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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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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漱了口、净了面,换好了衣袍、靴子、革带,又扎好了逍遥巾,往院中一站,还不见小蛮从闺房里出来,他就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踱到日薄夕山,天边只余一抹淡红的晕色,小蛮才从房中姗姗出来。
一条高腰藕荷色的长裙,小团花的对襟窄袖襦,外罩锦绣半臂衫,再搭一条泥金帔巾,脚下一双云头缎靴鞋,光鲜靓丽,俏美可人。尤其是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蛋儿,只一亮相,便把那夕阳彩虹的光彩全都夺去了,廊下顿时有一亮的感觉。
看着杨帆灼灼的目光,那小娇妻却有些失措起来,她抻抻衣角儿,再看看裙下,然后微微有些害羞地问道:“有啥不妥么?”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扯着嗓子冲前边喊了一句:“小玄子,把马换成车子,桃梅、三姐儿,快拾掇一下,跟着娘子出门。”
“啊!”
小蛮手指点在唇瓣上,萌萌怯怯地道:“不方便是吧?”
杨帆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挺好看……”
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说:“都怪郎君没说清楚,那人家换一套衣裳好啦。”
“别……”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提着裙摆,像只小孔雀似的没入房中不见了。
杨帆一扶额头,颓然地软了一下身子,又冲前边喊起来:“小玄子,把车换成马。桃梅,三姐儿,你们不用跟着出门啦!”
※※※※※
出福善坊,过择善坊,两人连骑并辔,进了温柔坊。
小蛮也穿了一身男袍,丽质天生,依旧难掩,却是更多了几分俊俏。远看翩翩佳公子,近看始知是玉人。
“郎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嘿嘿,不用问!为夫事先已经打探的明白,此处有趣的很。”
“不是吧,要关坊门了啊。”
“我知道啊,不过没关系啊,咱们今晚不回家了,就在外面过。你瞧,此处楼与楼之间都设了天桥,可自由往来,根本不用上街。”
杨帆把马鞭向前一指,只见一座座精致优美的小楼,雕梁画栋,楼上楼下彩灯高挂,旖旎温馨,目不暇给。
最吸引人眼珠的还是那些身段优美,姿容妩媚、身着彩衣的姑娘,一个个站在楼头,很热情地向他们招着手,满楼红袖相招,好~~~不壮观!
虽然她们站在楼头,依稀还有些远,可杨帆目力惊人,把她们的眉眼五官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不懂女人的妆饰,却能看得出这些女子衣着各异,妆扮各异,就连那唇妆,都是各不相同。
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杨帆当然叫不出这些唇妆的名称,却能看出这唇瓣的不同。
“郎君今晚就是要带小蛮到这种地方么?”
小蛮开心的神色不见了,微微透出生气的模样。
杨帆没有注意,楼头有位姑娘正向他送着秋波呢,这位姑娘身材高挑丰腴,面如满月,发挽高髻,鬓边贴着花黄,胸前微露雪肤,挤出一道深沟,哎哟!那对“山东呛面大馒头”个头儿还真大……
见人家向他招手,杨帆一边也很客气地点头还礼,一边对小蛮道:“是啊!我向冯西辉打听过的,咱洛阳城里,数这温柔坊最为繁华,艳舞笙歌、灯红酒绿,可以彻夜不眠。”
小蛮一勒马缰,两道又黑又亮的眉毛便轻轻地扬起来,既清且丽的脸庞上,那双眸子隐隐带出一丝妖意,一如当年她飞天而至、在修文坊内墙头之下撞见扮小贼的杨帆时候,杀气凛凛地道:“郎君今晚带奴奴出来,敢情是来逛勾栏院风流坊的?”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只是有点惧内
比太监上青楼更凄凉的事是什么?
