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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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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公道:“不要说是你,这么多年来,从太宗皇帝到高宗皇帝,再到如今的圣母神皇,我们这些世家背地里跟他们作对的事有之,当面顶撞反对的事也有之,我们不还是好好的么?
我们不想造反,皇帝也清楚我们不会造反,皇帝想压制我们,可是又离不了我们,我们也是一样,不能任由皇帝压制,却也离不了皇帝!呵呵,这个大江湖,爱憎、敌我,根本分不清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杨帆笑道:“晚辈也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如今晚辈想退,那就掉到湖里去了。老人家说的这些大道理,和晚辈挨不着。晚辈做事很简单,想的也简单,谁想要我死,我就要谁死!晚辈只想要一个太平!”
李老太公白眉一轩,道:“老夫令他以卢家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这个小子再如何顽劣,也断然不敢再食言的,你看如何?”
“你这老家伙,倒是慷慨大方!为了一个外人,叫我的孙儿以我卢家列祖列宗起誓?你还做不了我卢家人的主!这件事,老头子不答应!”
随着一个很霸道的声音,一架步辇被直接抬进楼来,四个青衣大汉,抬着一架锦缎步辇,步辇上坐着一个老人,冠带衣袍与李老太公相仿,也是式样古朴简约,老人骨架较大,所以虽然老迈,依旧显得威武。
看年纪,这老者比起李老太公也不遑稍让,但是他的眉毛、头发和胡子还有部分黑色的,黑丝银霜,更显肃厉。
李老太公看见此人,不禁有些愕然:“你怎么来了?这莽撞事儿,总不会是你这老家伙指使的吧?”说着,李老太公瞟了一眼卢宾之,心中恍然,敢情这小子搬救兵了。
四个青衣大汉抬着步辇一路行走如飞,到了厅堂之上,已经额头见汗,呼吸急促,可是四人依旧把那步辇抬得稳稳的,躬身轻轻放下。
卢宾之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迎上去,唤道:“太公,你可来了!”
独孤宇此时业已起身,原地向那老人长揖,恭声道:“见过卢老太公!”
宁珂娇弱,由那船娘般的侍从扶着,弱柳迎风般站起,向老头儿福了一礼,却是一言未发。
这少女虽然娇弱,性子实比乃兄还要刚强几分,今天卢宾之不但想杀独孤家的客人,甚至还想杀了他们姐弟灭口,姑娘嘴里不说,心里早把卢家列为敌人,肯起身一礼已是给他面子,又哪会再唤他什么。
堂上所有人都起身,施礼,除了两个人,一个是坐在上首的李老太公,一个就是杨帆。
老头子下了步辇,大剌剌地看一眼杨帆,杨帆大剌剌地据案而坐,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头子嘿地一声,笑道:“够狂!倒是有几分我卢家人的风范!宾之啊,你该跟人家学着点儿,不要处处点头哈腰、畏畏缩缩,丢了咱卢家人的脸面!”
卢宾之满脸笑容,连连应声,李老太公的脸却有些黑了,人家这不是明着教训孙子,实是打他的脸么?李太公沉下脸道:“卢仲伽,你觉得令孙的胡作非为很妥当么?”
直接唤人名字,那是勃然大怒了,卢家老爷子性情向来桀骜,否则又怎教得出高傲孤僻的姜公子还有这跋扈成性的卢宾之,明知李太公大怒,却是毫不相让,说道:“年轻人难免做错事,你我年轻时候,何尝不是意气轻狂?孩子做错了事,做长辈的就该指点帮衬,而不是胳膊肘儿往外拐,偏袒一个外人,那么做,你对得起孩子毕恭毕敬唤你一声太公?”
卢仲伽睨了杨帆一眼,道:“区区一个刑部郎中,就值得你舍了卢李两家世代交情?宾之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已经做错了,怎么办?放他回去不成?把他杀了,沉进湖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李慕白沉声道:“这个人,不能杀!”
