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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重工-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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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贺电厂的先例
  半小时后,严福生和冯啸辰、宁默三人已经坐在平河电厂的小会议室里了,坐在他们对面的,有平河电厂的生产副厂长、总工程师葛家明,分管检修工作的副总工程师赵书平,刚刚闻讯赶回来的生技科正副科长李力和田高峰。至于严福生最早联系的副厂长胡书会,因为是分管后勤工作的,在这里反而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听胡书会报告说有一位冷水矿来的工程师声称知道如何解决进口发电机组的故障问题,葛家明喜出望外,二话不说就让他马上通知对方到电厂来会商。一见面的时候,葛家明错把严福生当成了那位工程师,寒暄了两句才知道弄错了。待看到冯啸辰那一副年轻的脸庞时,葛家明差点就要发脾气了。
  这个胡书会有没有搞错,整了半天给自己整来这么一个年轻人,还自称是工程师。看他那岁数,估计念大学都还没毕业吧,居然就敢跑到电厂来大放厥词。
  冯啸辰说的司太立合金是一种耐磨损和耐腐蚀的金属材料,常被用于制造适应各种恶劣工况的工业部件。发电机组中的汽轮机叶片常年工作于高温水蒸汽环境中,受蒸汽冲刷和水蚀的影响都非常严重,为了提高叶片的使用寿命,往往需要在叶片上焊接司太立防蚀片予以保护。
  平河电厂从九林公司进口的这四台250兆瓦发电机组,便采用了这样的工艺,在低压末级叶片上焊接了司太立硬质合金,作为防水蚀材料。在对其中一台机组的一次大修中,电厂的技术人员发现汽轮机侧许多末级叶片的合金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有一些是在表面上发现了裂纹,还有一些则干脆就出现了剥离现象,如果不及时补救,就有脱落的危险。
  汽轮机是高速运转的设备,合金片在汽轮机中发生脱落是十分严重的问题,会造成内部机件的损坏。即便不说脱落的危险,防水蚀合金片出现裂纹也会导致叶片母材因失去保护而受到腐蚀,影响使用寿命。
  面对这种情况,电厂方面当然无法淡定,于是紧急联系九林公司,请他们派出技术人员到电厂来协助解决。九林公司派出了两名技术人员,正是冯啸辰他们今天在饭馆见过的那两位,一个叫武藤秀夫,一个叫阿部岳。两名日本技术人员带着一堆检测设备来到平河电厂,对已经拆开的那台汽轮机进行检查,最后确认裂纹的确存在,其中有一些裂纹已经延伸到了与母材焊接的熔合线上,情况是比较严重的。
  然而,在处理这些裂纹和剥离现象的方案上,双方发生了分歧。日方坚决表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中方使用不当,提出了诸如启停过于频繁、水质不好之类的理由,要求维修费用完全由中方负担,而且还开出了一个天价。
  平河电厂方面当然也不是软柿子,他们表示自己都是按照正常的规范操作的,没有超出九林公司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叶片出现问题,显然是对方的产品质量不过关。他们要求九林公司必须无偿帮助修复这些缺陷,还要支付一定的停工损失。
  双方立场迥异,自然是谈不拢的,维修的问题就这样耽搁下来了。九林公司那边倒不着急,反正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平河电厂可受不了了,一台机组停在那里无法恢复使用,还有其他的机组也存在着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停机事故。
  葛家明作为总工程师,是面临压力最大的。他集中了全厂的技术人员,还通过电力部请来了几位专家,共同对叶片进行会诊,试图找出证据来证明责任在于日方。可问题在于,国内过去生产的汽轮机叶片工艺与九林公司的工艺大不相同,同样是司太立合金片的焊接,九林公司用的是氩弧焊工艺,而国内普遍采用的是钎焊工艺,二者不是一回事,国内的经验没法照搬过来。
  正在与日方僵持之间,突然听说有人懂得司太立合金片的事情,还自告奋勇上门来帮忙,葛家明岂有不欢喜的道理。他现在的心态,就属于典型的病急乱投医,虽然也不敢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但听到这种消息还是要试一试。可谁曾想,胡书会介绍过来的这帮人实在是太不靠谱,一个老的,两个少的,老的那个是个挖矿出身的大老粗,啥技术也不懂,自称工程师的却是一个下巴上毛都没长几根的小年轻。
  “是你跟胡厂长说你知道司太立合金片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葛家明没好气地对冯啸辰问道。人都已经来了,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是冷水矿的副矿长,葛家明也不便直接翻脸,只能耐着性子跟对方周旋几句。他已经想好了,随便说几句,等对方开始胡说八道的时候,他就抬腿离开,至少也算是给了对方机会,对方也没啥可说了。
  冯啸辰摇摇头,道:“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平河电厂引进的机组出了一些故障,猜想应当是司太立合金片出了问题。”
  “猜想?”葛家明冷笑道,“你光听说一句发电机组出了故障,就会猜到司太立合金片上,也真是神了。你知道发电机组有多少种故障吗?”
