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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弦引-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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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却又显踌躇。

“你们先出去等着吧,边上有人的话她会不安。”奚秋弦轻声道。

天淑急道:“那怎么可以?!我们得守在边上以防出事……”

“我不会让他受伤的。”银笙小声说着,瞥了一眼天淑。天淼尴尬道:“银笙不是鲁莽的人,既然她这样说了,我们就先去房门外等着。”

天淑很不情愿,但天淼还是拉着她出了房间。银笙见两人离开,更觉局促,站在床边不言语。奚秋弦抬头望着她,“你不愿意替我疗伤是么?”

“不是。”她的耳朵红了红。

“要我教你?”他又瞥瞥她,似乎不太好意思再直视。

银笙摇摇头,见他还坐着没动,不禁皱眉道:“你往里面坐一些啊!”奚秋弦不动声色地撑着床沿往里挪了挪,又道:“你先转过去。”

“干什么?”她不解。

“……我要拿掉这个。”他垂着睫毛,望望自己的双足。

银笙抿着唇,背转过了身子,小声道:“又不是没有见过。”虽如此,她还是安安静静地等他取下了假肢才又回头。奚秋弦已经坐在了床的里侧,长衫遮盖住了双膝。

她走到床边,俯身脱掉了靴子,坐在了他对面。

桌上的烛火晃啊晃,淡淡影子如烟似雾。银笙忽然想到了别的方面,脸颊发热,却又不想被他看出问题来,便将火发在他身上,焦急道:“怎么还不动?快转过身去。”

他似是有点惊讶地望了望她,却也没做声,很顺从地转了过去。烛影下,他的长发乌黑低垂,素青色缎带寂静如水。银笙恼怒自己竟然浮想联翩,语气不悦,硬邦邦地道:“我要运功了。”

“嗯。”奚秋弦很平静地应了一声。

她闭上双眼,呼吸再呼吸,渐渐的,心绪才算安宁了下来。按照天淑之前的交代,银笙先是聚气萦绕周身,巫山心法之特性本就如云烟般飘渺无踪,她自幼跟随师傅修习内功,总觉这心法太过深奥,稍有不慎便会无法控制。此时为救奚秋弦,更是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待得那一缕真气如白云般渐渐升腾而起,才抬起双掌扣住了他的肩井穴。

奚秋弦只觉肩后一温,银笙的手掌已抵了过来。初时尚无别样感觉,过了片刻,便有丝丝缕缕的暖意自她掌心缓缓流注入自己的穴位。这暖意极轻极淡,仿佛春风般无声无息,但却能在不经意之间扫拂过经脉,驱走原本阴寒的感觉。

他呼吸轻浅,想要睁开双眼,但不知为何,处于这一种温暖中,反而倒比之前还要困倦。朦胧间,又感到银笙的手指在他后背要穴处拂过,每过一处,都带来一丝暖意。

自从内力被神医散去后,奚秋弦便始终觉得若有所失,身子也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而现在虽只是微弱的内力流注于体内,却也能给他带来难得的慰藉,就好似空了许久的池塘,慢慢的又浮起了清水。

他似乎觉得自己走进了一片碧野,草长莺飞,遍地青叶,远处有云雾缓缓飘来,萦绕于他身边,久久不散。

******

银笙努力控制着自身的内力,既不能使其全都流注入奚秋弦体内,又不能过于轻缓乃至断绝了基源。她很少会这样认真凝神修习,以往在山中都是被迫打坐,而现在她却想着以自己的力量为他解除病患。

时间一分分地流逝,奚秋弦静坐不动,但银笙却觉得有一股力量似乎在将她的内力往他体内吸纳而去。银笙一惊,急忙按压下双掌,想要缓一缓再运功。

但此时桌上的烛火跳跃了几下之后骤然一暗,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银笙本就处在焦灼之中,突然间听到这动静,竟不由自主地一震。就在这刹那间,原本已经被她收回的内力忽然如潮水般宣泄而出,竟猛地冲向奚秋弦。

银笙大惊失色,奋力撤回双掌,但奚秋弦体内似有强大的力量反扑而来,将她震得跌倒在床尾。

她惊呼一声,眼见奚秋弦身子一晃,便急忙扑上去抱住了他。此时等在外面的天淑天淼听到声音,猛地推门而入,天淑见此情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扶着奚秋弦的手臂,急道:“少爷!你怎么样?”

