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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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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爱奴略一迟疑,鼓足勇气问道:“二郎,营救孩子的事情……”

杨帆已从她身边走过,又站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孩子在他手里现在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也想马上把孩子救回来,可是现在贸然行动,只能打草惊蛇,绝对有害无益。

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大动干戈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他现在还不知道秘密已经泄露,对孩子看管的不会太紧,如果我们大张旗鼓,想救出孩子就难了。你放心吧,我很快……就能引蛇出洞,让他自己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杨帆向阿奴用力地点了点头,最后嘱咐了一句:“千万莫让小蛮知道!”说完便大步行去。

阿奴目光幽幽地看着杨帆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心中充满了内疚和自责。本来,自从小蛮和孩子被救回来以后,她的心事尽去,已经无比快活,可是这个消息又像一块重重的石头,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见杨帆已经走远,古竹婷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阿奴,你怎么会和宗主在一起的?”

阿奴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道:“我不能心安理得地等在这儿,古师,我该亲手救回那个孩子的!”

杨帆走出府门,纵身跃上战马便飞驰而去。

他很少在洛阳长街疾驰,可这一次他打马如飞,幸好一早时候,最宽阔的定鼎大街上还没有多少人。杨帆一直疾驰到天津桥头,才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希聿聿”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杨帆跨鞍回望,忍不住仰天吐出一口浊气。

洛阳百坊,规整如棋盘,世事如棋,人生如棋,立马天津桥头的他,就是那枚过河卒子。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他清楚自己的目标,但他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一步一步之中,会有多少“车马炮、象士卒”,为他布下重重杀机!

有进无退,不是为了抛妻弃子,而是为了团聚!

第二十卷 风波恶 第六百五十一章 狩猎

杨帆回到天官府衙门,强抑幼女被夺带给他的牵挂和心灵上的痛苦,专心整理他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

他有初筛权,没有决定权,所以这份名单上的人数是所需南疆官员的三倍,如此,报上政事堂,才能给宰相们再留出选择的余地。但是在每一个职位的候选官员名单中,都是武三思和李昭德的人占绝对多数。

用过午膳之后,杨帆又仔细圈点了一番,最终的名单终于出炉了,杨帆唤道:“李令史!”

正佯作用功的李征虎连忙迎上前来,杨帆把他圈圈点点、涂墨处处的名单递给李征虎,嘱咐道:“这是本官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你誊录清楚,本官验看无误后,今日散衙之前务必递到政事堂去!”

“是!”

李征虎赶紧双手接过名单,杨帆肃然道:“本官出去一会儿,你小心誊录着,切记,兹事体大,万勿传扬出去!”

李征虎一脸惶恐地道:“卑职不敢,郎中敬请放心!”

历代朝廷,对泄露尚未公开的朝廷政令以及诸般机要的官员,最轻的处罚也是贬官流放,但是朝廷政令、政策的泄露,从来都没有断绝过,只不过没有人没有报偿的公开散布消息,而是各有专营,将消息秘密透露给他依附的权贵。

杨帆离开天官府,便往刑部去了,六部都在一条长街上,方便各司之间的公务往来。

骑在马上,杨帆便向手下随从问道:“咱们的人,已经和什方道人、河内老尼那三个神棍完全剥离清楚了么?”

其中一人答道:“自得到宗主命令,咱们的人便不惜损失全速撤离了,托庇于那三人,可以得到许多的便利,因此愿意接手的大有人在,咱们的损失,从这些接手人那里倒是大多得到了弥补。”

杨帆笑了笑,道:“些许损失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咱们的人已经剥离干净。我本想再拖些时日的,可惜事机有变,不得不提前发动,咱们的人已经脱离,那是最好!”

杨帆回首对另一名侍卫道:“你去金谷园梓泽苑,告诉公主殿下,就说……万事俱备,可以依约发动了!”

“是!”

那侍卫拨马便反向驰去。

方才同杨帆对答的那名侍卫显然是众侍卫之首,所以知道较多的内幕,也有资格同杨帆对答。他压低声音道:“宗主,咱们的人……不用动么?”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道:“咱们的人,没有姜公子不知道的,只要动一下,便会被他察觉我的用心,所以,这一次一个也动不得。放心吧,这件事,本官自有安排!”

“诺!”

李征虎先是飞快地抄好了一份名单,袖在手中到了签押房的耳房里,看看除了那个负责研墨递水的小厮,并无旁人在,马上把名单递给他,疾声嘱咐道:“去!马上送到魏王府上!”

