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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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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二白了他一眼道:“哥,你也别太瞧不起自己了。咱们家是谈不上啥出身,可要脱了奴籍,以后也是良民了。咱们家确实没啥地位,可咱们家小婷那模样儿给阿郎做个侍妾,铺床叠被、侍候饮食,也不算就高攀了人家吧?”

古老大道:“小婷那孩子模样倒是够俊,可惜年岁大了点儿,以阿郎如今的身份地位、家境财富,想弄几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女子做侍妾,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尤其阿郎年纪这么轻,生得又英俊……”

古老二不耐烦道:“那你说,为啥阿郎说让咱们先回去,一会儿主动来拜访你?咱们现在还是阿郎的家奴呢,用得着如此?礼数这么周全,肯定有点说道。我琢磨妾室的父亲虽然不算正儿八经的老丈人,可阿郎是知礼数的人,所以不肯怠慢了咱们。”

“嗯……”

古老丈开始认同他的想法了,摸摸大胡子,竟然有些窃喜。

古老二充分发挥他的想象力,继续分析道:“你说阿郎刚一回府,连后宅都没去,跑到书房来见小婷是啥意思?紧接着再去拜访你是啥意思?我估摸,怕是阿郎要和你说开了,想纳小婷为妾。”

古老丈一听就慌了,道:“那……那他要是跟我说,我该怎么办?”

古老二道:“这个老丈人,做得!”

古老丈忙不迭道:“做得做得,当然做得。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啊,要是咱们家真能高攀得上……,我是说,姑爷要是来拜访我,我该咋办?”

古老二道:“你先回去换身新衣裳等姑爷登门,咱们见机行事就成了。别轻易就答应,要有点深沉,免得辱没了咱们家小婷,话还要说得委婉些,别惹恼了阿郎,坏了咱们家姑娘的好事。”

古老丈慌张失措地道:“说话……,我不会啊兄弟,我这一辈子就只会杀人,不会说话。要不……要不你替我说吧。”

“这叫什么话,你是小婷她爹!你又没死,好端端地杵在这儿,我算哪棵葱?咱先回去,好好核计核计到时该如何答阿郎的话。”

两兄弟一个独臂一个瘸腿,堪称天残地缺,兴冲冲地就回了临时安排他们的客房,等着新姑爷登门拜老丈人了。

第二十三卷 千骑将 第八百七十二章 三年不鸣

杨帆与古竹婷磋商已毕,便一起赶向古家人所居的客舍。这处客舍独成一个跨院,可以住上四五位客人及其随从,古家这些人一到,这里俨然就成了家中之家,整个院落里住的都是古家人。

杨帆一进院子,正在院中玩耍的几个小孩子便叫道:“阿郎来啦!”说着便飞奔向房中报信去了。正在院中晾晒衣服被单的一个中年妇人看到杨帆进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他福了一礼。

杨帆对这妇人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古竹婷的一位嫂嫂,便向她客气地点点头,正房里已经换了一身新衣很是局促不安的古老丈一听杨帆到了,下意识地就要迎出门去,古二叔忙提醒道:“马上你就要做了阿郎的自家长辈,不可迎出门去,便在门下候着吧!”

古老丈忙又站住,就在门侧候着,杨帆迈步进了客厅,一见古老丈正站在那里,忙向他拱了拱手,含笑道:“劳丈人久候了!”

这“丈人”,在古时候一语多意,既可称呼岳父,也可称呼年老长者,还可以称呼自家亲戚长辈,至于用来称呼自家家长或者妻子的丈夫也是可以的,虽说不算普遍。古老丈先入为主,自然以为他是第一重意思。

如果古老丈是嫁女,文定未下,婚书未签,对方这么称呼就不妥了,可是纳妾没有这么多规矩,也不需要三媒六证,现在就称他丈人自然也没什么了。

古老丈娘子也娶过,儿媳也纳过,但那时结亲的双方都是崔氏家奴,所以他不知道面对杨帆该有什么样的礼数。稍一迟疑,他也拱手还礼,说道:“阿郎有什么事,传老汉过去就是了,怎敢劳动尊驾。”

杨帆对古老丈和古二叔道:“两位老人家客气了,到了这里,就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随意些才好,来来来,咱们坐下说!”

