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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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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天了。
楼舒婉过来打招呼时,苏檀儿已然起床梳洗打扮完毕,她今天只是月白与湖绿相间的简单裙装,头上簪起珠花,感觉只是个温馨与幸福的小女人。
宁毅比她起来得稍稍晚些——他平素一向自律,都是比别人起来得早,但今天早上觉得躺在床上看着苏檀儿打扮也颇为有趣。倒是苏檀儿,见他一直在看,洗脸的时候便拧了毛巾,过去也将他的脸擦了几遍,简直像是对待小孩子的态度。
待她梳洗打扮完毕,便蹲在床边与他对望着,双手垫着下巴,话语极轻柔地说道:“相公不遵礼法,任性乱来,不知道害羞,像个小孩子。”
宁毅便笑起来,这样的评价,他倒还是第一次听到,其实此时的苏檀儿清丽俏皮,才真的像个孩子,于是那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子:“礼法可不管这些,净瞎攀扯。”
“相公像个小孩子。”苏檀儿笑着重复一句,其实她每次在宁毅怀里的时候,都是觉得自己像个孩子。
不过,此时的两人都年轻,都像孩子。
这样小声地说了几句,那楼舒婉便来敲门了,门开时,宁毅还在床上。由于这件事情,宁毅决定讨厌这个楼舒婉几天再说,虽然未免武断,但电灯泡总是招人厌的。
心中虽然开玩笑地想着要讨厌她几天,但应对之中自然不会存有什么偏见。在常州逗留一天,到第三天离开时,楼舒婉等人已经成为了同行的伙伴,他们搬了一些货物上画舫,也介绍了身边的丫鬟、管事等人,至于随在她身边的一名书生,则名叫林庭知,与众人的关系倒不清楚,只是暂时跟着回杭州,姑且当成是一名食客,据说倒也是杭州颇有才名的一位才子。
另一方面,对于宁毅,自知道他的入赘身份之后,楼舒婉心中倒也是不怎么看得起的,一路之上,便也就堂而皇之地将苏檀儿霸占起来……
第二零一章 扮猪吃虎
清晨起床,稍作锻炼,打上一套太极拳。甲板上清风吹来时,运河沿岸也在晨曦之中勾勒出了漂亮的轮廓,青蓝色的天云,白黄色的晨曦。水道两旁的村庄里渐有鸡鸣狗吠之声,提着木桶的农妇在河边的青石上汲了水,抬头看看河面上经过的船只,倒也是司空见惯,随后转身返回了。
画舫上也已经亮起了灯光,其中的人们陆续起来。小婵抱了个水盆走过,觉得穿一身白衣的姑爷打拳真是打得飘逸好看,当然,对此也会有持不同看法的。
“苏家姑爷这是在打拳?”
拱了拱手,自一旁走过来的,是与楼舒婉随行的杭州才子林庭知。他一身儒衣纶巾,在此时的朝阳下,倒也是显得俊逸儒雅。宁毅看他一眼,笑了笑:“强身健体的花架子。”自一式海底针转往闪通臂。
林庭知便也笑,见他专心打拳,不再开口说话。转过身时,却见画舫二层的一扇窗户后楼舒婉正朝下方看过来,大概是刚刚起床,薄施脂粉,正偏着头将一簪珠花插在绾起的发髻上,林庭知向她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她脸上倒没有什么笑容回应,只是脸色变得稍稍温和,随后便又消失在窗口的视野中了。
知道她的性格,林庭知倒也不觉得无趣,展开扇子挥了挥,回头望望仍在打拳的宁毅,朝船舱之中走去。这时见漂亮的娟儿走出来,便又笑着拱了拱手,娟儿躬了躬身做行礼,随后面色平淡地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妹夫似乎在下面打拳。”
二楼房间里,楼舒婉一面在梳妆台前俯下身子,拨弄着头发,一面与床边起身的苏檀儿说话,苏檀儿看看那窗口,随后倒也笑了笑:“他便是喜欢那些事情。”
画舫是昨天早上自常州码头启程的,逆了风,行得稍慢一些,但昨天也已经过了无锡,今天凌晨过的苏州,此时正在苏州往嘉兴的水路上。按照宁毅与苏檀儿原本的计划,该是在无锡或者苏州逗留一番,随后去太湖游玩几日,此时这行程自然是改了,主要还是为了替楼舒婉送些货物。
