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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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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呵呵一笑,抚须道:“杨郎中,你可知道陈某因何从汝州的一个小小判官调进了京城,调进了刑部,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陈某破了这桩大案!”

陈东缓缓站起来,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微微一拱手,若有深意地道:“杨郎中,你好自为之……”

杨帆站起身,目送他走在门外,却也微微一笑:“倒是一个妙人儿!”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三司之战

第二日一早,武则天开大朝会。

大理寺卿徐泽享率先出班,弹劾刑部司刑郎中杨帆。

徐泽亨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万象神宫里清晰地回荡着:“……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奸佞隐匿其间,或离间君臣、或横行不法、或为一己之私操持国器,臣为陛下忧,安能坐视!

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者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由臣下,绝非审慎之法,倘有冤滥,陛下何由得之?以一狱官而操生杀之柄,窃人主之威,国之利器,绝非国之幸事,如此轻假于人,必为社稷之祸。

刑部司郎中杨帆,假民意以自重,藐大理寺之威严,专权擅断,轻决生死,有罪无罪,一言而决!臣以大理寺卿,蒙陛下信赖,勘断狱事,即已闻水,不敢不报。然则,复审之权在刑部,臣亦无可奈何,唯有上达天听,恳请陛下决断……”

大理寺卿徐泽亨以九卿之尊,在金殿之上洋洋洒洒数千言,慷慨陈辞,弹劾刑部,大理寺终于向刑部开战了!

御使左丞万国俊听大理寺卿徐泽亨说罢,立即再上一本,弹劾杨帆,言道:“刑部郎中杨帆以国之利器邀一己虚名,妄断公案,混淆国法。御使台既负监察百官之责,不敢不克尽职守。

先前,大理寺严苛峻法,判处常家小儿死刑,枉顾民意,故御使台弹劾之。今刑部郎中杨帆矫枉过正,为求一己虚名,邀宠于民意、凭恃于民意,轻言生死,判常家小儿无罪,视国法为儿戏,故御使台一并弹劾之。伏请陛下圣裁,以示我朝慎恤刑狱!”

御使台也向刑部开战了,与此同时,他们也没忘拉上大理寺,同时向大理寺和刑部开战了!

至于刑部么……

那位泥菩萨崔元综突然“生病了”,所以并未上朝,因此刑部无人在朝堂听参,自然也就无人应答。

女帝武则天听罢大理寺和御使台的奏本,并没有当堂予以决断,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因为刑部没人在场,不能当场反驳,两人只好暂且退下。

朝会一散,三法司正式开战的消息立即在朝野中传播开来。对此,百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三法司执掌的不仅是天下百姓之法,他们同样要受到三法司的制约,一个彼此制衡、互相敌对的三法司远比一个抱成团的三法司更受他们欢迎。

杨帆也于此时正式进入了百官的视线,不过因为他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大理寺和御使台,而且刑部内部也没有甚么人支持他,所以百官并不看好他的结局。

尽管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据说和太平公主也不清不楚,可这是朝堂,就连薛怀义到了朝堂上,也不可能为所欲为,进了这个圈子,就得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谁也不例外。

万国俊刚刚回到御使台,侯思止、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等来俊臣留在御使台的主要班底就全部赶到了。

侯思止怒气冲冲地道:“万中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向大理寺发难,今有刑部附和我御使台之意,正是我御使台趁胜追击,扳倒大理寺,重振御使台声威的好机会,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便擅自作主,把刑部也当成了对头?”

赵久龙阴阳怪气地道:“来中丞暂时贬放地方,御使台暂时交由国俊兄掌理。是这么回事吧?来中丞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等有事要公议而行,万事小心,窥伺机会,以便我御使台能东山再起。来中丞言犹在耳,万中丞便开始独断专行了?”

