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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州往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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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末琳火气直往上涌,道:“大家都在看?这就是你看这种书的理由。我含辛茹苦地维持着这个家,没日没夜为你们父女俩操劳,就希望你能考个好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有想到在高考这么紧张的时候,你居然看课外书。”

李末琳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突然间,积累在胸中的火气燃烧起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小说撕成两半,道:“既然你不愿意学习,那就不学习了,明天到外面找份抹桌子洗碗的工作,免得家里花钱养着。”

陈秀雅见母亲突然如暴怒狮子一般,吓得够呛,坐在床上,眼睛盯着床下纸堆。

李末琳将小说撕烂,扔在地上,再用脚使劲去踩。

陈秀雅只是默默地流泪,流泪时,她把自己幻想成了女主角刘灵珊,离开了心爱的人,在远处默默地关注一家三口人和好,自己则将美好的爱情彻底埋葬。想到这里,看到发疯一般的母亲,再想起在看守所亲爱的父亲,痛苦如大海一样朝她袭来。她没有反抗母亲,只是紧紧闭着眼睛,任痛苦在心中游荡。

在青春期,想象的痛苦往往会感动自己,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往往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正在遭受着外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事实上,他们经历的事情很多人都经历过。

发泄一阵以后,李末琳清醒过来,见到女儿的模样,悔恨如尖刀一般刺在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她抱着陈秀雅,喃喃地道:“对不起,妈妈不应该这样对待你。今天孟辉和王桥带来你爸的消息,我心里难受。”

陈秀雅睁开流着泪水的眼睛,道:“妈,我要好好学习,以后不看课外书了。”

李末琳叹气道:“你爸是交通厅领导,到了看守所还得由王桥这个年轻娃儿来保护,你以后长大了千万别到行政机关,是非之地,有多远离多远。王桥这种从看守所出来的恶人,我们也得防着点,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千万别去招惹。”

此时,王桥坐在副驾驶位置,摸了摸耳朵,道:“不知谁在说我的坏话,耳朵发痒。”

孟辉道:“估计是号里的兄弟们在想念你了。”

王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监舍,我估计209都换了大半,就算有人记得,只能是挨过打的,不是想念,是诅咒。”

孟辉问道:“看守所物质奇缺,弱肉强食,任何行为都有目的。可是我发觉当年陈强初进号里时,你对他颇为照顾,没有要求回报,是什么原因?”

“我爸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常自诩我们家为书香门第。陈强气质和我爸很接近,都是那种不合时宜、自视甚高的类型。这就是我帮他的真实原因,不愿意看到这些要面子的小知识分子受罪。”

孟辉道:“原来如此。你走了以后,陈强地位急转直下,又被打了两次,差点被赶到便池旁边。我言语几声,顺手帮了他。我要出来时,他求着我到家里来看一看,还偷偷写了让家人保重的小纸条。李末琳疑心颇重,看到小纸条才真正放心。”

小车灯光划破了黑暗,在公路上快速地移动。

王桥经过一番权衡以后,还是问出了心中之话:“孟警官,恕我直言了,当初在监舍时,我们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道。今天见面以后,感觉你对我挺不错,我想知道原因。”

孟辉道:“你还真够实诚,问得这么直接。你到看守所以后,我一直在观察你,当看到你把陈强叫到自己身边时,我发觉你这人心眼不错,在闭塞的环境下,在自身处于绝望状态下,还想着帮助更弱的人,算得上好心人。这年头好心人稀罕,所以我要坚持送你。”

王桥没有想到自己在监舍里一点点同情心居然会赢得尊重,道:“我那时压根没有想到你是警察。”

孟辉笑道:“若是被你们猜到,我的下场会很悲惨。”

王桥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很愚蠢,跟着笑了起来,道:“这倒是实话。”他又道:“高中弃学以后,我就闯荡江湖。我们曾经的圈子里,是不与警察打交道的,有事情都是自己解决,找警察的人很难在圈子混。”

孟辉道:“我知道,我曾经与意绪过这个圈子,而且比你混得还要黑暗。你现在,愿意和我这个警察接触吗?”

王桥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彻底脱离了原来的圈子。而且,我最好的同学也是警察。”

警车一路畅行,一个多小时就来到静州。进入郊区以后,王桥决定向孟辉说实话:“孟警官,你刚才问我在做什么,我说了谎话,我如今在静州一中读复读班,准备考大学。”

孟辉惊讶地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当医药代表,而且没有读过高中,怎么考大学?”