苏檀儿与楼舒婉原本没有太深的交情,只是少女时期相识,双方又都是女强人性格,印象还算深刻。这时他乡遇故知,便有了些姐妹情深的感觉。这两天来,两人基本是撇开了其他人在一起说话,晚上自然也住在一起,聊这聊那,无话不谈。
事实上,到了这船上,楼舒婉可以聊天的对象,大抵也只有苏檀儿一人。两人的身份类似,宁毅又是入赘的夫婿,楼舒婉自然也不可能高看他太多,这时有外人在,她也不好与那林庭知表现得亲热。而对于宁毅,她这时也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书生、入赘、无功名——虽然苏檀儿说起他没什么考功名的打算,但在楼舒婉这边,自然是心领神会,哪有不想考功名的书生,无非是才学不佳,加上入赘身份,没办法再去走这条路而已。
楼舒婉本身也已经成亲,与苏檀儿说起来时,苏檀儿才知道她的夫婿也是入赘,才学倒还不错,但只是稍稍谈起,那说话中的印象便也与宁毅的属性差不多。楼舒婉偶尔提及自家夫君,虽然说的也是好话,但苏檀儿自然能听出她其实有些不以为然,俨然将自己当成有共同遭遇的姐妹一般,偶尔叹息一句,表现出“都一样,你懂的”的态度,便不再多说。
其实与当初的苏檀儿一般,选了男子入赘,原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会来当赘婿的男子,无非是那个样子,以时代的价值观来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够气节。楼舒婉自然也是清楚的,可是成亲之后,当然又免不了想想自己的夫君若是最出色的该有多好。
而且她那夫婿平日热衷文会诗会,宁毅在船上——或者说在船上众人表现出来的态度里——只是平易近人,却喜欢说些游侠仙人的传说故事,喜欢打拳练武,似是更加的不上进。楼舒婉表示了解苏檀儿的苦衷,不多谈这方面的事情。江宁与杭州毕竟相隔千里,楼舒婉对诗文毕竟也没有非常热衷,她不知道宁毅的名气,苏檀儿也就不好多讲自家相公有多厉害,否则便显得像是在炫耀,她想要从楼舒婉这边了解更多杭州一带的情况,对于这方面的事情,自也不好多提了。
提了提宁毅打拳的事情,苏檀儿笑得开心有趣,毫无芥蒂,楼舒婉想想多半是强颜欢笑。毕竟自己家中那丈夫若还喜欢起打拳来,她也只得强颜欢笑了。倒也不去戳破。
之后起床,苏檀儿先去宁毅房间里看了看,然后到下面与大伙一块吃了早点,这时候自也与宁毅坐到一起,聊些散散碎碎的闲话。早餐过后,楼舒婉拉了苏檀儿去船头晒太阳,中途楼舒婉与一名家中管事商量事情,苏檀儿便拉着小婵说些什么,小婵红着脸摇头,做了回答,便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过得片刻,楼舒婉还没来,有人自后方靠过来。苏檀儿只觉得身上一暖,那人抱着她俯下身子,脸上在笑,正是宁毅。
“小心眼。”他说道。
苏檀儿也笑得温暖:“没有。”
“有。”
两人如此打趣,却是因为小婵昨晚是在宁毅房间里睡的。
这两天苏檀儿与楼舒婉在一块,昨天傍晚楼舒婉走开时,宁毅与妻子聊天说笑,倒是开了句自己竟然要“独守空闺”的玩笑。苏檀儿知道他并不在意,但到得晚上,倒是将小婵叫来,推进了宁毅的房间,笑道:“夫君与小婵睡吧,我不在意。”
她嘴上虽这样说,实际上在随后经过宁毅房间时,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好几次,今天早上又忍不住去看看宁毅的被窝,待到吃过早点将小婵叫来含蓄地一问,才知道宁毅昨晚与小婵虽然睡在一起,却只是抱在一起聊天,没有做更多的事情。
将小婵许给宁毅做妾室,这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迟早都是要发生的。苏檀儿早已在心中做好了建设,但今早听得小婵说了,她心中还是没来由的一暖。这时候宁毅抱着她,虽然后面或许有人看到,但她心中只是觉得更加温暖起来。
“小心眼是七出之一呢,莫非妾身有哪里做得不好,相公想要休掉我么?”
