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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弦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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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不知足,动不动发脾气,别人辛苦做好的饭菜只尝几口便不吃,衣衫略不合身也要扔掉。

那年除夕,照例要给祖先进香祭祀,秋弦坐在床上,乳娘替他穿上狐裘袄子,长长的衣衫下摆垂在床沿。门口脚步声响,奚夫人带着众侍女进来,见他还是空荡着裤管,便尽量柔声道:“弦儿,今日是祭祀,你要穿戴整齐。”

“不是已经穿好衣衫了吗?”他虎着脸道。

奚夫人皱眉,走到床边,从柜子里取出那双被他鄙夷的腿,道:“把这个安上。”

他变了脸色,抬头见众人都以尴尬又畏惧的眼神望向那双假腿,不由又羞又怒,大声道:“不要拿出来!”

“我给你装。”母亲却好像没听见似的,顾自坐在床边。

“出去,都滚出去!”秋弦冲着下人们大喊,同时一把将母亲的手推开,指着那腿道,“我说了我讨厌它们,看了就让我恶心!”

“你怎么越来越过分?为人的道理都不懂了!”母亲斥了一声,弯腰便要给他装上。

秋弦像一只愤怒的小兽似的弓起腰,朝着母亲撞过去,又将那条腿抢过来,狠狠砸在地上。“没有用的破东西!”他恶声叫道。

“少爷别跟夫人发脾气……”丹娘等人急忙围上来安抚他,却见奚夫人怒极站起,咬牙扬手,正正反反抽了秋弦四记耳光。

屋内一片寂静。

秋弦被打得懵了,脸上很快肿起老高,嘴角渗出了血丝。他从未被母亲碰过一个手指头,如今这重重的责打,竟让他一时间骇得连哭都哭不出了。

奚夫人浑身颤抖,站在他面前,眼里慢慢流出了泪。滑过脸庞,落在衣襟上。起先是隐忍的抽泣,继而则是痛彻心扉的哀哭,下人们急忙搀扶,她却直愣愣地甩开众人,像个孤魂般地离开了房间。

秋弦用尽全力紧紧抓着被子,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火辣辣的,眼里却没了泪水。

******

母亲的卧房就在楼上,那天晚上,秋弦躺在床上,又听得那边传来呜咽,一声声压抑哀伤,像是积聚了许多年,终于宣泄了出来。

以前他从未见过母亲流泪。尽管他在不懂事的时候曾经问过她,以前的小哥哥去了天上,娘会不会哭?她也只是蹙眉亲吻他,道:“哭过,但是有了弦儿,便不会再难过。”

他侧身躺着,蜷起残缺的双腿,缩成一小团。

从这天之后,母亲便不来这屋子,好似不想再见到他了。秋弦沉默了很多天,丹娘想来抱他出去玩,他也拒绝了。“去给夫人道个歉吧,少爷。”丹娘好言好语安慰他。

他却还是放不下架子。

就这样,母子两人冷战了接近一个月。他起先还是照样任性娇气,动不动就朝刁难下人,但母亲再也没过来责骂。渐渐的,他变得沉默,也不再吵闹,努力用双手撑着床沿爬到椅子上,自己默默练字背书习琴,可母亲还是没来看一眼。

直至那一个黄昏,母亲从外归来,还未到院中,便因重伤而不支倒地。其时,他正坐在窗前写字,望到了这个场景,惊得叫了起来。

众人将她抬回了房间,上上下下忙碌不停。秋弦想要叫人带他过去,却又找不到闲着的下人,只得自己慢慢下了椅子,抓着楼梯栏杆小心翼翼地跪着爬到了楼上。恰好房门打开,有人端着一盆水出来,见他低着头躲在门口,便朝里惊喜道;“夫人,少爷来看你。”