王桥道:“我在号里谈过往事吗?孟警官怎么都记得?”

孟辉道:“我以前混江湖,不管做什么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你们在号里说的每一句我都是在心里分析了十遍,大家的底细都摸得差不多,所以我认为你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复读班,考大学,难啊!”

1994年,大学升学率不高,静州一中每年亦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升学率,孟辉并不认为王桥是在做一件明智的事情。

从山南到静州的路上,只有短短一个小时,孟辉所说的话超过了在209监舍三个月的话,车到复读班东侧门时,孟辉笑道:“我真是一个话篓子,这些年变成了有话不能说的哑巴,被憋坏了。现在恢复了真身,但是很多话还是不能说。”

王桥道:“我能够理解。”

孟辉道:“真能理解?”

王桥认真地道:“真能。”

孟辉道:“谢谢。”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新厂长

警车直接开进校园,未受到任何阻拦。

“孟警官,到楼上坐坐。”

“学生宿舍一屋脚臭,比看守所都不如。我就不去了,还得回山南。”

孟辉作为省公安厅的中层干部,开车送了上百公里,让王桥心生感动,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关系。他站在车前,道:“孟警官,非常感谢。”

“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再谢就生分了。走了,到山南来找我,好让我过过嘴瘾。”孟辉隐隐发现自己虽然时刻想着要重回光明,可以用正式的身份出现在亲朋好友面前,但当这一天到来时,他时刻能感受到黑夜生涯在其身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睡梦中无数次与几位江湖大哥把酒言欢,无数次与一群人在夜色中匆匆行走,无数次提着刀在狭窄的巷道上死拼,无数次被毒贩生死考验。

黑夜与光明在其内心深处纠结在一起,王桥是联系过去和现在的一个重要的安全见证,既不会将他带入黑暗生活,又能让他不至于与漫长十年彻底隔绝。因此,孟辉与王桥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特殊感受。

送走孟辉,恰是晚自习放学时间。王桥脑子里想起在广南第三看守所的日日夜夜,心里万生感慨,慢慢地朝操场走去,进行晚间的例行锻炼。

在操场边,刘沪和晏琳在散步。怀有身孕的刘沪心情纷乱如麻,低头走着,不停地踩枯干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晏琳安慰着闺中密友,眼光不停地朝着左侧门看去。整个星期六晚上,她都没有看见王桥伏案读书的身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颇不踏实。终于,一道车灯刺入学校,看到这道灯光,晏琳预感到王桥在车上,便停下来,瞧着车灯处。

果然,王桥从车上走了下来。

刘沪发现晏琳止步不前,跟着停了下来,道:“你在看什么?”

晏琳掩饰着道:“没有看什么。”

刘沪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王桥,道:“晏琳,你入网了。”

“入什么网?”晏琳明知故问。

刘沪指了指朝操场走过来的王桥,道:“你对王桥太关注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陷入情网。”

晏琳看着车灯下修长矫健的身影,略为失神,没有肯定,亦没有否定。

刘沪在红旗厂五人里面,成绩一般,最有艺术气质,她用忧郁的声音轻轻地哼起了张学友的《情网》:“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我掩饰不住的慌张,在迫不及待地张望,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

晏琳被歌曲感染,整个晚上都在轻声哼唱这首风靡校园的《情网》。早上起床,下意识又哼起这首歌,“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

吃过早饭,晏琳正欲前往教室,在三楼走道上听到小车喇叭声,她习惯性地认为是来找王桥的车,心道:“王桥到底是什么人,经常有开小汽车的朋友到复读班。”

走到楼下,却见父亲站在一辆桑塔纳前面,晏琳惊奇地道:“爸,你怎么来了?”

晏定康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倔强地根根直立,和传统知识分子形象颇有差异,更像是军队教导员。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问:“这么早就要上课?”

