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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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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秦国桢说得郑重,王洵赶紧双手纸片接过来。目光匆匆在上面一扫,心中立刻感觉舒服了许多。秦家哥俩还是很仗义的,这张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纸,可以说是雪中送炭。纸片上面,细细密密写了很多人名。每个人名之间都用墨线连了。正是一张京师官场上各路神仙小鬼之间的关系图。

如果一个新入京的官员得了这张图,就可以明白自己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必须跟紧,无形中相当于求到了一张“护官符”。而对于此刻的王洵等人来说,一直没弄明白的万年县衙门跟上层人物的关联,同样在纸上写了个清清楚楚!

小心翼翼地收起纸片,王洵向秦家哥俩郑重施礼,“多谢两位哥哥。有了他,子达就更安全了几分!”

“子达还不是我们的朋友么?”秦国模笑着反问。然后又想了想,低声叮嘱道:“杨国忠那个人,根本不能以常理推测。身为当朝重臣,却总是喜欢玩上不了台面的勾当。此番你替子达逼他,即便他不得已出手相救,恐怕日后子达也会成为杨家的眼中钉。所以,你千万别泄露了自己的行迹。另外,一旦子达出狱,立刻安排他离开京城!”

“这一点,我已经想过了。其实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们也不敢招惹杨国忠!”王洵笑了笑,点头致谢。

“还有,我跟国桢最近可能不方便外出。但咱们之间的联系千万不能断。有些消息,我会找机会不断送到你府上。你若是有急事,便去我家,只要跟门口的仆人说前来讨要忘在我家中的貂皮大氅,他们自然会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非常时期,两位哥哥也尽量小心。”王洵想了想,点头答应。

“救出子达之后,如果有可能,我建议你也去渭河边的庄子躲上一阵儿。按照家父的分析,眼下李相的实力已经远远不比当年。纵使这回拉上了王大夫一道出手,此番斗法,恐怕没有三、五个月时间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秦国模年龄比他大很多,所以少不得要叮嘱得仔细了些。知道对方处于一片好心,王洵都笑着答应了下来。又仔细想了想,秦国模发现基本上需要告诉王洵知道的话,自己已经都叮嘱完了。便笑了笑,建议大伙赶紧回家向长辈报平安。

“那我们也回驿站了。回头,再登门向令尊问好!”看看天色又已经擦黑,张巡向雷万春使了个眼神儿,笑着拱手。

“嗯,晚上还有几个朋友要见,我等就先告辞一步了!”雷万春心领神会,一道上前冲大伙拱手。

五个人互相道了别,分头各自回家。走到半路上,秦国桢忽然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哥哥低声说道:“咱们这回,恐怕是让明允失望了!”

“是啊。经历了这么一遭,恐怕明允再不是先前那个小孩子了!”秦国模也觉得非常无奈,叹了口气,闷闷地回应。

“唉!”秦国桢又报以一声长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渐渐长大的王洵王明允,还会向先前那般,毫无心机地跟人交往么?过去的日子虽然任性胡闹了些,彼此之间,却是没掺杂一点市侩成分。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即将失去时,却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珍贵。

可男人终归是要长大。抬起头来,他冲着天空轻轻吐气。忽然发现今晚的月色很亮,半块白玉般的明月周围,大大的围着一个同样洁白的圆圈。

那是即将变天的征兆,已是深秋,风会越来越冷。

注1:王大夫,即京兆尹王鉷,因为他还身兼户部侍郎、御史大夫等多个要职。郎中:唐代六部各设尚书一人,直接对皇帝负责,尚书之下有左右侍郎(相当于副部长),郎中(相当于司长)。

第二章 初雪 (六)

“要变天喽!”陈记珠宝行的供奉余老四捶了捶自己的腰,打着哈欠咏叹。

外边的天空依旧是瓦蓝瓦蓝的,秋风约略有一点儿凉,但是远没到透骨的地步。可整个店铺里的伙计们却都对外边的万里晴空视而不见,纷纷点着头,附和余老四的说法,“是啊,是啊,最近货走得很慢呢!”

