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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名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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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转眼望皇上:“老爷子,您也有这种顾忌吗?”
皇上没答福康安的话,又问龙天楼:“龙天楼,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草民不敢欺蒙皇上,是这样。”
“是谁?”
“草民不能说。”
“连我这个皇上,都不能先知道一下?”
“不是不能,事关情、理、法,欠缺明确证据,草民不敢空口指人。”
皇上又皱了眉,他倒也没勉强龙天楼。
福康安道:“您为什么—定要先知道是谁?”
皇上面有难色:“你不是不知道,有些个人我不好动他,事不经宣扬倒还好,一经宣扬之后,不是让我为难么?办,我有难处,不办,今后我还怎么对别人?”
福康安肃然道:“我只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是——”
“您要是再犹豫难决,那就跟承王一样,让这件案子不了了之,不过您要先想想看,姑息养奸,这一次不追究,那就等于惯了下次,今后这京城,说得范围再小一点,今后这各大府邸之间,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十五阿哥颞琰似乎不大爱说话,这时候却插了句嘴:“阿玛,福康安是对的。”
皇上双眉扬起,猛一点头:“好,办。”
福康安欠身道:“我为皇上跟皇族,还有各大府邸贺。”
转眼望龙天楼:“龙天楼,皇上已经下旨了,你还不接旨?”
龙天楼撩衣下拜:“草民遵旨!”
皇上看了看福康安:“福康安,你可真怕我改变心意啊!”
福康安道:“您错了,您是—国之君,如果您知道君无戏言,不会改变心意,龙天楼遵旨两个字就说得多余,如果您想改变心意,龙天楼这遵旨两个字,又怎么拦得了您?”
皇上微微点头,没说话。
龙天楼一拜而起,道:“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就是关于礼王府的待遇,罪不在礼王府,草民想请您——”
皇上道:“这算是我让你办承王府案的条件?”
“草民不敢,只是江湖人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胸,草民我眼见不平,未敢保持缄默。”
“好一个未敢保持缄默,龙天楼,你是个百姓身分,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吗?”
“也许,但是——”
皇上笑笑截口:“龙天楼,我知道你的出身跟来历,当年我对你龙家人够宽厚,如今我又破例召见你,龙家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句话听得龙天楼眉梢儿微扬,道:“请您恕草民直说一句,男女间的情爱是没有条件的,当一对有情男女情愫初动之际,也根本不会考虑到别的,情不是孽,爱也没有罪,这是造物者赋予人的起码欲望跟权利,人为的律法,只是一己之好恶与私心,并不尽合理。至于如今,草民当初伸手马失前蹄,只是凭一个人的本能,不知道您是皇上,也未敢奢望您的宠召。”
一番话听得福康安跟十五阿哥脸色微变,但他们目光中所流露的神色,却是赞佩多于震惊。
皇上两眼圆睁,目光都直了:“龙天楼,你可知道,单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能定你死罪,你还有余力管别人的闲事?”
龙天楼昂然道:“江湖侠义,人人可为真理正义慷慨赴死,草民若是因为这几句话而让您判了死罪,草民那是死得其所。”
皇上瞪着龙天楼,没说话。
福康安道:“老爷子,您要是真有个死字,从今后您的身边就没人了。”
皇上突然大笑:“福康安,我视你如己出,待你不薄,你竟能为个江湖人不惜要挟我,真让我寒心。不过我正愁求不着这么一个有真才智,敢直言的呢!我舍得呀?”
福康安笑了。
十五阿哥也笑了。
皇上转眼望龙天楼:“龙天楼,你不敢跟我谈条件,我却要跟你谈条件,这么办,我有个差事给你,你给我办个圆满了,我就下旨赦免礼王府,怎么样?”
“如果草民能以自己之力,换来您对礼王府的赦免,草民也心安理得,您请吩咐!”
皇上道:“你可真一点也不愿欠人的情啊——”
一指十五阿哥,接道:“十五阿哥身边缺个好帮手,你跟他一个时期,等到他放你走的时候,我就下旨赦免礼王府。”
龙天楼听得一怔,心头也为之一震,皇上为十五阿哥找好臂助,这不分明暗示,打算立这位十五阿哥为储君,如果自己有意仕途,这岂不是天赐良机,无如龙天楼他对这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在京里久待,正在思忖该怎么答话。
十五阿哥那里已向皇上跪了下去:“谢谢阿玛的恩典!”
皇上摆摆手道:“起来,先别谢我,人家还没答应呢!”