“这是早自习,还有一个小时才上课。”

晏定康将手里提着的小包递给女儿,道:“你妈做的肉末豇豆,我等会要到市政府开会,中午过来接你吃饭。”

齐家的肉末豇豆曾经无数次在学生寝室引起抢食的狂潮,晏琳将口水咽了下去,道:“学校门口有一家烧鸡公,味道不错,我把刘沪、吴重斌几人叫过来,宰老爸一顿。”

晏定康道:“今天不吃烧鸡公,到办事处吃饭。”

晏琳看着身旁的小车,道:“爸,你坐小车来开会,莫非真的是传言变成现实,当官了?”前一阵子,吴重斌、刘沪等人都在说晏定康要当副厂长,晏琳压根不信,今天见到父亲居然坐着小车来开会,看来传言变成了事实。

晏定康笑道:“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官迷。我这个副厂长不好当,是个棘手活。算了,不给你说这些。中午你把刘沪、吴重斌、小田等几个同学叫上,一起到办事处打牙祭。别家孩子都顾家,就我家小琳帮着同学宰老爸。”

晏琳听到父亲果然当了副厂长,高兴地道:“我相信老爸什么难事都能搞得定,我支持老爸当正厂长,绝对比涂厂长干得好。”

静州地区自古民风强悍,传统风俗中,男人在家中很有权威,女人基本上处于弱势地位。红旗厂是三线工厂,它的情况与静州传统略有差异,干部和工人主体来自沿海地区,厂里的耙耳朵随处可见。晏定康的家不算是耙耳朵家庭,相当民主开明,家庭成员个个都有发言权,所以晏琳说话很随意。

晏定康郑重地纠正道:“这话绝对不要在外面说,完全是给你老爸找麻烦。涂厂长德高望重,水平高,老爸比不上他。”抬头望了望女生寝室,道:“还有点时间,我到你寝室去看看,你说寝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让我见识见识把女生变成沙丁鱼的地方。”

晏琳道:“你就别去参观了,还有女生没有起床。”

晏定康没有将自己的深意说透,道:“大冬天的,又不露胳膊露腿,再说我这种糟老头进女生寝室也无所谓。”

晏琳撒娇道:“爸,你才不是糟老头,从外貌看还是大龄青年,正是最有男人魅力的时候。”

晏定康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词?”

晏琳道:“这些词都烂大街了,还用得着学。”

晏定康道:“那你刚才的赞美是敷衍?”

晏琳道:“不是敷衍,是发自内心,我爸是最有魅力的。”

关系十分和谐的父女俩说说笑笑地上了三楼,来到寝室门口,晏琳先进屋侦察,再让父亲进了寝室。晏定康站在女生寝室,大有怀旧之感,道:“燕玲,在女生寝室我感到时光倒流,当初红旗厂初建时格外艰苦,干部工人统统睡大寝室,大寝室通常密密麻麻挤了四五十人,厂房、住房逐步建好后,大寝室才撤掉。你们女生寝室和当年工干的大寝室极为相似,只是多了些脂粉气,少了铁钢和机油味。”怀旧之余,他着实心疼,道:“这种环境会影响学习的,得想办法调整寝室了,你愿不愿意到办事处去住?”

晏琳反而宽慰父亲道:“前一届复读班高考成绩不错,这个寝室有七个考上大学。《陋室铭》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晏定康爱怜地看着聪明伶俐的女儿,道:“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窘境时寻找的自我安慰,天下做父母的都想为儿女创造更好的条件。以前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

晏琳道:“如果能去办事处,那肯定比在这里更好。”

晏定康道:“应该问题不大。”

晏琳道:“要把几个同学一起弄去。”

晏定康道:“那是当然,你一人住我还不放心。”

在寝室里站了几分钟,晏定康离去。

送走父亲,晏琳赶紧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将玻璃瓶打开,将肉末豇豆夹在早餐剩下的半边冷馒头里,肉末豇豆就如化学反应里的催化剂一般,让冷冰冰的馒头瞬间生动起来,美味异常。吃完剩余的半边馒头,她意犹未尽,再用筷子在玻璃罐子里夹出一些肉末豇豆,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直到玻璃罐子的肉末豇豆少了三分之一,才暂时收手。

教室里,晏琳将一张纸放在王桥桌前,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纸条上写着数学新课的难点、问题以及五道习题。看罢纸条,王桥朝晏琳看去,恰好与其目光相遇,便点头致谢。

与王桥目光对视,晏琳没来由红了脸,脸颊一阵发烫。她随即想到一个问题:“我到办事处去住,就不上晚自习了,那么我与王桥见面时间就会减少很多。”

想到这一点,她又一是太愿意到办事处去住,宁愿挤在大房间。

她随即又想道:“应该把王桥吃去,让他也吃一顿美食。他长这么高的个子,吃这么少,肯定会饿的。”

