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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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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马方的父亲那张终日紧绷着的棺材面孔,王洵不由得心里好生同情,“我带你去一个全是美女的地方,你去不去?”

“哪?”马方立刻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平康里!”见他那幅猴急模样,王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应。

“还是算了吧!”马方缩了缩脖子,神情又开始打蔫儿,“上次宇文晓达带我去过一次,到最后我都没弄明白,是我拿里边的姑娘们取乐呢,还是姑娘们拿我寻开心呢!”

“你没收到两个小红包吧!瓜娃子!”王洵笑着打趣了他一句,耸耸肩,“随便你。反正雷大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也先走一步了!”(注1)

说罢,也不理睬低头耷拉脑袋的马方,顺着斗鸡坊的侧门匆匆而去。

此刻刚刚过了上午巳时,这一天的光阴还很长。王洵带着两个健仆人,漫无目的在街头游走。看了会儿风景,终归觉得无所事事,便又信马由缰地朝白荇芷的小楼走来。

他自觉自己来得早,谁料锦华楼已经宾客盈门。非常不巧的是,作为锦华楼的当家头牌,白荇芷也被一伙恩客重金包了场子,无法分身来见。还没跟白荇芷达成赎身协议,此刻的他当然也没资格砸人家锦华楼的买卖。只得撇了撇嘴,非常不屑地骂道:“才什么时候,便跑到锦华楼来喝酒厮混。大白天的,莫非他们就没点儿正经事情干么?”

锦华楼的阿姨红姑当年也曾是风月场上的花魁娘子,不用看王洵的脸色,就知道他在喝飞醋。赶紧笑呵呵地凑上来,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二郎不要生气么?那些外地来的军汉,怎么会像二郎这般,隔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忙里偷闲到白姑娘这里来放松一下!这些人,在军营里头都憋疯了,见了蚊子都觉得是双眼皮。这不,一大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锦华楼开门,只要能听白姑娘唱一首曲子,花多少钱都不在乎!您老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的钱都是拿命换回来的,早扔干净了早利索。照这种扔法,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得抱着光溜溜膀子,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了!”(注2)

“一伙外地来军汉?哪里来的?”听阿姨这么一说,王洵心里的恼火稍微小了些,笑了笑,低声询问。

“好像是安西四镇回来的。啊哟,二郎你可不知道,这爷军爷不好惹得很。白姑娘本来不打算露面的,可他们说,如果白姑娘不出来献艺,他们就要拆了这锦华楼。为了楼里其他姐妹的营生,荇芷她只好委屈求全了!”望着王洵的脸色,阿姨摇晃着手帕替白荇芷解释。

“这群粗坯!”王洵不屑地骂了一句。心里却又想起昨天下午高仙芝的部将跨马游街,白荇芷从楼上探头张望的情景,登时愈发觉得堵得难受。

锦华楼的阿姨唯恐惹恼了他,凑得更近了些,附在王洵耳边说道:“小侯爷尽管放心,荇芷她知道分寸。老身可以拿性命担保,除了您,旁人连靠近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是么!”王洵无奈地笑了笑。白荇芷干的就是出卖歌喉与色相的营生,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按常理,他这个气生得的确有些不值。可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就没一件让人顺心的。先被宇文小子骗,然后打架冲撞了虢国夫人的马车。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到锦华楼寻个乐子,白荇芷又被别人抢先一步包了场子……

“后院的翠竹轩还空着,要不,小侯爷先去那边喝口茶润润嗓子。反正那些军爷有任务在身,从来在楼里呆不长!”