奚秋弦紧紧闭着双目,脸色雪白。

银笙心跳杂乱,满头冷汗,强忍着晕眩之感道:“他体内有一股力量在不断震荡,我的内力便不受控制了……”

“怎么会这样?!”天淼惊讶万分,低头见奚秋弦还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心情也沉重起来。天淑更是急得口不择言:“不是叫你好好控制着内力不能伤了他吗?你怎么连这个都做不好?”

银笙满心委屈,但此时无意跟她争辩,只顾看着奚秋弦。他撑着床沿,双手微微发颤,费力地道:“不关她的事……”

天淑坐在他身边,蹙眉道:“少爷,哪里不舒服?”

奚秋弦只觉数道真气在体内交缠不清,身子仿佛要被撕裂一般,但他不想因此让银笙受责备,便强颜欢笑道:“不碍事,可能是因为虚弱了,所以一旦有了真气便承受不住。”

“银笙,你帮少爷将真气引入奇经八脉了吗?”天淼问道。

“还,还没有。”银笙惴惴不安。

“那就要快,不然会出事。”天淼急急说罢,退后一步,示意银笙继续运功。银笙本已被那奇异的力量震得全身酸痛,此时强自打起精神,重新又运气想要继续。但只一发力便觉心口刺痛,竟无法再为奚秋弦疗伤。

天淑见她脸色发白,双手发颤,不禁焦虑道:“到底怎么了?”

“发不出力了……”银笙垂着头,低声道。

“你!”天淑怒视她,奚秋弦听见银笙声音发颤,不禁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触及之处惟觉满是冷汗。“不要怪她了。”他忍着经脉间如同蚂蚁啃噬一般的酸楚,抬头望着天淑。

天淼只好先让银笙休息,银笙郁郁寡欢,想要扶着床栏站起离去,但身子一晃,竟险些昏倒。

“不要走了。”奚秋弦扶着她的肩膀道。

银笙发了急,不肯留在他这里,可又没有办法挣开。天淑大不乐意,天淼看看奚秋弦,道:“那就让银笙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她稍好一些再说。”

天淑哼了一声转身出去,天淼紧随其后。银笙此时只觉周身乏力,无奈之下斜斜地卧在了床上,身子蜷成一团。奚秋弦却吃力地拉她,“不能躺着,坐起来。”

“难受。”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他叹了一声,用手撑着身子来到她背后,推了推她,“难受也要起来,躺着更容易出事。”

银笙委屈至极,回头见他额前微微出汗,不禁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股力量将我的内力吸过去?”

他思忖了一下,道:“我也不清楚……照理说不会这样,你我的心法都是一样的。”

银笙抿着唇,闭上眼睛睡着不动。忽觉腰间一紧,急忙睁开眼,却见是奚秋弦费劲地抱着她往上拖。“干什么干什么?”她慌忙挣扎起来。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躺着吗?”他忽又松了手,银笙身子一歪险些倒下,急忙扶着床栏,气喘吁吁道:“你不会是假装受伤吧?”

奚秋弦无语,只是瞪着她,不知应该生气还是应该苦笑。

银笙看看他,见他脸色果然不好,又有些愧疚,小声道:“……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刚才看你好像又有力气来拖我……”

他还是不说话,又撑着床往那头挪了过去,拿背脊对着她。银笙盘膝坐在他身后,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

“……等我休息一会儿,再帮你疗伤……”为了缓解氛围,她有意说道。

奚秋弦不接茬,银笙心内焦急,等了片刻,他才慢慢道:“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信不过我?”她倔强道。

他侧过脸,瞥瞥她,“万一再像之前那样,岂不是要出人命?”

