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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公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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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哇,承蒙照料感激不尽,就不要唤我什么尊客了。我姓杜,名唤月坤,小名叫做月娘,以后就叫我杜月娘吧,老是叫我尊客未免忒生分了。”

“杜……小姐呀……”这些天来,总是见那些丫鬟婆子小姐长小姐短的称呼这个华服少妇,虽然感觉这个小姐的年龄未免太大了些,母亲还是按照人家的习惯,称呼其为杜小姐:“让杜小姐见笑了,我儿就是土里生土里长的人儿,哪里有什么俊样貌。这不是要去见未来的岳父了么,所以就换了身干净点的衣裳……”

一听说林三洪是要去探望未来的岳父,杜月娘竟然没有来由的紧张起来,仿佛这是一件牵涉到自身利益的大事一般。这个杜月娘十分期待林三洪的婚事能够出现某种变故,却还得口不对心的说道:“既是如此,可不敢耽误了林公子,我先回屋休息去了……”

杜月娘的心思母亲自然猜不出,也绝对想不到面前的这个华服少妇很愿意看到三洪的婚事告吹,客客气气的对杜月娘说道:“杜小姐是金贵的身子骨,外面的寒气这么重,没事还是不要出来了,免得受了风寒。”

送杜月娘进了屋子,母亲再次返身回来,千叮咛万嘱咐的对林三洪说道:“此去钱家之后,千万记得要多听少说,不该说的话断断不能讲,莫惹了你钱伯父的不高兴。钱家上下不管是什么人,你都要客客气气,可不敢缺了什么礼数……”

为了儿子的婚事,母亲真是操碎了心。眼瞅着开春就要成亲了,母亲可不希望再出什么意外。

尽管现在的林三洪并不怎么看好和钱家的婚事,也不愿违了母亲的心意,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左思右想之后,感觉都嘱咐的差不多了,母亲这才打开院门:“我的儿,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就在院门刚刚打开的那一刹那,还不待母亲把话说完,一个身影“咕咚”一声就滚了进来……

第五章 叫花子进宅

这是个和林三洪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人,跌进门中之后还保持着蜷缩成一团的姿势,明显是冻僵了。

江南富庶之地,很少见到倒毙于道路之侧的饿殍,可这样大的雪天里头,冻死几个无家可归的要饭花子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冷不丁就有个冻的硬帮帮的家伙跌到自己家里,确实把林三洪吓了一跳。母亲却更有经验一些,伸手在这个全身冰冷的家伙心口摸了摸,火急火燎的说道:“心在跳,胸口还是热的,赶紧抬到屋子里,灌一碗热汤水,或许还有的救。”

母亲是个心善的,哪怕是阿猫阿狗的也会想法子救一救,更别提这样的一个大活人了。

母子二人合力,把这个满身都是积雪的倒霉鬼抬进屋中……

炭火熊熊驱散了寒意,接连几碗浓浓的姜汤灌下去之后,时辰不大,这个冻僵之人就渐渐苏醒过来。

“孩子,你是哪里人呐?姓什么叫什么?怎么在我家门口?”面对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年轻人,母亲很关切的说道:“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不进来呢?要真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好端端的一条性命可就没了,家里的父母还不得急死?”

“我……我……我姓王,叫王二。”经过母子二人的照料,这个自称王二的年轻人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尽管嘴唇还在哆嗦,可已经能够说话了:“顺天府人氏,因为年关将近,急于回家。不想路遇歹人,盘缠尽失,饥寒交迫,不得已在贵府檐下躲避风雪……”

王二本来是准备回到遥远的顺天府老家的,但是在路途中遇到了坏人,被抢去了金银盘缠,没有办法这才蜷缩在林家门洞里,结果就被冻僵了。这样的经历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但是林三洪却起了疑心:“拦路抢劫的匪类?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真的是被抢劫了么?”