中午,晏琳、刘沪、吴重斌等人来到红旗厂驻静州办事处。办事处距离静州一中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红旗厂办事处主建筑是五层青砖大楼,外面有一个五百多平方米的大院子,每天早晚停有一辆来往于厂区和办事处之间的通勤车。办事处设有食堂、小会议室和客房,这些设施不对外,主要为红旗厂中层以上领导服务。

晏定康如今是分管办事处的副厂长,到了办事处自然就如回到家,甚至比回到家更有回到家的感觉。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搬迁

办事处主任老梁早年在车间工作过,大多数时间一直在综合部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办事甚为圆滑,得知晏定康成为分管副厂长以后,以最快速度写了一份办事处工作汇报,放到了晏定康案头。他得知晏厂长要宴请女儿以及女儿的同学,高度重视,亲自到厨房作了安排。

晏琳等人来到办事处时,食堂已在单间安排了一桌,摆上两个凉菜以及花生米,因为晏定康没有回来,热菜在厨房备着,没有摆上桌。

晏琳问道:“这一段时间,你们和王桥都喜欢躲在围墙边,是搞什么阴谋诡计。”

反击刘建厂是瞒着刘沪和晏琳的,吴重斌道:“我们男人的事情,女人别管。”

刘沪瞪着眼睛问道:“真的不让我们管?那我们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管。”

自从发现怀孕以后,刘沪一直郁郁寡欢,难道有一次笑脸,也不太愿意开玩笑。今天难得会说出怀孕前才会说出的话,吴重斌心理十分高兴,夸张地求饶道:“当然要管,这是必须的。”

刘沪开了一句玩笑以后,即将去作人流手术的阴影又笼罩在心里,让她立刻就失去了笑容,脸阴了下来。

吴重斌敏感地发现女友表情变化,心情也低落起来。

卤猪头肉晶莹剔透,惹得田峰喉咙上下移动着,不停地咽口水,他建议:“晏琳,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动这盘猪头肉,实在受不了这个香味。”

在静州复读班里,红旗厂子弟经济相对宽裕,只是食堂伙食团实在不敢恭维,加上学习压力太大,弄得个个饥肠辘辘,如才从看守所出来一般。

晏琳道:“那我们就先吃猪头肉。”

几人下筷如飞,转眼间猪头肉见底。办事处主任老梁走了进来,见几个小辈正在狂吃大嚼,笑道:“慢点吃,后面还有很多好吃的。”

晏琳道:“梁叔,饿得不行,先吃点垫肚子。”

老梁和蔼地道:“梁兵读高中时,一顿能吃一斤挂面。你们先吃点,我让食堂再砍只卤鸭子。等晏厂长来了,再上热菜。”

晏琳道:“梁叔,我爸去开什么会,还没有结束?”

老梁道:“我们厂是三线厂,建厂时要备战,工厂都建在山沟沟里。如今和平和发展是世界的两大主题,工厂继续留在山沟沟就没有必要,部里也支持搬迁。厂里一直想搬到城郊来,与静州市谈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晏厂长在去年就调到搬迁筹备小组当副组长,如今就由晏厂长与静州市谈判。”

红旗厂有医院、电影院、幼儿园、小学、中学、技校、食堂、篮球场、商店、菜市场、餐饮店等,不用进城,在家属区里就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但是,单独一个厂的服务能力毕竟有限,厂里从领导、工人到家属都有搬进城的愿意。特别是1992年以后,市场和计划都成了手段以后,红旗厂效益不停下滑,不管是从生活还是工厂发展来看,搬离山沟沟都成了必然选择。

晏琳道:“这是双赢的好事,地方上为什么不同意?”

老梁大摇其头:“地方的人都是土八路,听说厂里要几百亩土地,就如要割他们的肉。他们还把厂里当成了唐僧肉,恨不得咬下一大块。”

一番话,激起了吴重斌等人对静州市领导的愤恨之情,纷纷举例证明静州市领导有多土老帽,皆有指点江山的激情,但是卤鸭子端上桌后,便顾不得听老梁啰唆,全神贯注吃鸭子。

卤鸭子被消灭了一半时,晏定康带着驾驶员和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晏定康脸色严肃,进门以后见到女儿和她的同学,勉强挤出些笑容,道:“你们都饿了吧,别搁筷子,赶紧吃。”

老梁道:“晏厂长,来瓶酒?”