“我会小心的。”银笙蹙着眉间认真道。

“那也不需要。”

“又怎么了?”

“……总之不需要。”他闷闷不乐,好似不想再多解释。银笙憋闷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转身,也拿后背对着他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奚秋弦忽而道:“阿笙。”

她怔了怔,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道:“我把你丢下后,你就跟着师傅走了吗?”

银笙抱着双膝,还是没有说话。身后有轻微的动静,她知道是他挪坐了过来。果然,他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你还在生气吗?”

她侧过脸,望了望近在身边的他。

“要是还生气,你可以打我一下。”奚秋弦苍白着脸,却还带着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写疗伤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以前那些武打片里的镜头,好挫!!然后还会想到四目相对,被什么药物刺激了,就滚床单啦!!!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这可耻的念头啊!!!

☆、62

第五十九章夜阑雨息却不宁

银笙听他这样说了;不由地斜着眼睛盯着他不动。奚秋弦与她肩挨着肩;见她比先前消瘦了不少,便低下头望着她的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握着;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在;很快地将手缩了回去;藏在袖子里。奚秋弦沮丧道:“看都不让我看了吗?”

银笙又要转身背朝他;他急忙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银笙一惊,硬是往边上一躲,不悦道:“不要动手动脚。”

他微微一愣,没有像以前那样装傻;而是松开了手。两人之间虽隔得不远;但无形间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氛围。“怎么样才可以不生气?”奚秋弦看着她道。

银笙沉默了片刻,道:“不是生气。”

“骗人的。”他斩钉截铁。

“不是骗人!”银笙急了,转过头望着他,“这些天我想过了,我跟你本来就相距太远。”

奚秋弦心一沉,“你什么意思?”

银笙抿了抿唇,似乎是考虑了再三,才道:“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因为我们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的脸色更白,双手用力撑着床,咬牙道:“这就是你想的结果?”

银笙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道:“阿弦,我还是会尽力救你的……但是我们不要走得太近了……我以后,大概还是会跟着师傅回冰洞山的。”

“冰洞山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恋恋不舍?!”奚秋弦的情绪忽然激烈起来,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

银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继而更觉委屈,挺直了身子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那是我自小生活的地方。再说我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不能跟我一起回巫山吗?”他直视她。

银笙心中浪潮翻涌,那日他决然离开的身影仿佛又在眼前。“为什么你总是想到我的时候就要我跟你走,不喜欢我了就把我扔在一边?”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却明亮。

奚秋弦一怔,低了语声道:“那我问你是否还在生气你却不承认……”

银笙别过脸,抱着双膝不言语。他试着将手放在她肩膀上,银笙扭了一□子,但没甩开。奚秋弦才想说话,心口一阵发紧,原先游走于经脉间的真气再次震荡不已。他不觉弯着腰,忍着痛深深呼吸。银笙回头见他双眉紧蹙,不像是假装难受的样子,不禁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坐好,我再为你疏导真气。”

他无力地望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没有精神还是故意作对,就是低着头不动。银笙着急起来,硬拉着他的手臂,抵着他的后背,让他坐在自己身前。

“干什么不听话?”她愤愤地嘀咕了一句,重又闭目运气,指尖点上他肩后要穴。初一触及,便觉奚秋弦体内真气涌动,竟不似先前那空空荡荡虚弱无比的样子。银笙不觉一怔,这瞬间那翻卷的真气起伏不止,她急忙翻转手腕,全神贯注地将自身内力汇聚于指掌之间。

但她才一运功,便觉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如同漩涡般将自己的内力不住吸去。她吃惊之余想要收手,但此时双手竟无法移动半分。奚秋弦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银笙勉强镇定了心情,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内力。慢慢的,从奚秋弦体内传出一丝寒意,与银笙掌心的温暖融汇为一,盘旋起伏,如同巫山云雾,萦绕无尽。

