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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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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大量的假情报也被梁山这边放了出来。他们派出人手联络各地的溃兵、逃散的头领,下达各种命令,希望他们挑起混乱,又或是放出准备打哪里,让人配合的消息。这些命令不见得会被多少人执行,然而即便有一部分人愿意配合,当各种情报反馈过来。宋江等人的踪迹,就在郓州一带的山间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的情况连续几日,不管是谁都明白宋江等人将有大的动作。方督行那边也不敢怠慢,令武瑞营的剩余兵力往郓州一带增援,但即便如此,附近的水泊、群山之中仍旧有大量区域可供宋江等人腾挪。众人能够确定的,也仅仅是这支逃亡队伍半天到一天以前的情报,就算偶尔将这个时间缩短一些,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战术上的事情,宁毅很难在现有的条件下起到太大的帮助了。宋江的队伍中固然还有几名奸细可用,但一来宋江加强了对头领、士卒的监控,二来这样的奔行当中,双方连接头的可能都没有,又哪里有操纵奸细的机会。
万余人在这样一片还算相对有主场优势的地方追捕三千多人,要真正揪住,是迟早的事情。这边强硬起来之后,对方士卒的心理层面也必定会面临崩溃,但一切都需要时间。在这之前,只能交给方督行、何睿、栾廷玉这些人去操作。就在这样的屏息等待里,初十这天拿到关于陆红提的消息,对宁毅来说委实是枯燥等待中的一剂强心剂,王山月、齐新翰、祝彪等人也纷纷表示了惊叹。
“立恒的师父?竟然如此厉害?”
“怎么可能,这等高手竟然是……”
“呃,宁大哥的师父这么厉害,那他……到底是怎么把武艺练成这样的……”
当这位为自己出头的“恩师”消息传来,带给旁人的感受除了羡慕惊讶之外,首先反应过来的竟还有明显的鄙夷,委实是令宁毅感到无奈的一件事。
这几天里他教了王山月一些阴人的方法,王山月本已对他颇为佩服,觉得聪明人果然是聪明人,而在齐新翰、祝彪这边,也觉得这家伙阴险毒辣,各种手段不容小觑。但得知他有这样厉害的师父之后,嘴角顿时便抽搐起来。宁毅大概能明白他们的想法:我的师父要是这么厉害,我何至于老出阴招跟人对打啊!
他们一时间将宁毅当成不肯努力练武的典范,觉得果然聪明人也是有缺点的。宁毅不好辩解,但想起陆红提,心中温暖之余,其实也有些感叹。
“呃……以前跟她交手的时候,她不像是有这么厉害的样子啊……”
这句话在祝彪等人面前喃喃自语出来,众人对他鄙视不已,他也只好笑笑。事实上在陆红提面前,自己武艺高些低些,对她来说估计都是没所谓的事情,也难怪她老说自己二流三流,这位宗师级的高手陪自己搭手,又陪着自己在招式上、阴人上胡闹,对自己可真是迁就得紧了。
当然,若是自己真是什么武痴,将所有精力都摆在武艺上面,陆姑娘想必也会更加倾力督促自己变成一流高手。不过在她眼中,终究是觉得济世救民是第一,武艺练得再好,百人敌也不如万人敌吧。
再想想,能够在这样的年纪上将武艺练到这个程度,她在吕梁山那边的艰辛困苦,恐怕还在自己想象之上。每念及此,温暖之余也不免叹一口气。
祝彪等人对他的鄙视当然算是相熟以后的打趣,真见多识广一点,大都能知道他小时候并未打下基础。此时独龙岗的两千余人还在随着宋江乱转,无法顾及绿林当中的骚动。宁毅也只得找栾廷玉询问一番那边会不会有危险,随后又说起铁臂膀周侗来。栾廷玉武艺高强,又是周侗师弟,但说起这位天下第一人,他也是摇头,表示所知不多。
“当初学艺我还年轻,比他差了不少,但要说到师兄师弟,说起来是有一段联系吧,实际上当不得真。我辈武师走天下时,遇上厉害的人授艺,谁不想学上两手。我三十岁前,拜过七个师父。武艺有高有低,到艺成之后,能打出一片天了,才不再拜师。当然也有从一名师学艺,由始至终的,但实际出来之后,还得到处游历切磋。据我所知,周师兄真正成艺是在少林。尽得谭正芳谭大师真传,之后我来山东这边,与他便没有再联系,不过他在御拳馆当了教头,与同样当官的孙立孙师弟就比较熟。”
