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醉枕江山-第14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杨帆与他并肩往外走,陈东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为杨帆讲解着沿途所经各处院落是哪些职司部门。其实那院落门口都挂着牌子,他纵然不说,杨帆也看得明白,只是他会稍带着讲解一下此处主官的名姓和他个人对此间主官的评价,这却是牌子上不会写着的。
各个衙门的官员公吏也都于此时走出来,渐渐与他们汇作一路。
陈东满面春风,时而同这个打声招呼,时而同那个说笑几句,这些官员见了陈东也大多亲亲热热,只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杨帆的存在。即便是今晨在刑部侍郎那里与杨帆见过面的诸司郎中、员外郎们,好像也完全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杨帆见此情景,很自觉地就把自己当成了空气,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无害的微笑,神情腼腆,一如他在修文坊时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盯着时的模样。
见杨帆如此反应,有些人再看向他时,眼中便有了一种不屑的味道,杨帆似乎全然不觉,反而笑的更加愉快了。
刑部管午餐的地方叫公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单位食堂”。
说起来,这“单位食堂”还是李世民先搞起来的。
李世民偶然有一次发现,因为上早朝的时间太早,有些官员来不及吃东西,有人就半道买些吃食,站在宫门下大嚼,实在有失官员体面,便在金銮殿的廊庑下为官员们准备早餐。这个法子自然大受官员们欢迎。
以前官吏们吃午餐时,都是靠家人做好后送进官署,或者自己早晨就带个食盒来。家境贫寒些的官员中午这顿饭就省了,有那家境富裕的则会选择出去吃馆子。
可以想像,这样一来,大家用餐时间不一,用餐时间长短也不一,这午后办公的时间也就无法统一。如今皇帝发明了公费早餐,下边纷纷效仿,于是就弄出了免费的午餐,推广到京师其他官署和地方各级衙门,并从此成为定制。
杨帆原来身在军伍,本来就是吃公家饭的,并不知道这衙门里供应午餐是本朝才开始的一项规矩,所以对衙门里管饭不以为奇。
他随着陈东进了公厨大厅,只见这里齐齐整整,摆了许多张小几案,每张几案后面都有一张坐榻。
这儿依旧按照古礼,实行的是分餐制。一进了公厨,大家就纷纷走向自己的位置,杨帆随着陈东到了最上首也是最干净的几张席位处落座,便有厨下的仆佣先把他们的饭菜端了上来。
每人一个食盘,里边盛着各色菜肴,又有木制饭桶一只、白锡酒壶一盏。饭菜很丰盛,依照品级,四至五品的标准是菜肴七盘,细米两升或面食两升三合,羊肉三分,饭后消食的瓜果两瓣,叫杨帆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美酒一升半。杨帆在禁军中时,吃的绝对没有这般丰盛,喝酒更是绝不可能了。
这里就餐的人都是按照官阶高低的顺序排列的,每人面前一张坐榻,杨帆并没有看到侍郎大人,看来这位主官是有特权的,自有人会把饭菜送到他的公事房去,又或者受人邀请下了馆子也不一定。
杨帆向别处张望了一眼,只见那些员外郎、令史、书令史等人桌上的菜肴比起他们这边少了些,桌上也没有备酒。这上下尊卑,与饭桌上也是有所体现的。
刑部四司的几位郎中都来了,杨帆早晨在崔侍郎那里已经与他们见过面,此时寒喧几句,纷纷座,却是陈东与司门郎中严潇君对面而坐,都官郎中孙宇轩与比部郎中皮二丁对面而坐,杨帆的座位单独空出来,对面却是一根厅柱。
饭桌上是有大学问的。
经历过武氏家宴那种勾心斗角的场面,杨帆对这一点深有感触。同时,他更相信,像公厨这种每日一餐的场合,并非临时聚会的饮宴,人们会更放松,平时的很多习惯会更不注意掩饰,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他可以看到更多东西。
杨帆一边用餐,一边观察着本司下属的两位员外郎、四位主事,认真地看了一阵,便把目光收回来,投注在连本司的右郎中在内的四位郎中身上。
很快,他就品咂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陈东与司门郎中严潇君看起来比较投契,两个人在饭桌上谈笑的次数最多,聊天的时间也最长。而都官郎中孙宇轩与比部郎中皮二丁则更亲近一些,这两个人谈笑无忌,彼此沟通的次数也是最多。