杨帆心中,古氏一家马上就要脱离奴籍,而自家的二夫人阿奴又是一向对古竹婷称为古师的,确实不必再当成外人。何况自己还要招揽古氏一家人为己所用,礼贤下士那是应该的,可在古老丈心中,却是坐实了最初的判断。

杨帆当先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对古老丈开门见山地道:“方才古姑娘已经对我说明了两位老人家的心意,眼下,杨某正有一件大事要做,或者真有需要借助到古家的帮助,所以我也就不矫情了。这件事,咱们就这样定下来吧。”

“哦!哦!好,一切都听阿郎安排!”

古老丈舔舔嘴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足智多谋”的自家兄弟。

杨帆见他欲言又止,会意地笑道:“明日一早我便与丈人一起去衙门先把脱籍的事情办了。另外,我打算就在这条巷子里买一幢宅院,供丈人一家人居住,丈人先把家人安顿下来,不会武功的家人可以由拙荆安排些力所能及的营生。”

古老丈听他还要帮自己买宅院,心道:“我这女婿果然家资雄厚,对女儿看来也着实地疼爱。记得崔四郎君上个月纳妾,才给了女家二十吊钱,一幢宅院的价钱可不便宜,尤其是在洛阳这样的地方。”

不管娶妻还是纳妾,都是要给彩礼的,只不过娶妻叫下聘礼,纳妾那叫买妾之资,不管是价值的大小还是所包含的意义都是大有区别的。一个“买”字,这个妾便成了人家的一份家产。

如果主人宠爱,想抬妾为妻,那是有罪的,要判刑。小妾如果以下犯上,被主妇执行家法活活打死,告到官府也不算犯罪。如果主人过世,大妇凶悍,转手再把这妾卖给别人,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人家处置自家财产而已。

所以,宫闱里面的妃子们还可以争一争,毕竟拱翻了皇后你就是皇后,母仪天下,上面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你,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妾,除非主人特别的强势而妻子又特别的懦弱,否则作妾的搬弄是非、勾心斗角,争宠揽权,根本就是后人的YY,真想那么干纯属脑残。

古老丈之所以愿意让女儿跟了杨帆,一则是对杨帆抱着极度感恩的心态,二则杨帆的身份地位再配合他这样难得的年青和相貌,错过这个村儿,女儿是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店了。

三则这个女儿自幼立誓不肯嫁人,早错过了正常婚姻的年龄,如今便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只有机会做人家的填房,像他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如果还有适龄男子不曾婚配,那对方的条件可想而知。

至于主人家对小妾的处断之权,小妾以下犯上的情形固然少见,可是主妇苛待妾室的也是极为少见,太极端的行为即便合乎法律,也是要考虑社会舆论的,越是大户人家越在乎这个,倒不用特别担心。

古老丈便想:“阿郎肯出这么一大笔钱,足见对小婷的看重,想必以后是不会冷落了她的……”

杨帆见他似有所思,不禁暗自奇怪,心道:“照理说我这条件已经很优厚了啊,古老丈不甚满意么?不会吧,我还未透露招揽之意时,他就愿意为我所用了,又怎会……,啊!是了,老丈定是为子孙后代而担忧。”

想到这里,杨帆又道:“丈人家里的晚辈,如果愿意学门手艺的,回头尽管说与我的夫人,由她安排先做学徒。老丈一家但凡为我做事的,我的月例钱都会很丰厚,便是拿出余钱为孩子请个西席也是够的,不知老丈可还满意么?”

