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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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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鹰仍然沉默。

卫天鹏道:“我们想看看你的货,每一包货都要看。”

这是他的第一点要求:“黄金既然不在你这里,你就让我们看看又何妨?”

柳分分道:“我们还想把这个人带走。”

她指着小方:“他跟你非亲非故,你何必为他跟我们拼命?”

卜鹰终于开口:“你们的要求听来好像并不过分。”

“非但不过分,而且很合理。”柳分分媚笑:“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小方忽然也开了口:“我愿意跟你们走。”他的语气坚决,毫无犹疑:“随时都可以走。”

卜鹰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你一向不愿连累别人,更不愿无辜者为你而死。”

“我本来就不该留在这里。”

“可是你忘了一点。”

“哪一点?”

“你留下来,是我要你留下来的。”卜鹰道:“我既然要你留下来,准也不能带你走。”

他说得很慢,可是每个字都像是根钉子。他每说一个字,就像已将一一根钉子钉入石头里。

钉子已钉了下去,话已说出口,小方胸中的热血又涌起。

柳分分叹了口气:“你真的要跟我们赌一赌?”

“不错。”卜鹰淡淡他说:“现在你们已经可以下令,要你们那七十位久经训练、百战不死的战士冲过来了。”

卫天鹏的脸色发青,掌心冒汗。

“你不后悔?”

卜鹰拒绝回答。

拒绝回答,已经是一种回答,绝不容别人误解,也不会被人误解的回答。

“好。”卫天鹏咬牙:“你既然不怕流血,我们为什么要怕?”

他忽然撮口长啸,声音尖锐凄厉,如荒山鬼呼,雪地狼曝。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攻击的信号。

夜寒如刀。

远处剑戟森森,在跳动的火焰照耀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人头在颈子上,热血在胸膛,箭在弦上,刀在手。

攻击的命令已发出了。

尖锐的啸声响彻夜空。

卜鹰居然还是安坐不动,除了心脏与血脉外,全身都没有动。

远处森然环列的剑乾也没有动,人马并没有冲过来。

卫天鹏的脸色变了。

他们的组织严密,号令严明,纪律严肃。

他发出的命令从未失效。

宋老夫子忽然笑了笑:“说不定你这次带来的人耳朵都不太好,都没有听见你在叫他们。”

卫天鹏不理他,再次长啸,啸声更尖锐,更响亮。

宋老夫子掩起了耳朵,叹了口气:“这一次连聋子都应该听得见了。”

但是远处的人马仍然没有动。卫天鹏鼻尖上已冒出冷汗。

卜鹰忽又开口,声音冷如针刺、剑击刀鞘。

“他们不是聋子。”

“不是聋子为什么听不见?”

“他们听得见。”

“听得见为什么还不冲过来?”宋老夫子又眯起眼,“刀枪剑乾齐下,把我们一个个剁成肉泥?”

“因为我还没有要他们过来。”

“你要他们过来,他们就会过来?”宋老夫子又问。

卜鹰道:“只有我要他们过来,他们才会过来。”

宋老夫子摇头:“我不信。”

“你马上就会相信的。”

卜鹰忽然挥手,说出了两个字:“过来!”

他的声音既不尖锐,也不响亮,可是这两个字一说出,远处的人马就动了。

动得很慢。

七十匹健马,载着一百四十个人,慢慢地走入火光照耀的营地。

每匹马上都有两个人。

前面的一个人,急装劲服,手持弓箭刀戟,正是卫天鹏属下的战士。

他们的确都已久经训练,但是现在每个人都好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马鞍上,身子都已僵硬,脸上都带着恐惧至极的表情。

因为他们后面还有个人。

每个人身后,都有另外一个人,用一把尖刀,抵在他们的腰眼上。

小方忽然发现刚才还在营火旁高歌欢唱痛饮的那些浪子行商旅客,现在已少了很多,本来有一百多个人,现在已少了一半。

这一半人都已到了马上,到了卫天鹏属下战士的健马上,像影子般贴在这些战士的背后,用一把尖刀抵住了这些战士的腰眼。

他们才是真正的战士。

他们的行动轻捷如狸猫,迅急如毒蛇,准确如五花箭神的箭。

卫天鹏属下正在等待着攻击令下时,正在全神贯注,准备出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顶上悬挂着黑色鹰羽的帐篷时……

忽然间,每个人都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人,每个人腰眼上都已感觉到尖刀的刺骨寒意,每个人都听见身后有人在说:“不许动,一动就死!”