赘婿身份想要休妻,实在难于登天,只是两人感情加深之后,苏檀儿习惯在他面前表现出这等乖巧的样子。当然,有关于身份的这些玩笑,没必要开得太多,宁毅并不接话,笑了一会儿。
“这样子对小婵不好,昨晚我也跟她说了,待我们到了杭州稍微安定下来,再正式娶她,到时候……嗯,这事情也有些时间了,你心中有些在意是正常的,倒是我有些对不起她。”
苏檀儿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沉默片刻之后,又笑起来了:“相公禽兽不如。”
禽兽与禽兽不如的故事是以前宁毅开玩笑时说的,这时候让苏檀儿拿来打趣,宁毅“嘁”的一声放开她,随后伸手揉了揉苏檀儿的头发,似是有些不爽地走开了,苏檀儿双手捂着自己被弄乱的刘海,只是笑。
这只是旅途之中的小小插曲,此后画舫一路南下,按照预定的计划,将在明日清晨抵达杭州,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倒是使得众人在嘉兴停留了一晚。
那倒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
傍晚,嘉兴西驿亭附近。
古木青葱,杨柳低垂,运河水道上,一艘华丽的画舫缓缓而行,金芒洒下时,便有笙歌渺渺,自画舫间传出来。
自古以来,江南一带水路纵横,嘉兴也是沿水而生的城市,其中南湖与杭州西湖、绍兴东湖并称天下三大名湖。既是依水而生,其间青楼拥有画舫的自然不少,这便是本地一所青楼的舫船。今天倒是不游南湖,一帮才子聚会,让画舫沿运河而行,期间笙歌曼舞,吟诗作赋。
踏青游船一般是在上午,逛青楼一般来说则是在晚上,这聚会下午开始,算不得做这等事情的黄金时段。但此时夕阳西下,运河一带的风景也是满目金黄,入眼怡人,几名才子在窗口处朝外看着,偶尔便有诗作的灵感被激发起来,指点江山,伤古怀今。船行一阵,与几艘货运航船交错而过,随后也有一艘画舫自上游而来,渐渐的靠近。陡然间,一侧有人低呼起来。
“哎,快来看快来看……”
“什么?”
“你们看那。”
陡然间如同发现宝物一般的自然是其中一名才子,扇子挥了挥,面露憧憬之色。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驶来的画舫上也有数人行动的景象,船只前方的甲板上,一名手持团扇的白裙女子正站在那儿,看着附近的风景,风从前方吹过去,鼓舞着那莲荷般的裙摆,女子伸手抚动耳畔的发丝,阳光浇灌下来,将这身影洒上一圈壮丽的金边。
那女子身边,还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在说着什么,两人交谈着便笑起来。两船渐近,女子的样貌便也渐渐看得清楚,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来。
“哇,这是哪家的小姐?”
“那船看起来不是咱们这的,恐怕是自苏州一带过来。”
“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家眷吧?”
“喂喂喂,你们这样看,未免失礼。”
众人指指点点,隔得近了,那女子也能看见这边画舫上的众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与一般人家的女子不同,这女子长得美丽,但眉头拧起来,配合着站立的身姿,自有一股泠然的气场在。再看了几眼风景,女子转身朝船舱走去,丫鬟也在旁边看了一眼,在后方跟着。那边画舫之上,有人摸了摸鼻子,有人又是笑闹。
“唐突佳人。”
“你们这样看算什么,别忘了晴儿姑娘还在这。”
“看来奴家可比不上那位姑娘呢。”
“哪里的话,在在下眼里,还是晴儿姑娘漂亮得多……”
这样的说话中,陡然有人说起来:“啊,林庭知。”
“谁?”