银笙的身子忽冷忽热,即便是坐着也觉乏力,但她不想半途而废,便强撑着精神继续运功。又过了片刻,她感觉到奚秋弦体内的真气已不再像刚才那样激涌混乱,而是慢慢平息退去,但也不知是不是归于原位。

“阿弦……等会儿你试着调息一下……”她吃力地说罢,坐在那儿摇摇欲坠。奚秋弦睁开双目,回身见她极度虚弱,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

银笙没有力气再挣扎,奚秋弦吃力地将她抱到床头,让她躺了下去,随后又俯身展开被子替她盖上。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天淼隔着房门道:“少爷,现在怎么样?”

他正望着银笙,不禁微微蹙眉,“银笙累了,我让她在这里休息。”

“她刚才不是在休息了吗?”天淑接道。

“她已经给我又疏导了真气。”奚秋弦顿了顿,道,“多谢你们守着了,现在没法再继续,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房间外的天淑明显一怔,天淼会意道:“好,那我们先走了。”说罢,拉着天淑就要走。天淑不悦,压低声音道:“难道银笙就留在他房里?”

“……那你还想进去守着?”天淼笑盈盈道,“两个人都又累又困,不会有什么事的,走吧。”

天淑虽很是不满,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恹恹离去。

******

银笙困了,疲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刚才的短短一段时间内,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被掏空了似的,如今更是像飘在云端,虚无中找不到依靠。

她习惯性地蜷缩起双腿,侧过身睡着,朦胧中觉得有人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那手指微微带着凉意,她不禁蹙着眉,想要避开。他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不情愿,很快的收回了手,不再触碰她了。

银笙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梦中。这一夜睡得很不安静,脑海中光怪陆离,先前被追杀的景象,师傅冰冷的眼神,哥哥受伤的脸庞,不断交错出现。她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承受这一切了。

被噩梦惊醒的时候,银笙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却已是一片漆黑,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早已熄灭。她费劲地想了半晌,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一惊之余,急忙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外衫已被除去,但内衣还是完好。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找不到奚秋弦在哪里。撑着床缓缓坐起,寻了好一阵,这才发现他竟蜷睡在床尾的角落。银笙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他连衣衫都没脱,也没有盖被子,就那样睡着了。

她摸到了他衣衫的下摆,空的,什么都没有。

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楚。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最安静,最温顺的。

银笙摸着黑,将被子朝他那边拉了一些过去,盖在了他身上。他好像也很疲倦,没有醒过来。于是她又悄悄睡下,朝着里侧他在的方向,静静地躺着。

******

风雨渐渐停息了,这厢房位于鹿门寺最幽僻的地方,此时夜深人静,唯有檐下水珠缓缓滴落。天淼天淑也已回房休息,整个寺庙一片宁静。

天上云层厚重,残月时隐时现,院墙边的古树沙沙作响,又滚落一地雨水。一道人影自远处疾掠而至,临至院墙外倏然跃起,如幽影般飘过墙头,毫无声息地落在了树下。

沿着小径飞速前行,黑衣人很快便来到了厢房门口。因房内没有光亮,他便紧贴在门外听了片刻,确定房中人并未醒来,才从腰间取出一物。

长约一尺,细如小指。他轻轻按下机关,有白光自端口弹出,原是薄如蝉翼的利刃。以此利刃倏然一划,门闩顿时断为两截。他以此利刃抵着房门,极其缓慢地推开几分,里面还是漆黑寂静。

微风从门外吹入房中,帘幔簌簌而动。

门外的黑衣人迅疾闪身进入房间,顺势又将房门紧闭。他望着那低垂的帘幔,脚步轻移,渐渐迫近了床帏。及至床前,抬臂一撩帘幔,正想细看,却忽觉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犹如长空霹雳,骤然直下。

黑衣人飞快地仰身避开,与此同时腰间单刀出鞘,与那剑刃交错而过,正抵在了剑柄处。

两相交力,床上的人明显力不从心,身子一软,便要倒下。忽又有一缕银光自角落处飞射过来,卷起数点寒芒扫向单刀。黑衣人抬臂格挡,但觉手臂一寒,已被那寒芒勾住了衣袖。

他奋力一撤,臂间猛地刺痛,但仍是挣脱了银索,不等对方再度出击,他已低声喝道:“奚秋弦,你把阿笙怎么了?!”