卢仲伽把浓长的花白眉毛一挑,沉声道:“为什么?”
李慕白道:“这孩子,不是纯粹的官家人。南缰风云际会,全赖此子,他与我们有大功,是自己人!”
“是他?”
卢仲伽微露恍然之色,上下打量杨帆一番,忽然把嘴角一撇,刻薄地道:“他有什么本领?不过是我们的一枚棋子,在我们的摆布下做事罢了!”
想到自己最为器重的长孙败于沈沐之手,内中许多关键,不无这个小子的原因,卢仲伽对杨帆更加憎恶,他转向李慕白,肃然道:“老李,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已经跟我孙儿对上了,那他就得死!”
李慕白缓缓站起,沉声道:“此人,老夫甚为重视!”
卢仲伽道:“为了一个外人小辈,值得你跟我翻脸?”
宁珂姑娘生怕李慕白被卢老太爷说服,紧张地唤道:“老太公!”
宁珂嘴里唤着,心里却也清楚,这些世家长者,一辈子为了家族为了权利,别看他们平时如何的慈祥,骨子里都是很冷血的人,一切唯利益为重。如果需要,便是骨肉亲情也可割舍。
如今卢仲伽话已说的这么重,李慕白会为了杨帆与卢氏失和么?宁珂自己都不信,所以她的脸色已经苍白起来,嘴里唤着李太公,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却在不断向杨帆使着眼色,示意他赶紧逃走。虽然逃走不易,可是……卢老头子就在厅上站着呢,你就想不到抓他为人质?
奈何宁珂连使眼色,杨帆却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明明看到了她的眼神,也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对李太公抱着万一的希望,依旧动也不动,宁珂心中着急,额头都沁出汗来。可她没法喊,一喊出口便也无效了。
卢仲伽盯着李慕白,缓缓地道:“我孙儿错了,也得将错就错。此人一死,一了百了!我老头子承你这个情,如何?”
杨帆“嗤”地一声,笑了。他缓缓站起,笑吟吟地道:“杨某平生最讨厌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目高于顶、自命不凡的蠢货!平时见到一个都觉得反胃,今天居然见着一家子,难道是因为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么!”
独孤宇一个没拉住,杨帆已经从放满酒菜的几案上一步跨了过去:“你那狂妄无知的孙子要杀我,你这暴戾乖张的老混蛋跟别人商量着要杀我,自始至终,你们有没有想过,要问问我本人答不答应?”
杨帆猛一甩手,便自袖中飞出一物,穿过轩窗,飞至曲江上方,“砰”地一声炸开,如一丛金菊于半空绽放!
第十九卷 长安无数山 第五百八十章 反客为主
江上一声雷鸣,声音激荡,一蓬烟花随之炸起,虽是白天也觉绚丽如花,随即曲江外围树木林后突然打起无数旗帜,喊杀声震天。
芙蓉园里以此楼最高,此楼高三层,他们正置身于最高一层,居高临下,俯瞰四周,芙蓉园里的人惊声四顾,只闻喊杀还看不到人,他们在楼上却看得清清楚楚,林外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许多兵马,那是朝廷的官兵。
旗幡招展,刀枪闪亮,一个个骑士策马往返,将整个芙蓉园团团围住,尘烟四起中,数十精骑沿南北两个入口向芙蓉园疾驰而来,铁骑冲阵,又有何人能挡?
散布在外围的世家子弟一见官兵策马冲来,因为心中本无造反的念头,先就有些迟疑,不敢上前阻拦,再加上他们那些短兵器哪能阻挡得了这些长枪大戟的骑兵,顿时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楼上众人大惊失色!