“是啊,是啊,很多人家都去渭河边上忙秋收去了,货走得可不就慢了么?”

“瞎折腾!”

“没辙,谁让咱们住在天子脚下了呢!”

京师里的百姓,自打会说话时起,受到的就是同样的熏陶。因此对头顶上的风吹草动素来敏感的得多。此刻他们嘴里的变天,指的可不仅仅是真实的天气,而是朱雀大街正北,昭阳门里边的一举一动。(注1)

也不能怪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嘴贫。有道是龙王打架,鱼虾遭殃。每当朝廷里发生一些重大的变化,最先受到冲击的,肯定是京城里的这些草民。且不提天后在位时,每隔三年五载就要杀得人头滚滚。就拿最近几年的时局变换来说吧,随便一次权力的重新划分,市井中都要萧条上好一阵子。往往神仙们还没分出胜负,底下的草民们家里却已经没米下锅了。

最近的兆头又不是很好。那些公主、郡主、公爷,侯爷们成群结队地往渭河边上跑,说是去庄子里边查验秋收,可是把家里的箱笼都装在马车上了,看样子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就不打算回来。紧跟着,那些平素招摇过市的勋贵子弟们也都销声匿迹,据说是被老一辈关在家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不得而知。

这两类人,平素都是珠宝行的重要主顾。没了他们,整个铺子立刻变得门可罗雀。也难怪余大供奉又想起了他的老腰,整天捶捶打打,抱怨个不停。

若是整条街面上的所有店铺都一样萧条,大伙心里边也许还会好受些。人不患贫,唯患不均。看到别人跟自己一样倒霉,自然就不会觉得老天爷处事不公。偏偏就在陈记珠宝行的斜对面,那家朱记南货铺门前始终停满了各式马车,就好像京师里边的风云变换与他家无关一般,每个从朱记出来的贵客,身后的家仆手里都拎着大包小裹。

“人比人得气死,没办法!”余老四眯缝起眼睛,盯着斜对方的朱记,目光中充满了嫉妒,“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早晚有那么一天……”

忽然,他停止了诅咒,眼睛瞬间张大。正在忍受余老四喋喋不休的伙计们耳边猛然失去了噪音,都是微微一愣,旋即,纷纷把脑袋扎到窗口,眼睛盯向了余老四所盯的同一个位置。

那个人绝对不是去朱记南货行买东西的,光看他那身朴素得已经到了寒酸地步打扮,余老四就相信,对面朱记南货铺里边随便摆出一样东西来,此人都不可能买得起。可那个人身上,又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骄傲与自信,仿佛朱记门口往来客人眼里那鄙夷的目光都不存在般,信步向里边走去。

“有热闹看了!”凭借直觉,余老四幸灾乐祸地想到。京城里有一种混混,专门以敲诈商家为谋生手段。只要看中了谁,要么在商铺内叫嚷丢了装钱的荷包,要么说被地砖崴坏了脚脖子,总之,商家到最后不拿出点儿钱来免灾,此事儿永远不会完结。

但是,近十年来,敢到朱记南货铺敲竹杠的,余老四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京师里边,有谁不知道朱记南货铺的掌柜朱七爷,当年是跟着贵妃哥哥杨节度从小玩到老的好兄弟?所谓朱记,其实就是杨记。只不过顾忌着高祖当年达官显贵不准经商的遗训,门口挂了只“猪头”罢了。

十多年前,杨国忠还没有凭着妹妹的关系当上节度使,就敢将几个不长眼睛到朱记讹诈的地痞打断了腿丢进曲江池去喂王八。如今杨家的地位在京师如日中天,居然还有人敢打朱记的主意,要么此人活腻歪了,要么此人是个外地来的乡巴佬,根本不懂得京师里边的水深水浅。

朱记门口迎客的伙计估计也是这么想,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伸出胳膊,赶在不速之客进门之前拦住了他,“干什么的?看看门口的招牌再进来!”