好歹这里也是应天府的管辖之地,也算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虽不敢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绝对没有那么多的歹人。拦路抢劫的强盗土匪哪里有那么多?岂是随便一说就能遇到的?至少林家在这长江边上住了几十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附近有什么山贼土匪之类的歹人,即便是有,也早被近在咫尺的巡江营给剿灭了。

“我……我真的遇到了剪径的歹人……真的……”王二有点慌乱的说着,用苍白的理由解释道:“真的是有好几个健壮的歹人拦路抢劫,抢了我的包裹就跑的无影无踪……”

旁边善良的有点过分的母亲点头说道:“要说平日里,这附近还真的没有歹人,不过年关近在眼前,免不了有些过不去年的,或者是输红了眼的赌棍会起坏心,铤而走险抢劫行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憨厚淳朴的母亲不仅帮这个闪烁其词的王二辩解,还回过头来教训起了林三洪:“我的儿,路遇危困之人施以援手,是积阴德的善事。既然是做善事,就不必理会太多其他。力所能及之内,怜贫惜弱的事情不妨多做。”

林三洪仔细品味母亲话里的意思,点头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离家千里,又这么凄惨,哎……”母亲可怜这个王二,端出一碗早晨剩下的鸭儿饺:“你肯定饥饿难耐,这饺子还是热的,先吃一碗吧。”

王二早就饿的头昏眼花,见到饺子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冒着绿光呢,捧起大碗开始猛吃,几乎是一口一个就把大半碗鸭儿饺送进肚子。

吃了饺子之后的王二精神还不错,没口子的道谢:“多谢,多谢……”

母亲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恢复过来的年轻人,慈祥的神色就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好了,一会我给你拿几十个铜钱,你赶紧过江回家去吧,很快就要过年了,估计你也回家心切……”

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给他好的吃喝,最后还给几十个铜钱作为盘缠路费,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偏偏王二并没有急于离开的意思,而是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今日就是大年三十,江上的船夫也归家,恐怕我渡不了江,不如……不如就在恩人这里先住几天。等过了年,江上有了渡船我再……”

“船夫肯定是回家过年了,可江上还有寻江营的官船嘛。”母亲笑道:“官船虽然贵一点,也不耽误你过江。”

寻江营虽然是朝廷布置在长江上的武装力量,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防务,除了维持沿江一带的治安之外,更多是做缉私协调之用,更有官办的渡船帮助南北行人渡江。北边的燕王虽然打着“靖难”的旗号明锣明鼓的造反了,其实也就是在真定府一代折腾,距离长江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这个……寻江营啊……寻江营……”王二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我的路引也被歹人抢去了,没有路引的话,寻江营会把我当作燕王的奸细抓起来。我想您还是好人做到底,容我在这里多住几日,等过了年,官府开了印之后,我再想法子办张路印,到时候再渡江回家不迟……”

自从燕王发动“靖难”以来,朝廷对南北往来的行人加强了管制,尤其是去往江北的,都要持有官府开据的路印,要是没有路引,还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林三洪心里却是一动。

这个王二闪烁其词,本就让三洪起了疑心,刚才说道北边的燕王之时,不经意间就露出了破绽。

燕王这个称呼用在以前还真是很正常,可现如今可不一样了。燕王打着“靖难”的旗号起兵,其实就是要抢夺他的侄儿建文皇帝的江山,这一点明显的很,哪怕是愚妇村氓也清楚的很。朝廷里早就下了明旨昭告天下,宣称燕王为犯上作乱的反贼。所以,老百姓们都用“燕逆”来称呼太祖洪武皇帝的四皇子朱棣。

这个王二本就可疑,再加上他没有使用燕逆这样的字眼来称呼朱棣,林三洪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王二就是燕王的奸细。

若是旁人,早就一绳子把王二绑起来送交官府等着领取赏钱了,林三洪可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林三洪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历史的走势,北边的燕王很快就要接掌整个大明江山,成为威名赫赫的永乐大帝,和燕王的人对着干,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若是能够和燕王那边的人扯上点关系,对于个人未来的前途绝对大有好处,正在林三洪想入非非的时候,就听母亲说道:“三洪,这里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去钱家,明天就是新年了,去晚了不好。”

“是,这就去。”

林三洪提着母亲给钱家预备的礼物,收起满脑子的杂念,顶着风雪出门而去……

第六章 屠户的眼光

林钱两家所住的镇子虽说是相邻,其实相隔甚远,往日里天气晴好的时候,也要走一个多时辰。如今风雪漫道,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的样子,才到达钱家。