杨帆脱手掷出的是一枚花炮。
花炮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烟花,是浏阳人李畋所发明,此人生于大唐武德四年,后被世人尊为花炮祖师。眼下,逢年过节放花炮还只盛行于湘楚地区,但是两京大阜也有卖的了,杨帆现在有一束花炮,都是马桥买来的。
马桥当年在洛阳定鼎大街意外点燃了人家的炮仗,酿成了上元佳节一场火灾,此事他记忆犹新。在逛长安东西两市时,意外见到这花炮,他就买了两捆,核计着小孩子喜欢热闹,却全然忘记了他的孩子即便出生,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娃娃又怎会喜欢这种大鸣大放响声惊人的东西。
杨帆在得知太平公主刚刚赴了独孤宁珂之宴,自己又受独孤宇邀请的时候,心里就起了疑虑,所以做了一些准备。他在公孙府上试过这种东西,十枚之中难免有一枚哑炮,原还担心这次也会失效,所以右手袖里还藏了一支,一见这支炸的响亮,登时放下心来。
马潇潇,人呐喊,数十丈距离于快马而言只是刹那,芙蓉楼下顷刻间就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人喊马嘶,铁蹄践踏,长枪跃武,声势骇人。
杨帆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看看脸上失色的卢仲伽,又看看惊疑不定的卢宾之,冷笑道:“看你们爷孙二人,威风八面人五人六的德性,仿佛天下人生死都操之你手,皇帝你们不放在眼里,苍生你们也不放在眼里,你们何曾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千年世家?传承千年的大世家,只是因为你们底蕴丰厚,传承久远,可不是你们可以做天下人的祖宗!你!”
杨帆一指头戳到卢仲伽的鼻子上:“你高高在上,目无馀子,视天下苍生如蝼蚁,你真当你可以左右整个天下了?我的军队就在楼下,你这些私兵武艺高强、兵器精湛,有没有胆量同沙场百战的精兵战上一场,嗯?”
卢仲伽怎么敢,只要一战,立成叛逆,而且江湖人的技击之术,同这官兵们的杀阵正面为敌,还真未必能是敌手。
“你行、你行、还是你行!”
杨帆手指连点,从卢仲伽的鼻子一直点到卢宾之,再扫向他手下那些仓惶的侍卫,不屑地下了一个评语:“夜郎自大!”
李慕白也顾不得他的汉晋古风,雍容气度了,紧张地问道:“杨郎中,你待怎样?”
杨帆朗声道:“杀官如同造反!卢家小子聚众藏兵,意图杀害朝廷命官,此一桩死罪!”
“弩和弓,都是民间禁用之兵器,藏之即是谋反,这些人不但身藏劲弩,而且还不是私造的弩箭,而是军弩,军弩自何而来?平民藏军弩,不是为了谋反又是为了什么,这又是一桩死罪!”
杨帆转向李太公,一字一句地道:“杨某不想怎么样,既然为国执法,自当依法从事!身犯两桩死罪者,自然该死得不能再死!”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卢仲伽惊怒地喝道:“杨帆!你太狂妄了,你敢跟卢氏作对?”
杨帆缓缓转身,双眉微微一扬,冷笑道:“谁说我要同卢氏作对?卢老太公,当此案张扬于天下的时候,就算是你,或许已是目前卢氏家族辈份最长者了吧,也一定会被家族抛弃,你信不信?”
杨帆慢慢上前两步,面向卢仲伽站定,身形屹立如山,刚才还飞扬不可一世的卢老太公却在佝偻着身子不断地发抖。
杨帆慢慢地道:“因为,不抛弃你,你的整个家族,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没错,皇帝不可能同所有的世家为敌,可是要铲除一个世家,却易如反掌!而且我可以保证,如果皇帝有一个充份的理由,有一个可以堵住悠悠众人之口的借口,她是绝对会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的。卢家,将不复存在!”