就是带着老婆上青楼。
这个地方很雅,确实很雅。
花间隐榭,水际安亭。
这里的榭不止隐于花木丛中,亭也不只是停驻于淙淙水边。或水边、或花畔,因地制宜,因势而成,身在其中,顿生忘却尘俗之感,确是一处雅地。
杨帆却臊眉搭眼的,很没意思。
不远处有水,水中有几枝红菱,灯影下,锦鲤点缀,红菱便也摇曳起来,点点生姿。
榭边有栏杆,栏杆形态优美,曲线流畅,俗称“美人靠”,此刻就有一个名曰小蛮的美人,将她婀娜的身姿倚靠在栏杆上,蛾眉翠黛,与这园林的雅致混然一色。
不远处,又有一架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这本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杨帆原想着,在这花间月下,与娘子吃些小酒、尝些佳肴,觞咏之余,再并肩行于园中,人以树冠为伞,步行香花其间,可人如玉,豆蔻枝头,陪伴娘子度过一个难忘的浪漫之夜。只是……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远处袅袅传来的丝竹之声,间杂一两声妖冶销魂的轻笑,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这儿,是一家青楼。
温柔坊的大名,杨帆是知道的。不过他昔日在修文坊时那些相熟的朋友,可没有一个有资格在这温柔坊里过夜,这儿的度夜之资高的吓人,哪怕你不找玉人伴宿,没有缠头之资,仅是其他花销,攒一年也未必攒得出来。
所以……
此间情形,杨帆都是听他坊间朋友以讹传讹传来听的。他以为这儿是蟾宫折桂一般的人间仙境,却未想到男人眼中的人间仙境,哪儿能离得了声色犬马,即便是在这幽雅之极、幽静之极的花园里,也逃不开那种淫靡的味道。
杨帆原先设想的很好,先包了一处优美之极的花园,叫几道精致可口的小菜,与小蛮花间饮酒,款意温存,兴到浓处,再带她月下花间徘徊一回,陪她荡荡秋千。等到三更时分,再与她手挽着手儿从那排排红灯高挂的绣楼间穿行而过,通过那楼楼相连的天桥,漫步整个温柔坊。
温柔坊里,一夜温柔。
他也预料到这种地方总少不了歌姬舞伎,却没料到这里的情色味儿却已是浸淫到了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之中,根本不是他和娘子能够浪漫一把的地方。
杨帆事先还真的请教过冯西辉,只不过他说的是要与一位极亲近的人寻一处极雅致清静的所在,冯西辉怎知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婆?首选之地当然推荐了这里。男人寻欢作乐,那叫风流,人家自然也不会刻意点明了此处全都是青楼。
所以,杨帆懵懵懂懂地就带着娘子来了。
结果他发现,这儿的确幽雅清静,如果要在这里寻欢作乐,确实有无数的极秘密的空间,可是带着老婆逛青楼,那感觉就很奇怪了。
“这儿……,咳咳,与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杨帆摸着鼻子,心虚地道:“要不,咱们离开吧?”
“没有啊,这儿挺好的。这地方的姑娘,不仅生得俊俏,身段儿动人,而且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你要是不想睡觉,还能陪你做许多有趣的游戏,什么送钩啊、射覆啊、掷色子啊……”
小蛮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给他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得杨帆额头冒汗。
杨帆干笑几声,吱吱唔唔地道:“我跟她们又不熟,跑这儿做什么游戏,还不如跟娘子回家去……哈哈哈……”
“可你已经花钱了呀!”
小蛮瞪起杏眼:“包了这座园子,一百贯啊!郎君一掷千金,咱就吃了点小菜便走了?”
杨帆不说话了,自家娘子是小财迷,她提到钱……问题便很严重。所以杨帆不接话,只是继续揉鼻子,那只很英挺很俊俏的鼻子都快被他揉平了。
小蛮看着他发窘的样子,忽然一笑,姗姗走来,偎坐在他怀里,凝视着他道:“郎君似乎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杨帆苦着脸道:“如果来过,今夜怎会这般混账,把娘子领了来?”
小蛮甜甜一笑,嘴唇凑上去,在他腮上印下一个香吻,语气柔和了许多:“说吧,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总有个缘由吧?”
杨帆期期艾艾地道:“因为……明天就是七夕了。”
小蛮眨眨眼道:“是啊,奴奴奇怪之处就在这里。明儿七夕,要开夜禁的,郎君想要赏玩,明儿带着奴奴大大方方地出来不好么?为什么偏要选在今日?”
秋高气爽,天气已经不热了,杨帆却在擦汗:“因为……因为明天晚上……我有事情……”
“郎君有什么事?七夕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有人宴请郎君,郎君也不会宴请客人吧?”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
杨帆又擦了把汗,游移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既然躲不过,他决定坦白。
“妞妞,阿兄明晚……要去见一个人……”
杨帆开始打感情牌,明知道一唤妞妞,小蛮就绝不会太难为他。
“是个女人?”
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小蛮马上就猜到了什么。
杨帆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是个女人!”