坐在旁边的古二叔忙道:“阿郎对我一家恩重如山,本当为阿郎效死。如今阿郎又对我一家人如此妥善安置,我们很满意、很满意!只是,小婷……”

杨帆道:“今后有老丈一家人扶帮杨某,就不需要古姑娘鞍前马后了,毕竟是个女子,能不抛头露面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不过,我希望给你们置下宅子以后,古姑娘还是住在我的府上,就不要搬过去了。”

杨帆在书房时就跟古姑娘征询过,杨家现在有继嗣堂派来的护卫,但是毕竟用着不是那么贴心,而古竹婷的忠心勿庸质疑,虽说他的两位夫人都会武功,可现在有了孩子,身边还是有个自己人照料好一些,所以想拜托古姑娘在杨府多住些时日。

可是这话听在早就“误入岐途”的古氏二老耳中意思就不同了。照理说,只有娶妻才会在正式迎娶前让妻子住在娘家,彼此不相见面,等到正式成亲再接过来,而纳妾从角门往府里一领就行了,连正门都不能走的,自然不需郑重其事。

在他二老心中想来,杨帆如今是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能坏了规矩,免得遭人弹劾。记得以前在崔府时听人说过,有位当朝大员就是因为早朝前买了张胡饼站在路边吃,就被御史弹劾为有失朝廷体面,从而断送了前程。

古老丈虽然小小地有点失落,可世情如此,也只好说道:“那是那是,理应如此,一切就按阿郎的主意办,老汉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杨帆点点头,欣然道:“那就这么办吧,明日一早,我与老丈一起去县衙。先告辞了!”

古老丈、古二叔和古竹婷把杨帆送到院外,刚刚回转厅中,门帘儿一掀,一直站在那儿听消息的古老太太就从里屋走了出来,一把抱住女儿,喜极而涕道:“我的乖囡,谁叫你命不好,偏生投胎到我家,你的终身一直是为娘的一块心病啊!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那杨大将军官高位显,偏又年少英俊,女儿终身有靠,娘就算马上死了也可以闭眼了!”

古老丈难掩心中欢喜,却故意板起脸来,瞪了婆娘一样,训斥道:“好好一桩大喜事,你哭什么!”

古竹婷瞧瞧爹娘,一脸茫然地道:“阿爹,阿娘,你们……在说什么?”

※※※※※

杨帆谈定了古家这边的事,复又回到书房,叫小僮阿牛去把任威唤来。

片刻功夫,任威就来到书房,杨帆让阿牛去书房外守定门户,对任威下令道:“马上传我的命令,命‘继嗣堂’迁入洛阳!”

任威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失声道:“什么?”

坦率地说,杨帆接掌‘继嗣堂’只有最高层的一些人和一些身居各大世家核心的子弟们知道,可谓平静之极。杨帆任宗主以来,对‘继嗣堂’中送来的种种请示汇报大多只是看,从不发表自己的看法,更多的时候,只是依着各位管事的建议照批而已。

杨帆的这种做法,与原来姜公子的独断专行大相径庭,‘继嗣堂’中人都快把这位宗主当成一个象征性的领袖,快要忽略了他的实际存在了。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宗主,突然不与任何人商量,甚至不与七大世家通气儿,便做出了“迁都”的决定,任威岂能不惊。

杨帆把玩着手中一方玉狮子镇纸,淡淡地道:“我说,把‘继嗣堂’从长安迁转洛阳,立即办理!”说完,杨帆抬起眼皮扫了任威一眼,目光锐利如刀,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若有实质。

任威心中一凛,赶紧拱一拱手,沉声答道:“遵命!”

任威转身匆匆离去,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句话:“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第二十三卷 千骑将 第八百七十三章 继嗣堂“迁都”

“迁都”的命令,震动了整个“继嗣堂”,如同七道粗粗的蛛网紧紧联系在“继嗣堂”身上的五姓七宗也被这道命令惊动了。

陇西,兰州。

兰州城南,一座巨大而庄严的宅第,雕梁画栋,碧瓦青檐,从高墙外,只看见绿荫掩映中层层叠叠的屋脊宛如波浪一般连绵起伏,不计其数。而在这高墙深院的门楣上,赫然两个大字:“李府!”