卢仲伽身子一颤,嘴唇嚅动了两下,突然有些疯狂地嘶吼起来:“你不能这么做!你……你不要忘了,你跟我们世家高门之间的关系。如果我卢家遭劫,你也休想落得好下场。”
杨帆轻轻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拍得老头儿身子颤了几颤,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卢老太公,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刚刚我还是外人呢,我还被你爷孙二人喊打喊杀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我跟你们关系匪浅了?”
卢仲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杨帆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卢仲伽的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我是你们的人,你信吗?你知道来俊臣、周兴、丘神绩那班酷吏在位时,整治过多少豪门世家、权臣勋戚、乃至皇室宗亲?要是反咬一口皇帝就信,你说他们还能风光那么久吗?”
“我……我们……”
杨帆笑了笑,轻轻点头道:“没错!你有证据,就算没有物证也有人证。不过……”
杨帆的双眼慢慢地眯了起来,目光像两柄狭锋的刀,从他目中刺出来:“你真的有证据吗?你觉得到时候谁会站出来替你证明?博陵崔、清河崔、陇西李、赵郡李、荥阳郑还是太原王?你以为他们生怕皇帝不知道世家们正联起手来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么?哈哈,哈哈哈……”
杨帆大笑起来,笑得就像方才的卢宾之一样肆无忌惮,意气恣狂。
可他有资格笑,因为现在一言可决人生死的人是他。
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毁掉一个千年世家!
证据?
哪有甚么证据!
卢氏要是敢攀咬其他世家,马上就得被所有世家抛弃,就算他有的是证据,都不可能存在了。就算他真有证据,不愿把矛盾激化到你死我活的皇帝和众世家也会很有默契地一起无视它、毁灭它,到时候不光皇帝想杀光卢氏,就是其他世家也会落井下石,叫卢家永不超生。
皇帝杀不光卢氏,改朝换代也灭不了卢氏,可要是其他世家均视卢氏如寇仇,卢氏就真的要被连根拔起了。这个道理,卢仲伽一直就很明白,他只是想吓住杨帆而已,可是这个少年,貌似真的没把卢氏这个可以轻易把人辗成齑粉的大世家放在眼里。
卢仲伽脸色苍白,又退三步,腰杆儿彻底佝偻起来,求援的目光只能投向李慕白。
李慕白暗自一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复又一想,还说什么当初、今日的,前倨后恭、种种突变,也不过就是今时今日,刹那之间的变化而已。
李慕白只能苦笑一声,木屐踢踏,走到杨帆面前,低声道:“小郎君,得饶人处且饶人,先前老夫所言,现在定然做得了数,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拼个两败俱伤呢!”
李老太公的岁数、身份、名望、地位,就算上朝见驾也不用参拜,皇帝还得赐他个座位,可他现在对杨帆说话已经近乎低声下气地央求了,杨帆却依旧不为所动。
杨帆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平心静气地道:“晚辈也还是先前那句话,我要一个交待!”
方才听李老太公低声下气说出那番话来,独孤宇恨不得都要替杨帆点头了。如今一听他这么说,独孤宇急的不行,刚要开口劝他,忽然瞥见小妹由那船娘扶着,若有若无地摇了摇头,独孤宇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嗵嗵嗵!”
楼梯发出整齐的轰鸣,好像一记记战鼓,重重地敲在众人的心坎上。三个全身披甲的禁军一前两后手按刀柄,杀气腾腾地走上楼来。几十斤重的盔甲,再加上他们魁梧的身材,并不用刻意跺脚,那脚步声就很惊人了。
三人踏上楼来,双目威严地一扫,就定在盘膝而坐的杨帆身上。
中间一人抱拳说道:“末将奉命赶到,听候钦差吩咐!”
这人全身甲胄,盔顶红缨如血,胸前圆护烁烁,肩头虎吞的护肩因为抱拳的动作,仿佛猛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张了一下血盆大口。皮制涂黑漆仿佛玄铁的护颊挡住了他的面孔,只露出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睛。
杨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睛一垂,忍不住又抬起来。
他知道这是马桥,只是没想到一向吊儿浪当的马桥严肃起来,居然是这般的杀气腾腾,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垂下眼帘,轻轻摆了摆手。
马桥三人向旁边一撤,军靴同时落地,“嚓”地一声响,便跟桩子似的矗在了那儿。
杨帆“兵临城下”,只要一个交待!