  “我不知道。”冯啸辰道,“不过,如果是九林公司的机组出了问题,十有八玖是这方面的问题。”
  “为什么?”葛家明有些狐疑地问道。以他这样丰富的经验,他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想到合金片的问题上去,毕竟发电机组可能发生故障的地方是极多的,这种司太立合金片大范围出现裂纹的情况,他反而是第一次见识。可如果要说冯啸辰是胡说八道,他又偏偏说准了,这一次的事情,的确就是合金片的问题。
  冯啸辰道:“九林公司的250兆瓦发电机组是很成熟的技术,在以往的使用中并没有出现过什么严重的问题。平河电厂的这四台机组投产才四年时间,这个时候出现故障的机率是很小的。但我却听说平河电厂请来了两位日苯技师,而且在平河呆了很长的时间,推测起来,也只能合金片的事情会有如此麻烦了。”
  “可是……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呢?”副总工赵书平着急地问道,冯啸辰说的理由,实在是很不充分啊。九林公司的250兆瓦机组质量稳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为什么出现故障就一定会是合金片的问题呢?过去也没听说过合金片会有什么问题呀。
  大家都在盯着冯啸辰,想听他的解释,冯啸辰却是微微一笑,把头转向了严福生。严福生则冲众人尴尬地笑着,同样不吭声,和大家打起了哑谜。
  “老胡,冷水矿的几位同志,是什么意思?”葛家明急了,向坐在一边打酱油的胡书会问道。
  胡书会苦笑了一声,说道:“老葛,你是知道的,前几天严矿长来过一趟咱们厂,想请咱们厂帮忙给协调一些供电指标,然后……咱们不是指标比较紧张嘛……”
  “供电指标?”葛家明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对严福生说道:“严矿长,你们想要供电指标,这事好商量。现在我们厂火烧眉毛的事情就是这台机组的维修问题,不瞒你们各位,刚才这位小冯同志说的的确是实情,我们现在机组出的问题就是在合金片上。只是我不明白,小冯同志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这头上去了呢?”
  严福生呵呵笑着对冯啸辰道:“小冯,你给葛厂长说说吧,别卖关子了。”
  “我可没卖关子。”冯啸辰掩饰地笑了笑,说道。他刚才这番做作,还真就是在等电厂方面放话。自己是来讨供电指标的,不是来做慈善的。他用几句话吊起葛家明他们的胃口,目前就是要让葛家明答应和他们做一笔交易。他把合金片的事情告诉葛家明,而葛家明则要替他们解决一些供电指标,如果对方不愿意交换,那他就宁可不吱声了。
  对方会不会不交换呢?冯啸辰心里很笃定,知道对方是不可能放弃的。80年代初平河电厂与九林公司之间的这场纠纷,在当时没什么人知道,但到了后世就陆续有人披露出来了,说了不少其中的细节,冯啸辰也是因此而知道的。他明白,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平河电厂最纠结的时候,厂里一度已经打算向日方屈服,通过支付维修费来换取日方尽快帮助完成维修工作。葛家明他们已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如果这些努力再没有成效,他们就只能低头了。
  在这种时候,冯啸辰故弄玄虚给向他们透出一点口风,他们能不当成救命稻草拼命地抱住吗?
  “葛厂长,我刚才只是不太确信我的猜测对不对,所以不便多说。既然您说了问题的确是在合金片上,那就证明我的猜测没错。其实我能猜到这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看过一则资料,去年日苯千贺电厂的一台九林发电机组发生了严重的事故,起因就是司太立合金片的剥离。在维修时,技术人员还发现了大量的合金片裂纹,九林公司因此而作出了大量的赔偿。”
  冯啸辰娓娓道来。葛家明、赵书平等人的眼睛都已经瞪得滚圆滚圆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兵不厌诈
  “你怎么知道日苯千贺电厂发生了事故?”