小蛮的目光暗了暗,轻轻垂下头,幽幽地道:“婉儿姐姐在我之前,我没话说。阿奴姑娘……我也不是不能容得。你是个男儿家……”
小蛮轻轻咬着嘴唇,瞧着愈发可怜了:“就算你在外面逢场作戏,偶尔有些……有些什么,人家也不会怪你。可是……你要不要非得挑七夕这天跟她在一起?”
七夕,于未婚的少女是乞巧节,更是乞求爱情婚姻的节日。于已婚的年青妇人,则是与郎君恩爱共度的节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杨帆若只是选在这一天出门也就罢了,选在这一天与别的女人共度,也就难怪小蛮黯然神伤。
杨帆忙道:“当然不是这样,你想岔了。”
他握住小蛮的柔荑,恳切地道:“我之所以选在明天,是因为这是她定下的时间。而我当初答应她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你也知道。男人……有时候很粗心的。但是我明天见她,并不是为了卿卿我我。”
小蛮抬起头,看着亭外湛湛的夜空,天上繁星闪烁,一道璀璨的银河横贯南北,将天宇分割成两半,在银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隔河相望,遥遥相对,那是牵牛与织女。
小蛮痴痴地看着天空的牛郎与织牛,轻轻地道:“太平公主?”
杨帆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的!了断了,才能安心。”
小蛮低下头看着他,目光闪闪,就像天空中的“牛郎”和“织女”一般璀璨:“郎君不用解释那么多,奴奴当然相信郎君。男人如果有事想瞒着他的女人,你问他越多,他骗你越多,聪明的女人,莫不如不问。”
杨帆惊奇地看着她:“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悟出这样的道理?”
小蛮飞白了他一眼,嗔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可不是奴想出来的道理,是王夫人对我说的。”
小蛮向池中看了一眼,一条肥大的金鲤跳起来,尾巴一甩,“哗啦”一声又钻进水里,激得一枝芙渠摇曳不止。
小蛮轻轻叹了口气道:“来俊臣被贬为同州参军,王夫人也随夫到任了,奴家却是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
杨帆干笑两声,揉揉鼻子道:“你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我就少了好多事情。如果你那可以谈心的人回了洛阳,恐怕为夫也要多事了。”
小蛮向他皱了皱鼻子,眸中忽然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整个天河都倒映在她的眸中,美丽的惊人:“明天你要去见她,所以今晚特意要陪我?”
“嗯!”
杨帆眼中露出一抹愧意。
他的初吻给了太平,初恋给了阿奴,第一夜给了婉儿,小蛮呢……,大概是初婚和名份?唯其如此,他更觉得愧对伊人,因为明夜他本就该与小蛮在一起。
“我答应你,从下一个七夕开始,年年七夕,我们都在一起过!”
星空下,杨帆如是说。
“嗯!”
小蛮偎到他怀里,甜甜地说:“郎君从来没到这烟花柳巷之地,看着你那笨拙的样子,人家很开心;男人其实总有事情忙的,而且忙的理直气壮,郎君能把奴奴放在心里面,人家很开心;郎君肯给奴奴这样一个允诺,人家更开心。”
她仰起脸儿来,笑容比星空更璀璨:“天下间,有几个女儿家能得到这样用心的呵护呢?所以……这儿是荒郊野岭还是花街柳巷,亦或是清幽雅致的所在,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同什么人在一起!”
一条黄土夯实的平整大道,道路两旁是成行的榆槐,站在这边的楼上,可以看到对面的飞檐重楼,各种各样的灯,高处低处屋里房外,把整个温柔坊点缀的仿佛天上的银河。
这里有红烛高照、有歌舞翩跹、有出双入对、有浅唱低吟……
还有一对手挽着手儿,经由一座座天桥,从一座楼走到另一座楼一双人儿,仿佛漫步在天上鹊桥中的牛郎与织女。
七夕还没到,这一夜,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七夕!
不过,夜色掩映了小蛮的容颜,青楼中那些酒醉的男女不曾看清小蛮是易钗而牟,所以这羡煞众人的一幕,很快就变成了“龙阳”的传说。
许多寻欢客于纸醉金迷中幡然醒悟:断袖分桃,才是真爱啊!