这里是陇西李氏家族的中枢之地。

锃亮的朱漆大门前,勒石为柱,两根巨大的石柱上有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题记着李氏家族列朝列代涌现出来的杰出人物以及他们立下的功业。这两根石柱,左边的阀,右边的阅,中间的朱漆大门就是门户。

所谓门阀,其名头即由此来。

在这里,李氏家族的地位无异于王侯,大宅周围人迹罕至,无论军民没有敢轻易徘徊左右的,就像洛阳城中的宫城一般。可此时,正有一匹快马绝尘而来,到了府第角门,片刻不停,扬长而入。

在这座周长如一座小城般的巨大府第前,便是一道角门也比寻常人家的大门巨大一倍。片刻之后,杨帆下令从长安迁“继嗣堂”入洛阳的消息便送到了李老太公的案前。

“杨帆自接掌‘继嗣堂’以来,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对‘继嗣堂’的一应事务,多委堂中几位管事,大有垂拱而治的意思,如今却突然独断专行起来,仿佛卢宾宓附体,这其中必有缘由啊!”

李老太公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地道。

正在他身边读书的嫡房长孙李冥鲲道:“太公以为,一向对‘继嗣堂’中事不甚关心,而且但有决定多听从堂中诸管事谏议的杨帆,这一次突然下了这么一个决定,而且事先没有泄露半点口风,意图何在?”

李老太公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必有目的,可目的究竟何在呢?”

李冥鲲微微一笑,道:“孙儿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哦?”

李老太公欣然看了孙儿一眼,鼓励道:“你说说看。”

李冥鲲道:“孙儿以为,杨帆此举,是为了沈沐!”

李老太公先是一怔,随即微微变色道:“你是说……他已经知道沈沐回来了?”

李冥鲲道:“很显然。否则的话,一向对‘继嗣堂’中事不甚关心,也一向不屑揽权的杨帆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李太公慢慢站了起来,负起双手,在房中缓缓踱起下来。

李冥鲲继续道:“沈沐是太公您一手栽培出来的,与咱李家关系最为密切,一向彼此呼应,同气连声。杨帆如今要把‘继嗣堂’搬去洛阳,不管是从他一贯的表现还是抛开沈沐的任何理由都说不通,唯有是为了防备沈沐这才合理。”

李太公轻轻眯起眼睛,听他仔细分析着。

李冥鲲见祖父听得入神,大受鼓励,又道:“他要把‘继嗣堂’迁去洛阳所能产生的效果都是对沈沐不利的。杨帆这么做一是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因为他知道沈沐已经潜回长安且已长达一年之久,那么沈沐必然早已在长安布局,他没有把握战胜沈沐。更何况,他有官身,想离开洛阳都不成,对长安更有鞭长莫及之感。”

李太公缓缓点头,道:“有理,继续!”

李冥鲲道:“第二,他清楚,沈沐的最大靠山就是太公您。而‘继嗣堂’在长安,距咱们陇西李氏的地盘最近,太公可以就近声援沈沐,把‘继嗣堂’从长安迁出,挪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以减少咱们对它施加的影响。”

李太公睨了他一眼,道:“还有第三么?”

李冥鲲道:“有!显宗隐宗一明一暗,虽然有争斗,可是他们根本就是我们七宗五姓的左右手,有些东西是分也分不开的,而这些必然的联系都在‘继嗣堂’。‘继嗣堂’一旦迁到洛阳,就在杨帆的眼皮子底下了,他就可以占据主动!”

李太公的眼角跳了跳,缓缓扬起头来看向远方,喃喃自语道:“沈沐……会怎么做呢?”