“那就上去歇一会吧。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渴了!”王洵笑着点点头,接受了红姑的建议。

锦华楼阿姨红姑会心一笑,叫过两个姿色出众,手脚麻利的新罗小婢,命她们好生伺候王洵去翠竹轩休息。片刻后,新罗小婢端来了新煮的茶汤,又摆上几色时兴的茶点,一人坐在王洵怀里,笨手笨脚地用胸口摩挲他的胸口。另外一人则摆开瑶琴,慢慢地开始抚弄。

“别弹了,今天我没心思听曲子!”王洵推开怀里的小婢,意兴阑珊地挥了下胳膊。“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两个新罗小婢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王洵,眼泪在眶子里打转。“新来的吧?”王洵终于明白了红姑笑容后的含义,忍不住轻轻摇头,“没事儿。你们两个都下去吧。该给的赏钱,我都照给就是。你们跟红姑说,我困了,想在这儿睡一小觉。让她没事别派人过来打扰!”

两个新来的新罗小婢互相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信她们未曾得罪了客人。躬了下身子,默默退了出去。

“这些人倒也知趣!”王洵懒散地依在胡床上,心中默默地想。虽然在长安城中,蓄养新罗妇,待其长大时取其处子之身滋补,乃是一种养生时尚,但是他却对哑巴一般的新罗少女提不起什么兴趣。况且大白天的,万一白荇芷那边早早散了场子寻过来,恰恰自己又在这里跟新罗女人混战,撞到一起,恐怕彼此面子上都不大好看。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心事,他倒真的有几分倦了。又不想大白天睡觉,便下了胡床,信手推开了窗子。缺了一道阻隔,院子里的喧闹声立刻传了进来。王洵竖着耳朵听了听,依稀听见距离自己的房间不远处,隔着片竹林,一间小楼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婉转吟唱道:“秋来四面足风沙,塞外征人暂别家。千里不辞行路远,时光早晚到天涯……”

四下里轰然叫好,喝彩声中,琴曲渐转激昂。白荇芷声音也由低变高,压过了四下里的所有嘈杂,“汉兵出顿金微,照日明光铁衣。百里火幡焰焰,千行云骑騑騑。蹙踏辽河自竭,鼓噪燕山可飞。正属四方朝贺,端知万舞皇威。少年胆气凌云,共许骁雄出群。匹马城南挑战,单刀蓟北从军。一鼓鲜卑送款,五饵单于解纷。誓欲成名报国,羞将开口论勋。”

唱到最后几个字,曲声噶然而止。歌声却穿云裂帛,然后渐远渐稀,余韵绕梁,绵绵不绝。

“好!”采菊轩里边的军汉们听得过瘾,喝彩声愈发强烈。有人拼命地拍打着巴掌,有人却食髓知味,大声喊道,“再唱一首,请白姑娘再唱一首。我等日日在前方拼命,最希望听到的,便是长安的乡音。”

“歌倒是还有一首,可曲子尚未配好,只能清唱了!”白荇芷从不怯场,移动莲步走到酒桌旁,拿起一双象牙筷子,用筷子轻轻敲打面前白玉酒盏,“敕勒金颓壁,阴山无岁华。帐外风飘雪,营前月照沙。羌儿吹玉管,胡姬踏锦花。却笑江南客,梅落不归家。”

“好个却笑江南客,梅落不归家!”众人又是大声喝彩。赞叹罢了,突然有人高声提议道“来个‘婉转’些的吧,我等日日风里来,雨里去,许久未听缠绵些的调子了!”

“对,对对,来个有些脂粉味儿的。整天杀来杀去,爷们其实早就倦了!”

白荇芷使了个眼色,琴师小萍立刻拨动丝弦,换了一曲悠扬的长安古调,“玉关征戍久,空闺人独愁。寒露湿青苔,别来蓬鬓秋。人坐青楼晚,莺语百花时。愁人多自老,肠断君不知!”