巧合的是,陈东与严潇君是对面坐着的,孙宇轩和皮二丁也是对面坐着的,显然这种坐位与他们平时比较亲近的关系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同衙作事,一个屋檐底下做官,只要性情脾气比较投契,饭桌上自然亲近一些,吃干抹净抬屁股走人,两者之间未必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杨帆当然不会据此断定他们谁与谁是同一派系。
可是饭桌上亲亲热热的虽然未必是朋友,彼此冷淡连话都懒得话的却一定不是朋友!所以,杨帆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刑部司、司门司两衙关系密切一些,都官司则与比部司关系融洽一些。
杨帆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里边的猫腻分析的透澈明白,眼下他要与陈东争权,与陈东关系最密切的严潇君理所当然地被他排除在外,不出意外的话,他要争取的第一个同级官员,应该就是皮二丁和孙宇轩之一。
很快,杨帆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孙宇轩的身上。
都官郎中孙宇轩是个酒鬼!酒鬼是酒鬼,可孙宇轩却不是那种体态臃肿、神志不清,顶着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醉倒坊间的醉鬼,此人体貌丰伟,可谓仪表堂堂。
朝廷选士四条标准身、言、书、判,第一条就是身材和长相。孙宇轩的模样又怎么会差了。
武则天掌权之后,山东贵族和关陇贵族相继与她为敌,而读书人大多出自这两大势力,武则天虽然加强了科举选士的力度,试图从庶族中选拔干才与之对抗。
可是这个选拔过程太过漫长,每年又只能选出那么十几二十个的进士,其中还必然要让世家大族占去大半名额,她真正得以提拔上来的寒族子弟又有多少呢。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不拘一格”,只要肯忠心为其所用、有些心计手段,便是不识字的,她也一样提拔重用,因之才有了来俊臣、侯思止这班文盲法官。
可即便是这帮文盲虽然不识字,但是在形貌上却也依旧是合乎标准的,似那来俊臣一般,何止是合乎标准,简直就是一个美男子,丰神如玉,俊朗不凡,虽然只是金玉其外,瞧着却叫人很是赏心悦目。
这孙宇轩就是个极俊朗的男子,虽然四旬上下,体态依旧壮硕,容貌五官齐整,颌下一部胡须修剪的也极整齐。只是此人极好杯中物,大有一杯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根本不用人劲,那一升半的美酒便被他喝个精光,接着就只能瞧着别人案上的酒壶眼馋了。
在他第四次睃向杨帆那壶一动没动的美酒时,杨帆笑了一下,忽然提起酒壶,站起身来。
杨帆新官上任,别看其他几位郎中谈笑自若,除了一开始对杨帆的热乎劲,之后便有意地把他晾在一边,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举动,杨帆一起身,几道目光便同时投注到他的身上。
杨帆走到孙宇轩面前,把酒壶放下,笑吟吟地道:“某在军中时,野呼利将军常与我说,好酒之人,必性情爽快,心胸宽广,某观孙兄言谈举止,果然如野呼利将军所言一般。这壶酒,送与孙兄吧。”
孙宇轩怔了怔,连忙推辞道:“不妥不妥,每人酒水都有定例,孙某怎好占了杨郎中的美酒。”
杨帆笑道:“杨某虽是军伍出身,却是天生没有酒量的,酒一沾唇,便要酩酊大醉,次日醒来,头痛欲裂,所以这酒是不敢沾的。孙兄既然好酒,此酒正当为孙兄所有,若不然不是要便宜了那帮厨子么。”
孙宇轩酒量甚大,一壶酒才刚刚勾起他的酒虫儿,若是没有美酒佐餐,便是那些菜肴他也食之无味,听杨帆这么说,他便也不再推辞,只是哈哈一笑,接过酒壶道:“既然如此,那可多谢杨郎中了。”
杨帆笑道:“孙兄客气了,这酒想必是每餐都有配备的了,回头杨某会知会厨下一声,杨某这一升半的酒,每天都送与孙兄罢了。”
孙宇轩听了眉开眼笑,连连道谢,不等杨帆归座,便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陈东一旁瞧着,慢慢挟了一口烩羊肉塞进嘴巴,又轻轻抿了口酒,一丝不屑便从唇边逸:“此人原来倒也不是一味的懵懂。只是……这衙门里头,就算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都是滑得泥鳅般的人精,一壶酒就想收买一个郎中,好天真的小子。”
杨帆当然不认为这就能收买孙宇轩。
这壶酒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天天一壶酒呢?