十五阿哥站了起来,跟福康安四道目光全都盯着龙天楼,充满了企盼神色。
至此,龙天楼才完全明白,皇上召见他的真正用意还在这上头,有心不愿,看看那四道目光,又觉不忍,实际上他自问也觉得跟这位十五阿哥,还有这位福贝子相当投缘,何况父债子还,先人当年欠下的,也应该由他来补偿。
有此一念,他心意全变,暗—咬牙点了头:“草民遵旨——”
十五阿哥脸上掠过一丝喜意。
福康安吁了一口气:“乖乖,急出了我一身冷汗。”
龙天楼接着道:“不过草民还有不情之请。”
皇上道:“你怎么这么多不情之请,说吧!”
“在您没下旨赦免礼王府之前,任何人不得抓着礼王府这种短处欺负礼王府。”
皇上点头道:“行!”
福康安道:“龙天楼,你放心,别说皇上已经答应了,就算皇上不答应,再有谁敢欺负礼王府,我头一个找他说话。”
现在礼王府等于有了双重保护,龙天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即抱拳躬身:“谢谢贝子爷,龙天楼感同身受。”
这时老太监快步走了进来,打千道:“启禀万岁爷,大贝勒往这边来了。”
皇上立即站了起来:“他准是又来找我哕嗦了,我回宫去了,你们替我挡吧!”
他转身往里行去。
老太监忙跟了上去。
十五阿哥道:“我懒得见他。”
福康安道:“谁又愿意见他,可是皇上交代让咱们挡的,不见又怎么办?”
龙天楼一听就知道,这两位对那位大贝勒不怎么样!那位大贝勒表面上得宠,红极一时,威风八面,背地里恐怕大家对他都是敬鬼神而远之。
随着一阵雄健步履声,大贝勒大步进了漪澜堂,一见只有十五阿哥、福康安跟龙天楼在,当即就是一怔:“皇上呢?”
福康安道:“皇上早就回去了,有事儿?”
大贝勒道:“没什么事儿,我来看看——”
定过了神,目光一凝,望着三人道:“龙天搂真行,跟谁都见面熟啊!”
福康安道:“你弄错了,不是他跟谁都见面熟,是十五阿哥要他这个人,硬从皇上那儿把他给求过来的。”
大贝勒一怔:“呃!有这种事儿?”
十五阿哥道:“从今天起,他是我府里的护卫总教习,往后你得多照顾啊!”
大贝勒似乎不懂什么叫客气,像没听见似的,两眼盯着十五阿哥道:“你要他干什么?”
十五阿哥道:“干吗非干什么,我挺喜欢他,跟他挺投缘的,所以把他要了过来。”
大贝勒转望龙天楼,冷冷道:“龙天楼,你可真是一步登天啊。”
龙天楼淡然道:“夸奖,全托贝勒爷的洪福。”
大贝勒道:“你们谈吧!我还有别的事儿,先走一步了。”
他转身走了。
十五阿哥道:“怪了,我要龙天楼关他什么事,他好像很不乐意我这么做。”
福康安道:“他这个人我清楚,最见不得人强过他。”
龙天楼道:“那倒不是,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对他不够恭顺,他几次想整我没能如愿。”
福康安道:“呃!怎么回事?”
龙天楼把大贝勒几次要抓他以及为礼王府冲突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毕,福康安笑了,笑得很乐:“他也瞧我是眼中钉,因为我是京里头一个敢惹他的人,你是第二个,难怪我们瞧你投缘,行了,我没帮十五阿哥找错人。”
龙天楼道:“应该说是您两位错爱。”
福康安笑道:“不,不是这么回事。皇上回宫以后,说起那天晚上你救他的事,还赏了你一方玉佩,咱们这位皇上,有他眼光独到之处,听皇上这么一说,再一听你是让他们请来办承王府案子的龙家人,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准错不了,今天一见,果然,人品、气度、胆识、谈吐、所学,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龙天楼要说话。
福康安抬手一拦:“别客气,普天之下能胜过我的还不多,你要是一客气,就显得我太不济。”
龙天楼笑了,没说话。
“所以,我就请皇上多看看你,正好皇上也有这意思。皇上把你拉到十五阿哥身边,有他的用意,十五阿哥跟我把你往身边拉,也有我们自己的用意,咱们三个在这儿坐坐,让我告诉你——”
他一把拉住龙天楼,要坐。
十五阿哥道:“上我那儿去多好,反正他也马上要进府了。”
福康安道:“也好,咱们上十五阿哥府去,边走边聊。”
说“走”不是走路,而是骑马,福康安是一个人,十五阿哥带的有护卫,护卫让出了一匹马,七人六骑出西安门,直奔了十五阿哥府。
策马缓行,福康安接着说了下去:“十五阿哥要你,一方面是自保,一方面是为对付和坤——”
龙天楼道:“和坤?”