“你们看,那不是林庭知么,林庸林庭知啊……”
嘉兴与杭州相隔不远,水路相连,朝发夕至,于是文人间的联系倒也算得上密切,其中一两个人,便认出了从那边窗口露出身影的林庭知,那晴儿姑娘也认了出来:“呀,果然是林公子。”
“这林庭知可是出了名的花蝴蝶,他怎会在那艘船上?”
“有这回事?听说他颇有诗才……”
“以讹传讹吧,江南才子,岂有不谈风月者,那林庭知看来英俊,与我一般……”
“他不是在杭州么?”
“那位姑娘看来是已婚妇人,莫非是被林庭知搭上的女子?”
又是一阵议论,两艘画舫此时已经错了过去,众人说着那林庭知,陡然间,又有人低声道:“啊,楼舒婉……”
此时又有一道倩影出现在那画舫后方的甲板上,众人看了过去,说出这名字的本是一名杭州来的学子,神色似乎有些复杂,旁边有人听了,便问起来:“陈兄莫非也认识那边的人?”
“陈兄原是杭州人,倒也难怪。”
周围几人说着,那陈姓男子看着楼舒婉,随后又看看林庭知方才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女子倒是认识,叫做楼舒婉,乃是杭州……楼家楼近临的掌上明珠……”
如此说着,一名才子自窗口探出头去:“船家,快跟上去,跟上那艘船!”
“哈哈,正是,如此有缘,倒要打个招呼。”
陈姓男子说着:“不过那楼舒婉也已成亲了……”但众人此时倒已起起哄来,他声音也小,旁人哪里听得清。陈姓男子神色也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想要众人不要喊,但终究还是没有太多表示。
“林庭知!林兄!”
“林兄。”
夕阳的光影里,随着前前后后的呼喝之声,两艘画舫渐渐的靠在了一起,那边船上的一干才子拱手打着招呼:“林兄,好久不见。”
“林兄,当初南湖的诗会之上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可曾记得。”
“林兄这是从哪里来?若有闲暇,不妨过来一晤。”
呼朋唤友,俨然热络无比。
那林庭知自船里出来,原本倒是有些错愕,但这时在一干招呼声中,他偏过头看了看宁毅、苏檀儿、楼舒婉等人,片刻之后,便也自然地拱了拱手:“文兄、杜兄,真是好久不见了……”
阳光之中,儒衫纶巾,长身拱手,一时间,倒也确有几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的气魄在了。
在这一路上,楼舒婉都跟他不怎么热络,自遇上苏檀儿与宁毅这对夫妻后,便更加不怎么搭理他,他心有所图,原本倒也觉得事情正常,不至于有多介意。事实上,若非有这等洒脱的心境,他也不可能游走于花丛之间,不过,旁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被重视的感觉终究还是让人不喜欢的。到得此时,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便委实成为了他最为扬眉吐气的一刻。
“抱歉抱歉,在下与几位朋友尚有要事,正要回去杭州,今日恐怕没有时间了……”
一面拱手微笑,他一面如此说着,极有分寸地,做出了推辞……
第二零二章 流光飞舞
河水悠悠,运河上的波光漾起来时,河道两侧响着夏日的虫鸣,黄绿色的流萤就像是浮动在河道两侧的雾气,船只经过时,青蒙蒙的被冲散,旋又聚合起来。
画舫停在了河岸边,船里船头都亮着灯光,并不明亮,但也在河道间围起一片小小的天地来。这自是宁毅、苏檀儿一路南下所乘的那艘船,此时船上留下的人不多,因为包括宁毅、苏檀儿、一帮丫鬟、管事在内,都已经被邀请去了另一艘画舫上吃饭。
傍晚时分两船相遇,对面一干才子言语热情,众人眼中的主角算得上是那上船后便不怎么受瞩目的林庭知。招呼打过之后,对面邀请这边船上的众人在嘉兴盘桓游玩数日。