这个小厮是他一个家仆的儿子,被他动用关系弄到衙门里来做了个小厮,多少拿些薪水贴补家里,也因此成了他最可信任的跑腿儿。那小厮接了名单赶紧揣好,便向外面赶去,李征虎吁了口气,这才回到签押房,开始誊录第二份,这一次,他一丝不苟,运笔极其认真……

※※※※※

赵乾是天官府司封郎中。司封郎中主要负责封爵事务。爵位可不是轻易就能封的,要么是父死子继,顺理成章地继承,只是到天官府来正常地走一道手续,要么就是立下军功、或者为国尽忠多年,得到皇帝赏赐,晋封爵位。

而这些,司封郎中从中毫无运作空间,根本没有油水可捞。所以,虽然赵乾在天官府任职多年,却一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比起考功郎中的炙手可热,一到年节家中厚礼堆积如山,可以说是清贫之极了。

不过这赵乾却很有几分隐忍功夫,他一直本本份份地当着这份差,并未像他的前任们一样,在吏部上上下下混的熟了,便开始动用这些关系调去其他衙门,或者备一份厚礼,找侍郎大人运作运作,调到地方上做个有实权的长史、司马或者别驾什么的。

如此一来,因为多年不曾调动,他成了天官府里资历最老的官员,又因为官声人名很是出众,与其他同僚素来没有厉害冲突,所以人缘、名望也是有口皆碑。

如今,这位在天官府里素孚人望的赵郎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那间素来清静、一天到头也难得会有一份公文送入的签押房里,一下一下地扼着手指,听着骨节发出的“咔吧咔吧”的声音,他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但是刀削般富有棱角的脸颊上,一抹激动的红晕还是没有褪下去。

他出身寒族,是武则天大力提拔寒族官员以对抗山东士族的时候,以明经科入仕的。不过,明经科入仕比率一般是十比一,而进士科入仕比例一般是一百比一,两者相差极大,因此明经科进士不是太受人重视。

因此他甫一入仕,起步就比同僚低了一阶,再加上他做人做官一向都是中规中矩,难有什么超卓的体现,所以四十出头就已绝了再进一步的可能,在蓝田县主簿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会像张柬之一样,一直蹲在那儿,如果他没有张柬之那么长寿,他就得在县主簿的位置上蹲到死了。

但是,这时有一位贵人相中了他,向他施以了援手,这位贵人就是长安独孤氏。独孤氏用他们家族的力量,帮助赵乾摆平蓝田县上上下下复杂纷纭的关系,为他提供种种便利,助他创造成绩,终于让他官声斐然,得以进京为官。

从那以后,他在天官府又是一蹲十年,从主事、员外郎,一直蹲到郎中,做的始终是最清闲、最没有油水的那份差使。他也曾想过努力运作一下,放一任外官,但是独孤氏不同意。

如果失去独孤氏的支持,没人脉没背景的他连现在的职位也不可能保住,好在家里有独孤氏贴补着,即便是在洛阳城里,他家的生活也算不上清贫,他也只好捺下性子,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司封郎中,直到今天……

今天,每月都按时给他家里送来米粮银钱,却从无只言片语交待的独孤氏的人,终于给了他一条使命:弹劾杨帆!

他在天官府蹲了十年,终于等来了一道命令。

这件事并不令他如何激动,令他激动的是,传达口信的人说的第二句话:“如果做的好,考功郎中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他已经五十出头了,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他本来以为仕途前程已经到此终结,这时希望来了!

他三十入仕,第一个十年,在各州府小吏的位置上辗转;第二个十年,他一直蹲在蓝田县;第三个十年,他在天官府这个最显赫的衙门里,做着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官,权力总是距他咫尺之遥,却从来也不属于他。

十年一轮回,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赵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激动的心情,认真思索着独孤家主交待的整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这个机会他绝不能错过,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要把这个机会牢牢地把握住!

※※※※※

候选官员名单当天就送到了政事堂,出现在李昭德的案头。

与此同时,魏王武承嗣的案头也出现了杨帆炮制出来的候选官员名单,名单中属于武承嗣的人寥寥无几,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容忍的底限,武承嗣终于按捺不住了。

武承嗣怒发冲冠,一拳擂到案上,将一块上好的砚台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既然没得商量,那就战吧!