  葛家明盯着冯啸辰,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如果冯啸辰说的情况属实,那平河电厂就有十足的理由找九林公司索赔了。你说我们操作不当、水质不当,那么千贺电厂的情况又如何解释?既然千贺电厂能够得到赔偿,平河电厂有什么理由得不到赔偿?
  千贺电厂使用的发电机组是九林公司的,这一点葛家明、赵书平他们都知道。此前九林公司的技术人员到平河来安装设备的时候,曾经向他们吹嘘过这件事。日苯的电机厂商不止九林一家,冯啸辰能够说出千贺电厂用的是九林的设备,说明他至少是了解一些情况的,不完全是信口开河。
  可问题在于,千贺电厂的电机出了故障,他们这伙专业搞电力的都不知道,这个年轻得可笑的所谓工程师怎么会知道呢?
  “我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冯啸辰镇定地说道。
  “哪份杂志?”葛家明逼问道。
  冯啸辰摇摇头:“我也想不起来了,应当是一份日苯的期刊吧。我去年受我们领导的指派,查过一段时间的资料,当时看过的期刊很多,一下子也想不起是哪一份了。主要是我又不是搞电力的,看到这样的内容也不会特地去记住。”
  “你不是搞电力的,那你是做什么的?”赵书平诧异道,听冯啸辰说到电机的事情头头是道,他还真以为冯啸辰是干这行的呢。
  “他是经委冶金局的干部。”严福生替冯啸辰回答了。
  “省经委?”赵书平问道。他其实更想问是不是地区经委或者县经委的干部,不过听到后面还缀着一个冶金局的名头,料想也不会是下头的经委,只能是省经委吧。
  “国家经委。”严福生得意地说道。
  “国家经委!”
  电厂的一干人都惊得掉了一地的眼镜片。先前他们还真没把冯啸辰放在眼里,以为他就是哪个学校里的大学生,或者哪个研究所新分来的年轻人,是严福生请来当个随从的,没想到此人居然是国家经委的干部。虽然听严福生对他的称呼里并没有带上官衔,显然不是什么有级别的干部,但人家好歹也是国家经委下来的。
  有了这样一层认识,葛家明对冯啸辰又多了几分重视。他问道:“冯同志,你刚才说,你看的是日苯的期刊,莫非你懂日语?”
  “略懂一些吧。”冯啸辰说道,“不过日苯的那些地名也够古怪的,我也是刚才请严矿长找了一份日苯的地图来查了一下,才想起千贺这个地名的。那份期刊上说的就是位于千贺的一家电厂,我也不知道它的真实名字叫什么。”
  “的确是千贺电厂。”葛家明答道,他皱着眉头,说道:“冯同志,你说的这条信息对我们非常重要,可也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我们还得再谨慎一点。据我们了解,千贺电厂使用的设备的确是九林的机组,但具体到有没有发生过事故,以及事故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司太立合金片的问题,我们还得再确认一下。否则如果我们向日方提出这个问题,真实的情况却不是如此,我们就被动了。”
  “对啊,冯同志,你能不能想办法把那份期刊找到,我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书平也在一旁帮着腔。
  冯啸辰在心中叫苦,千贺电厂的事情,其实他是从几十年后的回忆录中看到的,现在是不是有报道,他还真不敢说。这个时候让他去找那份子虚乌有的期刊,他上哪找去?不过,他既然把这件事提出来,自然是想好了应对的招术的,他笑着说道:
  “葛厂长,赵总工,我去年看的期刊很多,要一下子把那份期刊找出来,恐怕不太容易。我觉得咱们能不能双管齐下,一方面你们多安排几个人去查一下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那篇文章,对了,我觉得类似的文章应当不会只有一篇的。另一方面,在找到资料之前,咱们可以先诈一下那两个日苯人,说不定就诈成功了呢?”
  “诈?”葛家明瞪着眼睛,“怎么诈,这种事也能诈?”