还没有开始赌,他们就已败了。

惨败!

有人曾经有八个字形容卫天鹏——静如山岳,稳如磐石。

但是他现在整个人都已崩溃,彻底崩溃。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惨败。

柳分分少女般的红颜笑靥,现在也匕变得新丧的寡妇般衰老苍白惟淬。

现在她已经不是一半人,而是一个人了,她属于“魔”的那一半,已经在这种无情的惨痛打击下被消灭,彻底消灭。

卜鹰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虽然败了,却还没有死,你们外面七十位久经训练、百战不死的战士也还没有死。”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们想不想死?想不想要那七十位战士陪你们一起死?”

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也没有人愿意回答,但是从来不开口的搜魂手却回答了:“我们不想死。”

毒手搜魂,性命无存。

但是杀人的人,却往往比被他杀的人更怕死,杀人者往往就是因为怕死才杀人。

卜鹰冷笑:“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是。”

“现在你们还有一顶轿子,轿子里可能有位绝顶高手,也可能有足够把我们都炸成飞灰的火药。”

卜鹰又道:“你们是不是还想赌一赌?”

“我们不想。”搜魂手抢着道:“轿子里没有高手,也没有火药,只有……”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

班察巴那忽然挥拳,痛击在他脸上,封住了他的嘴。

名满江湖的搜魂手竟避不开这一拳,世上恐怕已很少有人能避开这一拳。

第十章 惨败

这一拳既没有花俏的招式,也没有复杂的变化,只有速度。

惊人的速度,快得令人无法思议,快得可怕。

搜魂手倒下去时,嘴里很可能已没有一颗完整的牙齿,碎裂的鼻梁已移动了位置,鲜血从破裂的嘴唇中涌出,就像是被屠刀割开的一样。

速度就是力量。

每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直到此刻,大家才看出班察巴那的力量。

他冷冷地看着搜魂手倒下去后才开口:“我不是名家弟子,也没有学过你们那些高妙的武功,我只不过是个粗野无知的藏人,在你们眼中,很可能跟野兽差不多。”

班察巴那道:“可是我说出来的话一向算数。…

谁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搜魂手说出那顶轿子里的秘密。

只有卜鹰知道。

“他要说的,就是我要说的。”卜鹰道:“他说的话跟我同样有效。”

他们互相凝望一眼,两个人的眼色已说出他们彼此间的信任与尊敬。

班察巴那说出的话让每个人都很惊讶。

“我们不想知道那顶轿子里有什么,不想听,也不想看!”他的声音冰冷,“如果有人说出了那顶轿子里是什么,如果有人让我看见了那顶轿子里是什么,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杀了他!”

小方吃惊地看着他,想开口,又忍住,任何人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班察巴那转身面对卫天鹏:“现在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结束,你们已惨败。我们的条件,你都得接受。”

卫天鹏已不再稳如盘石。

他的手已经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过了很久才能间出一句话:“你们有什么条件?”

班察巴那却已闭上嘴,退到卜鹰身后。

他有力量,但却从不轻露,他有权力,但却绝不滥用。

到了应该闭上嘴时,他绝不会开口。

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组织里,发号施令的只有一个人。

现在他己说出了他要说的,他也像别人一样等着卜鹰下令

卜鹰终于开口:“你们可以把那顶轿子带走,但是你们不能这么样走。…

他说出了他的条件:“你们每个人都得留下点东西来才能走。”

“你要我们留下什么?”卫天鹏间出这句话时,声音已嘶哑。

“留下一样能让你们永远记住这次教训的东西。”卜鹰忽然转向柳分分:“你说你们应该留下什么?”

他是发令的人。

他说出的话就是命令,绝没有任何人敢违抗。

他为什么要间柳分分?为什么不问别人?只问柳分分?

