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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3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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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威道:“卑职得到的消息说,沈公子将于明日回京。”

杨帆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吁然道:“今年关中的风雪着实太大了些,但愿明天没有大风雪阻了他的行程。”

任威咧开嘴巴笑道:“将军尽管放心,风雪再大,也只能拦得住千军万马,沈公子若想回京,就一定不会耽误的。”

杨帆点点头,这时手下为他牵来坐骑,杨帆系好大氅,扳鞍认镫,跨上了战马。

隆庆池畔,紧挨着杨家府邸的右侧五座郡王府已经建成了一半。李成器和李成义的府邸已经正式落成,李隆基的府邸也只剩下最后一点需要完善的地方,因天气过于寒冷,暂时停了工。

李成器和李成义新宅落成,自然也要庆祝一番,宴会就在今日,设在李成器的王府里,比起安乐公主连办数日的乔迁宴,遍邀京师权贵的铺张,相王五子就低调多了,他们除了自家兄弟姐妹,就只邀请了一些皇亲国戚。

寿昌、荆山、淮阳和凉国四位姑娘已经订了亲,而且她们的未来夫婿今日也在受邀之列,四位姑娘就只能在后宅陪着那些皇家贵妇,不好到处走动了,免得撞见未婚夫婿叫人难为情。

其他七位姑娘年纪还小,根本没有被人当成女人看待,都把她们看成顽童,几个女孩儿性情活泼、极其好动,在后宅里待的难受,又不好去前宅与男性宾客厮浑,七人便在郡王府里四处走动,很快就来到了僻静的左山墙。

这七个女孩儿,最大的只有十二岁,最小的才六岁,每人都穿一袭雪狐皮袄,两三个年长些的还罩了貂裘大衣,一个个秀骨妍妍,有的洁净优雅、有的恬淡温润、有的明眸皓齿,虽然不是个个姿色上乘,但是因为衣装富贵气质高雅,却也美丽纷呈。

年方十二岁的寿光县主李华婉生得温婉秀气,她自幼喜好书法与乐器,所以在七姐妹们气质也最显温婉贤淑。

七姐妹在一株树叶凋零的大树下停下来,李华婉搓着冻红的小手,对几个姐妹道:“我听说那吐蕃使节还赖在四方馆不走呢,每天都到宫里纠缠皇祖母,非要从咱们姐妹中选一个嫁到吐蕃去。”

清阳县主与她同岁,只是生日小些,清阳姿色略显平庸,但她肤色极为白嫩,听了姐姐的话,清阳怯生生地道:“人家可不想嫁去吐蕃,听说那儿好苦呢,以毡为房,以地为榻。而且高原之上近天更近,阳光炽烈,风也刚硬,用不了多久就会晒成黑炭头。”

同样十二岁的西城县主道:“你就知道爱惜你的皮肤,这点小事儿算什么,我听说,嫁去那儿的人,如果丈夫死了,就要嫁给儿子,儿子死了就要嫁给孙子,当初大隋义成公主出嫁吐蕃,一生嫁了四回呢!”

“天呐!太可怕了!这样有悖伦理纲常的事儿,打死我都不干!”

“是啊,我还听说,那儿的人一生都不洗几回澡,那身上臭的啊……”

几个小女子一齐捂住了口鼻,秀气的眉头也皱起来,好象已经看到了一个好臭好臭,好脏好脏的男人。

年方九岁的崇昌县主李持盈,在从姐妹中姿色最为出众,一双大眼水灵灵的,唇红齿白、五官灵秀,虽然年纪还显青涩,但是美貌少女那种特殊的明艳气质已是遮掩不住了。

李持盈气愤地道:“真不明白,皇祖母何必对吐蕃人如此忍让呢,难道她就甘心让自己的亲孙女儿嫁去吐蕃受苦么?想当初我大唐在太宗皇帝治下何等强大,文成入藏时还不是受尽了冷遇?