第二天早朝,长上果毅邓注献《硕论》于天子,洋洋洒洒数千言,言辞犀利、慷慨激昂,备述李昭德专权跋扈之状,把他比喻成窃持朝廷大权,呈一己私欲的一只硕鼠。凤阁舍人逢弘敏、张嘉福马上出班附议,弹劾李昭德。

杨帆?

杨帆只不过是李昭德门下一只小小走狗,宰了他无关大局,再者说,南疆官员的名单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此时尚未对外公布,照理说他武承嗣现在根本就不应该知道其中详情,如何弹劾。

再者,他武承嗣是什么人?他是女皇帝的亲侄儿,他是武氏家族的族长,跟杨帆斗,没得失了身份,要打就打大老虎。

于是,武承嗣的矛头直指李昭德,而且巧妙利用了李昭德一向刻薄跋扈在满朝文武中激起的不满情绪,只弹劾他专权擅断、作威作福,至于什么南疆选官,武承嗣只字未提。

三个人接连的弹劾,如同一阵不间歇的暴风骤雨、闪电雷霆。

李昭德根本没有想到以他圣眷之隆重,居然还有人敢弹劾他,满朝文武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公开同李昭德叫板,虽然这些弹劾者幕后的主人同样是一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

朝廷弹劾制度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两种,这种当面弹劾,被弹劾人不管多大的官儿、不管有罪没罪,都必须马上自除冠帽、俯偻出班,躬身肃立于御阶之下,垂首待罪。

李昭德强抑愤怒,除去冠帽,躬身立于丹陛之下,垂下了他那颗永远高昂的白发苍苍的头颅,自他独掌大权以来,从未如此狼狈!

第二十卷 风波恶 第六百五十二章 失宠

举朝哗然中,李昭德平素骄横跋扈、哪怕是同为宰相级别也常被他羞辱呵斥的恶果终于体现出来了,朝堂上寂静一片!

哪怕是许多现在还依附在李昭德门下的官员,也因为平素被他呼来喝去羞辱过甚,见他如此狼狈暗生快意,故意装聋作哑地不肯出面帮他辩驳。只有极少数一身荣辱完全系在李昭德身上的官员跳出来同魏王魏承嗣一派的爪牙激辩起来。

武则天见有人攻讦她一直宠信无加的李昭德,脸上登时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但是随着三位大臣的慷慨陈辞,不断列举的李昭德的言语、事例,武则天脸上不悦的神色渐渐消褪了。

尤其是张嘉福那句:“陛下自长寿以来,厌倦细政,朝中大事,悉委李昭德。中外奏申,李昭德允,陛下便无有不允!李昭德不允,陛下已允,也依其奏请,改为不允!”深深地触动了武则天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政由己出是武则天掌握权力的根本,富贵可以予人,割喉的匕首却绝对不能操之他人之手。张嘉福这句诛心之语,触到了武则天的逆鳞。

武则天冷冷地开口,打断了双方官员的论辩:“好啦!都住口!”

朝堂之上登时一静,武则天又道:“着御史台察勘邓注、逢弘敏、张嘉福所奏言语!散朝吧!”

李昭德深深地弯下腰去,悲凉地道:“臣请回避,歇职归府!”

武则天脸上绽起一丝笑容,和缓地安慰道:“李相是朕之股肱,朝廷怎么能离得了爱卿呢?朕对这些弹劾是不相信的,只是朝廷法度如此,既然有人弹劾,自然就要查证,如此也好还爱卿一个清白。昭德,不必在意!”

这番话,武则天要是私下用来安慰老臣,却也是极妥当的言语,但是现在弹劾李昭德的人还在,满朝文武还在,皇帝这么说,简直就是公然的偏袒了。

李昭德激动的满面绯红,长长一揖下去,胸中激荡,竟尔说不出谢恩的话来。

武则天把袍袖一拂,站起身来,便向丹陛后面行去,执礼太监连忙把拂尘一扬,高声宣道:“皇帝退朝!”