“哥哥?!”银笙惊呼出声,可惜在黑暗中只能望到他模模糊糊的身影。奚秋弦扣住银索,冷冷道:“她内力受损,我让她在这休息又怎么样?”

“难道不能让她去别的房间?”鬼虚影的声音里带着几许愤怒,“你就如此不顾她的清白!”

“清者自清。你深更半夜私自闯进我的房间就是为了窥视这些?”奚秋弦倚在床尾,哂笑道。

银笙急道:“哥哥,你不要听他乱说……”

鬼虚影还未开口,奚秋弦已不悦道:“我哪里说错了?”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银笙气道。奚秋弦只得隐忍不再开口,鬼虚影扶着银笙的肩膀,道:“阿笙,你现在还能走得了路吗?”

银笙一怔,“为什么这样问?哥哥,你又怎么会忽然来这里?”

“我早已到了鹿门寺附近。之前若不是我出手,天淑根本带不走你。”鬼虚影迅疾道,“但眼下你必须尽快离开。”

“是我师傅找到这儿了?!”银笙惊愕道。

“不是。”鬼虚影沉声道,“盟主已经探得了你的下落,正往这里追来。”

☆、63

第六十章归影寂然连夜去

“何梦齐?!”银笙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剑。奚秋弦亦不禁正色道:“他现在到了何处?”

“若是他连夜不停;只怕明日就可以来到此地。”

奚秋弦微一怔;随即道:“你究竟站在哪一方?”

鬼虚影冷冷道:“我只站在自己一方;但你放心;我不会做对不住银笙的事。”

“那我们现在就得动身?”银笙无暇去想别的事情;匆匆忙忙穿起外衫就要下床。奚秋弦望着鬼虚影的身影,道:“你能不能拖延一些时候?”

“他的手下不止我一个,即便我有心拖延;但其他人也会四处打探你们的下落。”鬼虚影说罢就要转身离开,银笙急忙道,“你去哪里?”

“我不能被别人发现踪迹。”他说着;伸手一推房门,闪身而出。银笙眼见他的身影一闪而没;忍不住抓着剑就追了出去。

庭院中的青石路上满是积水,鬼虚影行走如风,飞快下了台阶朝着院墙而去。银笙疾奔而上,追到他身后低声唤道:“哥哥。”

他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什么事?”

“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走吗?”她小心翼翼地道。

鬼虚影静了静,此时月亮从云层后缓缓露出小半,虽苍白黯淡,但也投下了微微光影。微光映在他的脸颊上,旧伤痕依稀可见,毁去了原有的容貌。

“阿笙,现在还不是我走的时候。”他很轻很轻地说道,“等以后,再也没有危险了,我才可以跟你一起离开。”

银笙心间一酸,鬼虚影望了她一眼,随即快步离开。她却还不舍得离去,依旧站在庭院中央。此时风过树梢,雨水滴滴而落,鬼虚影已跃上院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他迅疾回身,却见银笙飞速往后退去,一道黑影自斜侧树冠间扑下,正如疾电般掠向银笙身前。

银笙已退至厢房前的石阶下,她本可以退进房间,但却忽而一拧腰,朝着另外一侧竹林倒掠。鬼虚影见状,当即抽刀出鞘,足尖一踏院墙便扑向那黑衣人身后。

此时黑衣人的手掌已擒向银笙肩胛,银笙抬臂以剑鞘抵挡,却被其一把扣住剑鞘。一股猛烈的内力席卷而至,震得她手腕发麻,她奋力抽出长剑护住自己,急迫道:“师傅,求你先放过我!”