“十五阿哥最痛恨和坤,和坤也知道,一旦十五阿哥接掌大宝,对他绝没好处,说不定头一个整的就是他,他曾经向十五阿哥示好,进言皇上立十五阿哥为储君,可是十五阿哥并没有稍减对他的痛恨,那是因为和坤依然故我,丝毫没有改变他自己,皇上把你拉到十五阿哥身边,是为防康熙年间的事重演,我们看得比皇上清楚,那还不至于,但却不能不防和坤——”
龙天楼没说话。
福康安接着说道:“和坤这个人,比当年的鳌拜高明多了,他作他的奸,弄他的权,另一方面,他仿效雍正年间的“血滴子”,广植私人势力,卧底各府邸,遍布各阶层,为的是掌握各大府邸和每一个王公大臣。他的人品流极杂,干什么的都有,这么一来,也就无所不能,防不胜防,他现在致力于培植对他示好的几位阿哥,因之十五阿哥就不能不防一跟头栽在他手里,所以,十五阿哥需要能人,你明白了么?”
龙天楼道:“我明白了。”
“和坤控制各府邸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让人落在了他手掌心里,可能还一点都不知道——”
龙天楼道:“和坤的作为,我是仰名已久,官府也好,民间也好,提起和坤,恐怕没有不切齿痛恨的。”
“所以,你帮十五阿哥,也等于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你是这么一位人物,就应该全力以赴。”
“这个贝子爷放心,既是为国除大奸,为民除大害,龙天楼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那就好,十五阿哥只有了你,足抵数万甲兵。”
“那是贝子爷夸奖,龙天楼自知能力有限,但却愿意全力以赴。”
就这么聊着,七人六骑就进了十五阿哥的别院。
别院是停放车马的地方,把坐骑交给了护卫们,三个人就并肩往后走。
刚进后院,迎面来了两个护卫,看样子都很年轻,挺英武的,一见三人,抢步过来见礼:“王爷、爷!”
十五阿哥点了点头。
福康安指着两个护卫向龙天楼道:“十五阿哥府,好样儿的是八护卫,都是从我身边拨过来的,他们就是其中两个,铁奎、凌风。”
一顿又向铁奎、凌风道:“这位龙爷,是十五阿哥刚为你们聘来的总教习,见见,”
铁奎、凌风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躬了身:“龙爷!”
龙天楼含笑抱拳答礼:“不敢!”
福康安道:“别不服气,皇上刚在漪澜堂召见,御前小试身手,连我都没能走完十招。”
铁奎、凌风又一怔。
福康安道:“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铁奎、凌风施礼而退。
福康安、十五阿哥、龙天楼并肩再走,福康安笑着说:“也许是让我惯的,这八个都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能让他们服气的人不多,有机会教训教训他们。”
龙天楼含笑道:“不敢!”
“你错了,这不是客气的事,从今后你是他们的总教习了,他们得听你的,不让他们服贴还行?”
龙天楼笑笑,没再说话。
走完了一条青石小径,三个人踏上画廊,进入一间敞轩,坐定,府里的包衣刚献上茶,十五阿哥立即召来总管,吩咐为龙天楼准备住处。
龙天楼感动之余忙道:“王爷,我还不能住进府里。”
十五阿哥道:“怎么?”
“我还要办承王府的案子。”
福康安道:“两码子事嘛,你以十五阿哥府护卫总教习的身分,办承王府的案子,该出去就出去,该回来就回来不就行了吗?”
向着那名总管摆手道:“去吧,去吧!去收拾去。”
恭应声中,总管施礼而退。
福康安凝目望龙天楼:“提起承王府的案子,你到底掌握了什么蛛丝马迹,到底怀疑谁?”
龙天楼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告诉您两位——”
福康安道:“你放心,我们俩绝不会说出去。”
龙天楼道:“承王福晋跟大贝勒金铎都涉有重嫌。”
十五阿哥、福康安猛一怔,十五阿哥失声叫道:“怎么说,承王福晋、金铎一—”
福康安一拍座椅扶手,道:“我猜着承王福晋有问题,可没想到还有金铎,天楼,你没弄错?”