栾廷玉武艺高强,但性子冲和谦虚,说起武艺高下,倒是笑了笑:“境界到这里,差得一筹,打起来便差很多。若那位陆姑娘真有周师兄的功夫,又不恋战的话。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谁能留得住她。”
他说完这些,又补充道:“只是人力有穷,再强的功夫,人也会累,又或是运气不好,这些事情不好说,只能说……应该没事吧。”
陆红提在吕梁山上活下来,自然不是只靠运气,特别是遇上辽人打草谷的混战,能够活下来的,警惕性肯定远高于一般人。宁毅稍稍放心,只要解决完宋江这些人,便可以立刻过去与她会和。
这时候才想起鲁智深死掉了,又想到林冲,忙跟栾廷玉询问这天下间还有哪些人像周侗一样厉害,又或者周侗会不会出手给弟子报仇的事,栾廷玉一脸怪异。
“武艺总是打过才知道,宗师也不过是叫出来的,我哪会知道谁比较厉害……不过要说给弟子报仇,周侗在御拳馆教拳,每年向他拜师的弟子没有八十也有一百,就算是正式一点收的关门弟子,听说京城也有好几个小王爷侯爷拜在他门下。弟子教出来了,若是不能参军,多半进了绿林。北方、齐鲁、河朔、江南,哪里没有他的弟子。史文恭、卢俊义、林冲这些,大都是他教出来,顶多是留个念想罢了……”
栾廷玉叹了口气:“何况他一生学武,想的是上阵杀敌,只是习武之人受轻视,他在京城打出偌大名头,天下第一,朝廷却从不曾重用于他。听说离开之时也已心灰意冷,又怎会为着一些落草的弟子跑来找官府的麻烦,真遇上了,不亲自出手清理门户,也就算是网开一面了……”
两人为这些事情议论一阵,之后又讨论了有关宋江等人的意图方才分开。祝彪又过来好奇地询问他师父的年纪、漂不漂亮等等,宁毅骂他几句,道:“你的妞就在后面,她心情不好,过去泡你自己的妞去。”
祝彪倒也已经习惯了他口中古怪的话,只是不清楚意思:“什么是泡啊。”
“就是追求啊,让她开开心心,离不开你啊……”宁毅解释一番。
“那我不用泡啊,我们都定亲了,我知道她心情不好,早已跟她说了,必定取宋江项上人头,为……呃,为大家出气。”
“女人不是这个样子泡的,要哄的。”这家伙有点虎,宁毅对他很无奈,解释了一番哄女人的重要性。祝彪听完后想了一会儿,从马车里出去了。孺子可教,宁毅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欣赏。
然后到得这天傍晚扎营的时候,宁毅出去闲逛,看见祝彪在那边与苏文昱、齐新翰等人聊天:“宁大哥聪明是很聪明,就是太婆婆妈妈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哄女人呢……”
“嗯,我二姐夫就是这点……”苏文昱点头应和,摆了摆手,“他整天挂在嘴边泡妞什么的,其实啊,我跟你们说,我觉得他根本就不会泡妞……”
几个人站在那边,之后嚣张地哈哈大笑……
……
这一天过去之后,七月十一的凌晨,天刚蒙蒙亮,一队一队的人影在黑暗的山间行进。
燕青奔行在军阵当中,目光在黑暗中扫过周围,显出草丛、石块、树木的轮廓,他心中微有些焦虑,山麓的高处将至。
越过那道山麓,风在吹,景物自眼前舒展开去,视野下方的山坳间,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斑点稀疏的灯光,构成了一座小县城的轮廓。
“燕兄弟。”
旁边有人上来,是花荣。
“终于到了,折转这么久,他们一定想不到……”
风吹过山野,天边露出微微鱼肚白时,微凉的白雾萦绕在空气里,小小的县城外有人出去担水,道路上,一队十多人的商旅朝这边过来,经过城门时,遭到了盘问。
片刻之后,小县城的城楼上,陡然有人示警,城门处,商旅陡然拔刀,鲜血溅起在清晨的雾气里,两侧山麓间,人海如狂龙而下。
七月十一,在领着官兵兜了几天之后,梁山众人虚晃一枪,折往东面,取住户只有六千人左右的丰平县,打着为朱富朱贵兄弟报仇的口号,杀了县内以何姓大户为主的数百人后,放了一把火,然后出城北遁。在郓州整个战略局势不断收紧的情况下,以战术层面上的运作,成功地给了武瑞营与宁毅等人一个凌厉的下马威。
梁山人未必敢屠掉一个县城,但对于官府来说,这却也是不可忽视的威慑姿态。七月十二下午,梁山众人出现在饶平县外,大概觉得攻下县城的代价太大,虚晃一枪又走了,这两下的姿态,将武瑞营咱附近几个点的军队成功地钉住。而趁着武瑞营在这片刻的迟疑,三千多人果断回身,翻山越岭,在七月十三这天的夜晚,朝着他们最终的目标直扑而下!