这回,却是歌声先停了。曲子若断若续的弹奏不止,就像一缕相思,慢慢将人环绕,抱紧,慢慢渗进心里,慢慢将心头一块肉拴住,系牢。解不开,断不去。

除了那首清唱的敕勒川,其余两首曲子,都是王洵早就听腻了的。但此刻隔着一片竹林静听,却别有另外一番滋味。特别是那句“人坐青楼晚,莺语百花时”。简直就是在说白荇芷自己,寂寞地困在锦华楼中,等着心上人早日带她脱离这烟花之地。

正愣愣想着,竹林那边又换了个曲调,白荇芷自己操琴,幽幽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珍惜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歌者无意,听者有心,隔着一丛清幽的绿竹,竟已经痴了。

想那白荇芷,自从与自己相识之后,明知道不可能嫁入王家做正房,还对自己曲意逢迎,唯恐哪天自己不高兴了,从此再不来捧她的场子。别人把她像宝贝一样捧在头顶上,她不屑一顾。唯独自己,可以随便出入她的闺房,随便亲近他的芳泽,任意施为。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顶着空头帽子的子爵而已。这样的勋贵子弟,长安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前程比不上现在听歌那些军汉,未来也比不上那些日日围着白荇芷转的诗人才子。

王明允啊,王明允,你有何德何能,让荇芷姑娘为你在孤独中守候,一直到老呢?

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罢了,你能给,为什么迟迟不肯付出呢?

想到这儿,再听那隐隐约约的春愁闺怨之声,不觉目动神摇。恨不得立刻将白荇芷喊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自己要给她一个归宿。正痴痴迷迷间,身背后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不是说叫你们不要打扰么?”王洵的一腔春愁被打断,非常恼怒地回头喝道。已经推开了房门的人吓了一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期期艾艾地回应,“二,二哥,是,是我,是我啊!”

“守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王洵也楞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满脸困惑。

“二,二哥,坏事了。宇文小子被官府给抓了!”见王洵语气放缓,马方嘴巴一咧,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这回犯了什么事情,官府要抓他?”已经有了昨天被宇文至欺骗的经验,王洵今天的表现冷静了许多。上前拉住哭哭啼啼的马方,将其按到胡床上坐好,手上塞了一杯水,然后不紧不慢地追问。

“我不知道!”马方就像没娘的孩子见了亲人般,哭得愈发委屈。

“哪个衙门抓了他。是万年县,长安县,还是京兆尹衙门?”王洵皱了皱眉头,继续盘问。(注3)

“我不知道?二哥,你快躲起来吧。不止宇文小子一个,官府今天抓了很多人!”马方一问三不知,却始终念着朋友的安危。

“那你从哪得来的消息,总能告诉我吧?”王洵又气又急,伸手拉开马方正在抹眼泪的手臂,“别哭了,哭管个屁用!你怎么知道宇文子达被抓的?他什么时候被抓的?说,说完了再哭。”

“我,我……”马方被王洵的粗暴态度吓住了,眼泪憋在眼眶里不断打转,“我,呜,我今天没地方去,你们都不愿意理我。我就去找宇文小子。才,才走到他家住的那个坊,就看到他的贴身丫头月怜,一边哭一边往外跑……”

断断续续,王洵终于把事情经过听了个大概。原来马方跟他分别后,同样是百无聊赖,便去宇文至家打探他是否生了病。结果在永宁坊口,恰好碰到宇文至的贴身丫头月怜在哭着往外跑。拦住一问,才知道今天早晨天刚擦亮,宇文至就被一伙官差堵上门来带走了。直到上午巳时还没放回。宇文至的同父异母哥哥宇文德在工部做七品小吏,平素从不管家。每年那点儿可怜巴巴的薪俸,根本不够其一人挥霍。全靠宇文至在外边的收益,老婆孩子才能在旁人面前装阔。可今天,这个不知吃了拿了弟弟多少好处的哥哥居然抖起威风来了,请了假跑回家,说要以长兄之名整肃家门。宇文至不知去向,月怜、猗墨等二房人马招架不住长房的趁火打劫,只好偷偷跑出来四下求救。

“月怜呢,她这会儿人在哪?”王洵知道继续问下去,马方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来,打断他的哭诉,低声问道。