柳分分也很惊讶,可是忽然间她的眼睛里就发出了光。

她忽然明白了卜鹰的意思。

她看着卜鹰时,就像是一条狡狐看着一只捕狐的鹰,虽然恐惧敬畏,却又带着一种除了他们自己外,别人绝对无法了解的感情。

他们竟似己互相了解。

卜鹰也知道她已完全了解他的用意,才放过了她的目光,淡淡他说道:“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答应。”

柳分分仿佛带在犹疑,眼中却闪出了狡黠恶毒的笑意:“我们是一起来的,我留下了什么,他们也该留下什么。”

她慢慢地接着道:“我已经留下了一只手。”

小方也有手,他的手冰冷。

现在他也明白了卜鹰的意思。

卜鹰早已算准她会这么说的,所以才间她。

他相信她为了保护自己时,绝对不惜出卖任何人。

卜鹰脸上全无表情。

“这是你说的。”他冷冷地问:“你是不是认为这样做很公平?”

“是。”柳分分立刻回答:“绝对公平,”

卜鹰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

用两根手指捏住刀锋,将刚才从卫天鹏手里夺过来的,慢慢地送到卫天鹏面前。

他不必再说什么。

卫天鹏还能说什么?

他已惨败。

一个惨败了的人,除了流泪外,只有流血。

流不完的血!

刀锋冰冷,刀柄也同样冷。

手更冷。

卫天鹏用冰冷的手接过冰冷的刀,凝视着寒光闪动的刀锋。

这是他的刀。

他用这把刀砍下过别人的头颅,割断过别人的咽喉,他也用这把刀砍断过别人的手。

忽然间,他的神情又恢复镇定,已准备接受这件事,因为他已不能逃避。

事实本就是残酷的,绝不容人逃避。

卫天鹏忽然问:“你要我哪只手?”

他也知道这问题卜鹰必定拒绝回答,他用左手握刀,将右手伸出。

“这是我握刀杀人的手,我把这只手给你,今生我绝不再用刀。”

是不再用刀,不是不再杀人。

卫天鹏一字字接着道:“但是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杀了你,不管用什么法了,都要杀了你。就算你砍断我两只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要用嘴咬断你的咽喉,尝尝你的血是什么滋味!”

他的声音极平静,可是每句话,每个字里,都带着种令人冷入骨髓的寒意,就像是来自地狱群鬼的毒咒。

卜鹰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很好。”他淡淡他说:“我会给你最好的伤药,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卫天鹏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已准备握刀砍下去。

卜鹰忽然又喝止:“等一等!”

“还要等什么?”

“我还要让你看一件事。”卜鹰道:“你看过之后,才会知道你自己这一次来得多么愚蠢!”

卜鹰挥手下令,所有的货物立刻全都堆积到帐篷前,每一包货物都打开了。

没有黄金。

“黄金根本不在这里。”卜鹰道:“你根本不该来的。这件事你做得不但愚蠢,而且无知,你自己也必将后悔终生!”

卫天鹏静静地听着,全无反应,等他说完了,才冷冷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了。”

“很好。”卫天鹏忽然冷笑,“其实连这些话你都不必说的。”

他挥刀。

刀锋落下时,外面马背上的七十战士忽然同声惨呼。

七十个人,七十条手臂,都已被他们背后的人拧断。

用最有效的手法拧断,一拧就断。

他们本来的确都是久经训练。百战不死的健儿,可是这一次他们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战马惊嘶,奔出营地,轿子也已被抬走,三顶轿子都被抬走。

蹄声渐远、渐无,欢饮高歌也不复再有,连燃烧的营火都已将熄灭。

天已快亮了。

黎明前总有段最黑暗的时候,帐篷里的羊角灯仍然点得很亮。

宋老夫子“醉了”,严老先生“累了”,该走的人都已走了。

小方还没有走。

但是他也没有坐下来,他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的来去,也没有注意到卜鹰和班察巴那的存在。

他的人明明在这里,却又仿佛到了远方,到了远方一个和平宁静、无恩无怨、无情无爱的地方。

卜鹰凝视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该做得这么绝?”