“哦!”衣着朴素但非常整洁的客人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朱记的金字匾额,又以同样速度走了回来,“这里不是朱记么?难道我走错地方了?”

“没错,这里的确是朱记,京城里边独一号!”看门的伙计伸出脚尖,挡住客人的去路。手指按在自己的下颏和嘴角上,一边用食指于嘴角边来回轻挠,一边冷笑着说道:“听口音,兄弟是外地来的吧?咱们朱记专门卖广州港泊来的海上诸国物件,可是金贵得紧呢!”

“哦!这个,我知道。来之前,我已经打听过了!”衣着朴素的客人点点头,丝毫不以伙计们的轻蔑眼神为意。“我也不是来买东西的,请把脚拿开。小心,别绊倒了自己!”

说罢,继续慢慢向里走。两个守门的伙计气得鼻子都歪了,伸手便去推客人的肩膀,“不买东西,你干……哎呀,啊……”

也不知道客人使了个什么手段,两个伙计的手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人就滚地葫芦般摔了出去。偏偏摔得方向还很奇特,一个人向屋子内,一个人向屋子外,“扑通”“扑通”,像事先排演好了一般整齐。

“什么人在此撒野!”刹那间,四名彪形大汉一道从柜台后冲了出来,伸出蒲扇般的大巴掌,同时去扯客人的手脚。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客人又是轻轻一转身,四名彪形大汉齐刷刷倒在了地上。每个人膝盖弯处都留下了一个带着泥土的脚印,就像事先印上去的一般清晰。

“天哪。赶紧关门,下窗户!”余老四大喝一声,以某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扑向门口。“别看了,别看了,小心遭了池鱼之灾!”

“啪啪啪啪!”半条街的店铺都在瞬间都采取了同样的动作。能在这条街上开铺面的,谁都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人绝对不是敲竹杠的地痞那么简单。而光天化日之下敢明目张胆找朱记麻烦的人,整个京师顶多只有两到三家。

注1:昭阳门,唐代皇城的内门。

“啊——”商铺里有很多女眷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货物,见到突然闯进一名男子将四个护院全部打倒,吓得尖叫一声,丢下手里的东西,便往自己的家丁身背后钻。

那不速之客也没想到商铺里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楞了一下,迅速将双手往剑柄上一搭,笑着向四方拱手,“诸位不要惊慌,云某是给朱掌柜送信来的。看不不惯这几个护院的嚣张做派,才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他们。惊扰之处,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说罢,又弯下腰往地上几名壮汉的后颈处拍了拍。伸手一一把对方拉了起来。

四名彪形大汉稀里糊涂地倒下去,稀里糊涂地又被扯了起来,心中好不恼怒。可对方的身手实在比自己这些人高出太多了,又像老熟人般开口提到了朱掌柜,登时连骂街的勇气都鼓不起来,一个个捂着脖颈,手足无措。

“刚才出手太重,得罪了几位了!”不速之客又后退半步,笑着冲他们拱手。

说来也怪,身上依旧穿的是那件洗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袍,脚下依旧登的是那双边缘被磨毛了的快靴,不速之客的脸上一绽放出笑容,整个人看着立刻清秀顺眼起来。再也觉不出半分寒酸,而是质朴中透出几分超凡脱俗,令人忍不住就想多看上几眼。

躲在家丁身后的女眷们早就忘了害怕,已经嫁为人妇者抿着嘴,微微而笑。还待字闺中者则两眼忽闪忽闪,盯着年青的不速之客不舍得离开。大唐国力强大,民风古朴中透着几分豪放,未婚女子若是看中哪家少年郎,央求长辈派遣媒人到男方家中替自己求亲亦不算是惊世骇俗。当下,已经有女孩子悄悄地用手指在贴身婢女腰间掐,暗示对方上前跟不速之客套话,问问此人的姓名和具体家庭门第情况。

前厅中闹出这么大动静,早就惊动了里边当值的供奉。躲在珠帘后偷眼望了片刻,见衣着简朴的客人除了教训了几名护院打手外,没有再做任何过分动作。心中不觉对此人刚才的话相信了几分,咳嗽了一声,笑着从门帘后闪出身影,“这位云小哥请了!本人是朱记的供奉李戈,敢问云小哥,来找朱供奉何事?”