那些先前没有为李昭德出面帮腔的官员一见女皇公然表露对李昭德的偏袒之意,忙不迭急急思索补救的措施,皇帝刚刚退朝,一大群扮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官员呼啦啦围了上去,执礼太监瞟了他们一眼,臂弯里搭着拂尘,追着武则天去了。

知悉那份南疆选官名单内容的官员都很清楚武承嗣为何向李昭德发难。对他们而言,南疆选官与他们的关系不大,如果能钻营成功,从中为自己的亲友子侄谋得一席之地固然好,可眼见他们争得一副鱼死网破的情形,他们哪还敢往里凑。

于是,他们的关注重点就放在了武承嗣和李昭德谁能扳得倒谁这个问题上。武承嗣只在武则天登基之初当过半年的宰相,恶绩不显,虽然百官忌惮武家,但是对武承嗣这个人倒没有太多的厌恶。

反之,李昭德却早已声名狼藉,文武百官大多对他没有好感,眼下这种情况,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有大局观了,哪里还会全心全意地维护李昭德,李昭德不值得保,武承嗣更不好得罪呀。

朝中这场罕见的政治风波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一俟得知朝中发生的事情,马上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所以刀兵相见,导火索就是南疆选官一事,而这件事是由杨帆具体负责的。

“阀主刚刚传来指令,命我搜集证据,准备弹劾杨帆,魏王便向杨帆的靠山发难了。难道……阀主已经与魏王联手?”

赵乾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他本来就对阀主的能力深信不疑,而率先发难的竟是武承嗣这样的庞然大物,更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这一晚,赵郎中书房里的灯光彻夜不眠,为了如花似锦的美好前程,他像当年准备科举考试似的忙活起来,点灯熬油地准备着杨帆的黑材料……

※※※※※

次日无朝,武则天一早起来用过早膳,和张易之、张昌宗一对爱郎正在丽春台上闲坐说笑,忽然内侍捧了一份缠了黄绫的奏疏走来,到了武则天身边,附耳低声道:“大家,上官待制差人急呈,封章奏劾!”

一般的奏章,上官婉儿都可以启封阅批,但是军国大事需转呈武后,另外就是“封章奏劾”,这种奏章必须直达御前由皇帝亲启,上奏的内容也只能由皇帝一人知道,如果皇帝看了觉得无足轻重,对奏疏留中不发,那么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武则天随手接过奏疏,笑呵呵地递与张昌宗,道:“六郎,为朕打开!”

张昌宗答应一声,验过火漆封印,取了玉刀拆开,展开那份奏疏,也不递于武则天,自己先坐在武则天榻边浏览起来,武则天笑呵呵地道:“六郎逾矩,该打!”说着抬起手来,在他臀后亲昵地拍了一记。

“哎哟!”

张昌宗佯作痛疼地惊呼了一声,跳起身来,将那奏疏递与武则天,笑道:“圣人瞧瞧,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弹劾李相爷呢。”

“哦?”

武则天脸上的笑容冷下来,从他手中接过了奏疏。

继武承嗣之后,太平公主的人也出手了。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是太平公主的人,因为这位先生现在根本不是朝廷官员,而是前朝廷官员。

这人叫丘愔,原是鲁王府功曹参军。

鲁王李灵夔是唐高祖李渊第十九子,李世民的兄弟。越王李贞起兵反武事败后,李灵夔也受到牵连,被流放振州,自尽身亡。鲁王府的官员大多受了牵连,但是这丘愔本是朝廷派去的官员,负有监视鲁王的职责,严格说来,他不是鲁王的人,再加上他文名卓著,在士林中很有声望,所以仅是免了官职,赋闲在家。

他曾经是朝廷官员,那就永远有权向皇帝上奏疏,因此这道秘奏还是被送进了宫里。论起文采,这位丘老先生比起邓注、逢弘敏、张嘉福可要高明多了,奏疏字字句句,如戟似剑:

“臣闻百王之失,皆由权归于下。宰臣持政,常以势盛为殃。魏冉诛庶族以安秦,非不忠也。弱诸侯以强国,亦有功也。然以出入自专,击断无忌,威震人主,不闻有王……

昭德性好凌轹,气负刚强,盲聋下人,刍狗同列,刻薄庆赏,矫枉宪章,国家所赖者微,所妨者大。天下杜口,莫敢一言,声威翕赫,日已炽盛……

汉光武将宠庞萌,可以托孤,卒为戎首。魏明帝期司马懿以安国,竟肆奸回。今昭德作福专威,横绝朝野,爱憎与夺,旁若无人。陛下恩遇至深,蔽过甚厚。臣闻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涓涓不绝,必成江河……”

武则天看完这份奏疏,一时怔忡难言。

丘愔老矣,而且是早就致仕的人,是一位文坛名士,他有什么理由攻讦权倾朝野的李昭德?他不可能与朝廷各派系势力有任何瓜葛,动机只能有一个:他是真心为国!然而,李昭德……他真的已经跋扈到了这一步?