孙宇轩吃了他的酒,起码要对他客气一点。饭桌上的一举一动,不只他在注意着,那些下面的小官小吏会更加注意,只是一些礼节性的交际往来,就足以向下面那些官吏们传递这样一个讯息:他杨郎中不是被所有人孤立的。
近在咫尺的员外郎们能把他们的言谈听在耳里,能把他们的举止看在眼中,能了解全部细节,但是位置远一些的主事们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表情,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而更远处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们呢?
官场上讯息的传播本来就有于扩散中夸大的效果,更何况是雾里看花的表演。
他要破冰,至少先得让这寒风小一点儿。在反击之前,他要先把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势一点点弱化。
※※※※※
吃罢午饭,返回司刑司大院儿,罗令搬了几张条凳放到桂树下,杨帆与陈东坐在条凳上摆了一会龙门阵,本同两位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便也到了这处大院,一并坐下聊天,不一会儿,四位主事中的两人也赶来凑趣。
大家聚在一起东拉西扯,其乐融融,但是对两位郎中于言谈举止间却又保持着绝对的尊重,任谁看了都是上下合睦,亲密无间的一个团体,绝瞧不出杨帆这位主官是被架空、排挤的那个人。
尤其是司刑司主事冯西辉,阿谀奉承,马屁如潮,把杨帆当初蹴鞠大胜内廷,击鞠大胜吐蕃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地一一说来,赞美之词肉麻到了连杨帆都一身鸡皮疙瘩的地步,他却是面不改色,从容自若。
一个人拍马屁能拍到他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也着实算是一个人才了。
可是,等到下午办公时间的钟声一响,众官员就似齐刷刷得了一个讯号,纷纷起身,各自赶回自己公署,大院里立时变得空空如野。
几条横七竖八地摆在那儿,尚余诸公尊臀余温的条凳中间,杨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尔莫名地一笑,便负起双手,一步三摇地回了他那座空旷的有些吓人的签押房。
一直躲在陈郎中签押房门后窥伺着外边动静的长随罗令狡黠地一笑,这才出来收拾条凳。
杨帆上午睡了一觉,下午已不觉困倦,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无所事事,他料想整个下午依旧是不会有人进来,便盘膝坐在书案后面,闭目瞑神,练起了吐纳。
吐惟细细,纳惟绵绵,半个时辰之后,杨帆便呼吸遽断,进入了胎息境界,心神内视,意守丹田,又不知过了多久,杨帆自胎息状态中醒来,骤然一睁眼,不禁把面前一人吓得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零八章 刑部这潭水
杨帆看了看眼前这人,这人一身青色粗布衣衫,头上扎了一顶青色头巾,腰间系了一条黑色腰带,貌似刑部里的一个寻常小吏。
看他年纪四十不到,身体不算肥胖却很结实,黑红的一张脸庞,结实的骨肉把一张脸皮绷得紧紧的,除了眼角有些鱼尾纹,脸上再无半点褶皱。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道:“原来郎中还有气啊,你没事吧?”