  赵书平却是嘴角一动,说道:“我觉得……小冯的主意可以试试。”
  “怎么试?”葛家明还是有些不踏实,他是个技术宅,平时做事讲究一丝不苟,坑蒙拐骗这种事情,他还真没啥经验。
  赵书平做事要更活络一些,冯啸辰一说要使诈,他就觉得有门,反正现在也是僵着,有枣没枣不妨先打两竿子,万一那俩日苯人不经诈,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呢?
  “老胡,老李,你们觉得呢?”葛家明有些吃不准,又对其他几人问道。
  胡书会支持先诈一诈,不过他又表示自己不懂技术,说了不算。李力大摇其头,说这一段和武藤、阿部等人虽然有意见上的分歧,但并没有伤及中日友谊,现在存心欺骗外宾,万一穿帮了,国际影响不好。田高峰则是站在李力的对立面上,说这俩日苯人也不地道,骗就骗了,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葛家明把大家的意见都听了一遍,倒是下了决心,说道:“也好,咱们就试一试。不过,咱们也不是什么使诈,老李你的担心是不必要的,咱们只是向他们了解一下千贺电厂的情况而已,也算是正常的技术交流吧。这件事……,老赵,恐怕得你来说,我怕我说不好。”
  最后一句,却是葛家明自己胆怯了,这个老实人还真是不太懂诈人的方法。
  “说倒是没问题,可是,找个什么理由呢?”赵书平直接就开始琢磨策略了。
  “是啊,咱们好端端的,突然说起千贺电厂的事情,对方如果问我们怎么知道的,我们怎么说呢?”田高峰也有些苦恼。
  想想看,上午的时候平河电厂的人还在和两个日苯人就自己的那几台机组打嘴皮官司,一转眼就说自己知道千贺电厂的事,人家能不起疑心吗?要提千贺电厂这事,得有个由头才行。
  “咦,咱们怎么把小冯同志给忘了?”赵书平无意间眼角的余光扫到冯啸辰,忽然灵机一动,“咱们就说小冯同志是从电力部过来的,是他把这件事告诉我们的。对了,小冯,你也直接参加我们与日方的会谈,到时候你就把这些话说出来,好好地唬一下他们。你不用紧张,日苯人也是人,咱们不用怕他们的。”
  听到赵书平如此交代,严福生差点笑出声来了,他说道:“赵总工,你放心吧,小冯经历过的场面多着呢,这种场合他肯定不会怯场的。”
  冯啸辰知道严福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严福生看来,冯啸辰当初在冷水矿使诈坑了潘才山一行,面对着潘才山的滔天怒火,冯啸辰都能够从容淡定,两个日苯技术员能算得了什么。他笑了笑,说道:“赵总工如果信得过我,那我就客串一下电力部的官员吧,只是我算个什么职务合适呢?”
  “说是电力部的人员不太合适。”葛家明冷静地说道,“这件事有些行险,万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咱们擅自使用电力部的旗号,到时候不好交代。我倒是觉得,请小冯同志客串一下是可以的,最好以哪个企业的名义,比如说,用林北重机的名义怎么样?”
  “林北重机?”这回轮到冯啸辰啼笑皆非了,怎么转了一圈,转回林北重机去了呢?
  葛家明以为冯啸辰不知道林北重机是什么意思,便解释道:“林北重机就是北宁省的林北重型机械厂,是煤炭部的一家直属企业。”
  “这个我知道啊。”冯啸辰道,“可是,为什么要用他们的名义呢?”