没有回答。

“我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明白一点。”卜鹰道:“敌我之间,就像是刀锋一样,既无余情,也无余地,我若败了,我的下场一定更惨。”

他慢慢地接着道:“何况这一次本来就是他们来找我的,我们既然不能不战,要战,就一定要胜,对敌人就绝不能留情。”

这是不变的真理,没有人能反驳。

卜鹰道:“这道理你一定也明白。”

小方忽然大声道:“我不懂!”

他看来就像是忽然自噩梦中惊醒:“你们做的事,我全都不懂!”

班察巴那苍白英俊的脸上已有很久未见的笑容:“你不懂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将那第三顶轿子抬走?”

“你们为什么?”小方早已想问这句话。

班察巴那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

“你不懂,只因为有很多事你都听不见,有很多事你都看不见。”

他不让小方开口,因为他一定要先将自己应该说的话说出来。

“你不懂,只因为你年轻,还没有经过我们这么多惨痛的经验。”

班察巴那的态度严肃而诚恳:“如果你也跟我们一样,也曾在这块大地上生活了十年,几乎死过二十次,那么你也会听见一些别人听不见的事,也会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事了。”他的态度使小方不能不冷静下来。

“我听不见什么?”小方问:“你们又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那顶轿子比其他两顶都重一点。”班察巴那道:“而且轿子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卜鹰替他接下去说:“是两个女人的呼吸声,其中有一个的呼吸已经很微弱。”

小方已经发现自己应该学习的事还有很多,远比他自己本来的想象中多得多。

不过他还是要问:“你们怎么知道轿子里是两个女人?女人的呼吸难道也跟男人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卜鹰回答。

“我们知道轿子里是两个女人,只因为那顶轿子只比搜魂手坐的那顶重一点。”

卜鹰又道:“我们是从抬轿子的人脚下带起的尘沙上看出来的。”

这次是班察巴那替他接着说了下去:“轿子的质料和重量都是一样的。”班察巴那道:“搜魂手练的是外功,人虽然瘦,骨头却重,而且很高,大概有一百二十斤左右。”

“那两个人加起来最多只比他一个人重二三十斤。”

班察巴那下了个很奇怪的结论:“这个重量刚好是她们两个人加起来的重量。”

小方当然立刻就问:“她们两个人,哪两个人?你知道是哪两个?”

“我知道。”

“娇雅?”班察巴那道:“其中一定有一个是娇雅。”

小方从未听过这名字:“娇雅是什么人?”

班察巴那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悲伤!

“如果你要了解娇雅这个人,就一定要先听一个故事。”

他说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娇雅是个女人,是千百年前生长在圣母之水峰北麓、古代的廓尔喀族中一个伟大而圣洁的女人,为了她的族人,而牺牲了自己。

在凶恶歹毒强悍无耻的尼克族人围攻廓尔喀部落时,她的族人被击败了。

尼克族的标志是“红”,带着血腥的“红”,他们喜欢腥红和血污。

他们的酋长活捉了娇雅,玷污了她。

她忍受,因为她要复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终于等到机会,救了同族那个被俘的酋长,救了她的族人。

她自己也不得不牺牲。

等到她的民族复仇大军攻入尼克族酋长的大帐下时,她已化作芳魂。

是芳魂,也是忠魂。

她手里还紧握着她在临死前写给她情人“果顿”的一首情曲。

是情曲,也是史诗。

请拾得这支歌曲的人。

妥交给我那住在枯溪下的果顿。

我爱的果顿,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要生存,就该警惕。

时刻警惕,永远记住,记住那些喜欢污腥血红的人。

他们是好杀的。

你遇到他们,也不必留情。

你要将他们赶入穷海,赶入荒塞,重建你美丽的故国田园。

故国虽已沉沦,

田园虽已荒芜,

可是只要你勤勉努力,我们的故国必将复兴,田园必将重建。

她的情人没有辜负她,她的族人也没有辜负她。

她的故国己复兴,故国已重建。

她的白骨和她的诗,都已被葬在为她而建的娇雅寺白塔下,永远受人尊敬崇拜。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不是个壮烈的故事,永远值得后人记忆警惕。

千千万万年之后的人,都应该为此警惕。

因为真理虽然常在,正义虽然永存,人世间却还是难免有些血腥的人,每个人都应该像娇雅一样,不惜牺牲自己去消灭他们。

现在班察巴那已说完了这个故事。

小方没有流泪。

上个人如果胸中已有热血沸腾,怎么会流泪?