她带的随从连饭都没有人管。出嫁后所居不过一间简陃的斗室,房中只一榻一柜而已,几个人都站不下。文成带去那么丰厚的嫁妆,却饱受冷遇,还受到正妃的欺辱,出嫁一个多月,都不拨一个侍候的奴仆给她。

人家吐蕃觉得文成和亲是因为大唐畏其兵威,向吐蕃乞和的贡物,我大唐明明被人羞辱的颜面无光,史官还竭力自吹自擂,说的好象吐蕃人对我大唐何等景仰,如何沐浴上国天恩似的,自欺欺人!

文成公主西嫁,到了吐蕃不过就是个次妃,连正室都算不上,吐蕃王为正妃建了大昭寺,供奉从尼泊尔带去的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为文成却只建了一个规模小的多的小昭寺,供奉咱大唐带去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

两位王妃地位高下可见一斑了。而且文成公主和吐蕃王做了十年夫妻,文成能够见到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年。一生无子、无宠、形同奴婢!试问你我身为相王女,难道会比文成更受尊重?”

李华婉越听越怕,不由惊道:“持盈,这些事儿你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持盈道:“我听三哥说的,朝官们只会自吹自擂,打肿脸充胖子,会告诉你真情么?”

李华婉素知这个小妹子聪慧机灵,而三郎隆基又是兄弟姐妹中最为成熟稳重的一个,平素也最注意关心天下大事,这话既然是他说的,想必不假,心中更加害怕。

霍国县主年方六岁,还不太懂事,但几个姐姐说的话是好是赖她也听的明白,不禁害怕起来,珠泪盈睫地泣道:“人家……人家才不要去吐蕃呢。”

李持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好啦,你哭什么,你上边有六个姐姐,怎么也轮不到你。”

李持盈这样一说,寿光、清阳、西城几位十二岁的姐姐不禁着起慌来,她们在七女中年纪最大,皇帝一旦答应和亲,那么被和亲吐蕃的人十有八九要出自她们之一。李华婉攥紧粉拳,大声道:“我不嫁,我宁可死都不嫁!”

清阳县主咬着小指想了想,突然双眸一亮,兴奋道:“对啦,想当初吐蕃向我大唐求亲,意欲迎娶太平姑姑,皇祖母不是为太平姑姑修了一座道观,让太平姑姑受戒出家么,结果吐蕃只好无功而返。要不然,咱们也出家吧?”

霍国县主鼓掌道:“好啊好啊!那咱们一起出家,大家以后住在一个观里,却也不嫌烦闷。”

西城县主垂头丧气地道:“算了吧,真是异想天开,七位皇女一起出家做女黄冠,你们觉得,这样的理由能骗过吐蕃人?你当人家傻么?”

众少女面面相觑,慢慢垂下头来。李持盈咬着薄嫩的嘴唇,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忽然道:“今日皇亲国戚都来贺咱大兄乔迁之喜。不如我们趁此机会闹个大动静儿,叫皇祖母晓得我们宁死不嫁,说不定吐蕃人就会知难而退了。”

李华婉急忙问道:“你说,怎么把动静闹大一点儿?”

李持盈神采飞扬地道:“咱们上吊!”

“啊?”

李华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但她马上就明白了李持盈的意思,不禁迟疑道:“你是说,咱们假意寻死,以死明志?”

李持盈洋洋得意地道:“不错!这郡王府里有这么多人出入,还能真叫咱们吊死了不成。只要咱们肯上吊,这消息一定能传进皇祖母的耳朵,皇祖母总不能逼的孙女儿上吊了还迫嫁吧?”

相王有五子十一女,五子之中以三郎李隆基最为睿智,素来受兄弟们的敬服。而女儿之中就以这个年方九岁的李持盈最是慧黠伶俐,几个姐妹对她也是素来言听计从。六姐妹听了李持盈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心动起来。

“小弟,你可小心着点些呀,不要摔下来。”

“知道啦知道啦,姐,你真的好烦啊,你只管帮我看着点儿,有人过来就告诉我!”