  葛家明道:“我跟他们的人比较熟,我们厂用的碎煤机就是他们生产的,这几天他们的技术人员就在我们这里,帮着检修设备。用他们的名义,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推到他们那里去。因为不是一个系统的,部里也不好去追究。”
  “……”冯啸辰服了,看不出来,老葛还够阴的,亏自己先前还觉得他是个谦和君子。他的意思是说,让冯啸辰冒充林北重机的人,去和日苯人说千贺电厂的事。万一说错了,平河电厂这边可以说是林北重机的人胡说八道,不代表平河电厂的意思。因为林北重机是煤炭部的企业,电力部这边轻易也不会去跨部谴责,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如果找一家电力系统内的企业来甩锅,人家是会找电力部告状的。
  “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是林北重机的生产处副处长,到时候赵总工就这样介绍我好了。”冯啸辰说道。
  “副处长……呃,高了点,还是说得保守一点吧。”赵书平好心好意地提醒道。
  冯啸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工作证,顺着桌面向赵书平推了过去,说道:“赵总工,我不是瞎编,我真的是林北重机的生产处副处长,这是我的工作证,如假包换……”
  只听“哗啦”一声,严福生坐的凳子不知怎么就翻倒了,老爷子躺在地上,目瞪口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如果没有操作失误
  武藤秀夫是日苯九林公司的一名销售主管,与他一道来平河电厂的阿部岳则是一名技术专家。他们俩此行的任务就是到平河电厂来检测那台司太立合金出现裂纹的汽轮机,与中方协商维修方案。一旦方案确定,他们再通知公司从日苯派出技术工人携带设备来进行维修作业。
  出发之前,九林公司的一名高层专门找他们俩面谈了一次,向他们交代了与中方谈判的原则,那就是务必要一口咬定设备出现问题的原因在于中方的不当,日方在这件事情里没有任何的责任。
  说实在话,对于高层提出的这个要求,武藤秀夫和阿部岳都是有些忐忑的。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司太立合金片出现裂纹和剥离的现象在此前已经发生过几回,公司的技术部门正在对这个问题进行紧张的研判,基本的结论是叶片形状存在一定的设计缺陷,同时司太立防蚀片的焊接工艺也有一定的问题。在明知是自己有问题的情况下,非要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公司的要求他们是不敢违背的。到平河电厂之后,他们马上与电厂的技术人员一道开始对汽轮机进行检测,发现司太立合金片的裂纹和剥离现象十分严重,大多数的裂纹都发生在叶片根部应力较大的地方,如果不能及时修复,会对电机产生严重的影响。
  中方技术人员的态度是非常客气的,他们向武藤秀夫和阿部岳陈述了自己的要求,即希望日方迅速地派出技术工人来进行维修,至于所需的费用,理所当然应当是由日方承担的,毕竟这不是人为的损坏,设备也远没有达到疲劳破损的时候。
  武藤秀夫按照公司的吩咐,对中方的要求予以了拒绝。他和阿部岳一道强词夺理地把责任推到中方那边,声称九林公司的产品是非常成熟的,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照他们的说法:九林的机组在日苯的许多电厂应用,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问题,为什么到了中国就出现问题了呢?
  阿部岳翻看了平河电厂的生产记录,发现这台汽轮机过去一年中有频繁启停的现象,于是便把出现问题的原因归结于此,说平河电厂这样使用汽轮机是不对的。
  最初,武藤秀夫和阿部岳只是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态去与中方争辩,他们觉得自己提出来的这些理由是很难站住脚的,中方只要拿出一些依据,就可以把他们驳倒。他们也存了最终与中方妥协的心思,准备接受一个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即中方承担一部分费用,日方承担另外一部分费用,这也是公司给他们的底线。
  谁曾想,在他们把这些观点说出来之后,却意外地发现中方居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们,尤其是当阿部岳说出一些专业概念之后,对方就完全懵了。比如说有关铸钢材料的SR裂纹敏感性问题,在日苯的材料学界是比较普通的一个知识,而诸如葛家明、赵书平这些平河电厂的技术专家们却显得颇为陌生,完全无法应对。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武藤秀夫和阿部岳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他们开始意识到中日之间存在着技术上的代差,平河电厂的技术人员对于九林公司的技术有着一种本能的崇拜,即便是阿部岳在胡说八道,对方也会信以为真,并被这种压根就不存在的理由所吓倒。
  中国北方的汛期即将到来,平河电厂的领导层急于要修复这台发电机,以便应付未来的用电高峰。葛家明等人与武藤秀夫他们谈判的时候,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这种着急的心态,而这种心态又马上被武藤秀夫他们抓住,用于要挟中方屈服。
  在前几天的会商中,武藤秀夫已经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中方的态度在软化,他们已经在打听维修电机所需要的花费,估计是准备承受这笔费用了。武藤秀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向中方报出了一个天价,每名从日苯过来的维修工人时薪都是上万日元,维修时使用的焊丝、焊剂等消耗材料也都是照着最高报价来说的。