奚夫人正躺在床上,望到了跪在地上的秋弦,却只瞧了一眼,便闭目转过了头去。

“少爷,夫人伤得不轻,大概是没力气跟你说话。”丫鬟找了个借口,背着秋弦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那几天里奚家上下都在为夫人的伤病而忙,秋弦独自坐在房中,见四下无人,便鼓起勇气挪到床边,打开了那个柜子。

******

数天之后,当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奚夫人门前时,就连丹娘都惊了。

“少爷,你什么时候穿上这个了?!”丹娘赶紧拉他进屋,他却脚下打绊,摔倒在地。床上的奚夫人情急之下撑坐起来,又是一阵咳嗽。

他咬咬牙,自己撑着地想要爬起,可没有感觉的双脚却怎么也站不住,又一次扑倒在床前。

丹娘心疼得抱起他,他沮丧之极,却见母亲在默默流泪。许多天不见,母亲的发缕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花白的头发。

“你自己怎么穿上的?”过了许久,母亲才哑声道,这是一个多月来头一次对他开口。

“塞了进去。”秋弦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足。

奚夫人一怔,道:“有没有包一下?”

秋弦不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她急起来,忙叫丹娘给他脱下那双腿。取下的一刹那,秋弦的身子明显发抖,额上沁出冷汗。这些天来,他不懂怎么安上双腿,见顶端有凹槽,便自己强行将断腿塞了进去,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缠上护膝。

膝盖以下都磨破了,结着血痂,又红又肿。

“我的小少爷,你这是要折腾什么呀?”丹娘撩起衣衫擦泪。

他噙着眼泪,一言不发。奚夫人吃力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若是还留着你以前的脚,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站起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弦儿,忍着痛,以后就可以走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不用跪在地上,也不用被人背着了……”

“我还可以练剑吗?”他忽然直愣愣地道。

奚夫人望着他,道:“不能。但是世上武功,不止剑术一种,只要你有心,肯用功,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你。”

“可是那样我就不能像爹一样了。”他伤心道。

奚夫人握着他的手,“你爹生前有两个愿望,一是收齐剑谱,再现巫山剑法的神奇……再有一个,便是希望能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但后来又说,即便是身体弱一些,只要过得快乐,也就足够了。”

秋弦垂下头,抬了抬仅存的腿,久已含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被小奚扔掉的泥娃娃,前面曾经出现过,应该还记得吧?

呃,目前小奚的往事就写了这些,正文的第十七章会在今天晚上8点30左右贴~

今天算是双更了吧?╭(╯3╰)╮请没有收藏过专栏的妹纸点进专栏链接然后按一下最上面的“收藏此作者”,这个作收是跟文章积分有关的,等于把我给收了:…D

谢谢大家。链接在此:

☆、20第十七章 玉泉河畔魅影现

天亮以后,她都一直留在屋内,连大门都不敢开,只是为了避免再见到奚秋弦。天淼却来找她,说是她掉了东西。

“什么?”她疑惑道。

“这个啊。”他从背后拿出粉绿色的泥娃娃,银笙这才想起昨天逃走的时候根本顾不上拿它了。但此时看了,不由又想到奚秋弦,更是臊得慌,反剪着双手不肯去接。

天淼诧异地道:“怎么了?少爷说他本来送给你了,你却不小心又忘记在他房里。”

“我,我不要了,你还给他去。”银笙鼓起勇气道。

“那怎么可能?他给你的东西你若是不肯要,简直是自讨苦吃!”天淼无奈至极,托起小娃娃看看,哑然失笑道,“他怎么将自己的娘子送给你了?”

“娘子?!”银笙望着那个扎着丫髻,脸蛋红扑扑的泥娃娃,惊得不轻。

天淼哈哈笑道:“我母亲是他的奶娘,我自然知道他小时候常捧着这个娃娃叫娘子,还悄悄亲它。”

银笙脸都涨红了。“不要了不要了,他的娘子我怎么可以拿走?”她抵着天淼将他撵了出去。

******

“她不肯要,而且还像见了鬼似的。”天淼回到奚秋弦那里,无奈地将泥娃娃放在桌上。

奚秋弦皱眉道:“你就不会说说好话哄一下?”