杨念祖说着,像只猴子似的,灵活地攀上了一株老梅横生的枝丫,接着再接再励,继续向更高处爬去,手脚碰处,树上积雪簌簌落下,杨思念避开落下的积雪,站在树下,紧张地张大双眼看着小弟。

天寒地冻的,姐弟俩实在没什么好去处玩耍,眼见这株老梅生得艳丽,杨思蓉看上了那吐露芬芳的满树梅花,正觉精力过剩无处施展的杨念祖马上自告奋勇地爬上了大树,杨思蓉担心被娘亲看见,又想折枝梅花,心里可是矛盾的很。

杨念祖在第一根横枝上,就可以伸手折梅了,可他心性贪玩,既然上了树,就想爬到高处,好在他的身子轻,那树干尽可撑得起他,一路爬去,梅树老干都没怎么晃动。

“阿郎,您回来了啊!”

远处忽然传来门子莫玄飞殷勤的声音,杨思蓉慌忙叫道:“哎呀,不好啦,爹爹回来了,念祖,你快下来。”

“姐,你别吵啦,生怕爹爹不知道我在这么,下去哪这么快!”

杨念祖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不耐烦地打断姐姐的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姐,我藏在树上不动,爹爹从树下经过,不会往树上看的。”

杨思蓉急忙道:“那我怎么办啊?”

杨念祖道:“姐,你好笨喔,你藏到树后去嘛,等爹爹过去了咱们再出来!”

“哦哦哦!”杨思蓉痛快地答应着,蹑手蹑脚地跑向树后。

杨帆一手戎装,外罩大氅,沿着清扫的干干净净的石子小路大步走到那株老梅树下,路边洁白的积雪没有清理,杨帆突然看到一行清晰的小脚印通向梅树后面,抬眼一看,恰见树后露出一角衣襟,杨帆不禁失笑出声。

这小丫头顾头不顾腚,裙裾都露出一截,她却浑未注意,杨帆只道是女儿知道自己回家,在和自己藏猫猫呢,他正想悄悄潜去抓她,树上忽然飘落一缕雪沫子,却是因为杨念祖心中紧张,脚下挪动了一下,又碰落了一些积雪。

杨帆一怔,身形忽然鬼魅般飘离了原地,杨帆猛一抬头,就见儿子抱着树干趴在树巅,正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杨帆把脸一板,沉声喝道:“你这个小兔崽子,爬那么高干什么?去看吊死鬼么?”

杨念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个老子,被他老爹一训,杨念祖讪讪答道:“阿爹,孩儿……孩儿是想帮姐姐……”

杨念祖正要坦白交待,忽然看见墙外邻家情形,不由惊叹道:“哇!阿爹,你说的太对啦!站在这儿真的有吊死鬼看!一群吊死鬼,好不壮观!”

第二十七卷 帝都乱象 第一千五十八章 有话好好说

李持盈紧紧抓住套在脖子上的腰带,小脸胀的通红,气喘吁吁地冲年纪最小的霍国县主嚷道:“你这个小笨蛋,我明明告诉你是假装上吊了,你怎么还真吊上了。”

六岁的小霍国吊在腰带上,勒得小舌头都快伸出来了,她面红耳赤,呃呃直叫,双腿乱蹬,这时再想抬手去抓腰带,手却根本抬不起来了。

李持盈双手抓着腰带系成的套环,紧张地道:“怎么还没人来呀?持盈,不好了,小妹快要吊死了,咱们快喊人!”

清阳县主眼泪吧喳地道:“我……我也快要撑不住了!”

李持盈道:“那你快放手,这里离地不高,摔不死人的。”

清阳县主颤声道:“不,不,我害怕,我不敢,我……哎哟……”她力气小,说着说着就撑不住了,双手一松,套环一下子就勒紧了她的脖子,清阳县主双眼一凸,突时勒的说不出话了。

李华婉心中一慌,她原本就已力竭,这时双手一滑,脖子也被腰带死死勒住,这一下七姐妹弄假成真,本来是想假装上吊的,如今却变成真上吊了。

随侍在她们姐妹身边的丫环使女已经被她们指使开了,这天寒地冻的,到郡王府赴宴的来宾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人愿意离开暖意融融的庭堂,跑到这院落最东角来。李持盈吓得珠泪滚滚,叫她放手摔下去她又不敢,眼看她也没力气撑下去了,只得凄凄惶惶地惨叫:“快……来人……呐!”