李冥鲲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慢走到祖父身边,同样眺首远望:“至少,这件事他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阻止!因为‘继嗣堂’虽然实际上已经分裂为显隐二宗,可名义上它依旧在显宗掌握之中,杨帆大义在手,出师有名,他如何阻止?”

※※※※※

杨帆欲迁“继嗣堂”入洛阳的消息也传到了清河崔老太公耳中。

崔氏于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公卿世家,原为齐国重臣,后又辗转鲁国。秦汉时期再度兴起于清河一带,后来又分为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两支,经过战乱时期的南迁,又衍生出郑州崔、鄢陵崔、齐州崔等崔氏十房,俱为世家,被公认为“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崔老太公此刻笑得就像一只偷了鸡的老狐狸,虽然在他的儿孙辈看来,老祖宗笑得很是慈祥,可惜他说出的话,恰好印证了他此刻的笑容是多么的奸诈:“杨帆这孩子,果然没有叫我失望。这下沈沐那小子要头疼了,李老头儿在兰州也要挠头了,呵呵……”

如今主持崔氏清河房日常事务的是他的长子崔岳旰,如今也有五旬左右了。

崔岳旰不解地道:“父亲既然有意栽培杨帆,为何迟至今日才让他知道这个消息?”

崔老太公道:“我们世家的力量再庞大,也只能用导水入渠、潜滋暗长的方式来影响朝廷,终究比不得朝廷一力降十会的雷霆手段。你不要小看了杨帆,他崛起虽晚,可他在朝中的潜势力却是沈沐远远不及的。如果早早就让他知道这件事,借助朝堂上的势力,已然大伤元气的沈沐,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者……”

崔老太公淡淡地道:“他若不欠我这个人情,我还不能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帮他,直到他求我为古氏脱籍。我本打算让林儿和他多多来往,然后通过林儿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却忘了古二当时就在园中剪枝,在为父看来,此时让他知道,还是早了些。”

崔岳旰皱了皱眉,似乎对老父的话不甚理解,仔细琢磨半晌,才似有所得似的舒展了眉头。

崔老太公睨了儿子一眼,道:“你明白了?你要栽培一个人,不见得要让他一家独大,否则他未必依赖于你。‘继嗣堂’是我七宗五姓对外的一个门户,又何尝不是我七宗五姓之间势力角逐的一个战场?凡事都要运筹长远。”

崔岳旰轻吁道:“儿子明白了,儿只担心……沈沐和杨帆之间,会重演长安故事。”

崔老太公道:“这一点倒不用担心。卢宾宓本身就是卢家长房长孙,所以他才能动用那么大的力量挑起一场大战。沈沐并不具备这个条件,陇西李氏虽然支持他,也不会贸然动用李家的力量助他开战。

杨帆也是一样,他在‘继嗣堂’中的力量较沈沐还要薄弱些,借助他在朝堂上的势力才有可能和沈沐相持不下,这就是我们最希望的局面了。七家同组‘继嗣堂’,这首领用谁家子弟都不好,就该如现在一般。”

崔岳旰恍然道:“父亲是说,显隐二宗既然已经出现,却又不能让他们重新融合,那就如同于庙堂之上培植两党,一家独大的话,皇权也会受到威胁、两党制衡的话,才能为我所用?”

崔老太公颔首道:“不错,显隐二宗长安一战中大伤元气,连各大世家都受了牵连。如今就是对上一次情形失控做出的修正。‘继嗣堂’的首领不可以是任何一家直属的核心子弟,要由七大家联手对他们加强监控,平衡他们之间的力量。”

崔老太公道:“让他们如同朝堂上的两党,他们之间有各自的利益,也有共同的利益。涉及到各自的利益会明争暗斗,涉及到共同利益又会一致对外,‘皇权’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此了,在他们之上,还有我们制定规则、协调沟通、控制全局。”

崔岳旰担心地道:“父亲方才也说,杨帆在朝堂中拥有很大的潜势力,而庙堂势力可是不按我们的规则行事的,会不会……再度出现失控的局面?”