“李供奉请了!”不速之客把手搭在剑柄上,又冲着李供奉彬彬有礼的拱手,“在下今天来,是受朋友之托,将一件要紧物事带给朱掌柜。如果朱掌柜在后院的话,烦劳李供奉命人通禀一声!”

“这个……”供奉李戈的目光上下打量来客,有点儿拿不定主意。猛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剑柄的一处花纹上,登时闪了闪,声音也紧跟着颤抖了起来,“敢,敢问小哥。可否将宝剑,借于李某,不,不,您自己拿着,让我凑近了看一眼就成!”

“一把佩剑而已,李供奉感兴趣,尽管拿过去看好了!”客人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将手里的宝剑连剑鞘一同递了过去。

就像捧着皇家钦赐的八宝琉璃盏一般,李供奉哆哆嗦嗦地把宝剑接了过来。不敢出鞘,手指在剑柄的花纹上来回抚摸,一边摸,一边颤抖着嘴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呃,呃”之声。

大唐国尚武成风,很多青年男子都会在腰间佩一把宝剑作为饰物。其中比较豪奢者,将整只剑鞘都用宝石镶嵌满了也不足为奇。而作为朱记南货铺的供奉,李戈这双老眼看尽了世间珍宝,今日却突然为一柄毫不起眼的佩剑失了态,如何不令人感到惊诧?

当即,很多惊魂稍定的男性客人都围拢了上来,伸长脖颈想看看宝剑上有什么花样。那李供奉却不肯再给人看,像捧着连城玉璧般将宝剑双手举到眉间,郑重还给了年青的不速之客。“您,您请收好。朱掌柜就在后边,小的这就给您去请。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打开雅间,请贵客到里边奉茶!”

“唉,唉!”突然挨了骂的伙计们晕头转向,赶紧把接待重要人物的雅间推开,恭恭敬敬地将不速之客请了进去。

也有人不长眼色,见李供奉抬脚就往后院走,悄悄跟过去,扯住对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七爷真正里边招待客人,您老看是不是等一会儿再去叫他?那年青人是什么来历,怎么看着就像个登门讹诈的乞丐一般。”

“滚,你见过一个乞丐拿着巨阙宝剑上门讹钱的?”李供奉一个脖搂打过去,将提醒自己的小伙计拍了个趔趄。

“啊,啊……”挨了打的小伙计捂着腮帮子,站在原地发傻。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巨阙”这两个字。

朱记南货铺乃贵妃的哥哥杨国忠幕后出资所开,除了向长安城内的富贵人家供应广州港泊来的南洋诸国稀罕玩意儿之外,也会偷偷地从家道中落的豪门子弟手中压价收购各种珍奇异物。因此小伙计们都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不速之客的身上的打扮与他的气质大相迥异,偏偏又拿了一把吴王阖闾当年用过的宝剑,单凭这几点,就可以推断此人肯定出身于富贵之家。只是家门不幸后来遭了横祸,才不得不安贫乐道,低调做人。可越是这种人家,偷偷拿出来卖的东西越是珍惜。你想想啊,经历过抄家之祸都不肯丢弃的,难道价值会低得了么?

客人中有几个耳朵尖,依稀也听到了“巨阙”二字。目光登时亮了亮,借着挑选货物的由头,脚步再也不肯离开了。

这年头,天下财富都汇集于长安,城里大户人家,珍珠玛瑙差不多要论斤买。公子王孙们配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出门都显不出特别。可若是从那个衣着朴素的年青人手里,或者通过朱记南货铺辗转把巨阙宝剑买到手,献给那些急需的人家。下半辈子还愁不飞黄腾达么?