晏定康用手搓了搓脸颊,道:“不用,下午涂厂长要过来,还得和市政府继续谈。”

老梁道:“既然静州不愿意给土地,要卡我们的脖子,我们干脆搬到山南去,我听到些风声——”晏定康猛地回过头,朝着老梁摇头。老梁自知失言,赶紧闭嘴,道:“我去厨房看菜,你们先吃。”

山南市工业园区近期加紧在和红旗厂接触,希望红旗厂能搬到省级工业园区,园区主任牛大伟三次秘密来到厂里,与厂领导谈得很详细。红旗厂在静州三十多年,厂里与地方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搬迁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要下搬到山南的决心谈何容易。厂里高层多次讨论过搬迁之事,制定了两套方案,留在静州城郊为第一方案,在山南工业园区为第二方案。

两套方案对外严格保密,老梁是办事处主任,消息灵通,知道山南工业园区抛来橄榄枝之事。

晏定康心里压着事情,匆匆扒了几口就放下碗,到楼上休息。

办事处大楼有五层,第五层是中会议室、小会议室、库房和几个套间,套间皆是两室一厅一厨,以前交通不便时供厂领导使用。现在厂里小车多起来,从厂里到市区很方便,这些套房基本上空置。如果红旗厂真要搬到山南,静州办事处职能就要大大弱化,更用不了这么多套房。

晏定康逐一查看房间,此时他已经下定决心弄两个套间,让五个读复读班的子弟全部住进来。在静州一中读应届时,每个寝室住八到十个学生,家长尚能接受。如今复读班寝室挤了四十来个人,有能力的家长实在不愿意儿女在这种环境里生活和学习。

老梁陪着晏定康查看房间,敏锐地猜到了其意图,主动道:“晏厂长,平时涂厂长到办事处来,都住在五楼大套间,四楼几个小套间至少有两三年没有人住过,纯粹是个摆设,实在可惜了,是不是让孩子们住两间?”

晏定康暗自感叹:“老梁当真善于揣摩领导意图,我只是随便看看房间,他就准确地猜到了我的意图,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想上楼他就递梯子,想喝水他就端杯子。”他暂时没有接过老梁的话茬,背着手把几层房间全部看完,道:“我休息一会儿,两点半钟涂厂长要来,你提前十分钟叫醒我。”

两点半,红旗厂涂厂长准时来到了办事处,与晏定康在办公室关门密谈后,再到静州市政府。市政府正在开市长办公会,他们等到近一个多小时,市长办公会才结束。见到市长,谈了十来分钟,市长阐明了主要观点便将此事推给了分管副市长。涂、晏两位厂长与分管副市长谈了四十分钟,双方都没有让步,只能约好下次再谈。

涂、晏两人下了楼,对视一眼,晏定康低声道:“牛主任还在等我们,去不去?”

涂厂长回望着静州市政府大楼,沉吟半晌,伤感地道:“留在静州是第一方案,可是他们这个态度。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应该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我相信经过阵痛以后,厂里大部分人会感谢今天的选择。”

晏定康道:“涂厂长,我支持你的决定,张部长曾经在山南战斗过,去年我们去他家拜年时,他曾经提过既然要搬,为什么不搬到市场发育更好的山南。”

涂厂长道:“上万人的大搬迁,这个决心不好下啊。”

晏定康道:“既然下定决心搬,到静州和山南区别不大。”

涂厂长咬着牙,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他再回头看了看市政府大楼,道:“到山南,找牛大伟,看他是什么态度。”

小车直奔山南,刚进入山南城郊,见到公路上停着一辆小车,省工业园区常务副主任牛大伟站在小车边。红旗厂小车停下来后,牛大伟高声道:“涂厂长、晏厂长,大伟代表工业园区欢迎你们。”他张开双臂,与涂厂长和晏厂长分别来了一个热烈的熊抱。

两辆小车直抵开发区办公室,在小会议室打着一条标语:“热烈欢迎红旗厂落户省工业园区”。几个身着制服的年轻女子殷勤地泡茶、递烟、削水果。

涂、晏两人在静州与山南遭遇完全是冰火两重天,谈判还没有开始,感情的天平已经偏移。一个改变红旗厂近万人命运的决定,在看似偶然中被决定。

被迫进入市场经济的大潮,技术力量雄厚但是市场意识薄弱的三线厂,必然会遭遇到寒流。根据自身条件寻找合适的发展途径和生存之道,是摆在红旗厂领导层面前的迫切需求。从这个角度来说,搬迁是一种必然。

在红旗厂领导摇摆不定时,牛大伟代表工业园区进行了强力公关,顿时使红旗厂领导心中天平不可逆转地偏离原来的计划。从这个角度来说,搬迁到山南也算得上偶然。

人的力量并非万能,但是用得好就很管用,牛大伟的主动热情成为撬起地球的支点。

吃过夜餐已是晚上十二点,涂、晏两人被牛大伟安排在新建的金星大酒店,这是山南少有的五星酒店,装修得金碧辉煌。两人在落地窗前看着流光溢彩的省城,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两人坐回在沙发上闲聊,涂厂长问道:“老晏,今年征兵工作开始了,厂里的名额有几个?”