由此,洛阳男风更炽……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七夕相会
七夕,牛郎织女鹊桥会的日子。
织女手巧,所以这一天世间小女子常在花园之中设香祷拜,希望织女能赐自己一双巧手。
牛郎和织女是一对被银河阻隔,一年方能一会的苦命情侣,所以这一天又被天下有情人当成了情人节,公认这一天是有情人山盟海誓的好日子。以致后来白居易在《长恨歌》中也特意把这一天写入诗中:“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大唐可以说是节假日最多的朝代之一了,另一个朝代是宋朝,这是公务员的天堂时代。当然,现在这是大周朝,不过在许多大唐百姓眼中,一直把这个“大周朝”混同于女皇陛下隔三岔五就要改一次的“年号”,根本没有改朝换代的觉悟。
七夕节,家家陈设瓜果酒饭,以祀牛女二星,如今既然朝廷把这一天也当成一个节日给大家放大假,还解了宵禁,喜欢热闹的大唐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通宵达旦、彻夜狂欢的好机会。
天还没黑,洛阳城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各户人家小女子穿针引线、喜蛛讨巧的事儿且不去管它,整个洛阳城张灯结彩,百戏乐舞,就跟过年一般,却是吸引了无数的百姓。
定鼎大街,从端门到定鼎门,笔直的一条线,长达八里、宽有五十丈的开阔大街上,大放炬火,光烛天地,金石匏革之声,传于数十里之外。
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
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间不相见。
长信深阴夜转幽,瑶阶金阁数萤流。
班姬此夕愁无限,河汉三更看斗牛。
如今的洛阳城,可是比长安城更繁华的所在,其中热闹,不问自知。
面对如此盛景,太平公主虽然约的是与杨帆泛舟洛水,却也不会弃定鼎风情于不顾,前往天津桥乘舟同行之前,少不得也要同游长街。
为了方便出门,太平今日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明显她是打扮过了,唇也涂朱,眉也细细,往常惯见的娇艳妩媚不甚明显,倒隐隐有一种婉约似水的感觉,以致杨帆第一眼看去,有种看到了婉儿的感觉。
太平的八个极壮硕的女相扑手也换了男装,隐于他们前后左右,隔着数丈远悄悄护侍着,杨帆则与太平公主并肩而行,漫步在热闹的定鼎大街上。
大街上百戏喧哗,热闹非凡,两个人走得却很慢,也很静。
这是自他们那年上元长街邂逅之后,两人头一次同游定鼎大街,漫步街头,不约而同想起当初于百尺灯树上头的那一幕,依稀如昨夜一梦,二人心头不禁都有一种微微的怅然,或许那是对年华悄逝的留恋。
太平公主看看天空,天空澄净,宵汉明朗,不过因为街头热闹的缘故,瞧着那满天星斗,也似沾染了几分凡间的喜气。
太平公主轻轻叹道:“牛郎织女,银河分隔,一年一聚首,当真不易呀……”
这一声叹,气也幽幽,不知道她是叹牛郎织女,还是叹自己与杨帆相聚一遭不容易。
杨帆也抬头看天,淡淡地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牛郎织女天天相见的,世间凡夫俗子以己度人,便以为神仙也如他们一般受苦。”
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手中描金小扇轻轻一转,便在杨帆肩头敲了一记,轻轻嗔道:“大煞风景!”
左近的两个健壮女相扑手登时扭过脸儿去,非礼勿视。
杨帆笑笑,对太平公主这明显是打情骂俏的举动未做什么反应。
太平神色微微一黯,又怅然吁道:“就算如你所说,这牛女二星,其实是天天相见的,世间凡人,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寄托在神仙身上?”
杨帆耸耸肩道:“杨某愚钝,着实不知。说起来,这七夕乞巧,是女儿家特有的节日呢,虽然许多男人跟着凑热闹。”
太平公主把描金小扇在掌中轻敲,沉吟说道:“女儿家的节日么?如果是因为女儿家的原因,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在女儿家心中,好男人就像天上的牵牛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可心可意的男儿郎,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前边几个打扮的娇俏可爱的小女子,打着几盏鲤鱼灯、橘子灯从他们身边翩然走过,似乎在印证太平的感叹,只是传入他们耳中的,还有那几个小女子“咭咭”的笑声,哪儿识得半分愁滋味。
杨帆有些禁受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去洛水泛舟啊?”
太平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还有一夜功夫呢,长夜漫漫,你急什么?”
太平妙眸一转,忽然似笑非笑:“莫非……你喜欢与我独自泛舟?”