“你又要跟着别人走了?”楚嫣红一卷袍袖,发力将她拽到近前。银笙尚未回答,鬼虚影已从半空中一刀直下,劈向楚嫣红肩头。楚嫣红冷笑一声,抬臂间白光一扫,软剑力蕴无穷,竟将鬼虚影那一刀生生挡住。鬼虚影手腕一震,全力压下,楚嫣红侧转身形,忽地撤剑回刺,趁着他身形下落之际,一剑撩向他腹间。

鬼虚影足踏剑尖,那软剑嗡嗡作响,他趁势弹跃而起,刀光交错,连出狠招,将楚嫣红迫退数步。银笙眼见师傅袍袖一扬,软剑竟隐隐泛出青芒,不由从侧面出剑阻挡。楚嫣红左袖疾翻,卷住银笙剑刃意欲拧断,银笙剑尖一震,竟将其长袖挑碎成片。

楚嫣红眼光一厉,软剑忽从鬼虚影身前转回,直削向银笙手腕。银笙仰身避闪,却又忽觉小腹一痛,已被她狠狠踢中,顿时站立不住,直往后跌去。

鬼虚影飞身去救,身后不免留下空当,楚嫣红软剑倏然出击,挟着寒芒直刺向他后心。

“铮”的一声,一道银光自远处射来,正中剑尖,将之生生撞开数寸。但那软剑仍贴着鬼虚影后背划过,顿时鲜血飞溅。虽是如此,他还是紧紧托着银笙后腰,丝毫不因此而松手。

楚嫣红再度扑上,一掌击向鬼虚影后背,银笙见状急忙奋力推开他,扬剑刺向师傅掌心。

“吃里扒外的东西!”楚嫣红狠狠斥道,袍袖飞卷,重重击向银笙面门。而此时自后方又飞来一丝银缕,极轻极快,尖端寒光烁烁,飞射向楚嫣红后腰。楚嫣红察觉到异常,飞速翻身闪避,软剑一卷,便将银索死死缠住。

银索在微冷月光下细如游丝,不住颤抖,荡出万千银芒。

一声轻响,有羽箭自庭院门j□j来,刺向楚嫣红脸颊。她软剑已被银索缠住,情急之下飞身而起,拖着那银索掠向后方。

奚秋弦本扶门而立,被她这样发力一扯,身子明显晃动,但仍咬牙控着银索。楚嫣红人在半空又不愿撤剑而退,眼见又一支羽箭飞速射来,眼神一厉,双臂疾展,竟生生拖着那银索往后掠去。奚秋弦身子尚未复原,却仍拼力一收手腕,意欲将楚嫣红控在院中。

银索绷至极限,他的手指被死死绕住,勒出了血。

天淼一箭射来,正中楚嫣红手臂,她嘶吼一声,终于撤剑而退。黑影飘向院墙之时,却还不忘掠过银笙身边,探臂便想抓住她一并带走。银笙扶着鬼虚影连连后退,楚嫣红的指尖已触及她颈侧,鬼虚影陡然出掌,与之重重对上。

两方身影各自后退,此时院门口身形一闪,天淑持剑飞掠而来。楚嫣红捂住手臂,盯了银笙一眼后纵上院墙,转眼便消失不见。

“少爷!”天淑天淼奔到奚秋弦身前,见他左手紧紧抓着门框,银索泛着寒光自右袖间垂下。他摇摇晃晃地走下石阶,庭院角落中,银笙正扶着鬼虚影。

“哥哥,我扶你进去。”银笙心急如焚,鬼虚影却执意推开她。银笙觉得手掌间湿热异常,抬手间只见鲜血不断滴落,正是从他后背洇染而出。

他紧握着单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炙热的浪潮侵袭全身,如同烈火燃烧,又如毒蚁啃噬,骨骼处处尽是痛感。鬼虚影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竭力想要站起,但那烧灼之感纠缠不散,让他忽然间失了力道。