红旗厂家大业大,每年都有一批子弟高中毕业,少部分考入大学,很多成绩一般的子弟变成待业青年,当兵是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晏定康道:“去年我们给市武装部支持不小,今年当兵的名额比去年多了五个。”

涂厂长揉着太阳穴,道:“明天与牛大伟谈判时,入学、当兵、就医等问题都要谈。”

第二天,两人回到静州,在静州市区见到不少穿着新军装的年轻人。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阴差阳错

由于XZ比内地冷,到XZ的新兵比普通新兵要提前前往部队。

包强穿了一身没有帽徽和领章的新军装,和刘建厂等人一起走进餐馆。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工厂子弟来说,就算他们变成了社会人物,解放军仍然在心中留下神圣位置。身边伙伴成为解放军,刘建厂等人嘴里不停地嘲笑这事,可是在包强临行前还是特意安排一场浓重的送行酒。

六人喝了五瓶白酒以后,醉醺醺地离开餐馆。包强喝酒后必然乱性,因此被刘建厂限制喝酒,只与每人碰了五个小杯,可是这几小杯酒仍然让其头脑发热、眼充血丝。

刘建厂等人在街道上已经建有恶名,餐馆老板只得自认倒霉,眼睁睁看着血汗钱被一群杂皮吞没,心气难平,在大厅里不停咒骂。

大厅里坐着一个酒店老板,曾被刘建厂等人强拿过几瓶好酒,大有同仇敌忾之心,愤而拍桌,道:“现在是什么**世道,杂皮居然还可以当兵,让不让老实人活命?”

此话如同火星,点燃了邻近几桌素不相识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起当今社会上的不平事。

《山南日报》记者李辉抽着烟,听着众人痛骂,觉得这是一个好题材,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没有精力理睬此事。

记者王瑞雪倒是兴致颇高,凑过来道:“头儿,这事如果深挖,说不定会有猛料,我们是否跟踪一下?”

李辉用手抚了抚头发,使其遮住日益光亮的头顶,道:“价值倒是有,只不过我们另有要务,抽时间搞这事会冲淡主题。我们再到宣传部走一趟,核实矿难情况。”

李辉、王瑞雪、于成龙三人皆是《山南日报》记者,李辉是组长,王瑞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于成龙是摄影记者。近一年来,他们三人扎扎实实做了些工作,揭露了两起地方上的黑幕,在圈内声望鹊起。这一次跑静州昌东矿难颇不顺利,静州位于偏僻山区,从领导到普通干部的思想观念都停留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对新闻记者有一种天然抵触情绪。而且那里的矿老板财大气粗,手腕通天,形成严密的保护网。他们深入昌东县以后,受到严密封锁,跑了几天而一无所获,回到静州市后,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联系了市委宣传部。

李辉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图,递给王瑞雪,道:“矿老板叫刘清德,昌东有个刘部长叫刘清材,还有个局长叫刘清福,官与商,搭配得还真是好,难怪我们啃不动。”

王瑞雪开玩笑道:“我妈姓刘,按辈分来说,清字辈分比我要高一辈,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老刘家真是人才辈出。”

到了市委宣传部,宣传部副部长李元昌照例客客气气,泡好茶,拿好烟,留下漂亮女同志陪着三人,然后出去打电话。几分钟后,李元昌笑容可掬地道:“李主任,你稍等,安监局领导一会儿就过来向你汇报工作。”

等了十来分钟,李辉身上的传呼响了起来,是报社副总办公室的号码。李元昌道:“李主任,要回电话吗,到我办公室吧。”

此时此刻接到报社领导电话,李辉预感到这次采访估计就要到此为止,他来到宣传部领导办公室,给副总编回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李辉脸色变得很难看,暗自骂娘。

李元昌在门外等候,等到李辉走出办公室,将香烟递了过去,道:“李主任,等会儿安监局有个通稿,呵呵,地方的事情不好整,发展才是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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