决战到来。
第四三三章 月明星稀 乌鹊难飞
虫鸣渺渺,阳光在树叶的掩映下,逐渐倾斜过去。人群穿山过岭,快、而无声,夕阳西下时,方才在山间稀疏的树林里停下来。短暂的扎营,气氛肃杀。
燕青坐在树下的石头边,就着清水开始吃干粮,看着天色与周围的地形。旁边,手下的人围聚一团,吃着东西,窃窃私语,有的人在擦拭兵刃,但没有人发出太大的动静。
这一次的转折,去往哪里,没有多少人被明确地告知,但事实上,诡异而肃杀的气氛已经随着这一两天来反常的行动笼罩到了整个队伍里。在人们的窃窃私语间,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上面准备趁着现在大干一场了。
人不狠,站不稳。梁山如今的队伍当中,多的是愿意搏命之人,特别是最近几天的行动,目的明确,转进干净利落,让众人又找回了当初梁山聚义的豪气。虽然如今许多事情并不透明,但从上头传来的讯号表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拿县城,拖着官兵到处跑,使他们左支右绌。这期间,“大干一场”到底是干什么,反倒是其次了。总之“你若不怕,我们便更狠一点”的姿态,以及短暂几日内的准确和高效煽动起了士气,让人们心中隐隐觉得有一场大战将临。
至于是什么,此时连燕青也不是很清楚。自饶平县离开之后,宋江等人领导着队伍,奔行迅速,目的相当清晰,原本估计是去拿下兵防空虚的富成县,甚至有可能是搅乱武瑞营步调之后趁隙入州城,做行险一搏,但半途之中,路线又隐隐有些不对。
作为头领,总能从别人的话头语隙间得到一些东西。队伍之中,偶尔也有熟悉周围些许地形的,提起一句经过的地方。燕青在心中绘着图,努力拼凑起对周围的印象,旁边有头领过来,与他轻声打了招呼,他回应几句,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那大概是……最有可能有一个推论,只是那样一来……
他扭过头,望向宋江、吴用等人可能在的方向,树影虽然稀疏,但人影憧憧。按照此时的规矩,大家都自觉地维持着麾下的人聚集一团,除了偶尔接触,并不会乱走。燕青皱起眉头,自己想的,到底有没有可能是真的,该不该去探探,夕阳的霞光斜射在他脸上,一时难决。
鸟儿鸣叫一声,从树梢上飞走了。
……
“……我们如今在这里,距战家坳,只隔了两座岭,不能生火了。好在大伙儿也多少感觉到了这事情,有了心理准备,胜败就看这一次……”
草丛稀疏,地上有花,树叶虽然算不得非常茂密,但夏末秋初,却也是树叶给人的感觉最为生机蓬勃的时刻。那棵树下,宋江与吴用、朱武等人拿着一张小地图,轻声指点说话。
“……原本想的便太多了,趁他们反应不过来,这等事情只能速决……”
“……最近的武瑞营军队来回需要两个时辰,咱们昨日在饶平出现,又有各种谣言乱飞,今日一旦有消息,他们必定迟疑是否调虎离山,我们的时间,就有三个时辰或者更长。夜里袭营,就算他们炸营不是太厉害,能组起防线,咱们也能轻易将他们切开……”
“……回想当日独龙岗一战,若我能当时便决定强攻,便不至于有今日了……”
“哎,军师何必自责,当日谁也未曾料到后来的事情,梁山……你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昨日一败,未尝不是今日取胜之机。只要能过得这关,我梁山便能再度崛起,到时候必教那人将拿去的悉数补回来……”
“必要如此……他们每日游走,夜里扎营防御必定是不够的,但仍需谨慎,不可有丝毫掉以轻心……”
几人商议完毕,不多时,由戴宗亲自带领的几名探子终于回来,向宋江报告了情况。
“……已然确定……战家坳……”
……
“战家坳……”
燕青的手指在地上轻轻画了画,皱着眉头。夕阳已经在天边烧出最后的彤红来,如血一般的浇灌下来,染红视野里的一切。
丰平、饶平、富安几县成一个三角的区域,攻丰平之前,独龙岗人所在的位置,武瑞营几支队伍所在的位置,当众人出现在饶平,大伙儿的位置,此后所有人行进的可能。
如果说独龙岗众人这些时日的移动一是为咬死自己这支队伍,二是为武瑞营补上包围。这个时候,他们很可能就位于丰平、富安两县之间的位置上,战家坳……是这个可能性之一。