想到丘愔奏疏中所举的一个个权臣的例子,武则天心中发冷,风撩起她的白发,轻轻拂过她那张已无法掩饰的满是褶皱的脸,她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张昌宗把奏疏的内容同兄长悄声说了说,张易之眼珠一转,“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个姓丘的,真是好大胆子,居然连李相爷也敢弹劾,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哦?”

武则天缓缓抬起头,看了张易之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怎么,五郎觉得这丘愔狂悖无知么?”

张易之道:“当然,李相辅佐陛下,总揽乾纲,司契握图,兢兢业业,公卿百僚,莫不钦仰。声威翕赫,深受万姓爱戴,乃是圣人的左膀右臂啊,这老狗也不知是受了何人蛊惑,敢来馋言中伤李相爷,真真不知死为何物了。”

武则天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复又转向张昌宗,问道:“六郎,你也这么认为吗?”

张昌宗这时已经明白乃兄的意思,忙侧首想了想,故做天真地道:“昌宗年纪还小,朝廷中事不甚了然,不过昌宗虽久在内廷,却也是听说过李相的威名,李相乃柱国之材,怎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匹夫中伤,圣人应该对他严加惩诫,以安李相之心!”

“呵呵……”

武则天莫名地笑了两声,扬了扬手中那封奏疏,悠悠说道:“知人亦未易,人亦未易知啊。昭德身为内史,备荷殊荣,诚如这封奏疏所言的话,那么他……就是有负朕望、有负于国了。”

张昌宗眨眨眼,“纳罕”地问道:“圣人是说李相爷有罪吗?”

武则天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懂,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张易之兄弟不敢再言,联袂退了出去,武则天以手抚额,沉思不语。

过了许久,一名内侍悄然走到她的身边,欠身道:“陛下,李昭德求见!”

武则天像打了个盹儿刚刚惊醒似的,晃了下身子,才对那内侍淡然说道:“宰相被参,便私唔天子,岂非予人口实?做事只要俯仰无愧,心自坦然,慌些什么!让李相安心回府去吧!”

第二十卷 风波恶 第六百五十三章 抛饵

李昭德一身葛袍,脚下衲鞋,头上连幞头都没戴,顶着一颗苍头,立于宫门之外。

听到内侍传话,李昭德整个人都呆在那里,脸上一片木然。

他今天来,本是以退为进之举,虽然昨日皇帝在朝堂上已经露出了偏袒他的意思,但他还是想更进一步。

于是,他作如此打扮,步行至宫城,扮出一副请罪、请辞的姿态来,按他预料的想法,皇帝必然优容以待,留他饮宴或派御辇送回府邸,消息顷刻间就能传遍全城,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事态不平自息。

谁料……,皇帝这番话看似安慰,可是皇帝的举动分明有一种极明显的冷淡,他此刻深悔不该有此举动,这一下弄巧成拙了,谁会想到天子会如此反复无常呢?

小内侍传完口谕,向他客气地笑笑,便打道回宫了。

李昭德在宫门下怔怔地立了许久,直到他发现持戈立于宫门之下的武士投向他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同情的意味,这深深地刺疼了他的自尊心,李昭德霍然转身,大步向宫城外走去。

他挺胸昂头,走得气宇轩昂,可是他挺拔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悲凉。

李宰相布衣葛袍,免冠束发,自往宫中请罪,但是皇帝并未见他,无功而返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城传开了,官员们马上从中嗅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有些人福至心灵,立即到书房中,摒退书僮小厮,自己研墨铺纸,开始书写秘奏。

有的人则开始烧毁与李相往来的书信、唱和的诗词,或者把以前请李昭德题写的匾额取下来,叫家人拿到后院里先藏在柴房里,一俟情形不妙马上劈了烧柴。

第二天朝会再开时,风向已经变了。

虽然大多数官员采用了一种稳妥的立场,或静观其变,或上密奏弹劾,还是有一些胆大的投机份子公开加入了弹劾李昭德的队伍,李昭德还是一如既往地免冠出班,躬身听参,待官员们弹劾已毕,便自请回避。

这一次,武则天没有再作挽留,很冷淡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李昭德暂时离开政事堂,回府待参了。

次日歇朝,可是送到宫中的奏章比头一天朝会时还多了两倍,每个人都现在都知道:权倾朝野、显赫一时的李昭德,完了!