杨帆打个冷战,赶紧干笑道:“啊……,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走到定鼎门,咱们再走回来。”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幽幽地道:“宫里那些事情……,我很烦,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杨帆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个人继续肩并着肩,不言不语地往前走,双眼轻缓地扫视着身边欢欢喜喜、轻盈飘过的少年男女,大街正中百戏喧腾的场面却是看也不看。
“咦?前边在干什么?”
杨帆和太平正走着,忽见前面围了许多人,今天定鼎大街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和杂耍,有些地方聚拢的人多并不希罕,不过这一处地方是路边,不可能有人放着中间不去,在路边表演的,而且这一注意,似乎还听到阵阵鹅鸭惨叫的声音。
太平公主细眉一挑,把手中的描金小扇向前轻轻一指,立即就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晃着膀子走上去。
四女过处,“波分浪裂”,趟出一条康庄大道,杨帆和太平公主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那看热闹的人硬生生被挤开去,本来颇为不满,可是一瞧这一行人的气势,知道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到了嘴边的话便不敢骂出来。
杨帆到了前边一看,又是惊咦一声。
只见前边地上放着一只大铁笼,笼子不是直接放在地上的,笼底是一层薄铁板,底下堆着烧红的炭火,笼中有鹅鸭各一只,笼子中央还有一只铜盆,里边也不知盛了什么东西,灯光照耀下看来不似清水。
那炭火烤热了铁板,鹅和鸭痛疼难忍,就在笼中飞奔乱窜,绕火疾走,有时口渴难耐,便扑过去饮一口铜盆中的汁液。
杨帆不解其意,拍拍旁边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客肩膀,问道:“兄台,这是什么戏法儿?”
那人瞧了他一眼,便不再回头,只是兴致勃勃地盯着笼中的鹅和鸭,笑答道:“那高台上的几位客人在这里一边观赏戏舞,一边烹制美食呢。这大鹅和肥鸭是他们买来的,笼中铜盆里盛的是佐味的调料,说是等这鹅鸭活活炙死,也就吞饱了味汁,其肉鲜美至极。呵呵,这种吃法,当真闻所未闻。”
“什么?”
杨帆听了,不禁与太平公主对视一眼,目中尽皆露出骇然神色。
虽然鸭鹅本就是要被人吃的,不过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虐杀禽畜,他们也是闻所未闻,二人不约而同便往前方高台上看去。
那台子搭建处距这里不算太近,大概是嫌那鸭鹅惨叫太过吵人,另外那鸭鹅扑打着翅膀在笼中乱飞乱窜,鹅毛鸭毛飞飞扬扬,也殊为不美。
不过那高台上灯烛明亮,照得如同白昼,二人从此处看去,却将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台上共有三人,三个不满双十的锦衣少年,锦衣胡帽,气度不凡。三人都懒洋洋地半躺在一具坐榻上,冲着对面长街上的踏歌戏舞的百十名男女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灯光下,粗略一看,便觉三人都十分俊俏,其中一人靠近他们所站的这一侧,看那人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一个半大的后生,清秀的眉眼已是十分的俊俏。另外一人或许将及弱冠,五官宛然如画,美得有些不似男人。
再看最外侧那人,杨帆顿时一怔。此人容貌,已经不能用清秀俊逸来形容了,那眉眼五官,丽色照人,清且妖、魅且丽,姿容之美,怕是不在阿奴、小蛮之下。如果说方才中间那少年美得不像男人,这个人分明就是个女人。
杨帆之所以没有拿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去比,是因为婉儿和太平固然或娇艳或清丽,但是那种成熟女性的美,却是与俊俏无关的。俊俏是一种介于中性之间的俏美,阿奴和小蛮年纪小一些,所以更接近这种美丽。
杨帆想到问题所在,心中登时便起了疑窦:“或许这少年本就是女儿身,易钗而弁,便于外出?”
杨帆运足目力仔细看去,此人五官精致,肤色白皙,那种白可是真正的白,绝对没有敷一点粉,却是粉光致致,莹润如玉。
“那是个女人!”
太平公主在杨帆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看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台上,心中忽生醋意,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嗔道:“眼珠子收不回来了么?”
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依旧盯着台上那那笑靥如花的照人丽色,低声道:“不,那是个男人!”
太平公主顺着他的目光又瞟了一眼,说道:“我说的是最外侧那个!”