龙天楼遂把那位美福晋跟大贝勒的可疑之处说了—遍,但是他没有提美福晋的秽行,还有她跟大贝勒之间可能有的关系。
十五阿哥听直了眼;“这,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福康安道:“怎么不会,天楼刚在漪澜堂提到承王的隐私的时候,我就琢磨出是怎么回事了。”
龙天楼听出话中有因,问道:“您一定有点什么依据吧?”
福康安道:“当然有,这位承王福晋原是侧福晋,出身不怎么好,老一辈见过她的,都说这个女人不好,事实上打从她进承王府,承王府就没一天安宁过。她跟老福晋水火不相容,做女儿的当然向着生身的娘,过没多久,老福晋身故了,侧福晋变成了正牌福晋,做女儿的一伤心,自己住在小楼上,除了两个贴身丫头,就不再理承王府的任何一个。就这么个女人,偏偏承王跟疼宝贝儿似的。”
龙天楼道:“您这么一说,格格的失踪,不但又给这位承王福晋增加了几分可疑,如今连老福晋的死,都很可能扯到她头上去。”
十五阿哥忙道:“怎么,天楼?”
龙天楼道:“她有本事毒杀护卫丫头,要不是经我发现,不也成了病死的?”
福康安一拍大腿:“对……”
十五阿哥忙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有证据。”
福康安道:“你放心,天楼自会去找证据,只找着了证据,就有他们好瞧的。”
十五阿哥道:“天楼,这两件事是大麻烦,只一张扬,就是皇族间的轩然大波,宗人府可是谁的帐都不买,在没有证据之前,我希望你别动一点声色。”
福康安笑笑道:“天楼,懂吧?十五阿哥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别的事,宗人府连他都惹不起,你要是真在这两件事上揽出纰漏,他也护不了你。”
龙天楼道:“我懂,十五阿哥放心,我知道权衡轻重,要不然我早就采取行动了,初任您府中护卫的总教习,半点功劳没建,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十五阿哥赧然道:“天楼,你别听福贝子的,不错,我不能不为我的地位着想,可是有一半我也是为你。”
福康安道:“这倒也是实话,咱们这位十五阿哥最护短了,不管是谁,只一进他的府,成了他的人,他就护得跟什么似的。”
龙天楼道:“谢谢十五阿哥的好意——”
转望福康安接道:“贝子爷能不能借给我几个人用用?”
福康安道:“你要干什么?”
“原先我是替巡捕营办案,巡捕营从上到下,任我调用,如今我一个人办案——”
“不,如今你是替皇上办案。”
“可是我总不能调用乾清门侍卫,更不能调用大贝勒统率下的侍卫营人手。”
“那是当然!”
“所以我只有向您借人”
福康安一摇头道:“你借迟了,我身边的好样儿的,都给了十五阿哥,剩下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你敢用他们,我还不敢借给你呢!其实你现在是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十五阿哥这些拿刀动杖的,还不是任你调用。”
“我是怕动用十五阿哥府的人,去办承王府的案子不方便。”
十五阿哥道:“不方便倒是没什么不方便,只要到时候你能让我张得开口,说得出话就行。”
龙天楼道:“这您放心,我做的事,能让您到哪儿都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福康安一笑道:“那就行了!天楼,是把那八个召来,我跟他们说,还是找机会你自己跟他们说?”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我自己说吧!要不然他们只服您,永远不会服我。”
福康安点头而笑:“好话,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旁边看看,我要看他们八个脸上那惊怒、窘迫的表情。”
“先别捧我,您一手调教出来的八好手,我未必应付得了!”
“你客气,别以为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我说的实话。”
“十五阿哥未必喜欢你这种话。”
“十五阿哥对我最好别期望过高。”
十五阿哥笑道:“都经过了皇上的龙目,福贝子的慧眼,那还能错得了?”
福康安笑道:“好嘛!连我也捧上了。”
龙天楼一整颜色道:“十五阿哥、福贝子,和坤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福康安道:“刚在路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我是想知道,和坤想怎么对付十五阿哥?”
“不外是在皇上那儿下功夫,派人想像康熙年间似地肆无忌单,那不大可能,可是以他的权势跟得宠,他却能培植别位阿哥,改变皇上的心意。”
“他真在各府邸潜伏有人?”
“真的,半点不假。”
“这十五阿哥府里呢?”