弹劾,不仅仅是表态站队、争取进位的一个机会,不仅仅是发泄李昭德曾经对他们毫不留情面的羞辱训斥,还是他们撇清自己的一个手段。

坦白地说,李昭德不是一个奸佞,他固然热衷于权利,为此对可能威胁到他的人明里暗里进行排挤打压,拉到政事堂里的宰相都是不能与他比肩、无法与之对抗的人。而且专权擅断、作威作福,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还是把持得住的。

但是,一个目空一切的人,往往比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更加让人厌恶,李昭德性格上的重大缺陷,使他自酿的苦果终于在这一刻成熟了。

武则天虽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惟一女皇,但是在她身上,还是有着许多女性特有的性格特点:“她信任一个人时,就会绝对的信任,哪怕这个人做错了事,她也会极度宽大,甚至表现出偏袒的态度。但是一旦到了某一种限度,她认为对方欺骗了她、辜负了她,或者背叛了她,她就会勃然大怒,迅速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

其实,这也不算是女人的特质,众多的霸主明君身上,都有类似的特性,或许这种特质源于他们极度的自信,因此在这种自信被打破以前,他们可以盲目地信任一个人,一旦这种自信被打破,又因为自觉被蒙蔽,而极度地憎恶一个人。

李昭德坐不住了,皇帝和百官的变化,他洞烛于心,他知道这时再静坐待参,无异于坐以待毙,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不是试图挽回圣宠,而是再度以退为进,希求保全。

他上了一份万言书,进行自责与自劾,反思自己在辅政期间擅权专断、跋扈飞扬的种种过失,向皇帝请罪。

女皇一旦厌恶了一个人,是连表面上的客套都不讲的,立即接下了李昭德的自劾,下旨贬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为岭南西道钦州南宾县尉,让他到广西十万大山上任。

接到女皇的旨意,李昭德就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怔怔地坐了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吩咐家人收拾行装,准备走马上任。

这时候,弹劾他的奏章未见减少,反而日益增多。这时候已经没有武三思的人或者太平公主的人暗中推波助澜了,而是文武百官对李昭德的积怨如泄堤的洪水,终于来了一次大爆发。

雪片般的弹劾奏章不断送到武则天面前,这些奏章因为是弹劾官员,上官婉儿无权处置,全都是交到武则天面前,由她亲自拆阅,武则天是越看越怒,昨日还是她赞不绝口的股肱之臣,今日怎么看都是要命的毒瘤。

为李昭德辩解、申诉的奏章并非没有,但是早已湮灭在这雪片般的弹劾奏章之中,李昭德还没打点好行装准备到十万大山去上任,女皇又下一道圣旨,罢李昭德南宾县尉之职,流放岭南牢州。

※※※※※

姜公子觉得他那一头乌黑油亮的让女人都要羡慕三分的头发快要熬白了。

朝中一系列的变化,他完全看不懂。

并不是姜公子拙于智计,而是朝中发生的这一切,实在不可能和杨帆应该做的事有任何正面联系。相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风波对杨帆只有害处,并无一丝好处。

杨帆把他初筛的名单报上去后,里边没有几个世家子弟,反倒以李昭德一党和武三思一党占绝大多数,这份名单激发了武承嗣的强烈反弹,连内廷的张氏兄弟也大为不满,于是他们相继展开了对李昭德的反扑。

武三思之所以没有成为他们的反击目标,是因为武三思是武则天的亲侄儿。对武承嗣来说,壮大武三思一党,于他是一大害,但是对武则天而言,只要是武氏家族的力量壮大,对她就有利,她乐见其成,攻击武三思效果不会太大。

结果李昭德又不擅于经营自己的势力、他那看似强大的政治根基,早就被他强直跋扈的个性给破坏殆尽。这棵大树看着高耸入云,里边却早就被虫子蛀空了,风一吹就倒了,如此一来,杨帆怕也少不了一个池鱼之灾,他究竟想干什么?

姜公子苦思良久,反复推敲,却始终无法判断杨帆的真正用意,眉心不禁越蹙越深。

他不知道杨帆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他不可能这样坐视,无论如何,这个机会是不容错过的。

想到这里,姜公子轻轻展开双眉,抬头对袁霆云道:“让高文弹劾杨帆!”

袁霆云大为兴奋,公子终于决定出手了,他重重一点头,马上向外走去。

高文是御史右台侍御史,卢家培植出来的人,姜公子被罢黜后,由显宗控制的官场人脉全被杨帆接手,虽然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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