“少爷,我可没有你那么能说。”天淼摊手,“特别是当她知道这是你娘子的时候,更是当即把我赶走。”

奚秋弦一惊:“你说什么?谁叫你讲的?”

“呃,这不是本来就是你娘子嘛?我娘说的,她说你一哭,她就吓唬你,娘子要生气了,然后你就听话……”天淼笑嘻嘻道。

奚秋弦拿扇子连连敲床沿,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小时候的丑事你都对她说?”

“这个我没说。”天淼认真道,“包括你每晚抱着娘子睡觉的事。”

“……你可以滚出去了。”

******

午后的时候,船只停泊在江岸边,附近有个城池,岸上商旅不断,甚是热闹。银笙在屋里闷了半天,忍不住推开窗户往岸上望去。但见江岸上有一石碑,刻着“玉泉渡”三字,她默默趴在窗口,心里七想八想,还是有些烦乱。

正迷茫时,却忽见人群中有一熟悉身影。那少年白衣翩翩,手持纸扇,步态略有不便。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蓝衣青年,两人一前一后,正往城里去。银笙一怔,又生怕奚秋弦回头望到自己,忙关上了窗子。

虽如此,倒也有点意外,不知他们上岸作甚。

她在床上躺了许久,也不见重新开船,忍住焦虑足足等到天色发暗,这船还是停着不动。她按捺不住,出了房间来到甲板,见船夫与随从们都在休息,不禁问道:“今天不开船了吗?”

“少爷他们还没有回来,怎么开船呢?”一名船夫诧异道。

“还没有回来?他们干什么去?”银笙惊讶。

众人纷纷摇头,银笙只好又回到房中,这次她没有关门,留了一道缝,等着听他们的声音。但左等右等都不见两人回来,她终于忍不住再度出去,跟那些随从说了一下,便跃上了岸去。

这时天色已晚,她从未到过此地,沿着小路往前,好不容易找到城门,却见早已关闭。她没了方向,原地想了许久,只好绕着城墙慢慢走,想在沿途有所发现。

河流蜿蜒无声,前方已是郊野,望去杂草绵绵,四周唯有鸣蝉聒噪。银笙又热又累,正茫然沮丧之时,忽见有一石子自后方打来,连着在水面上点了数下,弹向远处去了。

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巫山小楼前看到过的情景,她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果然是奚秋弦独坐在坍圮的古城墙上。

她找了他半天,还以为他和天淼遇到了危险,但现在看他平安无事,甚至还很宁静地坐着,不禁又觉得自己受了骗。于是她什么都没说,抿着唇便一个人往回走。

他望着她的背影没出声,直至银笙快要离开他的视线,才叫道:“银笙。”

她停了下来,转身望着他如今看上去很完美的身形,道:“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你今天一直躲着我了。”奚秋弦也望着她,神色平静,不起波澜。

“你有事的话可以叫天淼来跟我说,为什么无端端走了?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总是耍我,把我当傻子!”她终于忍不住宣泄出心里的不满。

“我没有。”奚秋弦撑着古城墙,似是有一些失落,“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来找我。”

“找你又怎么样?你不回来难道让船一直停在这里不走了吗?你只顾自己,一点不为别人考虑!”

他怔了怔,忽而笑了笑:“你对我一直都不满,这次终于说出来了。”

“我只希望你不要总这样忽而东忽而西,让别人都跟着转,自己却还觉得有意思!”银笙说罢,便又要走。奚秋弦左手一撑城墙,借力掠到她身前,落地时微微踉跄了一下。银笙紧紧蹙眉,道:“你是要弄得自己不能走路才罢休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站着不动,银笙焦躁起来,想从他身边走过去,却被他抬手拦住了。

“昨天是我唐突了。”奚秋弦微微侧过脸,没有看她,“要是你介意,我以后不那样了。”

银笙觉得心底有点酸涩,也不知为什么,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似乎有些服软,但她却并没有高兴起来。

“谁要听你说这些?”她恼怒地想要推他,但手一触及他的臂膀,却又缩了回来。“让我回去!”她急得叫了起来。

“回去后你又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奚秋弦反诘道。

“哪有躲在房里?你不要以为我是那样胆小的人!”她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

“……那你昨天一溜烟跑了,连那个娃娃都扔下,还给你也不要?”