“没有,到现在为止,尚没看出一个。”
“让您看出来,和坤就不算高明了,他要是不够高明,又怎能手眼通天?”
“这倒是,福康安——”
福康安道;“十五阿哥府到现在没有看出一个来是实,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敢肯定地说没有了——”
龙天楼道:“他饶不过别人,十五阿哥是他的眼中钉、背上刺,他又怎饶得了十五阿哥?!”
福康安悚然点头:“说得是,那就麻烦你给查一查吧!”
龙天楼站了起来:“那就这么办了,您两位坐坐,我去该打招呼的地方打个招呼,准今天晚上进府。”
福康安望十五阿哥:“要不要热闹一下?”
十五阿哥点头道:“该!”
福康安转望龙天楼:“你上灯以前回来。”
龙天楼道:“您两位——”
福康安道:“别问了,上灯以前回来就是了。”
龙天楼不得不答应,施了一礼,迈步走了出去。
十五阿哥府虽然大,虽然是房子星罗棋布,但既然走进来过,出去还不至迷路。
出院门的时候,远远望见八个人在一堆,铁奎跟凌风在里头,没过来打招呼,那八个只冲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龙天楼胸中雪亮。
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的是他。
没过来打招呼,那是还没到过来打招呼的份儿。
龙天楼没在意,也装没看见,径自走他的。
跟白五爷分手,去漪澜堂的时候,是一大早。
等到从十五阿哥府出来,在巡捕营跟白五爷再碰头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当着统带细述皇上召见,跟进十五阿哥府,当上护卫总教习的事,白五爷当然高兴,可是似乎不及统带来得高兴。
这位统带不但拿龙天楼当贵宾,几乎都也拿他当皇族亲贵了,甚至连白五爷都沾了光,等龙天楼跟白五爷走的时候,统带他亲自送到了巡捕营大门口。
拐过了弯,白五爷低声笑了:“这些当官儿的,别的未必行,这方面可是灵敏得很,他指望从你这儿飞黄腾达,加官晋爵呢。”
龙天楼淡然一笑:“恐怕有一天他会失望,因为他付出的这些热忱永远也得不到报偿。”
“礼王府的事儿提了没有?”
“提了——”
龙天楼把为礼王府争来的,告诉了白五爷。
听完了龙天楼一番话,白五爷道:“小七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样个人,你无意仕途,也从不热中,可是十五阿哥既为对付和砷拉你,你就该好好干,不见得是为十五阿哥,你明白吗?”
“我明白,不为礼王府,不为对付和坤,我还不干呢!”
“这就对了,走,咱爷儿俩找个地方喝两盅,算是给你饯行了。”
“饯行?”
“从巡捕营到十五阿哥府,你总算是动了呀!”
“不忙饯行,五叔,我跟您打听个人。”
“打听个人?谁?”
“您是巡捕营的老公事,京里地面上的龙蛇您总熟。”
“熟,十之八九都熟。”
“那就行,您知道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一个身躯高大、满头白发的好手。”
“身躯高大、满头白发,你找这么个人干什么?”
“这位昨天晚上找到客栈去袭击我,声言不让我见着今早日出。”
白五爷双眉一耸:“没错,小七儿,我先给你饯行,咱爷儿俩喝两盅去。”
“五叔——”
“听我的,我知道有家清真馆儿,手艺还真不赖。”
白五爷坚持非先饯行不可。
龙天楼有点儿明白了,没再说话,任由白五爷带路往前走。
白五爷一直把龙天楼带到了“打磨厂”,拐进了一条小胡同,一进胡同就看见了,招牌挂得老高,黑底金宇,写的是“马记”清真馆。
进了门,座儿上八成,只有角落里还有几副座头,四五个伙计忙得满头是汗,清一色的精壮小伙子,一个个胳膊老粗,打起架来,准能一个抵几个。
白五爷带龙天楼角落里坐下,伙计们一时忙不过来,还没过来招呼,白五爷低声道:“小七儿,先瞄瞄柜台里。”
他说迟了,龙天楼的一双锐利目光,早就投向柜台了。
柜台里,坐的是个瘦老头儿,五旬上下年纪,黑瘦、鸡眼、鹰鼻,山羊胡,一副阴险像,一双手皮包骨,十个指甲几寸长。
“看出什么来了么?”
“北京城真是卧虎藏龙,练家子内外双修的好手,两只手上有独特的功夫。”
“好眼力,我早看出他练的是‘大鹰爪’,可就想不出他是哪一路的神圣。”
“我知道有个‘大鹰爪’阴桧——”
“对!”白五爷轻轻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早年塞外的大凶,据说经常往藏边去,还兼擅密宗。”
“这么个人物,待在这家清真馆管帐,不嫌太委屈了么?”