杨帆道:“本官当然没事,能有什么事?”
那人讪笑道:“小的刚才进来,唤了郎中一声没见答应,小的又等了一下,见郎中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就冒昧地试了一下,果然感觉不到半点呼吸,真把小人吓坏了。”
杨帆失笑道:“原来如此,这只是一种吐纳之术,延年养生的一种方法,没什么希奇的。你是谁,来本官的签押房里做什么?”
那人大概也是听说过吐纳养生的事情,一听便释然了,见杨帆动问,忙欠身道:“小的是这刑部衙门里的厨吏头儿,姓王名丸,这是给郎中送伙食尾子来的。”
“伙食尾子,那是什么东西?”
杨帆纳罕不已,细细一问,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这个王丸是刑部公厨的总厨头,负责全衙午餐的供应。
各衙门里的官吏享用免费午餐,这笔钱由谁出?当然是朝廷,官吏们每天午餐的花销叫作“食料”,朝廷拨付的对应款项叫作“食本”,即朝廷一次性拨付一笔巨额“食本”,衙门再用这笔钱去放贷生息,产生的利润用作日常的饮食开销。
公家放贷还怕收不回本息么?所以这笔钱妥妥的会产生稳定的收入,而且是极丰厚的一笔收入。
每天的午餐大家敞开了吃,变着花样的吃。也不可能吃的完。那剩下来的钱怎么办?这剩下来的钱就叫“伙食尾子”,厨吏每天结算开销之中就把它分发给全衙上下人等,大家共享实惠。
杨帆听王丸解说明白,不禁展颜笑道:“原来如此,本官刚刚到任,俸禄还没领呢,倒先得了一笔外快,哈哈。有多少钱呐?”
王丸笑嘻嘻地从腰间摸出沉甸甸的一串大钱,放到杨帆面前桌上,哈腰道:“这是今天的伙食尾子,共计八百四十文,这伙食尾子每天都不确定的,要等当天开销之后才知道能剩多少,然后分给大家伙儿。”
杨帆在吃一惊,失声道:“一天的伙食尾子竟有这么多?”
唐初时候物价便宜,虽然也常有波动,但是总的来说。当时的钱还是很值钱的,按照洛阳城此时的物价。一文钱就相当于咱们现在的一块钱,这笔额外收入的一个月得有多少?
王丸见他吃惊,笑嘻嘻地道:“这还不算多的,小人记得上个月最多的一天是一千三百六十二文。”
说到这里,他凑前一步,压低嗓门道:“当然啦,不可能每个人都拿这么多的。小人是按实际人头再加一些虚头,算出一份伙食尾子该是多少,官员们则依官职大小倍而加之。崔侍郎拿十倍。各位郎中拿八倍,员外郎拿六倍,依次而下。”
王丸说到这里,叹口气道:“小人做着这差使,人人都说油水十足,可是小人这差使不好干呐。公差小吏们常说,做大官的俸禄、职田,名目繁多,那薪水津贴早就按品秩高低发放了的,午餐吃的比大家好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数倍地分享伙食尾子呢?
他们都说,这餐钱的剩余,应该不计职位高下,大家平分才是。可他们也只是私下里议论,没有一个敢跟上司分说,便常来欺榨小人,小人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伙夫头儿,能奈其何?受人欺侮不说,他们还指说小人上下其手从中渔利,这衙门里每月都要盘帐的,小人能做什么手脚呢?哎,受气呀……”
“哦?”