银笙跪倒在他边上,奋力想要将他扶起。她能清晰地听到哥哥沉重的呼吸,这种情况,与之前在蟠龙谷陡坡下的一幕极为相似。

此时奚秋弦已来到两人身前。“天淼,扶他进屋。”他侧过脸道。天淼略一踌躇,但还是应了一声,上前扶起鬼虚影,将他送进房去。

天淼与天淑虽见鬼虚影受了伤,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始终持剑守在门外。奚秋弦取出药粉绷带,递给银笙,让她给鬼虚影先行包扎了背后的伤口。

银笙包扎完毕,见鬼虚影躺倒在床还是呼吸急促,不禁俯身问道:“哥哥,是旧伤发作了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奚秋弦侧过身子,沉吟道:“你不会是中了什么毒吧?”

鬼虚影一震,睁开双眼望着他,哑声道:“是内伤,但也带有毒性。”

“焚光掌?”奚秋弦挑眉,“据我所知,何梦齐的内力如同烈焰,常人受不住三掌便会五脏俱焚。”

鬼虚影扬起唇角笑了笑,“你知道的不少……”

银笙寒声道:“是他打伤了你?那你为什么还一直为他效力?”

“凡是他的亲信,都会经历此种修炼……”鬼虚影哑声道,“这样他才会对我们较为放心……”

银笙忽而想到了师傅之前发病的情状,不禁道:“我师傅也正是曾被何梦齐打伤,因此才一直躲在冰洞中……但她得了血舍利之后好像没再发作过……”说到这里,她不觉停了语声,仅剩的几枚血舍利都已被师傅夺去,如今竟再也没有可解除焚光掌毒性的良药了。

鬼虚影看出她的失望,勉强笑了一下,“不要担心,只要盟主到了,他会给我解除痛苦。”

“但你怎么跟他解释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若是走了,你又留在洛阳,岂不是一下子就被揭穿?”银笙急道。

“先不用管我了,你尽早离开才是真。莫非要等盟主来找到你?”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银笙怔然不语,奚秋弦默默看着她与鬼虚影,过了片刻道:“你们先休息,我出去一下。”说罢,便顾自出了房间。

******

天淼天淑正等在门口,见他出来,急忙上前问及情况。奚秋弦淡淡道:“他被何梦齐控制,现在旧伤发作才会这样。”

“但他怎么又会来了这里?”天淼皱眉道。

“说是来通知银笙要她尽早离开,何梦齐正赶往此地。”奚秋弦顿了顿,道,“天淼,你准备一下,我们即刻返回巫山。”

“那他呢?”

奚秋弦回头往房门处望了一眼,“不可能把他丢下。”

天淑惊道:“你难道要带着他一起走?他既然受何梦齐的控制,谁能保证不会因此而出卖我们?!”

奚秋弦沉默不语,天淑愈加着急,“少爷,你从来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滥好人,你要知道这种事只要出个万一就会铸成大错!”

“是因为银笙不想跟他分开吧?”天淼忽然道。

天淑气得提高了声音,“那我们就要冒着危险与敌同行?少爷,你就不考虑其他弟兄的安危?!”

奚秋弦紧紧抿着唇,许久才道:“我没有想要拿大家的性命冒险。或者你们先走一程,我与银笙看到鬼虚影安全了,再来追上你们。”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天淑怒冲冲说着,忽听房门一响,银笙已悄然而出。

“不用为难了。”她低声道,“阿弦,你带着神狱的人走吧。”

奚秋弦转身看着她,“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你们不走,何梦齐要是来了,一个都走不了。”银笙忽然变得很冷静,“我知道你刚才只是强撑着出手,根本还没有复原。”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他身边?”奚秋弦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自己都说了,何梦齐可以出手缓解他体内的毒性。”

“但如果他来通知我逃走的事情因此就暴露了呢?我自己走了然后让重伤的哥哥等着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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