她心头乱跳,急道:“我不喜欢你那样轻浮……呃……总之,娃娃我不要了,你难道还非要塞给我不成?”

他沮丧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

“就是,天淼说,什么娘子什么的。”奚秋弦咳了一声,见她神情局促,只好道,“我自己早就忘记了,那天见你喜欢,很随意就给了你,你不要觉得我别有用心。”

银笙愣了愣,继而恹恹道:“是吗?”

“那是自然。”他见她好像有所松动,忙道,“谁会把小时候的玩偶当真,一个泥娃娃而已。你真是小孩子一样,还不敢见我了。”

银笙茫然,想想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可一想到昨天被他拂过脸颊的那种感觉,又心烦意乱,不由道:“那你保证以后不再动手动脚?”

奚秋弦失落道:“手必定不敢乱动,脚本来就没有了……”

“又胡说八道!”银笙瞪他一眼,扭过头蹭过他肩膀走了。奚秋弦眼中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尽力跟在她身后,见她走得甚快,便远远道:“银笙,走慢一些。”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道:“果然是弄伤自己了吗?”

“没有。”他扬起唇角笑了笑,“只是还不太方便罢了。你一个劲儿地走,我跟不上。”

“谁叫你自己跑出来的?”说归说,银笙还是放慢了脚步。两人便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那样走,银笙忽而诧异道:“我见你与天淼一起出来的,他呢?”

“……先回去了。”他低头看着路。

“你们商量好的?”银笙没好气地道,“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这话你早已说过好几次了……”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在那交锋,银笙却忽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乐音,这声音低微压抑,犹如游丝飘絮,在晚风中幽然漂浮。

她心生寒意,奚秋弦亦停下脚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见风吹草曳,古城墙上竟多了一道赤红身影。透过漠漠月色,只见是一女子幽然侧坐,长发齐腰,罗裙低垂,面容为阴影所掩看不真切,唯觉苍白异常。

同样苍白枯瘦的手中持着一管洞箫,那乐音正是由此而来。

“这……是人是鬼?”银笙打了个寒战,低声问奚秋弦。奚秋弦蹙眉道:“不要多管,我们走。”

他们两人正要离开,那红衣女子停了箫声,缓缓转过身来,长发在夜风中飘拂不已。她遥遥望见这一对少男少女,竟痴痴看着,凄然笑道:“莫郎,莫郎,你还记不记得这玉泉渡口?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你却总也不见回来……”

奚秋弦已带着银笙朝前走,只做没听到一般,银笙不知那女子是否真的与他认识,不由自主回过头又望了她一眼。红衣女子见两人不声不响便要离开,纤腰一闪间,已如鬼魅般自废墟掠来。

“快跑。”奚秋弦见她行迹诡异,急忙推了一下银笙。银笙骇然,拉住奚秋弦便带着他往原路奔去。岂料那女子身轻如燕,踏着荒草与两人朝着同一方向掠行。银笙眼见无法脱身,攥着剑便想出招,却听那女子一边疾行一边侧过脸来笑道:“莫郎,你带着她要往哪里去?可知我在这等你,已经白了头发,你如今却挽着另一个女子来给我看?”

这女子虽是笑着说话,但脸上清瘦骨突,眼角也有了细纹,再配上那一袭大红衣裙,银笙看着惟觉诡异异常。她见这女子已有年纪,心知她所说的莫郎必定不是奚秋弦,不禁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红衣女子眼神猛地一收,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说罢,双足一点荒草,红裙激扬间便径直掠向银笙。

奚秋弦见那女子来势汹汹,抓着银笙道:“你不要出手。”说罢,用力将她往后一推,自己则抬袖射出银索,直击女子面门。

银笙一惊,红衣女子倏然折腰躲过一击,长袖一卷道边古树,身子悬在半空,飘飘荡荡,拦着奚秋弦道:“为何见了我就要逃?”