抱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大多数伙计和客人们都无心再讨价还价。眼巴巴地望着珠帘后,盼望李供奉能跑得快一些,早点儿把朱掌柜给找过来。

李供奉的腿脚的确不慢,也就是五、六息时间,身影已经出现在后堂外。将脑袋向里边探了探,扯着嗓子低声喊道,“七爷,七爷,前头有个年青人人找你!”

“谁,没看我这有贵客么?什么年青人,让他等着!”朱七爷的声音从后堂中传出,隐隐带着一丝愤怒。

正跟他对坐着喝茶的是一个面如涂脂的年青后生,见朱七爷脸色不快,赶紧笑着替李供奉求情,“你今天若是有事儿,就去忙吧。咱家也出来好一会儿了,大将军下午还要伴驾出宫,咱家得早点儿回去伺候他!”

“冯公公,您看,下人们不懂事。您老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虽然年龄比对方大了好几轮,朱七掌柜还是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对方赔礼。

“咱家怎会挑你的理呢!”面如涂脂的冯姓小太监笑了笑,轻轻挥动手帕,“咱家真的是出来太久了,急着回去。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咱家从侧门走了。对了,贵妃娘娘需要的东西,您老尽早给准备好。九九重阳,陛下还要看娘娘重新排演的霓裳羽衣舞呢。如是耽误了,咱们可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闻听此言,朱掌柜不断点头哈腰,“明白,明白。您老尽管放心。也请大将军,贵妃娘娘放心。广州港那边已经送了信去,今年的新货一到,立刻从驿站用千里加急送过来!”

“那我就等你消息了!”冯公公笑了笑,起身出门。

“向大将军问好。小的准备了一份薄礼,都是些拿不出手的潘州小吃。我家主上知道大将军好这口,特地命人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的,烦劳冯公公给大将军带进宫里去!”朱掌柜追了几步,上前亲手替冯公公拉开屋门。

“那咱家可就代大将军先谢谢你家主上了!”冯公公笑了笑,点点答应。

他们口中的大将军,并非替大唐拱卫四方的几位节度使,而是赫赫有名的内廷总管高力士。因为深得皇帝陛下宠信,所以在天宝七年被加封为骠骑大将军。自古以来,以内侍之身 ,充任一国武将最高职位者,高力士堪称第一。此刻贵妃娘娘专宠于后宫,作为皇帝陛下的亲信,高力士与杨国忠两个也顺理成章地攀上了交情。彼此麾下的徒子徒孙们往来不断,都从这层关系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虽然被朱掌柜代为上宾,冯姓小公公因为平素受到高力士的言传身教,非常懂得体谅别人的难处。出了门,看到李供奉耷拉着脑袋在门口恭候,笑了笑,低声向朱掌柜说道,“老李刚才想必不知道咱家在,您就不必苛责他了。都是熟人,犯不着太较真儿!”

“听到没?还不赶紧向冯公公道谢,没长眼睛的东西!”朱掌柜狠狠地白了李供奉一眼,大声命令。

“小的刚才莽撞,不知道公公在里边。该死,该死!”李供奉无可奈何,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大声说道。

“行了,行了。都说别较真儿了呢!”冯公公摇了摇头,慢慢向侧门走去。

“等会在跟你算账!”朱掌柜丢下一句狠话,快步跟上。李供奉的身体猛然僵了一下,抬起眼,望着朱掌柜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注1:高力士原籍广东潘州,所以杨国忠的人送他潘州美食为礼物。

注2:出来一个帅哥,大伙猜猜是谁呢?本书中会有一仙,一儒,一侠,一宦。呵呵,大伙也可以凑猜猜是谁?

第二章 初雪 (七)

客客气气送走了冯公公,转过头,朱掌柜就换了另外一幅嘴脸。点手叫过来李供奉,拉长了声音数落道:“我说老弟啊,你在咱们这干了有十来年了吧!怎么这蝎蝎螫螫的性子一点儿都没改啊!上个月节度使大人还问起我,说洛阳那边需要安排个大管事的过去,问我谁比较合适。我还郑重向节度使大人推荐了你。你说就你这性子,去了我能放心么?啊!”