杨帆目光微微闪动着,又向他仔细询问了一番有关伙食尾子的事情,王丸向他吐了一番苦水,便一拍额头,惊道:“哎哟,小人怎么光顾着跟郎中说话了,那些小吏公差自然是到厨下自己去领伙食尾子,各位官员这儿是需要小人一一跑腿送去的。刑部司这里是小人来的第一处,杨郎中这里是小人送的第一份,接下来还有许多去处,耽搁久了,散衙之前小人可来不及派完。郎中忙着,小人还得做事去。”
杨帆颔首微笑道:“好,你自去忙。”
目送王丸离开,杨帆看看桌面上那黄澄澄的一串大钱,默默思索一阵,忽然诡秘地一笑,便向怀中探去……
※※※※※
杨帆负着手走出公事房,在桂树下站着,时不时地舒展一下拳脚,活动活动身子,有那往陈郎中处办事的公人,不认识杨帆身份的倒也罢了,有那知道他是本司新任主官的,不免都向他投以怪异的目光。
杨帆安之若素,视若无睹,只在院中悠闲散步,时而走到墙边,探身看看那缸中所养的睡莲,时而走到壁雕处,仔细欣赏那獬豸的威武形象,抚摸着那雕刻的细腻圆润的纹路,神态悠闲之极。
陈郎中的长随罗令躲在门里悄悄地注意着他的动静,越看越不解其意,忍不住走出来,在门口假意逡巡了一阵,便向他迎来,陪笑招呼道:“杨郎中!”
杨帆正负着手,仰头看那獬豸,扭头瞧了他一眼,微笑道:“啊!是罗令啊,你看这只獬豸,这纹路、这眉眼、鳞片,刻工真是不凡。以吾观之,当是出自名字之手啊。”
罗令哼哼哈哈地陪笑答应着,想要套他话语,探他心思,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杨帆似乎看够了,转身又往自己公事房里走,一边走一边对罗令道:“本官闲闷的很。你若无事,不妨来陪本官说说事儿。”
这话正合罗令心意,罗令忙不迭答应下来,陪着杨帆进了签押房。二人进了房间,杨帆在案后坐了,对躬身站在那儿的罗令道:“无事闲聊而已,不用讲那么多规矩,你也坐吧。”
罗令答应一声。在他对面坐下,一眼瞧见案上摆着两串黄澄澄的大钱,不由问道:“呃……,郎中这是……”
杨帆往桌上一看,便沾沾自喜地道:“本官未来刑部之前,还觉得这衙门较之宫中做事,必然无趣的很。想不到此处着实不错,这是本官刚刚收到的伙食尾子,在此处任职竟有这般好处,本官以前可着实不知。”
罗令看看桌上那钱的数量。迟疑地道:“郎中是咱们刑部司的堂官,得的伙食尾子要比旁人多些。以小人来说。只是一个寻常的公差,可就远远不能与郎中相比了,哟!郎中今儿分的这伙食尾子,怕不有一千钱了吧?”
杨帆往桌上随意瞟了一眼,说道:“哦,一共是一千五百钱。一天便能有这许多额外的好处,一个月下来。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
罗令听了,表情登时一僵,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迅速又作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心中急急盘算:“一千五百钱?怎么我家郎中才得了一千钱?王丸这厮,首鼠两端,还说甚么他根本不把这位新任堂官放在眼里,给他的伙食尾子远远低于我家郎中……”
罗令目光微微冷下,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杨帆慢条斯理地把两串大钱收起来,心满意足地拍拍那鼓囊囊的袋子,对罗令道:“衙门里能有这般好处,全赖厨吏节源开流,好处落到咱们手里,那厨吏却捞不到几文,不容易啊。我听说下面的人对他非议颇多。这样能干的厨吏,我们应该多多维护才是!”
“什么?”
罗令一听就炸毛了,胀红着脸道:“他王丸不容易?他清廉如水?郎中,你是新官上任,不知其中底细啊,咱们这公厨,就算是侍郎都未必有他做厨吏的占的油水多,他还觉得委屈,这世上还有不委屈的人么?”
杨帆惊讶地道:“此话怎讲?我听那王厨吏说,衙里每个月都要查帐的嘛,他能占什么好处?”