  面对着这样狮子大开口的要价,中方人员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即便是心里带着无数的不满,中国人还是非常客气地对待着他们,每天陪他们吃饭,给他们安排娱乐活动等等,据说是出于所谓的什么“外事政策”。武藤秀夫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中国这个国家,人傻,好欺负,而且还喜欢充面子,实在是全球最可爱的顾客了。
  今天,中方再次通知他们去商量维修的事情,电厂生技科的科长李力带着一辆吉普车从电厂镇上的招待所把他们带到了电厂的办公楼前。在过去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中方每次也都是这样派车来接他们的,而且还屡屡向他们道歉,说车子不太好,请他们不要见怪。
  武藤秀夫和阿部岳下了车,向司机鞠躬道谢,然后在李力的陪同下,走进了办公楼,前往位于三楼的会议室。上楼梯的时候,武藤秀夫微笑着向李力说道:“李先生,关于我们提出的维修方案,你们有没有什么新的意见?如果没有新的意见,我想咱们还是尽快开始工作吧,我和阿部桑在中国也呆了很长时间了,这样的工作效率,在我们日苯是会受到批评的。”
  “惭愧,我们和日苯相比,还有很多欠缺,需要向你们好好学习。”李力用日语回答道。
  一行人走进会议室,武藤秀夫扫了一眼参会的人员,不禁愣了一下。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他认识的,比如赵书平、田高峰,还有一些其他的技术人员。他唯一不认识的,是一个20岁出头的小年轻,看起来挺精神的样子。平常开会,当然也经常会有一些武藤秀夫不认识的人出席,这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但这一回却有些不同,因为那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居然是坐在会议桌正中位置的,旁边是电厂的副总工赵书平。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平常那些前来旁听或者提供一些旁证材料的普通技术员,而是一个足以与赵书平平起平坐的重要人物。
  谈判都到这个程度了,电厂还有什么自己没见过的重要人物呢?武藤秀夫在心里纳闷地想道。
  “武藤先生,今天我们还是继续讨论一下有关汽轮机故障责任的问题吧。”
  在武藤秀夫和阿部岳坐下之后,赵书平先开腔了,他说道:“有前几次的讨论中,我们已经向贵公司明显提出了我们的理由,我们是按照正常的操作规范进行操作的,并不存在人为的操作失误。武藤先生和阿部先生和我们一道检查过叶片的情况,你们也承认叶片上并不存在人为造成的损伤,也就是说,叶片司太立防蚀片的裂纹问题,是设备本身的问题,应当由贵公司负责维修,这是你们的售后责任。”
  田高峰担任着会场上的翻译工作,他把赵书平的话译给了武藤秀夫二人。武藤秀夫皱了皱眉头,说道:
  “赵先生,这个问题我们过去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九林公司在发电设备制造方面的技术是居于全球领先水平的,我们生产的汽轮机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不可能出现如贵厂这样的情况。现在贵厂使用的汽轮机出现了如此大面积的防蚀片裂纹,显然是由于你们的使用不当造成的,这一点我的同事也已经反复给你们介绍过了。”
  “是吗?武藤先生刚才是说,贵公司的汽轮机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不会出现防蚀片裂纹的情况?”
  坐在赵书平身边的冯啸辰开口了,一张嘴就是流利的日语,非但让武藤秀夫吓了一跳,连电厂这边的众人都颇感意外。在这之前,冯啸辰已经说过自己懂一些日语,否则也不可能看懂日方的期刊。但大家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口语居然如此熟练,比李力和田高峰那硬梆梆的日语听起来悦耳多了。
  武藤秀夫不清楚冯啸辰的用意,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个别的裂纹当然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汽轮机是在高温高湿的环境中工作的,没有什么金属材料能够保证百分之百的坚固。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操作上的失误,这样大面积的裂纹是不可能出现的。”
  “你说的操作失误,是指什么呢?”冯啸辰平静地问道。
  武藤秀夫道:“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我想平河电厂的各位同仁应当认真检查一下你们的操作规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我想,中国的同行们或许对于这种现代化的设备还不够熟悉,出现一些使用上的失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冯啸辰笑了,他说道:“我能不能这样理解,武藤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是日苯的同行使用这些设备,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很抱歉,我认为的确是这样的。”武藤秀夫说道,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些矜持之色。在以往的谈判中,葛家明、赵书平等人都会在他的这副矜持神色面前感到自惭,从而不敢再说下去了。
  冯啸辰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了武藤秀夫的神情,他笑着说道:“武藤先生,冒昧地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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