崔老太公沉吟片刻,道:“应该不会!杨帆借助庙堂上的势力,也仅能勉强与沈沐打个平手吧,何况庙堂势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借的,一个不慎,便把自己栽到了里面。杨帆是个聪明人,不会过度利用一种他无法掌控的力量,以致引火烧身!”

崔老太公打个哈欠,对儿子道:“为父午睡一刻,你叫人捎信给林儿,如果杨帆力有不济的时候,要适时向他表达一下我们的善意!”

“是!”崔岳旰躬身目送老父走进了卧房。

至于范阳卢氏,听闻这个消息的反应就简单粗暴的多了,卢太公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只是一声冷笑:“斗得好!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盯着他们,适当的时候,再给他们添把柴、加把火!”

两个人都是他孙儿的大敌,可惜身在宗主之位,卢太公不敢冒着得罪其他六大家的风险对他们做什么,可要是他们倒了呢?不管是谁倒了,谁都将成为他的腹中食!

卢太公的眼睛里露出狼一般凶厉欲噬的光。

第二十三卷 千骑将 第八百七十四章 猛虎盘龙

杨帆要迁“继嗣堂”入洛阳的消息不只惊动了七宗五姓,自然也惊动了他的盟友,其中尤以独孤世家和上官世家为甚。

杨帆接掌“继嗣堂”一年多来,虽然始终是一副垂拱而治的模样,没有对“继嗣堂”内部做太多调整和势力渗透,可他却利用掌握“继嗣堂”的便利,给垂垂朽矣的关陇集团注入了活力,于显宗之外发展起了一支力量。

尽管他没有对这支力量进行太多的操纵,但是这支力量既然依托于他而生,自然要受到他的控制和影响。

“继嗣堂”自成立之始就在长安,如今突然要迁走,这不仅仅是迁离一个地方那么简单。对继嗣堂这样一个运作经济、影响政治的庞大团体来说,其意义不亚于一国迁都,伴随着的总是更深层的政治意图。

独孤世家的根在长安,对“继嗣堂”迁离长安最为不安,上官世家虽然也是关陇集团的一份子,但是因为其家族一直从政,如今又依付于上官婉儿,所以重心早就转移到洛阳了,对于杨帆的决定却是欢喜不禁。

两大世家不约而同地登门求见,想要摸清杨帆的意图所在。杨帆对两大世家派来的使者并未做丝毫隐瞒,他同时接见了两大家族来使,三人刚一落座,杨帆就开诚布公地对他们道:“沈沐从新罗回来了!”

两大世家的来人自然知道沈沐是什么人,也知道沈沐被“发配”新罗的事,但是作为关陇集团的一份子,他们并不知道沈沐早已返回中原,所以杨帆的下一句话,马上令他们变了颜色:“早在一年前,沈沐就已秘密返回中原!”

两位使者作为独孤家族和上官家族的核心人物,心计智慧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杨帆这句话一出口,他们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沈沐这么做目的自然在于显宗,而显宗之主是杨帆,他们两家的兴衰荣辱都系于杨帆一身,怎么能不紧张。

“我在洛阳,对长安鞭长莫及。再者,他秘密返回长安一年,若有所谋,必然早有准备,我这一去,天时地利人和,尽皆不在我手。反之,迁‘继嗣堂’于洛阳,地利人和我都占了,或可弥补天时之失!”

杨帆说完自己的目的,对独孤世家的来人道:“你回复独孤家主,叫他尽可放心,我无意放弃长安,‘继嗣堂’迁转洛阳之后,长安那边更加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杨帆又对上官家族的人道:“洛阳这边,你们要发挥大作用!他在长安布阵,呵呵,我偏不去,我要逼他来洛阳见我!”

上官家族的人欣然站起,对杨帆道:“我上官家族与杨将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愿供驱策,同进同退!”