“我,我把她和猗墨两个藏到平康里的一家妓院里了。她不敢再回宇文府,怕宇文德那厮借机欺负她!”马方重重抹了把鼻涕,哽咽着道。

“你可真会找地方!”王洵气得摇头苦笑。平康里是长安城有名的烟花之所,妓院、赌场一家挨一家,挤了满满一整坊。把一个女人藏到那,宇文德倒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可日后消息传扬开,女人家的名声也难免受影响。

“那家妓院是宇文小子偷偷出钱开的。上次他带我去炫耀过!”马方瞪起通红的眼睛,低声抗议。

“对,这回算你藏得对!”王洵无奈,只好违心地夸赞了一句。宇文至在平康里开妓院的事情,当初倒也没瞒他。但他和秦氏兄弟都觉得那种单纯做皮肉生意的妓院是偏门,赚的钱不多,被人知道后还有损家族名声,所以就都没有入股。仅仅在看场子的人手调配上行了个方便,就由着宇文至自己去瞎折腾了。只是当初大伙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下等妓院还能成为一个非常隐蔽的藏身之所。恐怕宇文至本人,听到马方的这个巧妙安排也会啼笑皆非吧。

“我,我本来也没想到的。只是,只是今早听你说,你要去平康里。就,就带了月怜她们到那边寻你。后来寻你不到,才临时起意,把月怜她们给藏了起来!”马方倒是坦诚,抽了抽鼻子,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选择平康里安排月怜藏身的原因。

“不提这些了,反正你现在也找到我了!”王洵摆摆手,低声打断,“你刚才说,官府还抓了很多人。都是谁,现在还记得清楚么?”

“是,是月怜告诉我的。她,她好像是从宇文德那王八蛋嘴里听到的!”刚刚止住眼泪的马方嘴巴一咧,又骂骂咧咧地开始哭诉。“宇文德那王八蛋欺负子达是庶出,所以遇到祸事,立刻想把他和他娘逐出家门。子达以往赚的那些钱财,还有地产,宇文德那王八蛋全都给霸占了,一点儿也不给子达留!”

“这不要脸的东西,早晚有他后悔的那天!”王洵气得直拍桌子,恨不能亲手把宇文德揪过来痛打一顿,“先让他嚣张几天。具体都谁被抓了,你说说看!”

“好像有弘德坊的薛子敬。还有升平坊的柳雄。还有一个姓郑的,他阿爷做过一任光州刺史。还有,还有,对了,还有去年到东市来砸场子,被你打得抱头鼠窜那个萧长山,还有,还有,其他,我就不记得了,反正很多。”马方低下头,努力回忆自己听说的信息。

他提及的这些人,王洵心里约略都有点印象。皆是些勋贵子弟,平素在长安城内横行无忌的。但这些人平素彼此之间要么彼此有隙,要么老死不相往来,怎么突然会被官府给一勺烩了进去?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皱着眉头半响不说话,马方收起眼泪,低声补充道:“月怜好像,好像听宇文德那王八蛋说,这回宇文小子甭想再找你给他撑腰。好像,好像说官府抓人名单上,你也是其中一个!”

“谁说的!”王洵心里猛然打了个突,站了起来,沉声追问。

“月怜啊!”马方扬起泪汪汪的双眼看着他,“她也是听宇文德那王八蛋说了一嘴。二哥,你快躲起来吧。一旦把你也抓了,大伙可怎么办啊!”

“躲?”王洵快速走到窗口,向外张望。楼下没有人埋伏,是他自己太小心了。现在逃走肯定来得及。但内心深处,一股强烈的耻辱感却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脚步。“躲,我躲了,家中其他人怎么办?云姨是个女流。我又没哥哥弟弟支撑这个家。”

“可,可官府要抓你啊!”马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哭哭啼啼地劝告。

“我又没犯事儿,官府抓我干什么?”王洵心里慌得像被一百只爪子挠般,脸上却不得不强做镇定。这事儿肯定不能指望马方来担,马小子是被他阿爷管萎了的,真的被叫到公堂上去,肯定犯没犯过的错事全会承认下来。秦家哥俩肯定也不在官府抓捕的名单内,第一,那哥俩平素很少惹麻烦。第二,那哥俩家里背景太深,轻易没人愿意惹。