万国俊虽然智计百出,心思狠辣,不过他不是那种有魄力的领袖人物,所以一直甘居幕后,充当来俊臣的军师幕僚。来俊臣被贬放时,手底下这些人手段固然狠辣,却也真难找出一个能统领全局的人物,蜀中无大将,他只好把万国俊勉为其难地捧出来。这些御使台的酷吏,其实心底里对万国俊是不太服气的,自然就缺乏应有的敬意。

万国俊听了这两个人一阴一阳的指责,羞怒地道:“当时情景,万某哪有时间与你们商量?你以为徐泽亨那老匹夫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说什么‘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国之利器,轻假于人,恐为社稷之祸。’”

万国俊把书案狠狠一拍,道:“你们听听!这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这是挟带私货,意在我御使台啊!如果皇帝采纳了他的这些建议,于刑部而言,不过是倒了一个郎中,还有什么损失?可我御使台监察百官兼可审判、甚而可以当场打杀五品以下官员的大权也就完了!”

卫遂忠书读的不多,人倒不蠢,一听他点破徐泽亨的潜台词,不由怵然道:“好阴险的老家伙,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万国俊看了他一眼,欣慰地道:“卫兄果然机警!不过还不止如此呢,咱们弹劾大理寺,理由是什么?理由是大理寺量刑太重,常家小儿应该罪减一等,挟此声势,籍此民意,只消此案能按照咱们的主张办了,三法司中,咱们御使台就能压他们一头。可是杨帆怎么判的?”

万国俊顾盼左右,见大家都有些茫然,便愤愤然地道:“杨帆判的是无罪开释!无罪开释啊!你们明白了么?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们还不明白?”

众酷吏面面相觑,思忖良久,黄景容眼珠转了转,突地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刑部如果顺从它大理寺的意见,咱们就可以连他们一块告!如果刑部顺从咱们御使台的意见,那咱们就稳压大理寺一头,还可以把刑部拉过来为我所用。可是如今杨帆貌似是与我大理寺站在一边的,可是……可是……”

吴让听到这里,终于也明白过来,接口道:“可是,他比我们更胜一筹啊!我们要求对常之远罪减一等,他却判了个无罪释放!如此一来,马上就主客易势了,现在不是他顺从咱们的意见,而是咱御使台成了跟在他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一个小卒!”

万国俊道:“不错!如此一来,这桩案子他要是办成了,声名鹊起的人就是他,三法司中高人一头的就是刑部,我们御使台,岂不是为他做了嫁衣么?”

侯思止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原来如此!记得当年,我在长安街头卖饼,有那从东市里来的一些小贩,抢占我们西市的地盘,我就联络西市里诸多的商贩准备反抗,这事本来是我侯某人发起的,偏生有一个卖瓜的赵大,比我还要狠上三分。

我是想着大家抱团儿把外来户挤走,他却直接领着大家伙儿动了手,把那些东市的商贩硬生生打跑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我们西市的一霸,西市街头最热闹的地段也得由着他选,老子出头却把他成全了!嘿!如今这杨帆干的事儿,与赵大一般无二啊!”

众御使听他说起当年街头卖饼,泼皮无赖争地盘的事儿,不禁都面露古怪之色。万国俊干咳两声,道:“侯兄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所以,万某来不及与众家兄弟商量,这才独断了一回,把刑部和大理寺都告了!”

赵久龙皱皱眉道:“如今大理寺主张严判,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刑部干脆判了个无罪开释,这下子该怎么办?咱们的处境……貌似有些尴尬呀!”

万国俊向指了指,道:“万某紧随徐泽亨之后出面弹劾,本就是亡羊补牢之举。如今刑部按兵不动,大理寺弹劾刑部,我御使台则重申刑部和大理寺之过,接下来怎么办,就要看当今圣人之意了!”

侯思止不甘心地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

万国俊道:“却也不然!久龙兄,遂忠兄,你二人马上发动御使们上表弹劾,就说杨帆处理此案时,大肆收受贿赂!”

卫遂忠乜着他道:“他可是在偏袒常家,常家是一介平民,若说贿赂,常家拼得过潘员外么?这个理由,皇帝如何能信?”

万国俊抚着胡须,微笑道:“常家自然是没有什么钱的,可是这事却牵涉到吏部那位考功员外郎,而这位员外郎却是魏王武承嗣的门下。魏王武承嗣与梁王武三思又是死对头。梁王想对付魏王,会放过这个整垮潘员外的机会?常家没有钱,梁王不会替他出钱么……”

黄景容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击掌道:“对!把吏部扯进来,把魏王和梁王也扯进来,让这潭水再浑一些,水越浑,鱼就越好摸!”