罗令冷笑一声,道:“查帐又能如何?派个神仙下来,这帐也查不明白的。”
罗令先是见那王丸两面三刀,给杨帆的伙食尾子竟然比陈郎中多了一半,心中已是恚怒之极,此刻又听杨帆有为那王丸撑腰说话的意思,马上就忍不住了。
他脸红脖子粗地道:“郎中,咱们这公厨的伙食档次,你今儿中午也看到了,那是丰盛之极呀。茶肴越丰盛,买的就越贵,这菜肴越贵,他王丸负责采买,油水也就越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帆显然是有些偏袒王丸,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知那厨下的事情,想当然罢了。如果这采买真有大油水,朝廷早就削减公餐的档次了。”
罗令一拍大腿,道:“嗨!还真叫郎中说着了,朝廷是想削减公餐档次来着,咱这朝廷上,要说公餐档次最高的,莫过于宰相们办公的政事堂厨,堂厨那真是珍馐美味,无所不有,每餐必费千金。
前两年,宰相们就曾议过此事,说是政事堂供馔珍羹过于靡费,狄相公(狄仁杰)就提议削减伙食标准,可是其他的宰相们不同意啊!
李相公(李昭德)就说了:‘公餐丰盛,那是朝廷对中枢机务衙门的重视。如果我等不称职,自请辞职以让贤能便是,不必以减削饮食标准以邀虚名。’这就罢议了。谁再提自削饮食标准,那不是承认自己不称职么?是以,没有哪个衙门敢如此标新立异的。”
罗令说的性起,把双腿一盘,滔滔不绝地道:“因此上,各个衙门对公餐那是务求精美。你说他做厨吏的能不肥么?购买一切东西,样样都有回扣啊。
再者说,咱刑部时不时的有人出公差,再加上各处来办事的官员人等竟相宴请,好多官员和办事的差役不在衙门里吃午饭,每天就餐人数实际上只有六成不到,可厨下一直是按满员开账的,那王丸肥的放屁流油,他还哭着喊冤,这还有天理么?”
罗令所说,正是从唐初开始一直延续下来的公款吃喝风,这股风气只有到了明朝朱元璋那儿,才算凭着这“老悭”雷霆一般的手段给刹住,可是到了清朝,这股风气死灰复燃,而且愈演愈烈了,竟然有个厨头儿可以花钱给自己捐个道台,可见这厨吏之富。
杨帆听了,大光其火道:“这个油滑小吏,本官险险被他骗了。”
罗令见杨帆恼了王丸,心中大感快意,嘿嘿笑道:“这等小人最是奸诈,郎中可不要相信他们那些口蜜腹剑的屁话!”
杨帆被他一挑唆,愈发恼火起来,把案一拍,说道:“此等小人,贪婪如硕鼠,衙里怎么不辞了他,换个安份些的人上来?想来那新人总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吧。”
罗令“嗤”地一声,撇嘴道:“但凡此等样人,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他背后蹲着的,都有一位大菩萨啊,王丸是崔侍郎家里的亲戚,谁能奈何得他?这等肥差,一向就是主官是谁,就由谁家的亲戚占着。”
罗令掏了掏耳屎,虚空一弹,哼哼地道:“这两年啊,咱们衙里已经换了三任厨吏啦,第一任是张楚金张尚书的远房侄子,第二任是周兴周尚书的外甥,这王丸,乃是崔侍郎本家一个兄弟的最宠爱的如夫人的兄长。”
杨帆听了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干笑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如此说来……倒真是……不便得罪了。”
罗令瞧他怂了,心中便觉鄙夷,忽然间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多,而且更不该向他透露王丸与崔侍郎的关系,叫他去崔侍郎那里碰个钉子可不更好?