“你们昨天刚刚冲撞过虢国夫人车驾,还说没事!”马方一着急,驳斥的话脱口而出。“那杨家现在是什么背景,三个夫人,一个贵妃,还有一个当朝副宰相……”

“虢国夫人说过她不会追究!”王洵轻轻摇头,心里却没有半分把握。仗着家中背景欺负人的事情,他跟宇文至、马方等人肯定或多或少都干过一点儿,并且曾经以此为荣。这会儿被更大的势力欺负到头上来,却发现自己平素依仗的势力是那样单薄,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那女人说话能算话么?他哥哥杨国忠是个什么人?”马方摇晃着王洵胳膊,继续催他赶紧逃命。“你出去躲一躲,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不能躲!”王洵顿了顿脚,郑重作出决定。“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真的躲了,小事儿也许就会变成大事儿。我真的要进去了,秦家哥俩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你,赶紧回家去。你阿爷追究起来,要么你一问三不知,要不你把所有过错都往我跟宇文至身上推。千万别硬撑!”

“我不!”见王洵拿出了交代后事的架势,马方又呜咽着哭了起来,“我发过誓,要跟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男子汉大丈夫,发过的誓不能当放屁。你不躲,我也不躲。大不了陪你一起去坐牢!”

“我呸!”王洵被他单纯的样子给硬生生气得笑了起来,“还坐牢呢。信不信,如果你主动出来顶缸,不用官府收拾你。令尊大人就会活活把你给打死。到时候,正好便宜了你那几个替孩子盯着家主位置的姨娘!回家去,我刚才想明白了,被抓的那几个,家道要么已经中落,要么就是父辈刚刚失了势。你马家肯定不在此列。只要你阿爷一天不倒,官府就不敢上门找你麻烦!”

“那你呢?”马方被他信心十足的模样唬住了,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问道。

“我也先回家一趟。提前做好安排,免得官差上门,找不到我,骚扰其他人!”王洵叹了口气,抓起披风,举步向楼下走。

白荇芷那边的客人还没有散。锦华楼阿姨红姑见王洵和马方两位贵客都阴沉着脸,以为他们是怪罪自己招待不周。赶紧急忙忙从背后赶过来,拉住王洵的袖口撒娇,“啊吆我的小侯爷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白姑娘那我刚刚打过招呼,她马上就过来伺候您。静官,赶紧去看看,白姑娘那边完了没有。”

王洵只是轻轻一甩袖子,就把她给甩了个趔趄,“不用了!我今天有急事。让白姑娘继续忙,甭出来招呼我。”

“啊!”红姑一脚没站稳,差点直接坐到地上。“小侯爷!”她脸上陪着笑,声音却已经开始打颤,“小侯爷您千万莫生气,荇芷她,荇芷她今天……”

“好了,我没生气,真的有事。我最近可能不会经常过来。你看着,别让人欺负了她。否则,我肯定饶不了那闹事的家伙!”为了白荇芷不被为难,王洵丢下一句狠话,快步向外走去。

才走到坐骑旁边,白荇芷已经急匆匆地追了上来。“二郎,二郎你今天怎么了?莫非嫌姐姐怠慢了你么?”