杨帆道:“我说的也是他!”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道:“胡说八道,你什么眼神儿呀,他要是男人,不知要羞死多少女人了。哼哼,要不要赌一下,如果他真是男人,我就剜了这双眼珠子给你。”
杨帆扭过头来,认真地道:“公主最好不要设这个赌。他真是男人!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他的喉结!”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一十三章 残忍的美食
太平公主听了杨帆的话,嘴巴张成了O形,有点像个一惊一咋的可爱小女孩。
她看看台上那个不像男人的男人,再看看身旁一脸认真的杨帆,追问道:“你不是说笑吧?”
杨帆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平公主又看看台上那个“女子”,不敢置信地道:“男人……怎么可以生成这般模样?真是妖孽!”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倒也不算甚么,据说像姑堂子里有许多这样的男子,鲜肤胜粉白,腭脸若桃红。腕动飘香拂,衣轻任好风……”
太平做了个欲呕的表情,轻啐道:“恶心!”
她又白了杨帆一眼,嗔道:“那种地方,可绝不许你去,叫我知道了,先打折你的狗腿!”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上便有点红。
杨帆耸耸肩道:“我倒不曾去过那种地方。不过男风之盛,自古使然。太早的话,记载都流佚了,可是自春秋战国以来,史书上却是屡见不鲜了。到了汉代,尤为盛行,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秀……,大汉二十五帝,近一半养男宠的。至于本朝,风气更盛,男子举体自货,迎送恬然。什么香火兄弟,旱路英雄,坊间比比皆是呢。呵呵,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揽裤轻红出,回头双鬓斜嘛……”
太平公主把一双美丽的眉毛轻轻地蹙起,不屑地道:“别说了,越听越恶心!乾坤阴阳、男女雄雌,自当有所区分,须眉男子美丽妖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那算什么事儿?不要说男子雌伏以娱男子。只是男子生具女相,就够恶心了!”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貌似殿下此刻以女儿之身,穿的却是一身男儿服饰呀。”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用挑衅的目光乜着他道:“那你看我,哪儿像个男人?”
她这一吸气可不得了,胸前两团圆润更如奇峰突趣,纤腰束带,翘臀突出,虽着男袍,女态毕露。尤其是她的脸庞,在灯火照耀下,显出异样的娇媚,一双花瓣似的红唇轻启微翕,只要不是瞎子,谁能拿她当了男人。
杨帆不敢再看,却也没有答复,只把头扭了过去。
太平公主得意地一笑,又向台上看了一眼,说道:“不过,这三人绝非像姑堂子里的娈童。”
杨帆道:“如何敢做此断言?你认得他们?”
太平道:“不认得。不过,娈童名妓,纵然富有,摆得出这般排场,却不会有他们这般气度。”
太平公主轻轻眯起了那双妩媚的凤眼:“细看他们的衣饰妆容,却也算不得极富的人家。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他们身后侍候的一个小厮,都自有一种气度。那是世家大族累世熏陶出来的气韵,暴发户学不来,供人嬖幸的男女更不可能!”
杨帆看不出这些东西,但他相信太平公主的眼光。
杨帆摇摇头道:“管他是娈童还是天生女相,与我们全不相干,走吧,再去前边走走!”
此时,那一鸭一鹅已把双足烫得酥烂,整个儿躺在铁板上,气犹未绝,被那铁板烫得浑身抽搐,阵阵肉香已然飘出,可那鸭鹅时不时的还要发出一声惨叫,太平也不忍卒睹,杨帆一说,正合其意。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就见两个青衣小帽的仆人牵了一头幼年的驴子到了台下,扬起脸来冲台上说了几句什么,因为这街上嘈杂,杨帆也未刻意去听,所以连他也未听清说了什么,只听台上那个貌相最似女子的美男吩咐道:“杀了吧,趁热烹熟,才好下酒!”
随即就见两家仆将那小驴牵到这一侧来,马上就有几条大汉扑上去,将那驴子四足处钉下四根木锲,又取绳子将驴子四肢牢牢缚住。杨帆和太平公主本待要走了,见此情景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忍不住又停下来。
就见那几个仆人手脚极麻利地就把那驴子绑好,显见已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然后就见一条大汉赤了上身,手执牛耳尖刀一柄,到了那驴子身边,手起刀落,“噗”地一声,血光迸现,就在那驴子腹下开了一道口子。
围观的百姓“轰”然一声,骇得纷纷后退,太平公主也禁不住尖叫一声,以手掩口,吓得有些呆了。杨帆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去牵起她小手,拉着她退后几步。那绵软的小手握在掌中,只觉清凉如玉。
太平公主还真没亲眼见过宰杀牲畜,被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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