杨帆虽然给上官家族提供了许多便利,上官婉儿也利用她的影响帮扶过不少家人,可杨帆和婉儿都是信奉“低调久安”的人,所以两人对上官家族不管是涉足政界还是农工商界又都有意识地进行压制,不想他们步子迈得太快。

这令上官家族的人很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眼下这种局面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契机,机遇带来的兴奋感令他一时忽略了如果杨帆失败可能对他们带来的重大损失,两个人很快就带着这个重要消息匆匆离去了。

※※※※※

“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曲池轻轻,一舟轻泛,荡开如油如绸的水面,轻轻滑向前方,船上一人,漫声吟诵。

水岸曲折,烟柳明媚,亭阁楼台掩映其间,远处又有大慈恩寺、大雁塔等诸多风景交相辉映。正值夏季,荷花盛开,花影绰约,莫能分解。

沈沐宽袍大袖,赤着双足,发披两肩,手持一杯,仿佛一位狂放不羁的汉晋逸士,可惜杯中所盛并非美酒,而是清茶。

“行啦!你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装什么文人才子!”

七七姑娘挺着大肚子,在公孙兰芷的陪同下从船舱里出来,毫不留情地抢白了他一句。

沈沐干笑道:“有才的可不一定有功名。你说是吧,兰芷。”

公孙兰芷一手扶着七七,一手按向小蛮腰,腰间有长剑一柄:“少废话!我可老大不小了,爹娘天天都问我什么时候嫁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沈沐脸色一变:“今年……”

公孙兰芷大喜:“真的?”

沈沐道:“今年怕是不成了,要不来年……”

公孙兰芷乜着他道:“你确定?”

沈沐心虚道:“来年的事,现在实在做不得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他一面说,一面跟黄花鱼似的贴着船边往后舱溜:“我一定尽快筹备,一定、一定!”

“你这混蛋!”

公孙兰芷怒不可遏中,沈沐已抱头窜到了船尾。

杨雪娆坐在船尾,头戴竹笠,手持钓杆,正在凭水垂钓。沈沐悄无声息而来,杨雪娆忽见水中倒影才知道他来了,杨雪娆回眸睨了他一眼道:“你这一年来都藏头露尾的,如今人家已经知道了你的行踪,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你怎么还是鬼鬼祟祟的?”

沈沐在她旁边坐下,苦笑一声道:“大概是藏习惯了。”

杨雪娆皱了皱好看的眉毛,道:“这样子真的好么?我总觉得你这样不够光明磊落,难怪他使手段对付你。”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沈沐皱了皱眉,原本嘻皮笑脸的模样严肃起来:“我能怎么办?直接去找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他同意还好,如果他不同意呢?那时我已失却先机,还拿什么跟他斗?我能把自己和所有兄弟的前程完全寄托在对他的信任上?

我吃过多少苦,又是从多么卑微的存在,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人上人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哪一步我不是在尔虞我诈中杀出来的?其中也不乏信任我、栽培我,拿我当子侄、当兄弟的,结果当我比他们地位更高、权力更大的时候,这一切都变味儿了。

曾经栽培过我的人,有些反过来嫉恨满腔,想尽办法要把我踩下来;曾经拿我当兄弟的人,如今反过来背叛我,在我背后狠狠捅上一刀。杨帆也许不是这样的人,可我不能依据自己的判断来决定,判断会出错,但实力不会。”

“可是……”

“没有可是!因为我代表的不是我自己,时至今日,你以为是我想妥协就能妥协的么?曾经我们的目标是与显宗平起平坐。卢宾宓死后,隐宗很多兄弟开始冀望于凌驾显宗之上,今后显隐二宗的地位如何,谁上谁下,亦或平起平坐?这,不是商量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那……你能赢么?”

不管怎么说,沈沐才是她的男人,她关心的始终是沈沐的成败。

沈沐盯着粼粼水面上的鱼漂,鱼漂正在一起一浮,已经有鱼上钩了,但杨雪娆关心则乱,只顾关切地盯着他,并未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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