第十九卷 长安无数山 第五百八十一章 酒色财气
芙蓉楼里人满为患,却没有半点声音,只有风从一排窗子吹进来,又从另一排窗子飞出去,带得衣带与发丝飞扬。
杨帆盘膝于席,状若入定,八风不动,镇定自若。
在他察觉独孤氏对他的邀请不是那么单纯之后,杨帆就开始做准备了,他找到了隐宗。
在杨帆看来,这个准备足够了,独孤氏纵然别有打算,也不大可能是想对他动武,顶多是与他结交别有目的,以防万一的话,有隐宗的暗中支援就足够了。他携带的烟花,也只是用来作为与隐宗通讯的工具。
可是当他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可能有危险了,不过这时候他戒备的目标依旧是独孤宇。
曲池岸边卖甑糕的小贩就是隐宗派来的人,杨帆买甑糕时,本来是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让他们提高警惕的,但是话到嘴边,却福至心灵般让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他改口了。
他想到的问题是:山东世家的根基并不在长安,可是显宗和隐宗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分别选择了长安和西域作为他们的立足之地。而不管是关中还是陇西,都是关陇集团的固有势力范围。
关陇集团百足之虫,如今虽然势微,可既没有死、也没有僵,卧榻之旁,有这样一条过江龙酣睡,他们真的一无所知么?或者是知道了却隐忍下来?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显宗或隐宗,并不仅仅是七宗五姓的一个外围组织,很可能关陇集团也是其中的一份子,至少他们之间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是世家大族面对来自武则天的皇权压力时达成的一种妥协。
如果是这样,身为关陇集团重要成员之一的独孤世家,如果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想对自己不利的话,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隐宗,还会不会可靠?如果在他杨帆和关陇集团这两个盟友之间必须做一个取舍,隐宗会选择谁?
于是,杨帆留了个心眼儿,他不能确定隐宗的态度,便不敢借重隐宗的势力,他把此时还不知内情的隐宗当成了一个传话筒。杨帆买甑糕时,对那个隐宗耳目交待了三句话:
“这件事,你们扛不动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速去通知马桥,让他带兵来!”
“见我烟花,便即行动,挡者,杀无赦!”
亏得杨帆多了这一重心计,隐宗虽然从未想过对他不利,可是如果他们发现在芙蓉楼上的是李老太公和卢老太公,还有一位独孤世家的家主,他们还有没有勇气跳出来保护杨帆,真的很难说。
他们的根就是世家,他们的宗主见了这两个老家伙,也得乖乖地站着扮孝子贤孙,他们还能做什么?
如今马桥赶到,主动已经掌握在杨帆手里,杨帆当然不急。他是一个人,对方动辄就是一个家族,他是一个热血满腔的汉子,对方是一生在名利场中打滚的冷血政客,说到投鼠忌器,谁该小心?
芙蓉楼上一直静默着,盘膝静坐的杨帆忽然笑了笑,说道:“现在,我还控制得住局面。可是我调动这么多兵马,瞒不了人,等一会儿长安令如临大敌地率兵赶到时,那就谁也无力回天了!”