“谢谢,谢谢掌柜的提携!”李供奉连连点头哈腰,脸上的感激表情一点儿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我今天也不是要故意来打扰掌柜的。的确,的确那人来头太大,所以想早点儿知会您一声。若是您能把此人手里的东西留下,找机会献给节度使大人,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下任扬州别驾出了缺,就能内定了您老人家!”

“去,去去,我一个当铺伙计出身,连书都没正经读过几本,做什么扬州别驾?”朱掌柜推了李供奉一把,根本不相信他的说法。但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渴望。节度使大人对属下一直非常照顾,扬州是上州,别驾职位估计他不敢私相授予。但像循州,广州这些读书人视作发配的地方,替属下谋一两个位置出来,应该难不住他老人家吧?

想到这儿,朱掌柜的脸色又渐渐转暖,扫了一眼畏畏缩缩的李供奉,撇着嘴道:“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大失方寸?要是真的是件宝贝,今天的过错就一笔勾销!”

“是,是……”李供奉四下看了看,把嘴巴凑向朱掌柜的耳朵,“巨阙剑!当年在随着吴王后人失踪的那把。伙计们不知道此剑的来历,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肯定听说过!”

“什么?”朱掌柜后退了半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阙剑是春秋时代吴王阖闾重金聘请欧冶子所造,后来吴国被越所灭,此剑也销声匿迹。上一次出现的时间为隋末,被绿林大豪杜伏威在一座为筹集军资而挖开的古墓中获得。武德初年,杜伏威归降,为了表示这辈子永不再言武事,将此剑作为礼物献给了高祖。因而,当年的文武百官才有机会目睹其真容,并由阎立本画了彩图留念。太宗当朝时,因为宠爱吴王恪,在其加冠的时候赐下了此剑,激励他努力习武,日后为大唐镇慑四夷。永徵年间,吴王恪被牵连进房遗爱谋反的案子含冤而死,其子流放岭南。巨阙剑就随着吴王一脉的衰落,再度消失于人们的视线当中。

神龙年间,中宗为吴王平反。吴王的后人在岭南遇赦,陆续返回长安。但巨阙剑却没随着吴王的子孙的归来而一同出现。倒是民间的珍宝商人嘴中,不时传出关于此剑的消息,忽而岭南,忽而塞北,神龙见首不见尾。

贵妃的哥哥杨国忠早年不喜读书,终日与地痞流氓们在市井当中厮混。如今做了剑南节度使,身兼太府卿等十七处要职,自然不愿意再让人觉得自己粗鄙,需要很多文雅之物装点门面。因此各种有历史的古物,字画,便成了朱记南货铺的重点关注对象。上次有个在京师流落多年的穷进士,偶然在鬼市里低价买到了一幅王右军的真迹,托人送到了节度使大人府中。没多久,他就被授了颖州刺史的职位。如果这回真的能把巨阙剑替节度使大人弄到手,朱掌柜家中恐怕就要飞出一只金麒麟了!

有道是当一个人心里充满了欲望之时,神智必然不会太清醒。怀着满心的幻想,朱掌柜丢下李供奉,三步两步冲向了前厅。进入了雅间,目光往里面年青人的手臂间粗粗一搭,心脏立刻疯狂地跳动了起来。没错,那是巨阙剑,李供奉看得的确没错。朱掌柜在阎立本的画作摹本中,不止一次看到过此剑,没想到今生真的能这么近地遇到它。

“云公子是吧?!”不待伙计帮忙引见,朱掌柜主动搭腔,“鄙人就是这家店铺的掌柜,姓朱,排行第七。云公子叫我一声朱七便可。不知道云公子受何人所托而来,所为又是何事!”

