜,二来,她勉强才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掐指一算,于香瓜和未央而言,她一定是“腾”的从书房里消失了,还消失了好几个时辰。
画贞的火折子在半道儿上灭了火,整个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她都不晓得自己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回到出发时地道的台阶上的,趴在那里摸索了好半日,终于摸到打开墙壁石门的机关。
石门突然转动,却不是她按的。
画贞愕然抬眸,看见香瓜卷着仙宫图满面担忧,眉头皱成了八字眉,未央半蹲着,向她伸出手,表情甚是严肃。
“公主不该私自走此暗道。”未央道,手依旧伸着。
她的脸完整地从阴影里冒出来,鼻子脏的黑丢丢的一团,脸上也是脏兮兮,偏这时候还要摆谱。
“我想做甚么是我的自由,你来管我么?”画贞不理会未央递给自己的手,自己爬了出来。她咻咻喘着气,忽的看向面色未改的未央,语含质问道:“既然你晓得这处密道,为甚么在知道我进去后不去找我?”
不,不应该这么说,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画贞睨了未央一眼,复道:“我的意思是,你至少在出口处接应我,皇叔没有叫你照顾好我吗?”
可怜她一路摸黑回来,走得跌跌撞撞,路不是特别远,看不见路却很是辛苦。未央宁可在这里原地等待,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她是梨国公主,除却在皇叔跟前服软,在旁人面前从来没有低头的道理。
未央依旧是那副不卑不吭的模样,他收回手道:“公主今日吃了苦头,他日便不敢贸然行事。”
她父母双亡不错,却从出生起便是一国公主,千恩万宠不在话下。即使是先帝驾崩后她的皇叔继位,自她姊妹中挑选一人冒充质子也选了长公主画扇,她看到的世界并不够纯粹,一直是她的皇叔和太子想让她看到的。
小公主年纪轻,没有那么天真无邪,却太容易轻易相信别人。
未央不懂,陛下临时把长公主换成小公主是何意,这根本是一步错棋。除非是长公主出了事。。。。。。那一日宫中阙楼上发生了甚么他至今不知,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画扇,直到收到旨意画贞公主将取代画扇成为质子,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你错了,我才没有吃苦头。”画贞嘴硬,不高兴再理会未央,虽然她心里默认他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他的态度她很不满意。回想起来,她或许是真的没有吃苦头罢,比起在温泉殿的非礼勿视,回程时那丁点小苦都不算什么了。
又联想到那个闪着水光的背影,白白的皮肤,宽宽的肩膀。。。画贞不期然地抿嘴一笑,都是阮苏行自己做的孽,他欺负她让她在雪地里罚站,她就白看他,唔,权当扯平了罢!
香瓜开门带画贞去明间用晚膳,跨过门槛,外头风大,吹得衣袂飞舞。“且慢,”未央追出来道:“公主此番去了何处?可曾叫人发现你?”
“没人瞧见我,你安心罢。”画贞想也不想就摇头,懒怠再理会他似的施施然去了。
未央却不以为然,倒不是他一定认为公主被人看见了。只是公主初生牛犊不怕虎,更兼性子上与长公主的差异,一个谨慎待人,难免给人以“懦弱无争”的印象,这一位倒好,无法无天被纵容惯了,骨子里透着傲气。
她真能获得阮苏行的信任拿到虎符么?恕他不敢相信。
晚上沐浴完,洗去了一身污浊晦气,画贞卷着锦被躺在床上打滚,她把一整日的事情都在脑海回忆了一遍,想到最多的无疑是现下姜国的皇帝,阮苏行。
这个男人跟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说他冷漠呢,却仿佛还不到这个地步,说他残暴,至今却也未曾得见他杀人,当然了,她才来了短短一日。不过他说话刻薄是真的,即便讨厌她也不该明说,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很容易叫人下不来台,也得亏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司灵都”,心理上才云淡风轻,做得到左耳进右耳出。
。。。。。。阮苏行的性情暂且搁在一边,这个男人的面貌和身段却都寻不出一毫的瑕疵,如果他对她以礼相待,她或许能不吝多褒奖他几句。
也是可惜了,他们注定立场不同。
她会拿到姜国的虎符,一定会拿到,耶耶生前没有见到梨国的繁盛,死后在天有灵,待得梨国重新繁荣昌盛起来,定也能瞑目了。
倦意在一阵摩拳擦掌和跃跃欲试中袭来,画贞揉了揉眼睛,睡前还不忘三省己身:
一、一遇见阮苏行便做小伏低。
二、同上。
三、同上。
以及进宫前不忘束胸。。。。。。
睡前踌躇满志,翌日将到起床之际却换了个人也似。香瓜站在床榻前好言好语,“公主,该起了,您如今是质子,听说过去长公主眼睛未失明前还要上学呢。您想呀,您也得去不是?”