这句话就像沸油锅里滴进一滴冷水,平静的场面终于骚动起来。
卢仲伽不能不让步了。他狂、他傲、他目无馀子、他视人命如草芥,可他放不下的是家族、是荣耀、是权力、是千秋万代的传承,而这一切,今天一个不慎,都可能交待在他手里。碰上杨帆这个不计后果的后生,他也没辄了。
他恨不得把杨帆碎尸万段,可是理智告诉他,只能让步,因为杨帆赌得起,他赌不起!卢仲伽又向李慕白望了一眼,他拉不下老脸,无法低下高贵的头颅,只能求助于李慕白。毕竟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哪怕彼此不和,这些事还是可以相托的。
李慕白叹了口气,旧调重弹地对杨帆道:“卢宾之名门子弟,虽然少年狂傲,可他这么多年来未曾向人低头也是实情,如今让他向你敬酒陪罪,于他而言也是一个教训。小郎君少年老成,何必与他针锋相对呢?”
李慕白又道:“再者,我就替卢家做了这个主,许你良田千顷作为赔偿,地方任你选,水田旱田,尽由得你决定。或者,两淮通世盐场的一成干股给你,如何?”
独孤宇听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良田千顷,只凭这个,立刻就能成为一方豪绅,就算子孙很能败家,这笔钱也足以保得杨家数代富贵。两淮通世盐场,那是两淮地区最大的三家盐场之一,没想到这家盐场竟然是卢家的!
一成干股?那就是源源不断、花不尽的雪花银呐,只要卢家不倒,只要杨家不出现嗜赌如命,把股份都输出去的败家子,那么卢家传承多少年,杨家就能依附于这棵参天大树富贵多少年。”
独孤宇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可即便他是独孤世家家主,这笔财富于他而言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这,只是道歉的一个诚意?千年名门世家,千年底蕴积累,果然非同凡响,关陇贵族只是隋唐崛起之时获得造势之功应运而起的一些军事豪门,与之一比,简直就是一群叫花子。
杨帆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向窗外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道:“这般阵仗,只怕兵马刚一行动时就有人报到了洛阳府。柳徇天应该很快就到了吧。”
长安是这些世家高门活动最密集的地方,因为这里既不是武则天眼皮子底下,处处受到限制,又是武周陪都,具备政治中心的条件。而且,这是大唐故都,他们集中于此,也有着表白政治倾向的目的。
可是,同样因为这些原因,武则天对长安的重视丝毫不亚于洛阳,甚至因为长安不能时时在她掌控之下,她对这里的关注尤胜于洛阳,所以,她在洛阳岂能不安插亲信,监视这些世家异动?
长安令柳徇天就是武则天安插在洛阳的一个心腹耳目,如果等他赶到,通过他那嗅觉灵敏的鼻子嗅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那时……
卢仲伽的心终于慌了,他焦灼地向李慕白又投以求助的一眼,李慕白把牙一咬,道:“罢了!此次剑南、黔中、岭南,乱事纷芸,不日皇帝必有举动,到时大批官位空缺!只要今日之事揭过不提,你可自亲朋友好友中选三个人报上来,有才名的可许他一个文官,无才名的保他一个武职,至少都是九品官。如何?”
土地,是立家立业之根本;盐场的干股,是享用不尽的摇钱树;这还不算,又许他三个官位。大唐的官不好做,更不好升,多少人穷其一生,也难以入仕,入仕之后更难以升个一官半职。
就以那张柬之来说,他出身襄阳张,名门世家,又是进士出身,一身才学,可六十岁了还在县衙里做个从九品的小小县尉,如今只要杨帆提出人来,哪怕根本没资格做官的,也能帮他弄个官做,在场所有的人都想替他点头了。
其实,李慕白提第一个条件的时候,换个人就要忙不迭点头了,可杨帆就是不表态,逼得卢家层层加码,最终的条件竟如此丰厚,独孤兄妹简直要对他钓鱼的本事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可……杨帆坐在那里,居然依旧不为所动。所有的人都吃惊了,他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卢宾之怒不可遏地道:“杨帆!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在外面有百万雄兵,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先把你诛杀当场!”
杨帆悠然道:“我信!可是就算我死在这里,你杀得光我的人?只要我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你就得拿整个卢氏家族陪葬!这个风险,你家太公不敢冒,李太公不敢冒,独孤世家也不敢冒!”