奚秋弦手中银索已直刺入树,在风中簌簌颤动。他手指一扣末端,盯着女子道:“紫箫红裳,你是暗夜盟的何梦芸?”

女子望着他,又见银笙躲在他身后,不禁嗤笑道:“你连我都忘记了吗?果然是绝情狠心人!”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晃,手中洞箫呼啸而出,朝着奚秋弦咽喉削去。夜色中,洞箫末端已刺出雪亮暗刃,闪着烁烁白光。

奚秋弦向银笙说了声“回船”,便又一收银索,横斜切出,划着弧光挡住洞箫来袭。

银笙知他腿伤未好,又怎能将他抛下,便一手挽着他,一手出剑。何梦芸身形飘忽,银笙剑法空灵,两人甫一交手,银笙便觉她内力深厚,全不似看上去那样散漫无绪。

但每当何梦芸意欲发力之时,奚秋弦总是能将银笙护住,袖间银索飞旋,如盘结蛛网紧紧锁住对方的攻势。银笙知他不愿让自己涉险,只能紧紧挽着他的左手,唯恐他因站立不住而被那女子击中。

数十招过后,何梦芸足踏古树自半空落下,红裙飞卷赤练震拂,竟不顾奚秋弦弹射过来的银索,探手便抓向他右腕。银笙正闪身在旁,见她指甲尖如利剑,不禁身形疾纵,扬声出剑。

剑光斜落,如银泉飞泻,耀亮了何梦芸双目。

她不觉抬手护目,奚秋弦手指一震,三缕银索同时出击,嗤的射中其广袖,将她手臂划出深深血痕。何梦芸双眼瞳仁骤然紧缩,悲鸣一声竟死死扣住了银索上的薄刃,那利刃刺入其手掌,但她竟好似毫无知觉一般,想要强行发力将银索扯断。

奚秋弦手腕一沉,正与之抗衡,银笙怕他吃亏,剑尖一挑便刺向何梦芸左肩。岂料何梦芸扣着银索飞身往后,奚秋弦只觉一股猛力要将他强行拖去,当即右臂一震,那紧绷于半空中的银索上下拂动,一阵阵极细极尖的声音萦绕不绝。

银笙被这声音震得全身发麻,而此时何梦芸亦尖啸出声,那嗓音尖利异常,如瓷片相抵刮过。两相撞击之下,银索震颤不已,如水波激荡。

却在此时,自古城墙之后又有人飞身纵来,灰袍激卷,脸带面具,正是当日曾袭击二人的鬼虚影。银笙一见他便记起当时险些中毒而死之事,强忍着手臂的麻木感飞速出剑。鬼虚影身形一掠,径直到她面前,左手间刀光一绽,便与银笙剑身相抵。

银笙咬牙抵御,鬼虚影的寒白刀锋沉沉压下。

“银笙!”奚秋弦奋力收回银索,朝着这边掠来。银笙亦用尽全力缠住鬼虚影的刀锋,好让奚秋弦趁势出击。但鬼虚影那死灰般的眼底忽而划过一道寒光,刀尖猛地一错,贴着银笙的肩膀斜斜刺出。继而袍袖一扫,震得四下木叶飘飞。随即于乱叶舞动间一扣何梦芸肩膀,将她奋力拖出数丈开外,不等银笙与奚秋弦追上,便已如鹞子般隐没于荒草尽头。

半空中碎叶徐徐飘落,银笙站在月影下望着远方发怔,鬼虚影那冷漠厌世的眼神直至现在还停留于眼前,一种难受的感觉让她手脚冰冷。

“银笙……”身后传来奚秋弦的声音,她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奔到他面前。他默默地站在暗处,似乎想要朝她伸手,但终还是收了回去。