赵久龙嘿嘿地笑起来:“妙计!当真妙计,咱们既然有这风闻奏事的特权,岂可不用呢……”

※※※※※

武成殿上,武则天把御使弹劾杨帆利用常家小儿杀死潘君艺一案大肆收受贿赂的奏章递给李昭德,笑问道:“宰相以为如何?”

李昭德接过那摞奏章,简单地扫了一眼弹劾的题目,哼了一声道:“前番杨帆搞什么防疫,已是闹得无人不知,京师六衙、文武百官都在看三法司的热闹。这一回可好,三法司居然打起了罗圈架……”

李昭德把奏章一合,递还给内侍小海,淡淡地道:“小子得志,不免猖狂!”

武则天莞尔道:“杨帆年纪轻,又是武人出身,自然比不得李相这么老成持重!呵呵,年轻人嘛,闯劲儿总是大一些。”

李昭德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如今大理寺弹劾刑部,御使台弹劾大理寺和刑部,刑部呢,崔元综躲起来了,丢下左右郎中一边自己掐架,一边跟外人掐架。如今御使们又上书弹劾杨帆收受贿赂,隐隐然把吏部和两位王爷都扯进来了,朝局如此混乱,陛下不担心么?”

她站起身,把手搭在上官婉儿臂上,悠然道:“惊雷之后,蜇虫方醒,乱象之中,生机勃勃呀,呵呵……,朕,从来都不怕乱,就怕它不乱!”

武则天举步往外走,对躬身相送的李昭德道:“由政事堂吩咐下去,叫他们……三司会审吧!”

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细如细柳,眉颦远山,心中不无幽怨:“那个小冤家,早告诉他别招惹武家的人,怎么一离开人家身边,就全作了耳旁风……”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三十二章 是谁打官司?

杨帆的公事房里,一位不速之客低声道:“待制叫我告诉郎中,御使台已弹劾郎中办案不公,收受贿赂,阿附朋党,邀买人心。”

“知道了,多谢待制关心,杨某自有打算。”

来报信的是著作郎李展鹏,回答的当然就是杨帆。

杨帆微笑作答,神态从容。

武承嗣和武三思包括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向他施压,他早就想把这事儿透露出来了。奈何想要自检并不容易,那会被人当成圣人的。而圣人是拿来捧的,不是用来交的,那么做会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在官场上被人孤立起来,如今有御使台告状,他们就不敢赤裸裸地向自己施压了。

李展鹏刚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殿下让我问问郎中,为何把大理寺和御使台都弄成了对头,可需要殿下施以援手么?”

这一回来问话的人是太平公主的马夫许厚德,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译也算小有名气,这时不宜露面。许厚德乔装打扮一番后,能认出他来的就没有几个了。

杨帆道:“不管我顺着哪一面,都会被一方利用,同时得罪另一方,要想不被动,只有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才能跳出这个桎梏,反过来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殿下不用插手,杨帆就是要让陛下知道,杨帆现在是孤军奋战!”

许厚德唯唯而去。

杨帆闭目养了会神,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向外走去。

女皇帝下旨由三法司组成三司联合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地点就设在刑部大堂。

三司会审的正式称呼叫“三司推事”,是指重大疑难案件,由三法司会同审理。

“三司推事”共分三个级别:大三司使、中三司使、三司使。

御史大夫或中丞、刑部尚书或侍郎、大理寺卿或少卿组成的三司是最高级别的三司,称为“大三司使”;由刑部郎中、大理寺直、御使台侍御史组成的三司会审称为“中三司使”。由刑部员外郎、监察御使和大理评事共同决断疑狱的,称为“三司使”。

此刻在刑部所举行的三司会审就是第二等级别。

刑部共有五座刑讯庭,今天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整个刑部的人早已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刑庭外面,眼看着一身簇新官袍的杨帆稳稳走来,不管是皮二丁、孙宇轩这等同级别的郎中,还是左元庆、曹其根这些员外郎,乃至各司的主事、书令,看着杨帆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杨帆就像丢进沙丁鱼群的一条鲶鱼,他的到来固然打乱了刑部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却也给刑部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周兴在的时候,三法司里刑部第一。

别管周兴在民间是多么的声名狼藉,可是他做刑部之主的时候,身在刑部的人出门在外感觉到的是尊严和荣耀、是畏惧和权威,他们出去办事,哪怕是到同为法司衙门的大理寺或御使台,腰杆儿都是直的、声音都是粗的。

可是自打周兴死后,刑部的地位每况愈下,刑部的人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去御使台时要陪着笑脸,去大理寺时也要客客气气,对于习惯了仰着下巴说话的刑部中人来说很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形势如此,敢不低头?