想到这里,罗令心中暗悔,便没了聊天的兴致,忙起身道:“对不住,小人离开久了,不知道陈郎中那儿有没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得过去了。”
杨帆颔首道:“好好好,你自去吧,本官一人无聊时,你不妨就过来,咱们聊聊天解闷儿。”
罗令暗哼一声,心道:“果然言多必失,休想再叫老子来陪你扯淡!”嘴上则满口答应着,转身退了出去。
杨帆等他离去,微微靠在案上,手托下巴,沉吟起来:“这个王丸,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怂恿我替大家出头,要求平分伙食尾子。如此一来,少了上面的官员盘剥,他就更加如鱼得水了,不过……只怕他的本意还不止如此。
更何况,连狄仁杰在这一点上都碰了钉子,官场规则如此,我若去办这件事,办不成受人耻笑,办成了不但得罪了刑部所有官僚,其他衙门的公差小吏们动了心思,群起鼓噪,满天下的官员都要埋怨杨某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砸人饭碗,必将结怨九世。底下就是一万个人说你好,有个屁用啊,得罪了一个上司,你就得穿小鞋。这个厨子是把我往坑里推啊。他是崔侍郎的人,莫非崔侍郎也要整我?刑部这潭水,不止有点浑,而且有点深呐……”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零九章 刨树搜根
傍晚,刑部的钟声再度敲响,官员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司刑司闲了一天的杨帆比其他人轻便的多,他只把房门一锁,关了那空荡荡的签押房,便施施然地出了刑部衙门,骑上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
很快,他沐浴在红艳艳的夕阳下的身影,便消失在天津桥头。
今儿晚上,家里吃的是“古董锅”,也就是涮火锅。
秋天宜滋补,汤鲜味美的“古董锅”尤其开胃。
一只下方上圆的陶锅,下面有个方形的小门,里边塞进烧得旺旺的木炭,上边圆形陶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水里已经下了姜蒜葱段等各种佐料,陶锅旁边有几盘鲜嫩的兔肉,还有芜荽(香菜)、菘菜(小白菜)、蘑菇等蔬菜。
新鲜的芜荽一下锅,翠绿的颜色便更加浓郁了,而且透着一种柔软的鲜亮,挟一片鲜嫩的兔肉,在沸水中滚上几滚,连那芜荽一并夹起两片来,在山茱萸捣制的辣汁里蘸一蘸,果然开胃。
杨帆这一天虽然一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他既然还是个食烟火气的,被人这般排挤着,心中就不可能舒服得起来,胸中不无郁闷,如今一口鲜辣透着肉香滑下喉咙,香香的、暖暖的,心里头才舒服了些。
小蛮夹了片菘菜叶儿,在火锅里烫着,小心翼翼地瞟着他,柔声问道:“今天刚去刑部做事,可还习惯么?”
迎着自己媳妇那关切的目光,杨帆垂下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上好的“石冻春”,让那美酒顺着喉咙流下去,直到与胃里的茱萸汁融合起来,火一般烧向喉咙,这才眯着眼,很惬意地道:“皇帝身边我都应付自如,区区刑部又算什么,只不过刚刚接触律法,一些事情还不太明白,过些日子就顺当了,你不用担心。”
“喔……”
小蛮应着,挟了烫软了的菘菜片儿在佐料碗里轻轻地搅着,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浅笑。
其实郎君刚回来,她就看出郎君兴致不高,只是郎君既然不说,她就不会再问。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总喜欢回来向她的男人抱怨几句,倒也不是一定要他帮自己出这口气,只是要得他几句安慰便开心了。
而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最不喜欢的就是回来说给自己的女人听。他在外面受人折辱,可以自己想方设法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可要是他的女人刨根问底,只会叫他心烦意外,甚至把一腔无名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女人如猫,喜欢得到男人的安慰。男人如狼,喜欢躲起来一个人舔着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
小蛮不能问,便只有用她的温柔来安慰自己的男人。
为他挟一箸菜、为他添一杯酒,一个美目流盼,一个巧笑嫣然,柔情于那一线红唇、如水眸波间不知不觉便传递了过去,滋润着郎君的心田,叫他渐渐开怀。
杨帆喝到六七分酒意的时候,桃梅忽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