画贞的小下巴在被褥上蹭了蹭,嗡哝着不知是呓语还是回复了她。
香瓜再接再厉道:“该起床了,公主赶在百官下朝之时早些进宫面见姜国陛下,求得一处所在假作上学岂不好?”
锦被里的人睡得迷迷糊糊,思维却动了起来,听见她的话喃喃道:“阮苏行待我刻薄,若是再不慎招惹了他,说不得仍叫我罚站。大清早的,天寒地冻,我还是晚些再去找不痛快的好。”
“这,”香瓜不敢多言,却不得不劝她起来,未央还在屋外等候,于是咳了咳,轻轻推搡画贞道:“公主是不是怕了姜国皇帝,您不是自己说的,质子再怎么说也代表着本国,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他不会再折腾您了——”
“嘁,等我的手脚冻得没有知觉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的话的。”
画贞揉了揉头发坐起身,惺忪着眼睛站到了榻前的氆氌上,长发及腰如瀑如练。香瓜摇摇头,如果不是公主那一脸不耐的表情,她看起来着实玉雪可人爱,眉心朱色的小痣在清晨红得鲜明夺目,恍似红宝石镶嵌在羊脂白玉上,赏心悦目。
侍女们鱼贯入内,各自分工,香瓜贴身服侍,在人进来前在画贞眉心涂抹了特制的香粉,把她不属于梨国质子的特征抹去了。
画贞也知道在人前装样的道理,哪怕这些侍女只是下人,却难保背后不是甚么人的眼线,留心眼总是好的。
头发束好后她整了整衣冠揽镜自照,只觉自己相貌不凡,倘或真是个小郎君,只怕这全长安城的小娘子都要追着自己跑了,古有宋玉潘安,今有她司灵都,妙哉妙哉。
信心大增的后果是早膳多吃了半碗银鱼鲜粥,有点撑着了。
画贞舔舔嘴唇,接过侍女递来的器具漱口洗手,全都准备妥当后转头朝香瓜弯唇一笑,“出发,进宫去。”
香瓜连忙跟上,未央已命人备好代步轿辇,他掀帘,画贞坐进去,刚准备闭目小歇一会子,忽听未央道:“郎君此去务必定心忍气,有所失方能有所得。”
她挤眉弄眼的,连连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样不信任我,呱噪的很,昔日姐姐如何受得了你。”
未央看不得,还要再进言,画贞伸手在他右边脸颊狠捏了一把,威胁道:“你若再灭我志气威风,我就飞鸽传书回梨国,叫皇叔召了你回去。反正你也是素来习惯跟着姐姐的,她的那一套和我不同,你我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毕帘子一阖,两手对揣进袖拢里捂着了,未央回忆起当初长公主初时亦是这般热情高涨,后来却落得瞎了眼睛,身上伤痕累累的,竟不知遭遇了何事。阮苏行其人阴毒,陛下明知此中险恶,却仍利用两位先皇遗珠,想来打心里,不过将她们视作棋子。
马车行至丹凤门左近的大道上,画贞当即便下来步行。姜国的规矩,除去朝廷相公等几位重臣,旁的官员都禁止在靠近丹凤门时依靠任何代步轿辇。她的身份更是特殊,当下命香瓜和底下人到一边候着,自己撩撩袍角,深吸一口气往前行去。
此际正值百官下朝之时,雪被扫到了道路两旁,堆砌得晶晶璀璨。画贞面上谦和,眉头微微凝着,旁人看见他皆是一怔,不晓得这梨国质子眼睛缘何好了,怎的安然无恙重新出现的?