谣言四起,两侧的武瑞营军队,都有可能按兵不动,而即便要动,可能也稍微远了一点。半月以来,自己这批人都始终不敢与军队死磕,因为人真的已经经不起消耗,但如果掉过头来的第一次攻击就是破釜沉舟……
而他们的目的,甚至不是独龙岗的人。
心中的某个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夕阳渐落了,逐渐传来不许生火,不许喧哗,就地休息、做好准备的命令。燕青站起来时,看见树林的远处,宋江正在低声跟一群士卒说话,与这一批说完之后,又过去另一批……
……
“……情况特殊,宋江不能大声说话,还请诸位兄弟见谅了……自起事以来,受诸位兄弟抬爱,宋江无能,很是惭愧……如今我等已被逼到极点,但转机也在此时……几位军师尽心谋划,为的便是博一个机会……”
阳光落下去,天空之中,缺了一小口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朝着这片大地放出她的荧光,一只鸟儿飞过树林上方,宋江在军阵中走着,为一拨一拨的士卒打气。
“……我等没有了很多兄弟,有些没有了亲人,这一切,罪魁祸首只有一人……此人用计歹毒,心狠手辣,他不死,我等难有宁日……但我宋江向诸位兄弟保证,机会,马上就会有。我此时还不好明说,诸位吃好东西,暂作休憩,不久之后,你们就会明白……”
“我们要为兄弟、为亲人报仇……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看见那个人哭的样子,死的样子!而且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去江宁,将此人一家……送下去。到时候,不论他的妻儿,他的亲朋,我们一个都不放过,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祭奠梁山五万弟兄的在天之灵……再稍等一下,把你们的刀准备好,你们就要看到了……”
“他们以为我们会一直逃,以为我们只想拖!但我们马上就要告诉他们,我们梁山……是打出来的!”
……
低声的细语,正在被一名名头领喝止住。但在树林间,人们擦拭刀兵,每一个眼神的交流,肢体的触碰,都有着掩不住的杀气。月明星稀,这一切,肃杀而又安静。
燕青处在人群中,呼出一口气来,身下的手掌张开、捏紧、张开、又捏紧……
那个宁立恒,他很厉害……
他可能是有准备的……
哪怕独龙岗只有两千多人,未必扛不住……
梁山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接下来不是自己要做的事情,他所说过的,自己都已经做完了……
吴用他们已经知道头领中有奸细,不可能没有准备,自己有暴露的可能,而且有可能因为自作聪明。节外生枝……
但只要不确定奸细是自己,隐秘的行动他们没有可能发现,就算发现了,自己也可能已经走了……
不要冒险……
不能坐视……
心中陷入巨大的犹豫,目光望向树隙上方的月光,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
没有必要。
自己的命自己挣吧,宁立恒,你这人既然那么聪明,不会没有防备吧……
员外啊员外,我已信守承诺,应该……
……
时间逐渐过去,夜色的安谧里匿藏的,像是一把锋锐的刀,还在不断地继续力量,因为那沉默的压抑,变得更为锋利。穿好甲胄,束起袖口,擦拭刀尖,一遍又一遍……
呼地一下,营地一侧,身影如狸猫般的掩入草丛,在月下穿行而过。
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出现,分开。自己需要的时间不多,只要一个示警便够了,只可惜因为这一路的逃亡,身上没有带花炮等物,但这边距离战家坳的方向,也并不远。
那人死了,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员外在京城,也未必真能平反或者过得好了。梁山的成绩,如果系于一战,自己也只得再冒这个险。
草丛、树木、石块、黑暗都在那身影迅速地奔行下无声地靠边,然而也就在这样的迅速奔行中,破风袭来!