“哦!”相貌做派俱透着一股子高贵气的云公子轻轻拱了拱手,无意间将剑柄递得距离朱掌柜更近了一些,“您老问我啊。我的一个朋友姓宇文,托我将一封信带给您老!”

“宇文?啊,宇文兄弟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信在哪,麻烦云公子了!”朱掌柜有些心虚。宇文这个姓氏很独特,除了宇文至兄弟之外,他不记得自己还认识第三个姓宇文的。但看在巨阙剑的面子上,他也不打算深究。因为干红货这一行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看物件真伪,不问其来历。免得出来变卖传家宝的王孙公子觉得丢脸,也免得梁上君子被问得心虚。

“在这儿,您老请过目!”云公子把宝剑交到左手,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当着伙计们的面儿,递到了朱掌柜手上。

虽然比起眼前的巨阙剑,信中的内容根本一文不值。但为了给云公子留下个好印象,朱掌柜还是仔仔细细地验看了信上的火漆,然后将信封用一把小刀割开,抽出了里边的信瓤。

一瞥之下,他大惊失色,本能地就想从外边喊人进来。但看看云姓公子那大大方方的模样,心里又猛然打了个突,笑了笑,强压着满肚子火气问道:“不知道这封信云公子是从何而来?哪位姓宇文的公子托你交到老夫手上。”

“还能有哪位。跟朱掌柜曾经一道喝过酒的那位呗。”云公子一手拎着巨阙,另外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桌子上轻轻磕打,每磕打一下,都在楠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小坑。“他很久以前就把这封信交给了我,说日后他遇到麻烦,朱掌柜见了信一定会仗义施以援手。这几天我突然找不到他了,心想,既然他这么相信朱掌柜的人品,就千里迢迢把信给您送过来了。您再仔细看看,里边没少什么东西吧?!”

“啊,啊,没,没少!”朱掌柜脸上瞬间堂满了油汗,本能地将身体往后躲。但是,他又不敢躲得太远,那清秀少年既然能用手指关节将楠木桌案敲出一个个坑来,若是把他惹急了,信手给自己脑门上来这么一下,自己脑袋不就变成了漏勺么?

“既然信送到了,我也就该走了!”云公子笑了笑,从胡凳上长身而起。“哦!对了,看我这记性。怕我贪杯误事,类似的信宇文兄弟还托给了好几个人,过几天,估计您还能收到几封。唉,他这个人啊,有时就是太过于小心了。”

“您,您……”朱掌柜有心伸手将云公子留下,伸到一半,却又哆嗦着收了回来。还有好几封信,留下姓云的根本化解不了眼下困局。一旦把宇文至给逼急了,弄不好下封信就直接送到了李林甫的手上。可就这么放巨阙剑和他的主人离开,朱掌柜又非常地不甘心,从背后追了几步,跟对方保持着三尺多远的距离,扯开嗓子问道:“云,云公子,能不能告诉在下,您住在哪里。若是写了回信,怎么送到您的手上?”

“我住平康里东南的菩提寺中!与李卫公旧居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回信就不必了,朱掌柜日后请我那朋友喝酒便是。”云姓公子的脚步四平八稳,一点儿不像着急离开的模样,笑了笑,回头说道。(注1)

朱掌柜立刻又向后缩了半尺,唯恐对方突然暴起伤了自己。半晌后,发觉对方的一条腿已经迈出了门坎,猛然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云公子,公子慢走。你们几个……”

“怎么,朱掌柜还是其他事情?”云公子将迈出坎的腿又收了回来,笑着问道。

“没,没了!”被对方的目光一照,朱掌柜心中的勇气顿时全部消失。讪讪地咧了下嘴,低声回应,“我,我只是觉得公子您大老远的把信送来了。连口茶都没喝上,就让您走不太合适。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南洋的冰糖提出一篮子来,给云公子拿去冲茶润喉。”

“唉,唉!”伙计们被朱掌柜一惊一乍地模样弄得无所适从,连声答应着,将价格不菲的冰糖从货柜中取出事先装好的一篮,毕恭毕敬地交到云公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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