“不干你的事!”王洵翻身跳上马背,双脚一磕,飞也般去远。

白荇芷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嘴唇发青,忍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勉强没有掉下来。“这人不知好歹,姐姐你甭搭理他。晾他几天,他自己就会乖乖回来!”小萍儿见状,好心上前安慰。

“你懂什么啊!”白荇芷劈手给了小萍一巴掌,还不解气,又冲上去,冲着小萍的腿上踢了两脚,“都是你,都是你,尽瞎出些馊主意……”

发泄完了,猛然抬头,看见很多正出门的客人都在满脸惊诧地看着自己。愈发觉得无地自容,双手捂着脸,低头往自己居住的小楼去了。

注1:平康里是长安城有名的烟花之地。据传,古代烟花女子接客,如果恰巧接到了个童男子,则认为是吉兆。通常不会收对方的钱,反而会给对方发小红包。

注2:阿姨,即鸨母。白居易诗歌“弟走从军阿姨死,朝来暮去颜色故”中的阿姨,指的就是这类操这类营生的女子。

注3:唐代长安,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长安,万年两县。西为长安,东为万年。京兆尹府总管整个京畿道,级别更高。

第一章 秋声 (六)

回到了家中,王洵立刻把紫萝叫到自己的卧房内,屏退了闲杂人等,低声叮嘱道:“我最近可能有点事情需要出去支应几天。家里边,你多留神些。云姨年纪大了,别让她累到。若是有家奴趁机作乱,就立刻找王吉、王祥两个出手拿下。该打该关,千万别手软!”

“相公,您要去哪啊?走得这么急?”昨夜刚刚得了王洵一个承诺,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的紫萝没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他,满脸依恋。

“遇上点儿小麻烦。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怕她听了承受不住,王洵没有实话实说。“我放印子钱那些契据,都收在家祠香炉底下的暗格里,具体位置以前告诉过你,你千万要记好。其他店铺、赌坊的契据,还有渭河上那些田产的地契,都锁在书房的那个黄梨木柜子中。所有正经买卖,都有管家照应着,你时不时督促一下就行。至于那些高利贷,别人主动偿还,就叫王祥去收。如果别人趁我不在赖账,也别忙着追要……”

闻听此言,紫萝终于意识到王洵可能惹上了大麻烦。吓得脸色惨白,哏着泪点头,“相公,相公,真的不要紧么?你别吓唬婢子,奴家可是不能没有你!”

“没事儿。是受了宇文小子的牵连罢了。也许官府会找我问几句话。也许得跟他们好好理论一番才能脱身!”王洵笑了笑,伸手去摸紫萝的秀发,“看你急的。成什么样子。我不在时,还指望着你帮云姨掌管这个家呢!”

“相公!”紫萝低低叫了一声,抓住王洵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的脸,“我不叫你走。我陪你去打官司。如果真有麻烦,奴家替你挨板子!”

“就你那小身子骨,两板子就打死了!”王洵笑了笑,轻轻摇头。官司到底有多大,他心里也没谱。京城里边的事情,向来很难说。有人只不过酒后说了几句李相的坏话,便给发配到了交州,终生不得还乡。有人当街冲撞了太子的车队,不过罚了几十吊钱,就算了结。京兆府衙门里,打的向来不是官司,而是当事双方的背景。背景深的,没理也能断出理来。背景差的,有理永世照样翻不了身。

“奴婢心甘情愿!”紫萝也发了狠,擦了把眼泪,沉声道。“相公把这些东西交给别人吧。这辈子紫萝赖上你了。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即便刀山在前,也绝不后退半步!”

“傻妮子,不过是场小官司罢了!”王洵摇了摇头,伸出大拇指擦去紫萝脸上的眼泪。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平素依仗的权势有多脆弱。当得罪了真正实权在握的大人物,居然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终归他良心未泯,不肯丢下庶母和小妾,独自跑到外边避祸。见紫萝死死拉着自己的手,唯恐一转眼,自己便凭空消失了般。只好又笑了笑,强装镇定说道:“听话,别闹了。再闹,就来不及了。官差估计很快就会找上门,你振作些,云姨那边也能少受些惊吓!”

“不!我不!”紫萝也突然犯了拧,死活不肯放手。

主仆二人正拉拉扯扯的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王祥焦急的声音,“小侯爷,小侯爷。大事不好了。外边来了一大堆官差,指名道姓叫你出去问话!”