但是现在,他们中间站出来一个人,敢于向大理寺挑战,敢于向御使台挑战,敢于同时向大理寺和御使台挑战!

对压抑已久的刑部中人来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哪怕他们并不看好杨帆,甚至认为杨帆在这三司会审之后就要彻底完蛋,但是至少眼下,杨帆是他们眼中的英雄,一条有血性的汉子。

然而,毕竟都是在官场里待久了的人,官僚的血是很难热起来的,尽管他们心里对杨帆也有些钦佩,却还不至于叫他们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们的钦佩,只是隐隐约约地表现在他们的眼睛里。

而那些普通的衙差胥吏则不然,最下层的人,血总是最容易沸腾的。他们下意识地形成了两道人墙,看着独自走在中间的杨帆,一步一步,稳稳的仿佛正要踏上刑场,心情越来越激动。班头袁寒看着杨帆,脸色胀红了半天,终于吼出了一声:“杨郎中,好样的!”

袁寒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人群中终于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援声:

“杨郎中,祝你旗开得胜啊!”

“这儿是刑部!杨郎中是咱刑部的人,杨郎中,大家伙儿跟你站在一起呢!”

“杨郎中,可要打出咱们刑部的威风来啊!”

杨帆笑了,笑着向送他升堂的刑部同仁们拱手示意。

这场官司,他还真不太担心。

如果这桩官司完全是一桩依据法理去审判的案子,他现学现卖的律法知识还真未必斗得过那些在司法衙门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可是这里面还涉及了道德伦理,而且这道德伦理绝对可以影响法律的判决,那就不然了。

在司法条例的细节上斟酌推敲,他未必是这些在刑法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条的对手,可是既然涉及到道德伦理,谁能胜出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谁的话更能煽动人心了,在这一点上,杨帆比那些习惯了打官腔的官僚们更有优势。

他对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当然,他最有信心的是,只要他做的不是太离谱,只要他给女皇一个体面的台阶,女皇就一定会给他面子。

走到台阶上的杨帆回过身来,向大家抱拳行了一个罗圈揖,豪气干云地道:“在咱刑部的地盘上,还能叫别人讨了好去吗?各位同僚,尽管放心!”

杨帆这一举动,不大符合那些在官场上磨砺了大半辈子,早就棱角全消的官吏的作派,却很对这些底层人物的胃口,杨帆这句话一出口,就像上了断头台的死囚吼了一嗓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孙宇轩和皮二丁对视一眼,同时苦笑了一声。

远远的,独自站在刑部司院门口的陈东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叹一口气,再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回了公事房。

堂上的人也听清了他在堂外说的这句话,当他走上大堂的时候,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丝毫不以为意。论心机智谋,他未必就高人一等,可是这些习惯了在台底下勾心斗角的人,眼界却不及他高。

这桩案子本身之所以难判,令三法司各执己见,是因为它不仅仅涉及法理,还涉及情理和伦理,每个人心中对道德、伦理的认识程度和侧重点都是不同的,所以才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

可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原本很纯粹的刑事案子,如今已经成了三法司之间、成了魏王和梁王之间竞斗的武器,所以它的意义已不再单纯地体现在法律上和伦理道德上,还体现在政治上。

一旦涉及政治,在皇帝心中取舍的标准还会是这件官司本身么?

明镜高悬,匾下是一副“祥云红日出海图”

主审台前摆了三张公案,三张公案一字排开,以示平等。

因为这儿是刑部,占有主场优势的杨帆公案摆在中间。

杨帆就坐后,向左右两人拱拱手,笑容可掬地道:“在下杨帆,现任刑部司郎中,不知两位仁兄官居何职,高姓大名啊?”

左右两位官员见他就坐,神情便肃然起来,腰杆儿也绷直了,不想杨帆未曾升堂,先跟他们寒喧起来,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左边那位官员方面大耳,黑须黑面,四十出头,十分威严。一见杨帆动问,忙也拱拱手,不苟言笑地道:“本官大理寺直,程灵!”