楼舒婉那边货物等待交付,要盘桓自然是不可能了,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楼舒婉倒也提出了可以在这边停留一晚的意见。原因在于那边的邀请倒也不是不靠谱,他们今日乘的是芳晴苑的画舫,而芳晴苑虽为青楼,其中厨师所烹饪的菜肴,特别是全鱼宴却称得上是嘉兴一绝,于是便邀了大家去那船上吃鱼。
宁毅与苏檀儿本是为游玩而来,嘉兴距离杭州不算远,两地联系密切,楼舒婉在这里也算得上是半个地主。她既然说了,这边自然欣然应诺,叫了文定文方、账房管事等人一块去吃,这边画舫上留下的人便不多,船老大、各家的家属、几名下人在这等聚会里自然上不了台面,便留在这边,待草草地吃些东西,在船上各处聊天纳凉。
大人们去吃宴席,几个孩子自然也被留下了,不免问起大人们的去向来,特别是那喜欢讲故事的东家姑爷。账房、管事家的妇人无事,大概解释一番是被一些很厉害的人邀请过去。
忆起方才的阵仗,那边船上又是才子又是学人,介绍之中都是大有来头,说不定还有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在这些商户家的妇人眼中,自然便是极厉害的,又不免拿出来教导孩子若有机会便要好好上进。她们以往在苏家,虽然知道东家姑爷也是厉害人物,但自然没办法与这些正统的读书人比较。
嘉兴这边的事情,江宁来的众人没什么概念,那帮学人到底有多少地位倒也不知道,只是那等阵仗,看来不差。船上倒有几个跟着楼舒婉一路过来的伙计,了解一些,在船尾说起,便道那文笃清诗文如何,杜若涵在嘉兴、杭州一带有怎样怎样的名声,也不免说起自家小姐,还有那林庭知的事情,他们往日对那林庭知倒也有几分不以为然,但这时说起,众人才发现这人倒也是个大才子。倒有名叫东柱的苏家伙计在旁边听了,不以为然。
“那又怎样,我们东家姑爷可不是这些人可以比的,他的才名,整个江宁何人不知。便是有宰相老爷那样大的官最近邀他上京,他都没去呢。”
“骗人。”
“宰相老爷?”
“呃,反正是跟宰相差不多大的大官。”
这些事情东柱说起来其实也有些没底,他早几日是听着婵儿娟儿这些丫鬟咕哝了几句,说是宰相老爷还是什么大官邀姑爷进京姑爷却没去。他本身也是难以想象宰相这样的大官的,这时候旁人细问,便没了多少底气,但嘴上自是硬撑。
实际上对这些事情婵儿娟儿也不是非常清楚,谈论之中哪里能说明白,秦嗣源此时才要上京,官职未定,宁毅只是所以提起,也只说个大概,六部尚书、左相右相之类的位置,婵儿娟儿虽然于大多数事情都清楚,但商户人家的丫头,于这些东西,终究也是难以弄清的。
楼舒婉的丈夫也是入赘的姑爷,几个伙计平日里也看得清楚,上船之后,见双方情况差不多,心中对于宁毅的位置自然也有一番计较,这时候被东柱口中的言论一阵冲击,但心中终究难以相信。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一阵,只知道自家姑爷很厉害的东柱说了几件具体事例,但说服力总是不够,旁人倒是受到激发,也说起以往听说的苏家姑爷的事情来。
夹杂在妇孺伙计口中的一言一语虽然没办法将宁毅说到“当大官”那么威风,但总算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厉害轮廓来。
夏日的夜晚,远处点点灯火汇出嘉兴城的轮廓,一旁林间的驿道偶有行人车马驶过,灯火织出简单的路径来。船上的众人,也在这闲聊之中消磨着时间,孩子问起那些离开的大人们大概要多久归来时,妇孺倒是说得确定,这等聚会,多半是得到深夜才能散了。不过,这等言语说了不久,便有几盏灯笼自远处的驿道间过来,灯火亮起在河堤边的杨柳间,正朝这边过来的人,依稀便是宁毅、苏檀儿这些,前方是杏儿提了灯笼,婵儿拿了团扇,偶尔沿河堤小跑几步,驱赶飞舞的萤火,随后,便有隐隐的笑语声。