“你先去塞些铜钱,让他们别惊动了家里其他人。我马上就出去!”王洵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叹了口气,低声叮嘱。

“哎!”家仆王祥答应一声,转身正要出去按照王洵的叮嘱行事。却被人迎面堵了回来,“什么事情,用得着这么慌慌张张的。外边来了一队官差又怎么了。你出去,告诉他们老实在门口候着。你家爵爷正在处理家务,待会儿腾出功夫,才能让他们进来说话!”

“哎,啊?”王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顺口答应,随即便呆立在了当场。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云姨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转过头,却对王洵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二郎,到底怎么了,能跟我说说么?”

到了此时,王洵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只好整理了一下思路,将从马方嘴里打听来的细节,简略说给云姨听。末了,还不忘了补充一句,让云姨不要为自己担心。自己跟秦家哥俩交往多年,真的出了事情,秦府未必肯袖手旁观。

“你啊,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听王洵满嘴傻话,云姨爱怜的戳了他一手指头。“老秦郡侯还在,秦家哪轮得到国模、国祯哥俩说了算。即便他求了老秦郡侯,以那老人精的性子,帮不帮忙还在两可之间呢。你跟姨娘说句实话,最近你在外边惹什么大麻烦没有?”

“没有,保证没有?”王洵连连摇头,“除了昨晚跟人比武,不小心冲撞了虢国夫人的车驾外。但她当场表示,不会追究。并且今天上午还派人向雷大哥示好!即便翻脸,也不会这么快!”

“她既然答应了秦家哥俩不追究,想必不会这么快就出尔反尔!即便真的因为此事,也只是个引子而已。否则官府动作哪会这么利落!”云姨耐着性子听他讲完了,轻轻摇头。

王洵第一次遇到靠祖上余荫解决不了的麻烦,眼前雾蒙蒙的根本找不到头绪。听云姨这么一说,心里头登时闪起一道亮光来。

就在这当口,小厮王祥又铁青着脸跑了回来。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道:“回夫人的话,那捕头是个新来的。说如果一刻钟之内小侯爷不主动出去见他,他就要带人闯进来了!”

“咯咯咯!”没等王洵开口,云姨嘴里发出了一阵冷笑。“王富、王贵,召集家丁,抄家伙迎客。如果官差敢硬往里闯的话,就下死手。打残废了自有人顶着。王吉,收拾一下前院,一会儿打开正门,请官差老爷们从正门进来说话!”

刹那间,她已经完全换了一幅王洵从没见过的面孔。双目之内,寒气毕现。“紫萝,伺候你家爵爷穿上过节时出门走动的那身衣服。雪烟,拿出朝廷当年赐给我的命服来。我倒是要看看,没凭没据的,哪个敢把王家的人带走!”

一连串的命令传下去,根本不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王洵从没见过云姨如此强悍,只好硬着头皮按照对方安排行事。片刻后,二人都穿戴整齐,端坐在正堂,静等带队的官差进门。

他家住在崇仁坊,按地域归万年县管辖。万年县的捕头孙仁宇是刚刚走了门路,从关内道调来的,不知道京师水深水浅,今日接了上峰命令,说要找王洵问话。又听人说王家势力早已不复当年,家里边只有一个寡居的庶母和一个嘴上没长毛小子爵,便眼巴巴地抢在几个同僚的前面,将这个难得一遇的“肥差”接了过来。反正衙门里边的规矩向来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特别是这种上头交代下来的案子,不让当事人倾家荡产,就等于坏了规矩。

谁料想来到王家门前,刚开始还狐假虎威地吓住了几个小厮。片刻后对方就翻了脸,一个个彪形大汉手持朱漆大棒列队而出,在门口默不作声站了两排。把孙仁宇和跟着他来发外横财的差役们夹在中间,吓得两腿直打哆嗦。

“我,我可是奉了上命而,而来!”到了这个时候,孙仁宇还不肯死心,手往天上指了指,意思是自己头上有人罩。带队家将不清楚自家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也不敢过分嚣张,笑了笑,低声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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