卢宾之嘶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住手!”
卢仲伽一声叱喝,转向杨帆,强捺心中恨意,呵呵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夫现在还真的有些欣赏你了。这样吧,那土地和干股,你也不用任选其一了,三个条件,都许给你。另外,宾之昨日刚刚买下一百名来自新罗和高丽的少女,个个姿容妩媚,小郎君少年英雄,岂能没有红袖相伴呢,如今作为赔礼,也尽数转赠给你,如何?”
卢仲伽抛须大笑道:“你可别怕养不起,等你有了千顷良田,有了一成盐场干股,便是再多十倍的美人儿,你也养得起的。”
卢仲伽笑的欢畅,心中实已根极,只是他的城府够深,只听他爽朗的笑声、看他慈祥的面容,可没人猜得出他心中所想。
土地、财富、官禄、美人……,还有一个千年世家的服软低头,酒色财气都全了。可……杨帆微微一笑,只是微微一笑,道:“卢太公如此种种,足见诚意了……”
卢仲伽只道他已同意,笑得更加欢畅了,李慕白和独孤宇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是啊,富贵、名利、美人,一个人一生的追求全都有了,而且卢家也不是好惹的,答应了拥有一切,不答应树一强敌,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谁料杨帆话风一转,偏偏就叹息着接了一句:“可是,这实在不是晚辈想要的交待啊!”
第十九卷 长安无数山 第五百八十二章 杀一人不如刨其根
虽然现在被人逼的不得不低头的人是卢家,可同为七宗五姓世家高门,卢家不得不向一个后生小子低头,他李慕白的脸上就光彩么?所以李太公笑的发苦,问的发涩:“小郎君究竟想要一个什么交待?”
李慕白今天是为了杨帆来的,林子雄所说的那位可能想见见杨帆的老人家就是李慕白,姜公子背后站着的人是卢太公,沈沐身后站着的人就是李太公了。李慕白器重沈沐,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屡屡在关键时刻产生重大作用的杨帆也就有了好感。
但他的初衷只是见见这个晚辈,慰勉几句,或者还会给予他一些帮助,让杨帆对沈沐的扶持更大一些。从骨子里来说,像他这种身份地位超然的人,是不可能对杨帆平等相待的,他想给予杨帆的帮助,准确地说是一位老人家青睐之下给予的赏赐。
可现在呢?不光是他,还包括那个脾气比他更坏,比他还要目中无人的卢老头儿,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人家,不得不向一个后生小子低头。赏赐是不可能了,上赶着送地送钱送女人,还生怕人家不要,这反差实在是……
杨帆断然道:“很简单,我要他死!”
杨帆向卢宾之一指,举座哗然。
杨帆已经说过这句话,但是当时并没有人当真,人人都只当他是在说狠话。如果有人意图对卢家长房嫡孙不利,被卢家捉拿,逼他自尽,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是反过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何况杨帆既未受伤也未死,他的家眷亲朋也没有人受伤,他居然想要卢宾之死?那是范阳卢氏,曾经的天下第一世家,如今也仅仅排名崔氏之下,这样的要求……简直是狂妄之极、无理之至!
卢仲伽勃然变色,李慕白大惊失色,独孤宇一脸茫然,卢宾之激怒欲狂。唯有独孤宁珂……
宁珂望着杨帆,目中满是探询、疑惑与好奇,她见过很多男人,个个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少年俊彦,可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叫她这么感兴趣。
这个杨帆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他既不像是疯子,也不像是白痴,更不像是一个睚眦必报、宁可搭上自己性命也不肯让人半步的狂悖匹夫,可他为什么就能有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
宁珂那双慧黠的眼睛盯着杨帆,观察着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他眼神的每一次闪烁、他眉梢的每一次挑动、他嘴唇抿起的每一条纹路,她还是不知道杨帆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她却断定杨帆一定有一个目的。
他一定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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