“未必,这家清真馆有来头,吃粮拿俸的绝不在这儿闹事儿,专吃地面儿的,规费也收不到这儿。”
“东家是干什么的?”
“跟个‘官’字扯不上边儿。”
“那也许交游广阔,人头儿熟。”
“也不见得,据我所知,这儿的主儿,很少跟地面上的人物来往。”
“他又是哪位神圣?”
“‘白头判官’马回回。”
龙天楼心头一跳;“白头判官?”
“白头者,满头银发也,判官者,身躯恍若半截铁塔也。”
龙天楼笑了:“五叔,是要好好喝两盅,该我做东。”
“该是该,可是哪有长辈吃晚辈的。”
龙天楼笑了。
伙计过来一个招呼了,白五爷点了几个莱,还带两笼牛肉蒸饺。
酒喝了三杯,白五爷道:“小七儿,要不要撒泡尿去?”
龙天楼一点就透,一笑而起,到柜台一问,老帐房陪着笑往里指,笑比不笑还难看。
往里,是一条窄走道儿,黑忽忽的,不知道通到哪儿?
顺着走道儿往里走,尽头原来是厨房,锅碗瓢杓正热闹,茅房就在厨房边儿,可是靠这边,另有一扇窄门虚掩着。
厨房里正忙着,跑茅房的也没第二个,龙天楼推开窄门儿就闪了进去,顺手又把门掩上。
进窄门儿眼前一亮,一个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厢房也好,上房也好,可都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
难不成没人在?
可就在这时候,上房里传出了一声轻哼。
轻哼是轻哼,可带着相当大的痛苦。
龙天楼微一怔,抬腿跨步,人已到了上房门口,凝神听,听不见哼声,可却听见一细细索索的轻响!
龙天楼轻推房门,房门应手而开,眼前是厅堂,没人,悉索声传自东边耳房。
龙天楼跨步进去,转向东耳房,抬手掀开布帘,他马上看见了。
惊心动魄的景象。
一个身躯高大,狮鼻海口,银发满头的老人跪在地上,上身赤膊,下身只穿一条裤子,双臂软垂,两眼紧闭,浑身剧烈颤抖,汗如雨下,肌肤苍白,不见一点血色。
龙天楼是个大行家,一看就知道,银发老人被人以独门手法制了穴道,正在受痛苦煎熬,连有人到了眼前他都不知道。
龙天楼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昨夜客栈袭击他的人,但是看头发,看身材,再加上是白五爷带他来的,应该不会错。
龙天楼轻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银发老人,他睁开一双环目,只一眼,脸上便现出惊恐之色,但是随即他又闭上了两眼。
龙天楼道:“‘一指搜魂’手法,久未见于中原武林,你据实答我问话,我解你穴道,除你痛苦。”
银发老人又睁开了一双环目,但是嘴张了几张,竟没说出话来。
龙天楼隔空出掌,向着银发老人左乳拂了过去。
银发老人立即抖得不那么剧烈了。
“龙家绝学,没有解不开的穴道,脉通三分为的是什么?若不据实答我问话,我就仍然闭上你的血脉,撒手不管。”
银发老人把头点了几点。
龙天楼道:“昨夜客栈找我,是受谁的指使?”
“大贝勒。”
“你是大贝勒的人?”
银发老人摇头。
“那么大贝勒金铎给了你什么好处?”
银发老人又摇了头。
“人不图利不起早,大贝勒既然没给你什么好处,你替他卖命杀人,是为了什么?怕他?”
银发老人再度摇头。
“这就怪了,他既没给你好处,你又不怕他,为什么你会听他的,难道真如你所说,杀一个龙家的人,容易扬名立万?”
银发老人四度摇头。
“那究竟是为什么?”
“不,我不能说。”
“说了你就有杀身之险?”
银发老人点了头。
“可是你要是不说,就要忍受比死还要痛苦的‘一指搜魂’煎熬。”
“蝼蚁尚且偷生,好死总不如赖活着。”
“你要明白,我既然找到这儿,伸一根指头,也能要你的命。”
“那死的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而已。”
“你还担心谁会死?”
银发老人脸上闪过抽搐,没说话。
龙天楼有点明白,银发老人一定有什么顾忌,一定有什么难言之臆。
他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胁迫?”
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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