“受伤了吗?!”银笙着急地扶着他,他却摇摇头,低声道,“扶我回船。”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新人物了……

明天休息一天啊……ORZ

☆、21第十八章 只缘病起相偎依

银笙扶着他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呼吸困难。他一步一步走,像是失去了凭借,但始终还是控制着自己与她的距离。

她见奚秋弦走得吃力,不由急道:“我来背你吧。”

他怔了一下,摇头道:“不要。”

“我背得动的。”她看着奚秋弦苍白的脸色,很是难过。他重重地呼吸着,离她反而远了一些,扶着身边的树,喘息道:“你去叫天淼来吧。”

“难道把你丢在这里?”她生气了,握着他的手腕,想将他拉过来。奚秋弦却吃力地坐在道边的石头上,抬起头看着她,道:“我不会死在这的。”

“为什么又犯别扭?”银笙红了眼眶。他居然还笑了笑:“没有的事。”

银笙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慢慢蹲下身子,小声道:“快点,不要装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听他说话,她正诧异之时,忽觉后背一沉,随后,他小心地抱着了她的双肩。银笙托着他的双腿,发力站起,身形微微摇晃。

“真背得动?”奚秋弦一边说一边咳嗽。

“你又不太重。”银笙嘟囔了一句,埋着头往前走去。

虽然以前在山里也干重活,但她确实还是第一次背起一个男人,尽管他还算清瘦,也让银笙举步维艰。她又不敢表露出吃力来,于是便一句话也不说,只顾憋着劲走。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很轻。

此时的她,早已忘记了昨天的尴尬,只想着快些将他送回船上。短短一程路,两个人都没说话。

******

远远望到船只的时候,原本一直等在路边的天淼怔了一怔,随后飞奔了过来。“少爷!”他大声叫。

奚秋弦伏在银笙身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开口。

回到船上后,银笙想让天淼替奚秋弦看看伤得怎样,但他却说,历来奚家的内功与剑术都绝不会外传,即便是神狱部属所习的武功也与主人一脉不尽相同。因此即便他再心急,也是帮不上忙的。

银笙急道:“那就连受了什么伤也不知道?”

“我问过少爷了,他说是与暗夜盟的何梦芸相抗衡,一时不慎被震乱了真气,他本来就一直有咳喘的病症,如今被引发了。”天淼沮丧地坐在了奚秋弦卧房门外,“少爷天生身体不好,据说奚夫人是以毕生内力化入他奇经八脉,才能让他也有了内功。但若是自己发力倒还罢了,最怕就是与高手相拼,外人的内力如果震入他体内,就会扰乱原本的真气。”

银笙以前看奚秋弦出手迅疾且毫不留情,却没有想到他一旦与人相拼会有那么危险。她怔怔道:“你的意思是谁都帮不了他,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天淼点点头,自责地道:“要是我早些过来就好了……”他又抬头看了银笙一眼,低声道,“少爷说要去找你解释,不准我跟着。我怕扰了他的好事,就不敢过来……”

银笙心里酸楚,垂着头不说话。

“他现在睡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先去休息吧。”天淼叹了一声。

“我能去看看他吗?”银笙低落道。

“别去了,我出来时他叫你回自己房间。”

银笙默默地走了,过了片刻,又搬着椅子回来,与天淼一起坐在了门口。

******

深夜时,银笙本已迷迷糊糊,却又听到了屋内奚秋弦在咳嗽。她想叫天淼,但看他倚着椅背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开门进了房间。

屋内昏暗,唯有淡淡月光透过窗棂映在床帏。奚秋弦并没有躺下,而是倚坐在床头,脸色越显苍白。

他看到她的时候,吃了一惊,想要开口却又低咳起来。银笙轻轻走到床前,道;“你怎么不躺着?”