右边那人三旬左右,白面微须,眼神锐利,正是御使台的侍御使赵久龙,他也向杨帆抱拳还礼,通报了姓名。

杨帆笑吟吟地道:“今日能与两位仁兄同审此案,三生有幸啊。你我三人都是主审,谁来升堂啊?”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了一眼,哼道:“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这里是刑部,就由你杨郎中来升堂吧!”

“呵呵,承让,那杨某就不客气了!”

杨帆笑容一收,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就算杨帆此前不曾向刑部的公差展示过他的手段,因为今天是刑部与大理寺和御史台争风,这些公差们也不会拆他的台,这一声“堂威”喝的十分庄严嘹亮,三人的神情也不觉庄重起来。

“带人犯!”

一声令下,常之远被带上大堂。他已被除去大枷,只戴着脚镣。

大理寺的公堂他已经上过了,刑部里的公堂也不是头一回上,可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三司会审这样的场面,眼见显得有些拥挤却更加威严的公堂,这个孩子脸都白了。

杨帆等冯西辉验明正身,履行了提审的一应手续之后,对他和颜悦色地道:“常之远,你不要惧怕。今天三法司会审,你且将你与死者潘君艺相识以来种种,一一供述出来,不得有半点虚假。”

“是!我……我那天七夕的时候,跟娘去定鼎大街游玩……”

常之远刚说了一句,大理寺直程灵便蹙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常之远杀人是七月十四,与七夕有什么关系?你就说当日杀人经过吧!”

常之远战战兢兢地道:“是,我那天……”

“且慢!”

杨帆也制止了他,对程灵道:“程兄,没有七夕相遇,就不会有七月十四的杀人,两者有莫大关联,这一节不该省去啊!”

程灵晒然道:“若是十三年前常之远不曾出生,还没有他如今的杀人之罪呢,依着杨郎中所言,岂不是该把他从小到大的履历生平都好好地讲上一遍?”

杨帆摇头笑道:“程寺直此言差矣。但凡一个案子,或者一因一果,或者多因一果,或者多果一因,或者一因多果,或者多因多果。又有必然因果、偶然因果之分,我等法官,首先就要厘清因果。七夕之事乃一系列悲剧之起因,岂可不提呢!”

常家小儿的官司只是个引子,这场官司其实是三法司之间的官司。这场官司,终于开始了!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三十三章 微妙的口供

程灵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桩案子,大理寺已经审过了,刑部也已经审过了,本来就不需要再从头到尾地质询一遍,如果杨郎中这般审讯,这堂三司会审莫非要审到猴年马月去么!”

杨帆摊开双手道:“照程寺直这么说,那么咱们都不需要提犯人上堂了,只需你我各自取出本衙门的讯问笔录来,大家比照着瞧一瞧不就成了么?”

程灵怒声道:“本官是说,择其重要!”

杨帆振声道:“本官以为,这很重要!”

御使台的赵御使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既然杨郎中以为有必要再问一遍,那再审一遍就是啦。”

程灵嗔目道:“这么说,你御使台是要站在刑部一边了?”

赵久龙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本官是说,既然两位一个觉得有必要,一个觉得没必要,那么再审一遍也不过就是费些功夫,可是依你程寺直之见不许犯人陈述的话,杨郎中少不得要说你一个办案草率,两相权衡,当然再审一遍妥当,怎么叫做我御使台与刑部站在一起了呢?”

杨帆连忙解劝道:“两位消消气,都不要发火啦。三司会审所为何来啊?就是叫咱们三司共审,最后统一意见嘛,所以到最后咱们三法司必然都是站在一边的,何必为此争执不下呢?”

程灵和赵久龙同时冷哼一声,袖子一拂,头便扭向一边。

杨帆咳嗽一声,对常之远道:“常之远,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不可疏漏一处。”

常之远见他面色和蔼,胆气便壮了些,答应一声,细细解说起来。直到此刻,常之远也未认出这个杨帆就是那天晚上为他娘亲解围的刑部官员,只管将他和娘亲逛街时遇到潘君艺,潘君艺调戏他娘亲的经过一一说来。

听到一半,赵久龙忽道:“且慢!你说当时有一个刑部公人为你母亲亲解围,这人是谁?”