钱家的大门上早已经贴好春联,两个年老的仆人正在打扫院落里的积雪。

在门外唤了一声,这才提着礼物进去。

钱大老爷,也就是以前的钱屠子,现在也算是半个有钱人,理所当然的把杀猪褪毛洗剥下水这样的脏活累活交给伙计们去做,自己则悠哉游哉的学着真正有钱人的模样做起了大老爷。

钱家的厅堂中燃着两个石炭炉子,还点着暖香,乍一进来还真有点不适应。厅堂的正中挂着一副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的画作,两旁各有一副行书字帖,分别是《陋室铭》和《将进酒》。这两篇风格立意完全迥异的经典诗篇挂在一起,除了显示出主人的无知之外,简直就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正对门口的条几上供奉的是一尊硕大的赵公元帅塑像,财神老爷骑着黑虎面目狰狞,愈发和上面悬挂着的字画显得格格不入,更加显露出这家主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发户。

最讽刺的是,在财神像的两旁还摆了几本厚厚的典籍书卷,好似主人经常查阅一般。林三洪心里清楚的很,钱大老爷一个字也不认识,这些书卷完全就是为了显示斯文充门面的。真要拿给钱屠子看的话,哪本是《论语》哪本是《国风》他都分不清楚。

钱屠子头戴员外冠,身穿酱紫色的团字棉袍,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活脱脱就是一副土财主的模样,只不过这个土财主满脸横肉,由于杀了太多的猪羊,满身都是戾气,怎么看也不象是富贵之人。

林三洪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钱世伯安好。”

钱屠子眯缝着豆大的小眼睛根本就没有睁开,微微挪动了一下肥硕的大屁股,两百多斤的肥胖身材把太师椅压的吱吱作响,却一点要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拿捏着腔调不阴不阳的说道:“贤侄来了啊,令……”

钱屠子本来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斯文,一时间却想不起“令尊”和“令堂”究竟哪一个才是称呼对方母亲的,只好放弃这个打算,直来直去的说道:“你娘的身子骨还好吧?”

“托世伯的福,家母身体康健。”林三洪把手里的礼物放在地上:“区区薄礼聊表敬意,还请世伯笑纳。”

说到礼物的时候,钱屠子的老鼠眼立刻睁得溜圆,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的扫了一下林三洪带来的礼物,迅速的估算出这些礼物的价值,语气之中总算是有了一丝情感:“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你们家的光景也不好过,算了,就这样吧,下次不要带礼了。”

林三洪心里明镜一般,要是不带礼物,贪婪吝啬的钱屠子更没有什么好脸色,虽然很反感这种势力小人,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对着一旁的钱夫人行礼说道:“伯母安好,小侄给伯母请安。”

和胖的如同一头肥猪的钱屠子相反,钱夫人却瘦的吓人,身子单薄的好似纸糊,长腿长手活似披着衣裳的竹竿子。

于只会杀猪褪毛的钱屠子不一样,瘦如猪肝的钱夫人精明的很,算的一手好账目,正坐在一旁对着账本飞快的拨拉着算盘珠子,根本就没有理会林三洪这个“乘龙快婿”。

“不要扰了你伯母的心思,没看到她正在算账么?店里的账目,伙计的工钱,还有一年的赚头,你伯母的算盘珠子这么一划拉,就都出来了。已经算了整整一天,正到了紧要的关头,就不要打搅她了。”

和于人为善的母亲完全相反,钱夫人最擅长的就是算计他人,整天抱着算盘琢磨如何克扣店伙的工钱,为了一个铜板能把三年前的账本翻出来算上三天三夜。完全就是那种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财迷。见到那些有钱有权的“人上人”,钱夫人笑的脸上的脂粉都能掉下三两来,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给人家。若是见到诸如林三洪这样的穷苦之人,可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钱屠子吧咋了一下嘴巴,使劲的挠着头皮,仿佛有什么话不好出口一般,过了好半天终于问道:“那个……贤侄呀,你娘有没有提起春桃的事情?”

“提起过,我娘说等到开了春,就把小侄和春桃妹妹的婚事办了,特意让小侄来征询一下伯父伯母的意思。”

钱家两口子都是爱富嫌贫的德行,早就无数次的暗示过要毁婚,只不过因为母亲一再的退让一再的委曲求全,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这才僵持到如今。现在提起成亲的日期,这钻到钱眼里的两口子肯定不会同意,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破坏这桩亲事。林三洪脸上带着微笑等待看这两口子的表演。

果不其然,一听到开春就要成亲,把算盘珠子拨的劈啪作响的钱夫人立刻就停止了动作,终于把目光从账本上移开,死死看着林三洪。

屋子里静寂无声。

因为屋里的温度太高,融化了林三洪身上的积雪,淋漓的雪水打湿了三洪身上的衣裳,再加上新鞋沾满了泥泞,让这个少年显得更加狼狈。

钱夫人很厌恶林三洪这种没有几个钱却想着要迎娶自家女儿的家伙,简直就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要不是有那一纸婚书,早就赶他出门了。