墙那边,杨帆听儿子在树上胡说八道,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冲他叱道:“小兔崽子,学会唬弄你家老子了是不是?你马上给我滚下来!”

杨念祖急得在树上直蹦:“不是啊爹爹,那边真的有人上吊,而且是一大群人上吊,还都是很漂亮的小姐姐呢。”

一群人上吊?而且还是一群漂亮少女?这种鬼话杨帆如何肯信,他把脸一沉,叱道:“你下不下来?你要再不下来,老子就打烂你的屁股!”

老爹发威,杨念祖不敢违拗,赶紧贴着树干滑下来,滑到一半就被杨帆一把揪住他的背心,把他放在地上,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叱道:“你这混小子,怎么比你爹小时候还要淘气!”

他刚说到这儿,就听顺风传来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救命……呐!”

杨帆一怔,猛然一个旱地拔葱,原地跃起一丈来高,腾身站到了梅树干上,纵目向墙外看去,他的儿子果然没有撒谎,那边居然真的有人正在上吊,而且是一群衣着华贵的小姑娘。

杨帆失声道:“真的有人上吊!”

杨念祖可逮着理了,在树下抻着脖子道:“看吧,看吧,人家说爹爹还不信呢,你还踢人家屁股。”

杨思蓉在一旁急的团团乱转,追着弟弟问道:“小弟,你说谁上吊了,有多少呐?快说给姐姐听听。”

杨帆没敢犹豫,他纵身一跃,借着那树干反弹的弹力,兀鹰般跃上墙头,足尖在墙头用力一点,又是凌空横掠三丈。

李持盈又慌又怕,更追悔莫及的当口,就见一道矫健之极的身影突然横空掠至,半空中“呛啷啷”一声刀鸣,一道耀眼的匹练便呼啸如至,挂在树枝上的两条腰带应声而断,寿光和霍国两个姐妹便向地面摔去。

那道人影明明前掠之势未尽,可他一挺腰,居然硬生生地向下一沉,抢在那两个姐妹之前落了地,一个一个,将她们稳稳接住。李持盈一双大眼睛依旧泪水迷离的,便蓦然张大,惊叹道:“好厉害!”

墙那边,杨思蓉刚向弟弟问了一句,她老爹杨帆就在树上双足一顿,树上厚厚的积雪簌簌落下,杨念祖和杨思蓉被倾盆大雪砸个正着,两小哎哟一声便抱头鼠窜,一时也顾不上众女上吊的事了。

杨帆没有思毫停歇,将两个小女娃儿一把借住,把猛地透过气来剧咳不止的霍国往寿光怀里一推,立即纵身再起,转眼之间又把清阳和西城两个女娃儿救下。

杨帆匆匆一扫,就发现那个长着鹅蛋脸、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的清秀女孩儿最机灵,她的双手始终抓着套在脖子上的环索,虽然看来岌岌可危,可一时不虞真会发生危险,因此把她放在了最后。

杨帆兔起鹘落,脚下像安了弹簧似的,起落之间便救下六个女子。当他带着最后两个女孩儿落向地面时,那个大眼小嘴的清秀女孩儿也撑不住了,哎哟一声就从树上掉下来,杨帆手中各抓着一人,身形刚刚落地,那女孩儿就从面前掉落,来不及放手去救,便急忙一伸右腿。

杨帆是蹴鞠高手,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他把那女娃儿当了皮球,使了个掂球的动作,脚背往那小丫头臀下一垫,大腿一沉一抬,便缓解了她的下坠之势。杨帆把手中两个女娃儿放下,右腿也缓缓落下,坐在他脚背上的女孩双脚已经触地了,却还傻傻地坐在那儿。

“小娘子,你已经安全了。”

杨帆见那女孩儿快吓傻了,不禁有些好笑,不过他知道这里是李成器的郡王府,而这几位小姑娘看其装扮,绝不是什么丫环侍婢之流,所以没有戏谑地称呼她为小丫头,而是用了正儿八经的称呼。

“哦?啊!”