倒也有认识司灵都的小官员过来与他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更多的却俱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鬼样子,谁人不知这司灵都招了陛下不痛快,离他越远方是妙策。
画贞在心里直撇嘴,她还瞧不上他们呢!反正一个也不认识,没人搭理她更好,人多了话不对,容易露馅儿。
过了丹凤门,含元殿前的广场上尚有诸多官员,有论点不同走在道儿上还争得急赤白脸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画贞好奇地观望了一会儿,突然有种身为男儿自豪感,要是有一日,她也能上朝。。。。。。
只是想象便雀跃起来,画贞提袍往含元殿后绕去,假使赶得及,没准儿能在銮驾进入紫宸殿前遇上阮苏行。
她得想个法子讨他的欢心,最好能多多留在他身边。
等他习惯了她,就不会再讨厌她了。
走不多久画贞经过宣政殿,正值散朝,这里官员少了许多,她眼尖望见銮驾的尾巴,那处气势十足摄人,心中一喜,忙不迭跑了过去。
规矩她还是守的,在将要追上皇帝銮驾时她放慢了速度,张了张口,又觉不对,左右看了看,快步绕到另一边,自侧里迎了过去,假作是偶然碰见。
“拜见陛下。”画贞丝毫不犹豫,照着地面就跪了下去,男儿膝下有黄金,她没有,她已经决定没脸没皮了。
銮驾上的人仿佛压根儿不曾看见她,他高高在上,倚在御辇上垂眸养神。周遭儿静静的,除了整齐的脚步声,便只剩下水流悦耳的哗哗作响。
“。。。。。。陛下?”
画贞耷拉起眉头,是自己跪得太快还是声音太轻,导致阮苏行没看见她也没听见她?
绝不可能,他一定是成心的!现在可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吩咐她起身,她难道要一直这么样跪着么,她丝毫不怀疑哪怕她跪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让他的銮驾退回来看她一眼。
眼见阮苏行的背影越发遥远了,画贞咬着唇,膝头动了动,先是往前挪了挪,再便直接爬了起来。
她是个百折不饶的人,阻力愈大愈有前行的动力。阮苏行不是不稀罕搭理她么,她偏生就要时时刻刻戳进他眼窝子里,气不到他也恶心他一把。
“陛下——您等等——”
御輦上的阮苏行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抬了抬。
张全忠见状忙叫停,呵着腰殷勤道:“陛下,怎么处置他?”
“。。。处置么?”他尾音上扬拖沓,淡淡扫向跑得哼哧哼哧方在御輦下站定的司灵都,眸中似蕴了一泓寒潭,“朕何时说要处置。”
张全忠一愣,遂不敢再多言,赶忙儿弓着腰往后退了几步。
“你有何事?”阮苏行神色淡泊,臂肘支在雕龙的把手上,下巴靠着手背,眼睫微微翕动。
画贞心口跳得厉害,叉手一礼,抬头时带着几分忐忑地道:“陛下不曾发现我有甚么不同吗?”
“哦?哪里不同。”他看上去没甚么兴致,视线却在司灵都瓷白微粉的面颊上寻睃。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和他目光相接,简直像在抛媚眼了,“我又能看得见陛下您了,我的眼睛好了——!”