钱屠子自然不愿意女儿嫁到林家,虽说两家是世交,可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早就翻不得,现在和以前早不一样了:“贤侄呀,按说……不过……”

屠子就是屠子,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结巴了。钱夫人很不满意的瞪了钱屠子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撕不开脸面?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落进林家的穷窝窝?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就应该拿出杀猪的气势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第七章 解除了

钱夫人再也没有拨拉算盘珠子的心思,站起身走过来脸上带着最和善的微笑:“贤侄呀,你我两家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和我家春桃也是自小长到大的玩伴,按照读书人的说法,这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早就盼着你春桃妹妹能嫁过去呢,只要春桃进了你林家的门槛,你娘肯定待她如亲身女儿一样……”

林三洪知道竹竿一样的钱夫人最善于算计,也明白她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脸上一直都挂着微笑,静待这个女人说出下文。

“不过呢……”钱夫人稍微停顿了下,想了想才说道:“你也知道你春桃妹妹的脾气,最是不懂事了。平日里的花销大的很,不是绸缎的衣裳不穿,不是金银的首饰不带,哪怕是胭脂水粉这样的小玩意,也要用苏州添颜坊的上等货,这样的女儿简直就是花钱的妖孽,哪怕是我们这种富贵人家也吃架不起,到了你们家……贤侄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们家穷,也不是说你们家养不起我的女儿。我的意思是……你家也没有什么产业,仅仅是个小小的食店,我怕的是你娘为了养活春桃而拼命赚钱,若是累坏了身子,我和你伯父的心里也不忍呐,贤侄你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想悔婚就直接说,偏偏转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

钱家人的嘴脸让林三洪好像吞了一堆活苍蝇一样恶心,想起母亲的嘱咐,还是很得体的说道:“我家虽穷,还是会尽力给春桃妹妹过上好日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夫人急赤白脸的辩解:“我是说……对了,我是说你娘待春桃这么好,如亲生女儿一般,肯定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是这样的吧?”

“确实如此。”

“对呀,”钱夫人终于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就实说了吧,一直以来,我们都希望春头能够尽快嫁进你们林家,但是呢……前几天呀,县里的金老爷,金老爷你不会不知道吧?算了,你们这种小户人家估计也没有见过金老爷。金老爷就是咱们的县尊,知县大老爷,瞧上了咱家的春桃,二话不说就下了聘礼聘金……”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言不虚,钱夫人拉开抽屉,取出两个大元宝放双手托着,炫耀一般给林三洪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雪花银,成色好分量足,二十两一个呢,整整四十两呀,四十两哟,换成铜钱的话,好几十贯呢。不过我是不会换的……”

钱夫人用好几个语气助词强调“四十”这个数字,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你们家就卖十年饺子也赚不出这么银子!

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六两银子就足够一个中等人家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四十两雪花银,绝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数字。

现在的林三洪绝对不会被“四十两”这样的“天文数字”给震慑住。

林三洪身上的现代人灵魂,拥有无数超前的知识,赚钱并不是很困难。更重要的是,现代人的见识和对历史的熟知远比赚点小钱要厉害的多。

尽管心里很厌烦钱家的嘴脸,林三洪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饶有兴致的看着钱家夫妇二人的表演:“若是小侄理解的没有错,伯母的意思是想悔婚,然后把春桃妹妹嫁给知县金老爷,是不是这样?”

“悔魂?正……不是啊,”钱夫人欲盖弥彰的解释着:“我就是想告诉贤侄,若是你真心可怜春桃,真心的想让我家女儿过上好日子,就应该让她嫁给金老爷那样的富贵人。金老爷啊,光是县里的宅子就有三处,平常人根本就想不出金老爷的家业到底有多大。本县的县尊太爷,只要春桃一嫁过去,就是正经的县夫人,到时候你我两家都能沾光不少呢,贤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嘿嘿,”林三洪冷笑道:“伯母的算盘未免打的太精了,我可听说金县尊年过五旬,比伯父的年纪还要大一些,难道要春桃妹妹嫁给一个比他父亲还要年迈的老头子?”