“觉得好像有石头压在胸口,喘不出气。”他忍住咳嗽,往里侧坐了坐。

银笙见他这样,不免难过,心里想,若不是自己一惊一乍,因被若有若无地碰了碰脸就躲开他,也许就不会发生此事。想到此,不禁小声道:“是我不好……”

“怎么了呢?”奚秋弦略感意外地抬头看着她,“这次是我自己没事找事,怪不得任何人。”

银笙觉得眼里湿漉漉的,嗓子也有些发堵。他见她站着不动,便乏力地抬了抬手,低声道:“坐一会儿吗?”

她有点犹豫,他很快又笑了笑,自我解嘲道:“我糊涂了,忘记已是夜晚,你出去吧。”

银笙望着他,两人之间不远不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彼此的轮廓。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慢慢钻出,宛若嫩绿小苗正吸吮着雨水伸展身子。

“那你好好休息。”她有些尴尬地说着,转身离开,走到房门口,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

他还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她。

******

此后,船只再度启程。银笙起先担心疯疯癫癫的何梦芸会再追来,但过了两天,也没再见到她的身影,包括那个鬼虚影。

她为奚秋弦送药的时候,曾说起过此事。奚秋弦这两天来都未曾躺下过,明显憔悴了许多,再不像之前那样飞扬跳脱。但见她忧心忡忡,便还是打起精神,道:“何梦芸是暗夜盟盟主之妹,已经多年不在江湖中出现,有人说她得了失心疯,也有人说她被兄长何梦齐软禁,说法纷纭,但无人知晓真正原因。”

“难道是凤千魅和鬼虚影见对付不了你,所以把她给请出来了?”银笙惊愕道。

奚秋弦蹙眉:“她在江湖中消失了十多年,这次只怕不会仅仅因我们而来吧。我看她那天倒像是本来就在那古城墙边等着什么人……”

银笙想了想,道:“她叫你莫郎,那个大概就是她等的人吧。”

“嗯……但暗夜盟素来神秘,我也没听说过什么莫郎。”他说罢,便侧过脸倚在床头,望望她,但不说话。

银笙端起温热的药,道:“可以喝了。”

他蹙眉:“苦得很,也没甚作用,我不想喝了。”

“都没人能帮你,你只能凭自己!”银笙拧眉,硬是将药送到他面前,“再说了,天淼说你从小喝药的,难道还怕这个不成?”

他无奈,端过汤药,皱着眉饮下。银笙坐在床前,看他低头慢慢喝药,倒觉得有些像小孩子,不禁抿唇道:“你小时候不听话了,也是这般被母亲教训吗?”

他险些呛了,拭去唇边痕迹,道:“你什么意思?说我是你儿子吗?”

“不是啊。”银笙诧异道,“随便问问,哪有你这样的儿子。”

他不知说什么好,望了她一眼,侧身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对,我生性骄纵又不成才,母亲生前就这样说过。”

“还好了,我怎么不觉得是那样?”银笙说着,无端红了红脸,手指头在他床沿划来划去。

奚秋弦才要开口,她好似觉得失言,忙道:“我看你现在咳得不太厉害,要不要躺下?”

“不要,一躺下就心口闷得慌。”他坐得吃力,但还是坚持着不愿躺下。银笙焦虑道:“你已经坐了两天,就算是个好好的人也受不了,再这样下去伤势只会越来越重!”

奚秋弦看着她那着急万分的样子,怔了一会儿,才默默撑着双手往下挪。银笙见他手臂都有些发颤了,不由俯身扶着他的肩,帮着他慢慢躺好。

她见他额上有细细的汗水,但却还盖着薄被,迟疑了一下,又道,“热的话,我帮你把被子拿掉吧。”

他自躺下后一直没出声,紧闭着双目,似是很难受。因他受伤的缘故,这屋子房门紧闭,窗户也只开了一点点,外面的风几乎吹不进来。银笙低头,慢慢地将他身上搭着的薄被掀了开来,他没有力气跟她抢,只好侧转了身子,背对着她躺着。

因他没穿外面的长衫,银笙可以很清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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