坐在杨帆脚背上的正是李持盈,李持盈还以为这一跤跌下来,肯定要把屁股摔八瓣了,不想竟稳稳当当地落了地,她正莫名其妙,被杨帆一说,这才反应过来,李持盈赶紧跳起身来。

她整整衣衫,抚着臀儿,忽然想起那儿被这男人的脚碰过,不禁晕生双颊。她虽年纪还小,毕竟出身皇室王府,自幼接受各种教育,懂得男女有别的道理,不免有些羞涩起来。

杨帆看看这惊魂未定的七个小丫头,好笑地道:“诸位小娘子,你们什么游戏不好玩儿,怎么玩起上吊来了,知不知道你们刚才有多危险?”

杨帆可不认为这七个未谙世事的小丫头方才真是上吊,再说他方才跃进墙里救人时,眼见其中几个还用手抓着绞索呢,所以以为她们是在玩游戏。李华婉七姐妹互相看看,讷讷难言。

杨帆是从墙头跃进来的,虽说是为了救人,毕竟属于擅入他人宅邸,眼见众女不语,杨帆摇摇头,说道:“以后你们可不要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了,不是每回都恰巧有人来救你们的,快把那梯子搬走吧,免得你家大人看见,少不得又是一番训斥。”

说着杨帆就要作势跃出墙头,李华婉反应过来,连忙趋前拜谢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未敢请教郎君尊姓大名?”

杨帆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何必道谢。鄙人姓杨,单名一个帆字,与此间主人算是邻居。”

李持婉脸上羞红稍褪,听到他的名字,双眸不由一亮,脱口问道:“看郎君服色,乃是禁军中的将领,郎君又是姓杨名帆的,莫非郎君就是那位自房州将当今皇太子安然接回洛阳城的千骑忠武大将军?”

杨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生警惕。

朝廷在他接回李显之后,才派人公开去房州接李显,当然,这只是打着接李显的幜子,实际上接的是庐陵王妃韦氏和李显的一众儿女。知道他已经把李显从房州接回来的人都是庙堂中的权贵人物,不但民间百姓不知其事,便是朝中许多官员也不知道庐陵王李显早就被接回京了,而且回京路上曾发生过那么多惊险离奇的事情,可这小丫头居然知道。

杨帆缓缓答道:“鄙人的确是千骑忠武将军,至于接迎皇太子返京什么的,实则并无其事,不知小娘子是从何处听来,此等谣言,切勿轻信。”

李持盈一撇小嘴,道:“杨将军是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自己做过的事,又何必遮遮掩掩呢。将军巧施连环计,于重重凶险之中把我七伯救回洛阳的经过,人家听三哥说过不止一回了,我三哥才会传谣信谣,骗自己妹子呢。”

李旦有十一个女儿,其中与李隆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有两个,一个是西城县主李持琼,一个就是崇昌县主李持盈,所以李持盈与三哥李隆基一向最为亲近,因而从李隆基那里打听到许多旁人不知的秘闻。

杨帆听她称皇太子李显为七伯,隐隐有些明白了她们的身份,杨帆迟疑着问道:“你三哥是……”

李持盈道:“我三哥是临淄郡王!”

杨帆看看这七个小姑娘,恍然道:“原来是相王府上的七位贵女,杨某失礼了。”

李持盈道:“杨将军是我姐妹七人的救命恩人呢,何谈失礼。可是,将军知不知道,你今日虽救下我姐妹一命,可我姐妹若是难题不解,终究还是要再度寻死的。”李持盈一边说,一边绕到杨帆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帆眉头一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麻烦找上身了,他硬着头皮答道:“诸位贵女乃是天皇贵胄,身份尊崇、地位超然,能有什么麻烦?”

李持盈道:“将军可曾听说吐蕃王遣使和亲之事?”

杨帆颔首道:“略有所闻。”

听到这里,杨帆已经明白过来,只怕这七位皇女刚才不是在上吊玩儿,而是因为吐蕃求亲不愿西嫁。看她们方才那副模样,上吊虽未必是真,却是有意要闹出一番动静,向女皇施压,逼迫女皇拒绝和亲。

李持盈上前一步,微微仰起下巴,看着杨帆,灿烂的阳光正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唇上有一片极细极淡的处子绒毛,被阳光一照,仿佛在那娇嫩的肌肤上涂了一层珍珠粉,她的尖颌上还有一颗朱砂小痣,衬得她极是俏皮。

杨帆警惕地退了一步,正不知这个伶俐的小丫头要做什么,李持盈突然双腿一屈,向杨帆盈盈拜倒,泣然道:“求将军垂怜,救我姐妹性命!”