“这个……年纪大一些有什么要紧的,年纪大了才知道疼人呢。”林三洪过分的低估了钱家夫妇脸皮的厚度:“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妨说的直接一点,金老爷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多少年头,只要金老爷一死,他们家的万贯家财还不都是春桃的?”

“哈哈,伯母想的简单了,那金县尊可是有正室夫人的,就算金老爷死了,春桃妹妹也捞不到什么家产吧?”

“金老爷早就不喜家里的那个黄脸婆,只要春桃过了门,必然是宠爱有加。我家春桃聪明伶俐,再用些温柔手段,嘿嘿……”若说以前钱夫人仅仅是脸皮厚,现在已经是彻底不要脸了:“左右就是这个样子,事情呢我也对你说了,你若真心的怜我家春桃,就不要让我女儿去你家受穷……”

一直坐在太师椅上不说话的钱屠子终于开腔:“嫁给金县尊,虽然是做小,却可以过好日子,吃的是油穿的是绸,终究是官家的人,岂不是比嫁个贤侄要好的多?”

这样势力的人家,如此嫌贫爱富的父母,若不是母亲一再求全,三洪早就主动退婚了。尤其是脑子里有了现代人的灵魂之后,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人家的女儿做老婆。别说是一个小小屠户的女儿,哪怕是大明的公主,也不拿眼皮夹一下。

“母亲大人,对不住您老人家了,这样的媳妇不要正好。”林三洪嘿嘿的冷笑着,笑的钱家两口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很不自在。

“既然如此,小侄怎么也不能阻了春桃妹妹的大好前途,不就悔魂两个字么?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既然伯父伯母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小侄断断不会让两位失望。”林三洪收去彬彬有礼的谦恭姿态:“解婚的文书想必早已准备好了吧?只等着我签字画押了吧?那也不必再等了,赶紧拿出来,我这就画押解婚。”

解婚文书确实早就准备的妥妥帖帖,这个当口却不好立刻拿出来,钱屠子这个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旁边的钱夫人早就等不及了,唯恐林三洪反悔,取出抽屉里的解婚文书,火急火燎的把桌子上的算盘、账本推的稀里哗啦,脸上的腻笑让人反胃:“贤侄果然是个懂事的,伯母没有白白疼你,小时候我还饱过你呢……笔墨都准备妥了,在这里画个押即可,很简单的事情……”

林三洪持笔沾墨,在解婚文书上画押为凭。

终于顺利解除了女儿的婚约,这让钱家两口子欢喜都要蹦起来。

看着钱家夫妇高兴的样子,林三洪一点失落或者是悲哀的感觉也没有,这种婚事最好是不要!

解除婚约之后,钱夫人看林三洪似乎也不那么碍眼了,取出林家当年的聘礼:“这是你娘当年给的聘礼,现在退回去,你我两家的婚事就算解了。婚事虽然没有,可你我两家依旧是世交,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不会少了一星半点,贤侄要常来我家走动哇!”

钱屠子想起什么似的,对林三洪说道:“贤侄的年岁也不小了,应该成家了。我家隔壁赵裱糊匠有个女儿,正是待嫁的年纪,样貌是丑陋了一些,可丑丫头有丑丫头的好处。伯父我敢打保票,只要有人娶,赵裱糊匠绝对不敢要什么彩礼表礼……”

“是啊,是啊,赵家的女儿虽然是丑了些,也只有一只眼,可终究也是个女人,也可以烧火做饭,也可以生儿育女,更要紧的是他家不要聘礼呀,最适合贤侄这样的穷苦人讨来做老婆。”解除婚约之后,钱夫人也热情了许多:“过了这个年之后,贤侄再来一趟,我给你撮合成这一桩婚事……”

“恐怕我不会再登贵府的门槛了。”退回来的聘礼没有理由不带回去,林三洪冷冷的说了一句拿起这些东西就往外走。

这句话让钱家夫妇楞了一下,钱屠子看着林三洪逐渐远去背影,鄙夷的说道:“穷鬼,给我这样的有钱人耍骨气,不来更好,我还怕你来我家借钱呢。”

钱夫人则懒得和林三洪这样的穷鬼计较什么,捧着解婚文书如获至宝,兴高采烈的说道:“赶紧给金大老爷送信,就说咱家这边都准备好了,只要金大老爷有时间,随时都可以把春桃娶过门……”