……
树林里,头领间互相打招呼,做手势,一名两名……最后知道三千道身影都已经无声地起来,开始行进。
燕青的手下这里,朱武已经过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前。片刻,他们并入前行的队伍,犹如无声的洪流般,往前方涌去……
……
啪的一下,黑暗中的交手,然后是砰砰砰砰的好几下换拳,刀刃无声地刺出去,落在了空处,两道身影朝不同的方向跃开。
“戴院长……”
“好俊的身手。”
刀锋在戴宗的袖间掩起来,两丈外,燕青转身,就在他朝向的前方高处,有人过来,一个、两个……最终聚起了可怖的气息。为首的那人目光深沉,望着他,摇头。
“燕青啊燕青,最后竟然是你,真是让我……好生心痛!”
月色下,那是已经准备杀人的宋江,黑道枭雄,终究不是一味与人为善的。而在他的身后、身侧,武松、关胜、柴进、阮氏兄弟以及十余名梁山精锐都已经过来,而最惹眼的,或许是因为一路奔逃,又被孤立变得脸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的席君煜。到得此时,他鼓着掌,终于能够再一次地作为重要谋士站在宋江的身边了。
“时来天地协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么长的时间,我等机关算尽,看来终于有一次,能够走在那人的前面了。燕兄弟,其实卢员外还活着吧……真是恭喜了……”
有些虚弱、有些喜悦,却又好整以暇的声音,在夜色里淡淡地传开了……
……
不久之后,最后的那道山岭上,第一道人影,终于无声地出现,然后人如蚁群,群起而上。人群之中,有人伸出手来,指向下方并不算远的地方那没有多少防备的……两千人的营地。
战家坳,攻势如洪流而下!
第四三四章 燕字回时 月满西楼
月光明亮,山林间响起席君煜的声音时,梁山的兵卒还在远处的树林里无声前行。燕青退了一步,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众人,前方的宋江,后方的戴宗,握了握拳,吐出一口气。然后,终于定下心神,笑了出来。
“这么快……看来你们之前就已经在怀疑我了,什么时候?”
“从我们还在梁山上的时候。”
在憋屈、误会之中隐忍了如此之久,到得此时终于云开月明,席君煜此刻并不吝于与人分享心得,听到燕青的问题,他便也笑了起来,然后,目光转为严肃。
“要怀疑到燕兄弟你身上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与大家的关系太好,装得也太好,卢员外去世之后,梁山上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你。但是第一次让我把目光停在你身上,是一个月前,我在山上做出偷跑姿态的时候……”
“军师当时与大家一样都明白我们中间有个内鬼,也都明白这个内鬼的破坏力。可他匿身在头领之间,我们根本无法去查。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我是宁立恒一定要杀的人,我如果想要偷跑,那个内鬼一定会注意到我。当时我以自身为饵,引人露面,确定了一些人,燕兄弟,在这中间你是最让我觉得奇怪的……”
随着说话,席君煜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朗起来,他摊开双手,甚至带着些与宁毅类似的气质。由于大战还未开始,宋江等人也并不介意在这里花点时间,由着席君煜说下去,在开战之前,享受着这一份将内奸当场抓住的快感。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询问、调查,总能有些端倪。我想要走,很多人不许,这不奇怪,三心二意不代表是内奸,但是你竟然会对此关心,为什么?卢员外死后你一心想的就是报仇,你将眼光放在梁山以外,一点都不出奇。可你关心梁山内部的事情,这就不好说了。当然,你跟谁的关系都很好,偶尔问及一些事情,也不能确定你是有心的,而且,有可能你想要将我绑去,找宁立恒报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当时我无法确定。”
席君煜偏了偏头,似笑非笑地停顿片刻:“但心中既然有了疑惑,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去想了……我们回头看了独龙岗的整个事情发展,又对照了宁毅一路的行踪。三月底,江宁灭门案,到四月中旬他就启程上京,后来遇上朱武大哥他们劫运河。四月底五月初进京,就算拉关系也总得有所打点,五月多他来到山东,五月底咱们就打独龙岗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做到多少事?”