杨帆大惊失色,这要叫人看见那还得了,杨帆赶紧闪身避过,惊声道:“县主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

李持盈却不起身,她挪动双膝,依旧面向杨帆而拜,抽抽噎噎地道:“奴家不想远嫁吐蕃,也不想姐妹们去吐蕃受苦,可吐蕃咄咄逼人,皇祖母很可能会答应吐蕃的要求,奴家求杨将军为我姐妹解围!”

杨帆躲也躲不得,又不好一纵身就窜过墙头逃之夭夭,急的汗都快下来了,他匆匆回头一看,幸好这里比较偏僻,一时不见人来,杨帆赶紧上前道:“县主快快请起,和亲乃是国之大事,杨某人微言轻,如何做得了主。”

本来男女有别,杨帆不该去扶,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怎么也得先把这难缠的小丫头拉起来再说,这要被人看见成何体统。却不想杨帆一伸手就被李持盈一把抓住,紧紧扯住他的衣袖再不放手了。

李持盈扭头对发呆的六姐妹道:“当日七伯还京,奸臣曾布下层层陷阱一路截杀,全赖这位杨将军巧施妙计,才保得七伯安然回京。三哥说,杨将军谋略过人,乃天下一等一的智者,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你我姐妹终身幸福,如今全赖杨将军,你们还不与我一起央求更待何时?”

李持盈如今是急病乱投医了,她也不管杨帆是不是真能解决她的问题。但是杨帆妙计救李显的事情,她确是听李隆基说过的,李持盈听后直把杨帆崇拜的如神人一番。方才这番评价,也的确是李隆基说的。

李隆基年岁渐长,已不似当年天真幼稚,他已经明白善与恶、远与近,有时并非表里如一,官场上逢场作戏是在所难免的事,所以对杨帆当初接近梁王早已不抱成见,对杨帆这番巧妙安排他也是衷心钦佩的,才有这番言语。

李持盈在众女之中年纪不是最大,却最有威望,她话一出口,几个没主意的姐妹们纷纷屈膝下跪,李持盈道:“杨将军,我们的终身都拜托给你啦,你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七个小萝莉跪在杨帆面前,齐声道:“杨将军,我们的终身都拜托给你啦,你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杨帆的汗涮地一下就下来了,这要被人看见,不知又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传闻,他仓惶四顾,幸亏四下没人,杨帆大汗淋漓地道:“你们不要如此,这可折杀杨某了!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

第二十七卷 帝都乱象 第一千五十九章 询计

杨帆飞身跃回自家墙内,一颗吊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惊险了,如果让别人看见相王府的七位皇女跪在他的面前,领头的一个小萝莉还“抱着他的大腿”,虽然实际上人家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角,但是在洛阳修文坊早已见识过长舌妇人造谣传谣本领的杨帆完全可以想像的出,到时说那小丫头是在抱他大腿都算是轻的。

仅此一幕无声哑剧就足以震动天下,更何况七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家的终身就拜托给杨将军”了,不可想像啊!杨帆拍着胸脯,暗自庆幸:“幸好我脱身及时,不曾被人看到,无量天尊,我的佛啊!”

当时那种情况下,杨帆急于脱身,只能满口答应下来,从六岁到十二岁的那群小丫头倒是好骗,杨帆一作承诺她们就信了。杨帆倒也不是诚心欺骗他们,只是自从他接到茂州送来的消息以后,他就知道这场和亲必定一波三折,很有可能无疾而终。

但他也不敢保证这件事万无一失,如果他尽了力,而和亲最终还是成为现实,他也没有办法,食言也就食言了,反正他是被逼的,杨大官人是绝不会为此对那群小丫头片子感到内疚的,这群黄毛丫头到时也奈何不了他。

杨帆想通心事,便举步向后宅走去,一墙之隔,七个小萝莉兴奋地聚在一起。李华婉雀跃地道:“这下好啦,三哥把杨大将军夸的这么厉害,他既然答应帮忙,咱们姐妹就不用嫁去吐蕃了。”

清阳县主是个天生的悲观性子,怯怯地泼冷水道:“可这事儿连父亲都没办法,只能让姐姐们赶紧出嫁,杨将军再厉害也不会比阿爹厉害吧,再说,他真会帮咱们么?要是他食言怎么办?”