阮苏行沉默了一时,吊了吊嘴角道:“你的眼睛,可真好得随性。”
画贞弯唇,笑容却在他的注视下变得讪讪然,她终究落了下风,却不甘于如此,振了振精神道:“多亏了昨日在您的身边,定是受陛下龙气庇佑,今早晨我一睁眼,就甚么都能看见了。”
“朕竟有这般功效。”他扬眉问张全忠,“你瞧得见朕的龙气么?”
张全忠尴尬的很,其实龙气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谁人瞧得见,还不都是一张嘴两个皮,想怎么扯怎么扯。张全忠就道:“陛下通身龙气充盈,清气萦绕祥云罩顶,奴婢日日在陛下身畔服侍,非但神清气爽,连病灾也不见,这全是沾了陛下您的光——”
画贞听得咋舌,不想这位张公公比自己还能胡扯,老实说,她只在阮苏行身上看到了越来越重的戾气。
才这么想,御輦上男人凉飕飕的声线就飘进耳膜,“不巧的很,你们瞧得见,朕却瞧不见。是想说朕的眼力尚不及你二人?”
天大的冤屈啊!
张全忠脸上发白,瞪向把自己拖下水的司灵都,后者脖子一缩,她怎么料到阮苏行这样蛮不讲理,别人拍龙屁股他好好受着不就是了,非得闹得心惊肉跳的。
接着,张全忠就被罚去了三个月的俸禄,这算好的了,他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画贞表面上巴巴地看着自己脚面,好像她也担心被扣钱,事实上,她才不缺那点子银钱,心下毫不在意。
怎么知鼻尖上抹黄连,苦在眼前,阮苏行下了御輦,缓步停在她面前。冰冷的空气微微流动,他犹如一尊冰雕。
“是否,还记得你的眼睛怎样失明的?”男人眼底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她只看见他一边脸颊的笑窝陷了陷,好看的紧。
他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眸底深处,倏而笑靥浅生,“你看,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如今都不畏惧朕了,如何是好?”
☆、第8章
诡异的一缕风路过,吹得画贞头顶树梢枝叶乱颤,掉下滴滴答答的雪水来,全砸在她头顶上。
果真,人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是会有感知的。。。。。。
画贞骨碌碌的眼睛望着面前人,前一息还叫他的笑窝摄了魂魄,这一霎却被他话中暗含的压迫压得精神紧绷。有一句话阮苏行说错了,她不是不惧怕他,是一直规避着这样不平等的心理。
自来到姜国,好多事她都还不晓得,是以全凭着自己的感觉,譬如姐姐的眼睛一事,好好一个人,说失明就失明了,全部是阮苏行的手笔么?她私下猜想过,然而没有答案。目下他却这般温和地主动提及,难道是要旧事重演?
思及此,画贞条件反射地推开阮苏行的手,那冰蛇一般的触感甫一脱离她就有明显的松懈,“陛下是何意,灵都对您不单是畏惧,更是敬重,相信陛下宽宏大量,并不会同一个邻国质子斤斤计较。”
她以为抬高了他他就会顺着台阶下来,不想世俗的一套在阮苏行身上不见效果。
他接过宫婢递来的锦帕擦拭指尖,那里正是适才碰到她的地方,擦拭完,隔空点了点她,语调冷然地道:“学不乖不打紧,朕只是提醒你,装疯卖傻对任何人都不起作用。”
言下之意,司灵都你是怎样的人我都知道。画贞假作镇定地与他对视,就像小时候弄碎了堂哥的玉佩,在被问起时却能一问三不知,眼眸澄澈诚实守信,在装傻充愣方面,她确实是老手了。
他们站得近,她把他的话字字清晰收入耳中,尚在消化,阮苏行却倏地压低声量,仿佛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漱王是朕的弟弟,碍于太后朕暂且动他不得,但你不同。”
“司灵都,你想活着回到梨国,除非漱王让朕相信那一日,当时在殿外偷听的人果真只他一个。”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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