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问:“她的白骨既然已埋在白塔下,你们说的这个娇雅是谁?”

班察巴那的回答又让他惊讶。

“我们说的这个娇雅,就是你一直认为她就是水银的那个女人,”

小方怔住。

班察巴那显得更悲伤:“她是我们的族人,她知道吕三一直在压榨我们,就像是那些血腥的恶汉一直在压榨娇雅的族人一样,所以她不惜牺牲自己。”

卜鹰忽然插口:“因为她不但是他的族人也是他的情人,她牺牲了自己到她的敌人那里去卧底,去刺探他们的消息。”

班察巴那握住了小方的手:“我也知道她对你做过的那些事,可是我保证,她一定是被逼出来的,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族人,她不能不这么做。”

小方了解。

他也紧握住班察巴那的手:“我不怪她,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

班察巴那的手冰冷:“但是现在她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了,对方已经知道她是我们派去的人。”

卜鹰又接着说下去:“所以他们派了一个人把她押到这里来,跟她坐在一顶轿子里,到了最后关头,就可以用她来要挟我们。”

“但是他们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败得这么快、那么惨,所有的变化完全让他们措手不及。”

班察巴那沉痛而激动:“只不过她还是他们最后的一件武器,所以我还是不能看见她,不能让他们利用她来要挟我。”

所以他只有先发制人!

——如果有人让他看见她,他就一定会杀了那个人!这一点也已令他们确信不疑。

“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利用她,所以他们一定会让她活下去。”班察巴那道:“所以我也只有让他们把那顶轿子原封不动抬走。”

“轿子里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唯一能揭穿这秘密的人。”卜鹰道:“她也坐在轿子里,她知道自己绝对安全,所以她更不会妄动。”

“我早就认得她。”班察巴那道,“但是我也从未想到她是个这么样可怕的女人。”

他们都没有说出“她”是谁。

小方也没有问。

他不愿问,不敢问,也不必问。

他知道他们不说,只因为他们不能说,不忍说,也不必说。

他们都不愿伤小方的心。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死颈”,一个很难穿过去的死颈。

如果你一定要穿过去,就一“定会伤到这个人的心。

波娃,你真是个这样的人?

娇雅为什么要如此牺牲?

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换回来的是什么?

她刺探到什么秘密?是不是和那批失劫的黄金有什么关系?

这个队伍中本来都是平凡的商旅,从来没有人显露出一点武功,怎么能在片刻间制住七十个久经训练的战士?

宋老夫子和严正刚更是身怀绝技的绝顶高手,为什么要如此隐藏自己的武功?

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秘密?

这些问题小方都没有再间,他觉得自己知道的已够多。

黄金不是在他们的货物包裹里。

卜鹰是他的朋友。

黄金的下落小方根本就不关心,他只要知道有人把他当作朋友就已足够。

对一个像他这样的浪子来说,一个真正朋友的价值绝不是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黎明。

旭日升起,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芜、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小方和卜鹰并肩站在帐篷前,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卜鹰忽然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

“没有。”小方回答,“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不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

“你有没有去朝拜过藏人的圣地?”

“没有。”

“你想不想去?”

小方的回答使卜鹰的锐眼中又有了笑意。“我想去的地方也可以不去。”小方说:“我不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去。”

卜鹰又问:“如果我要你去,你去不去?”