李持盈杏眼一瞪,摞下一句狠话:“他敢!他要是敢食言,我决不放过他!”

李华婉白了她一眼道:“人家可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不要说你一个县主,就算你是郡主、公主又能奈他何?我听说安乐姐姐就曾在东市受过他的羞辱呢。”

“我……我……我自有办法!”

李持盈眼珠一转,把小胸脯一挺,道:“如果他敢食言,我就告他非礼,让皇祖母治他的罪!”

六岁的霍国县主拍着胖胖的小手,钦佩地道:“好主意,十娘最聪明啦!”

李华婉又白了她一眼道:“什么好主意。十娘才几岁呀,说人家杨大将军非礼她,会有人信么。”

霍国县主又憨憨地点头道:“五娘说的也有道理!”

李华婉和李持盈一起啐了她一口,道:“马屁精!”

李持盈不服气地又对李华婉道:“怎么就不能信呢?我听三哥说,长安府令柳徇天崇信左道,就最喜欢狎戏幼女,说是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什么的,不管啦,反正他要是敢食言,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你们帮我做证,看看皇祖母是信他一个,还是信咱们七个!”

六颗小脑袋瓜像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中间夹杂着霍国县主憨憨的马屁声:“十娘就是聪明!”

杨帆走着走着,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忙把衣服拉紧了些……

※※※※※

杨帆刚刚迈进后院的月亮门儿,就见小蛮领着思蓉急急走来,念祖风风火火地跑在前面,一看杨帆他就站住了脚步。小蛮道:“郎君回来了,念祖这孩子,胡说什么寿春王府有一群小丫头上吊……”

小蛮说到一半,看到杨帆古怪的神气,不由一怔,奇道:“难道是真的?”

杨帆摇头苦笑道:“一言难尽,你穿的这么单薄怎么就出来了,走,咱们到厅中再说。”

杨帆和小蛮领着两个孩子回到厅中,花厅中兽炭火炉燃的正旺,虽是寒冬,厅中却是暖流阵阵,仿佛三春时节,暖流中还有淡淡香气。

阿奴穿着一袭轻软的银绫里衣,趿着一双蒲草织就内衬软里的芦花暖鞋,坐在炕桌左边,杨吉趴在她身旁,脑袋枕在她的膝上,呼呼大睡,睡姿极香。阿奴手里捧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手炉,笑吟吟地与坐在炕桌另一边的古竹婷说着话。

古竹婷身边有一个襁褓,杨黛儿也在呼呼大睡,古竹婷穿着一身柔软的轻罗,腹部y高高隆起,再有三个多月她就要生了,此刻她正双手撑着床沿,穿着雪白袜儿的纤秀双足踩着一只滚脚凳。

这只滚脚凳是竹制的,长二尺,阔六寸,内置滚轴圆筒,双脚踏在上面,滚动竹筒,可以起到按摩足底的作用。如今古竹婷有了身孕,不宜运动,数九寒冬的又不好到院中散步,所以用这滚脚凳活络血脉,以免影响了腹中胎儿。

看见杨帆进来,二人忙要站起,杨帆连忙示意她们坐着,自己与小蛮就在一旁的胡椅上坐了,杨念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阿爹,隔壁人家那些上吊的姐姐已经死了吗?”

杨帆道:“谁说她们想上吊来着,她们是太淘气了,不听大人的话,没轻没重的拿上吊做游戏,结果差点儿真的吊死,幸亏爹爹救了她们性命,要不然啊……,念祖,你可不能这么不听话,知道么?”

杨念祖没想到三句话不到,老爹又绕到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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