程灵也道:“不错!杨郎中,你们刑部有没有这么个人?本官怀疑,七夕那晚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很可能是常家欠人钱财又无力偿还,所以反咬一口。哼,刁民嘛,为了赖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杨帆肃容道:“常之远所言确有其事,当日,就是本官与……娘子同游定鼎长街,救了他们母子。”

常之远听了也不禁惊在那里,仔细看看,才隐约觉得此人确与那晚义施援手的那人有些相似。

杨帆叹道:“本官那晚在天津桥畔救下了他们母子,当时虽然天色昏暗,桥畔灯火不够明亮,可我还能记得这个孩子的模样,此事,乃本官亲眼所见!唉,当时以为打跑了那登徒子也就是了,谁知后来竟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程灵和赵久龙倒没想到居然那个人证就在现场,这个质疑再也无法提起了。询问确证之后,只好听那常之远继续陈述。

杨帆坚持要从七夕那晚讲起,当然是为了坐实潘君艺用心不良,否则这件案子的起因就成了一起单纯的因为索债而酿成的悲剧,他对这相关的两起案件的判决,其道义基础就荡然无存了。

大理寺当初问案时,本就有意偏袒潘家,所以根本没有认真查证这位相关的刑部公人,他们刻意地把重点放在了“索债—杀人”上面,不想牵扯太多。不曾想当晚的见证人横空出世,居然就是本案主审,他和常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个证人大可做得。

程灵无奈,只好打起精神,试图在接下来的案情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可是他听那常之远陈述着,却是越听眉头皱的疙瘩越大。

常之远讲的很细致,诸如潘君艺逼迫常家偿还赌债,他的父亲如何悲愤理论,如何发生口角,潘君艺厮打中如何扼住他父亲的喉咙,他父亲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上前救父时被潘君艺一把甩开撞在棺木上,如何顺手抓起灵位冲上前去击打,胡乱击打一番后如果发现潘君艺颓然倒地,脑后有血……

程灵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桩案子在大理寺时就是由他审的。那时常家父子的口供与现在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又大大不同。说它相同,是因为事情经过一模一样,说它不同,是因为……他现在说的太细了!

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常之远的口供很简单,就是讲潘君艺登门讨债,他和父亲正为亡母烧纸,父亲愤怒之下与潘君艺发生了口角,两人厮打起来,他又惊又怕,上前拉架,因为年幼体弱,被潘君艺甩开,就拿起……

现在说的过程并无二致,只是加了一些描述性的词儿,诸如父亲被“扼住喉咙,”“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被甩撞在棺木上,“顺手”抓起灵牌,“胡乱”击打几下,待潘君艺倒地后,这才“猛然发现”他脑后有血……

只是加了几个形容词,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父亲在厮打中要被潘君艺活活掐死了,而他上前解劝却无力阻止,惊慌之下顺手抄起灵牌,只是想要阻止潘君艺行凶……

程灵当然清楚在判决时这些关健词意味着什么,他立即很敏感地就这些细节反复质询起来,虽然他貌相庄严,板起脸时更加骇人,那常之远被他骇得小脸惨白,浑身哆嗦,但是对于这些陈述始终没有改口。

程灵的反复确认,反而让这些小细节在供词笔录中显得更加明显了。

杨帆本来就没有教这个常家小子作伪供,这种老实巴交且又年轻识浅没甚么见识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伪供,根本不需要动刑,那些有经验的司法官员只消动上一点讯问技巧,就能套出虚实。

杨帆……只是对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启发而已。

常家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说,以他们的素质,不知道供述时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再加上当时的场面太过激烈,他们身为局中人,肯定会忽略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在供述时,就只能干巴巴地讲个粗略的过程,这一来,旁人自可在细节上大做文章。

杨帆前些天在二堂审问这对父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诱导性发掘!

杨帆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细节都给挖掘了出来,把他父子二人已经无法记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询问、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完善了起来。

被杨帆挖掘出的细节,本来就是他们的经历,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觉得有供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来、说出来,他们当然不会再改口。

杨帆依据他们供述的事发过程,在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添补到记忆空白区里的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已确信无疑那是他们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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