宁毅等人倒是在吃完饭后,便一路散步回来了,登船之后便是一阵热闹,娟儿等人甚至提了几分打包的菜肴,拿上船来给众人尝鲜。
“鱼的味道倒真是不错,与江宁的口味不同,待会弄点饭菜,大家可以尝一尝。”
回来的只是宁毅、苏檀儿、三个丫鬟、账房、掌柜这些人,苏文定苏文方倒是留在了那边的画舫上,他们一贯是喜欢这些文会的,宁毅与苏檀儿也是让他们在那边坐会儿,因为楼舒婉与林庭知这时也正留在那边。老实说,当宁毅、苏檀儿等人吃完饭便打包告辞时,楼舒婉的神情倒真是挺意外的。
实际上,这次被邀请过去,虽然说是招待原来的朋友一顿酒饭,但座上众人,委实也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在那帮江南才子的眼中,林庭知是出了名的风流人,虽然诗才也是颇佳,但风流更甚。于楼舒婉,他们了解终究不多,但林庭知一番介绍,知情人的吞吞吐吐,众人便多少了解了这女人的背景。
个性强,入赘的夫婿,家财万贯人又美丽如斯,说不定林庭知已然成了她的入幕之宾,而外地来的那位苏檀儿,也是同样的背景,总之,对她那丈夫,该是不用太过介意的了。苏杭一带本也是风流之地,这帮人心中倒不是存着刻意的龌龊心思,只是在八股理学的框架下交流男女之事本是浪漫,楼船画舫上、灯火烛影间诗词挑逗、眉目传情原是风流的一部分。对方既是商家妇人,自也无需太过介怀,于是以邀请林庭知为理由将大家聚起来,章法其实倒也是普通而守礼的宾朋宴客。
当然,若是被邀请者真动了某些心思,此后你情我愿了,那自然也只得佩服这人手段,在众人眼中,便又多了一件可供书写谈论的风流逸事了。
他们邀在青楼的画舫中请客饮宴,本就有些孟浪,但一来邀的主要是林庭知,二来这里的宴席也真是不错。苏檀儿已为人妇,原也可以直接拒绝不去,但楼舒婉既然开了口,宁毅也不愿顾忌太多扫了兴,去到那画舫上,与众人聊得几句,便大概看清情况,于是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宴席,吃完之后在这帮才子诗兴大发前便起身告辞,顺便打了个包。
楼舒婉有几分错愕,她这次邀了宁毅苏檀儿过来,心思其实颇为复杂,一来想要展露一下楼家的交游广阔,二来自觉与苏檀儿遭遇相同,但她与林庭知的事情却不可能直接说出来。这次林庭知大出风头,她便也想让苏檀儿看看林庭知与这些书生的文采风流,在她看来,苏檀儿嫁了个不靠谱的书生,对这些为人称道的文采风流之人就算不说,也必定会心生向往,只要她多少有些向往,以后若是知道了她的事,首先也是羡慕与蠢蠢欲动,而不可能瞧不起她了。
她劝得几句,但苏檀儿这时也拿出了简单的谈判态度,三言两语间柔和地拒绝掉。楼舒婉本也想跟着回去算了,但看看宁毅与苏檀儿这般洒脱地走掉,她若跟过去,反倒显得有几分孤单。
心中又想或许檀儿也想留下的,只是那赘婿既然在,她便也习惯了掌握分寸——其实她在早几年也是这样的心思,想要与夫婿间维持一个过得去的局面,自己简简单单他也简简单单,就这样过一辈子,后来对夫婿的各种废物行径愈发瞧不起,心中才渐渐倦了——这时候便道那些人中有几名与楼家有旧,借口留下了,苏文定苏文方也留下,倒是多少让她觉得全了几分面子。
这边宁毅与苏檀儿等人回到船上,便在船头亮起灯火,摆上桌椅说话纳凉,这边距离嘉兴尚有一段路,只是宁毅倒也不打算去嘉兴闹市游玩了,吩咐了让账房、管事等人自便,若想要带家人去玩也可以去。与苏檀儿坐在船头,待小婵等人捧上瓜果,看流萤飞舞,倒也颇有种小时候在老家农村里的味道,只是蚊虫甚多,不一会儿又拿盆子点了艾草等物驱蚊,几个人拿了扇子坐在那儿扇。
“会不会有些无聊?你们想去逛集市吗?”