第八章 断送

大雪纷纷洒洒,满眼都是玉团银砌,阵阵寒威侵体,让在风雪中前行的林三洪缩起了脖子。

街道上新年的味道愈发浓厚了,很多人都在冒着大雪贴门神对联,还有些有钱人家在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更有那些心急的孩子已经放起了爆竹,看着在街上追打嬉戏的孩童,听着零星的爆竹声,林三洪走的更急。

再有一两个时辰,就是除夕夜了,三洪片刻也不愿意逗留,急着赶回去和母亲团聚。就要过年了,一家人团团圆圆才算美满。

刚走过街角,就听到一句脆生生的呼唤:“三洪哥哥……”

扭头一看,雪地里站着的正是刚刚解除了婚约的钱家女儿,自己的前未婚妻——春桃。

在春桃的幼年,钱家还没有发迹,两家的关系还很好的时候,春桃经常住在林家,和三洪是最要好的玩伴。对于春桃,林三洪并没有什么厌烦之心,小时候的纯真已经更多的转化为一种类似于亲情的感情。

现在的春桃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然说不上是样貌绝美倾国倾城,也有七八的姿色。看到满头珠翠一脸精致妆容的春桃,林三洪的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春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妹了。

俏丽雪中的春桃穿着翠绿色的束腰小袄,外面是一件立领子的披风,和衣衫寒酸的林三洪相比,愈发显得容光照人。

春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道:“三洪哥哥,刚才的事……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

春桃抬头看了看林三洪,犹豫了好大一阵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发簪递给三洪,小声说道:“这是当年你送给我的东西,该还回去了。”

这是一枚乌木的发簪,最便宜的那种货色,还是当年春桃第一次束发之时林三洪送给她的礼物。

送还当年的礼物,这本身所代表的含义林三洪清楚的很。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缘故,春桃的小脸红涨的厉害,用蚊子叫唤一般的声音说道:“三洪哥哥人品好,阿娘对我也好,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你们家终究是太穷了……哎,不说这些了吧。等我嫁给了金县尊之后,哪天三洪哥哥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到县衙来找我,只要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帮助三洪哥哥……”

解婚这件事情,唯一让林三洪有点愧疚就的是春桃妹妹了,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伙伴,说不上什么爱情,亲情还是有一点的。听她这么一说,林三洪心里最后一丝不安和愧疚立刻就荡然无存,反而轻松的很。

林三洪哈哈大笑道:“春桃妹妹马上就要做县尊夫人了,可喜可贺呀!不过春桃妹妹可以放心,我林三洪就是遇到天大的难事,也不会去找你帮忙。退一万步讲,真正的困难,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妾室能够解决的!”

春桃脸色涨的通红,眼眸之中已经隐隐带上了水光,脑袋垂的更低:“我知道这是三洪哥哥在骂我呢,我听得出来。我也知道爹娘嫌贫爱富的举动为哥哥所不齿,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我知道三洪哥哥对我很好,我也没有别的法子补偿……”

“等我嫁给了金县尊之后,我会想法子置办一处宅院,”说这句话的时候,春桃已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到时候……到时候三洪哥哥可以来找我……”

这话里隐藏的暧昧之意林三洪理解的清清楚楚,刚才还仅仅是把春桃当成爱慕虚荣贪恋钱财的女孩,听她这么一说,就真是瞧她不起了。

林三洪正色道:“作为一个女子,当守着自己的本分,什么事情当作什么事情不不当作,心里要有个底线。不要再说这些了,从今之后,你我已是陌路之人……”

已经不愿意再和这个变化的自己都不敢相认的春桃妹妹再说什么,林三洪提起自己的东西就走。

“三洪哥哥且慢,”也是一时情急,春桃伸手就拽住了他,满肚子话想要说,却不知从何处开口,最后拿出一小角银子:“我知道阿娘和三洪哥哥的日子过的拮据,我也拿不出多少银钱,这七钱银子是我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的,送给三洪哥哥……”

“不必了,留给你自己吧。”

当林三洪扭头离去的时候,男女二人心中都跟明镜一般清楚:以前的种种情谊已经葬送的干干净净!

听到身后蹬蹬的脚步声,就晓得是春桃在追,林三洪却没有回头。

雪厚路滑,春桃跌了两个筋斗,才追赶上来,不管不顾的把手里那一角银子塞在三洪的口袋里:“当年阿娘待我极厚,比亲娘还要好,想来以后我也没有报答的机会了,这点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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