“我去。”

队伍又开始前行,能在片刻制伏战士的人,又变成了平凡的商旅。

双峰骆驼的驼峰间,摆着个小牛皮的鞍椅,卜鹰坐在椅上,看着另一匹骆驼上的小方:“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

“死颈。”

群山环插,壁立千仞,青天如一线,道路如羊肠。

一线青天在危岩怪石的狼牙般锐角间,羊肠曲路也崎岖险恶如狼牙。

他们已到了死颈。

队伍走得更慢,无法不慢下来,插天而立的山岩危石,也像是群狼在等着择人而噬。无论谁走到这里,都难免会惊心动魄、心跳加快。

小方的心跳得也仿佛比平常加快了很多。

卜鹰仿佛已听见他的心跳声。

“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了。”卜鹰道:“如果我不能留下他们一只手,如果他们又回到这里来等着我,这条路就是我们的死路,这地方就是我们的死地!”

死颈,死地,死路。

小方忽然觉得手心里冒出冷汗:“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别的人埋伏在这里?”

卜鹰道:“他们不可能还有别的人手。在沙漠调集人手并不容易,班察巴那已将他们人马调动的情况查得很清楚,何况……”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的掌心里忽然也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已发觉这个死颈、这条死路、这块死地上有人埋伏。

不可能的事,有时也可能会发生的。

心中有死颈,人伤心。

人在死颈中,就不会伤心了。

伤心的人有时会想死,可是人死了就不会再伤心,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心。

如果这里有人埋伏,他们这队伍就像是一个人的颈子已被一条打了死结的绳索套住。只要埋伏的人一出击,他们就要被吊起。

颈断,气绝,人死,死颈。

死颈中绝对有人埋伏,他们无疑已走上死路,走入死地。

卜鹰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班察巴那也同样听见了他所听见的声音。

——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喘息声,马的呼吸声、心跳声、轻嘶声。

声音还在远处。

别人还听不见,可是他们听得见。

因为他们已在这一片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水、没有生命,却随时可以夺去一切生命的大沙漠上为了自己的生存奋斗了二十年。

如果他们也听不见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他们最少已死了二十次。

没有人能死二十次,绝对没有。

一个人连一次都不能死。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会变为仇恨。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就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可是死只有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人生中所有的事,只有死,才是真正绝对不会有第二次的。

人、马、骆驼,本来都是成单线行走的,一个接着一个,婉蜒如长蛇。

班察巴那在这个队伍中行走的位置,就正如在一条蛇的七寸上。

卜鹰与小方殿后。

第十一章 蓝色的阳光

他们已经看见班察巴那打马驰来,马急蹄轻,他英俊镇静的脸上,已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惶之色。

“有人。”他压低了声音,“前面的出口、两边山岩上都有人。”

那里是死结上的喉结,一击就可以致命。

下决定的人还是卜鹰,所以班察巴那又问:“我们是退走,还是冲上去?”

卜鹰额角上忽然迸起一根青筋,青筋在不停地跳动。

每到真正紧张时,他这根筋才会跳。

他还没有下决定,前面的山岩上一块危石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比蓝大更蓝,比海水更蓝。

她燕子般跃起,站在危石上,站在阳光下,向他们挥手:“卜鹰,我想你,班察巴那,我想你,宋老头,我也想你。”

她的声音明朗愉快,她高呼:“我好想你们。”

看见她,卜鹰的眼里,仿佛也有了阳光。

小方从未见到他眼睛这么亮,也从未见到他这么愉快。

这个女孩子本身就像是阳光,总是能带给人温暖幸福愉快。

小方忍不住问:“她是谁?”

卜鹰微笑,班察巴那也在笑,刚才的惊虑都已变为欢悦。

“她姓蓝。”卜鹰说,“她的名字就叫做阳光。”过了死颈,就是一片沃野平原,距离圣地拉萨已不远了。

队伍已停下来,扎起了营帐。

每个人都显得很愉快,是阳光为他们带来的愉快,他们都用藏语在为她欢呼,他们都称她为“蓝色的阳光”。

她是来接应他们的。

“可是我又想吓唬你们。”她的声音也如阳光般明朗,“可是我又不想把你们吓死。”

她抱住了卜鹰:“像你这样的人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万一把你吓死了怎么办?”

小方微笑。

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明朗,如此令人愉快的女孩子。

她并不能算是个完美无缺的绝色美人,她的鼻子有一点弯曲,跟卜鹰的鼻子有一点相像。

但是她的眼波明媚,雪白的皮肤光滑柔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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