宁毅偏过头问问,苏檀儿便也笑着摇头:“不会。”三个丫鬟并肩坐在船头看萤火虫飞,娟儿回头道:“这里风景很好呢。”
过得一阵,苏檀儿轻声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倒是有些相似呢。”其实这诗作说的是七夕,此时只是四月底的夏初,自不能说成严格的应景,但既然其中一两句应了景,宁毅自也欣然点头。苏檀儿以往喜欢诗词,无事之时倒也喜欢看看念念,但自从知道夫君是“大才子”之后反倒是念得不多了,大概诗词的神秘与崇高在她心中已经稍稍降了降。
远远的,可以看见些画舫船只的光,不一会儿,也有一条货船激起浪花,沿着夜色北上。苏檀儿大概想起了楼舒婉等人所在的画舫,想了想,轻声笑道:“其实楼舒婉有些看不起相公。”
宁毅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家夫君也是入赘的。”
“怕是相处得不好。”
“似我们这般相处得好的,怕也是不多了。”
宁毅这话有几分自夸,但苏檀儿只觉得事实如此,笑道:“大概因为相公是个怪人吧,便是……一般的夫妻,怕也难有这样的了。”她想了想,又道,“想要在杭州把生意弄好,楼家总是个助力,所以……”
“你在意这些,以后怕是做不好生意了。”
“倒是有几分在意的,不过……想想她们若真正知道相公身份后的那种感觉,我便……呵,妾身便,有几分坏心眼呢。还有方才的那些人……”她挥了挥手中的扇子扇走身前的烟雾,伸手捋了捋发鬓,“倒是觉得奇怪,相公的诗词明明苏杭这边也传过来了,为何介绍之后,那些人竟反应不过来呢?”
宁毅笑起来:“诗词太少了,另外……隔了这么远,消息传播毕竟不发达,他们或者某日听了宁立恒这个名字,至于他家境如何,有几个妻妾家人、兄弟姐妹,长得如何,是不是个瘸子,又有谁能知道,便有说起的,或许也有说宁立恒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总之到了这里,难说他们心中的宁立恒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上次那帮京城学子去江宁,也有传我浪迹青楼,到处采花留情的,或者传我四五十岁,稳重端庄的。在他们心中,似乎这等形象更加可信些。”
“呵,便是那青梅竹马的李姑娘吧。”苏檀儿打趣一句,随后又用扇子遮住下巴,更正道,“哦,是王姑娘。”
“你倒记得清楚。”
“既然她与相公你青梅竹马,若真如外界说的那样青睐相公,有机会进我家门的话。我这当姐姐的,自然得好好记住她姓什么。”
“真贤惠……”
宁毅喃喃说着,两人随后又聊起画舫上那鱼的味道,对于那帮人不识自家夫君大名,一副天之骄子的模样,苏檀儿在私下里其实多少有几分耿耿于怀,楼舒婉也不知道,林庭知也不知道——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想到或者没敢想。正说话间,又有人说说笑笑地上了船来,却是已然回来的苏文定与苏文方,两人也不知遇上了什么好事,笑得极为开心,上船问了姐姐姐夫的位置,直奔船头。
“什么事这么开心?”苏檀儿瞥着他们,又看看后面,“舒婉她们呢?”
宁毅笑道:“准是作了首好诗词,大杀四方了。这不行啊,你们一来嘉兴就诗兴大发,这是砸场子啊。”
两人拼命摆手摇头,笑得开心:“没有、没作诗,楼家那女人跟她姘头还在后面呢,但估计也快回来了。”
“别这样说人!”苏檀儿瞪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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