燕青笑着,脑袋晃了晃:“他三天就打垮你们了。”
“没错。”席君煜好整以暇,“可独龙岗的战事,一开始我们根本没料到有在山上任头领这样的内奸。从整个事情上看,若不是有这样的内奸在,后来他根本不可能成事。而且想要成事,这个内奸还不能是仓促拉过去的,他将自己置于险地,最冒险的一环居然是将胜算寄托于一个内奸身上。那么这个内奸一要厉害,二要精明,他武艺高强还要有头脑,有行事手段,而且还要值得信任!那个时候我突发奇想,如果内奸不是他到山东后布下的,如果说是在我们漏掉的一个地方,他就已经布下伏笔。那就只有一个地方有可能……”
“运河。”席君煜点着头,抬了抬下巴,睥睨燕青,“运河一役,回来四个人,朱武大哥没有可能,因为他不在场,张顺张大哥在独龙岗被杀了,剩下你和燕顺哥哥,我都怀疑过,怀疑到你的时候,我都在笑自己想多了。按照朱武大哥的说法,卢员外之死,他亲眼所见,而且只被抓了半天时间,卢员外怎么可能被策反,没有时间。我们下山之时,燕顺哥哥并未跟来,我也一度以为自己想错了。但对你的提防,我从来没有松过,而到丰平县的时候,你往一个死了的衙役怀里放了张纸条……我才能确定是你。”
“聪明一世,节外生枝,可也确实只有你了!”席君煜指向他,笑起来,“厉害精明、武艺高强,有行事手段,而且你还与梁山上的大部分兄弟交好!而且只有你,可以补上我一直奇怪的最后一环。为何他愿意将这一宝押在这个内奸的身上,如果排除掉他神通广大有诸多后手。燕青……因为你与卢员外之间,不是兄弟之情……而是……恋情!你这娈童……”
这句话一出,周围有人神情古怪,有人几乎笑了出来。燕青的脸上原本还是有些随性的表情,这时候微微低下了头,整个人的气势上,已经杀气毕露。
燕青的脾气温和,但样貌之中,俊美而不失阳刚之气,加上武艺高强,梁山之上许多人都与他有着好关系。但关于他跟卢俊义之间的关系不止是主仆这么简单的事情,山上有些人隐约知道,却是不说而已。燕青虽是卢俊义家仆,早些年其实确实是娈童的出身。
但在这年头,两个男人之间就算有点什么,也算是风雅之事,只是不好随便宣之于口而已。燕青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学了诸多能在青楼中混得风生水起的技艺,得了“浪子”的名声。但他成年之后与卢俊义间便未必是身体上的关系,特别是后来救下卢俊义上山,已经算是堂堂正正的兄弟身份,没有什么人再拿这个说事。
但这时候席君煜说出来,就是不折不扣的侮辱,无异于拽了虎须,掀了逆鳞。
席君煜此时自然不怕燕青,只是自得地笑。只是燕青目光森冷起来,戴宗、武松等人都进了一步。
宋江沉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燕兄弟,我宋江自问并未亏待于你,你却如此对我。善恶终有报,今日你被我等揭穿,也算不冤!那宁立恒今日便在战家坳,我等杀过去,便要置他于死地,这里不是独龙岗,周围地势开阔,我等杀过去,也不是为了全歼那两千人,便是要以三千人全力杀了他!他难有幸理。你若悔改,便早早投降,束手就擒吧,到时候如何处置于你,或许还有兄弟给你求情。”
宋江说完这些,有人牵马过来,他也不理会燕青的回答,骑上马准备走,后方燕青低头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宋江……”
这笑声显得荒谬,宋江偏了偏头,后方燕青沉声道:“你替天行道的鬼话喊多了,不是自己也信了吧!?”
这话语几乎是咬着牙关喝出来,宋江看了他一眼,燕青站在那儿,直起身子,整个人都挺拔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卷油布来,打在手上,缓缓地缠绕。他微微跨了一步,戴宗等人也改变了方向,预防他逃跑。
“没错,我燕青是身份卑贱之人。但宋江,你就是个土匪!未曾亏待于人!?你把人都当成傻子一样么!我家员外本是大名府富商,有房有田有家有室。你说他是英雄好汉?所以就要让他上山落草?一句反诗一个计谋,将员外弄得家破人亡!尔等可知,员外第一次出门时,我就曾经苦劝于他,不要逞一时意气过来梁山……”
油布卷在手上,燕青握下拳头,发出“咔——”的响声,月光下,目光锐利如虎。
“员外不听我劝,最终落入尔等计谋,走投无路了,我也只得劝员外上梁山……燕小乙确是身份卑微之人,在哪里都无所谓。可我还分得清好歹,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宋江!亏你能大言不惭地说出你未曾亏待于人!你害得旁人家破人亡,却还理直气壮地想要他人感谢你!梁山上有多少这样的人,秦明的家人是如何被害的!徐宁又如何!他们是不是如猪如狗,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燕青自上梁山起,就在心中盼着你们全部死光!”
他以牙齿拉紧了缠在手上的布条,骨骼微微响动着,目光盯准了宋江,露出狼一般的冷冽笑容。宋江一勒缰绳:“杀了他!”
“呵。”握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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