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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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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溃败仿佛燃烧了整个天际的云彩,火一般的光芒扑在大地上。溃兵主力逃亡之后,武瑞营、独龙岗两边都开始对脱队的残兵败将进行清扫,宁毅在山麓间的帐篷里与何睿见了面,对他表示感谢,以及针对此次的战情,让他宽心。

“梁山已不足挂齿,我知道光凭嘴说,大家是不信的,此次实战之后,这件事情何统领与各位将士也就心里有数了。”宁毅笑得极为和善,随后,便也悄悄压低了声音,“独龙岗一战,梁山大败,几个庄子能有怎样的战力,他们保住自家,也就满足了。此战能胜,咱们武瑞营又在这,多赖何统领的出手。以六千人败梁山两万,此后在下将在寄予秦相的书信中为何统领请功,军队上下,则需要何统领多多打点,多多渲染……梁山,已不足为惧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一次武瑞营虽然被冲得难堪,但伤亡并不重,对方既然在这,此后军功自然全数给他。而且为了接下来能够总攻梁山,也需要有人在军中打点渲染梁山实力减退的事情。何睿等于凭空得了一场大军功、大富贵,就算给军中统帅、其余人分润一点,他也是受用不尽了。而对于如何打点,他心中自然明白,当即对宁毅也是感激不已,对宁毅接下来让他做的一些小事,自然也是随口答应了。

走出营帐好远,宁毅才在渐没的夕阳里用力挥了几下拳头,咬牙切齿地心头狂骂:“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一帮无能的杂碎……”

王山月领着人从侧面迎上来,他知道宁毅已经跟何睿说了,让他将所有俘虏全都交由这边处理:“准备去接手那些人吗?听说郑彪被活捉了,你既然认识他,说不定会很惊喜见到你。”

火把燃起的光点渐渐的亮起来,远远望去,经过连日厮杀的独龙岗陷入一片灰蓝色的天光之中,光斑点点是众人在搜捕俘虏的痕迹,纵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数日以来浮于空气间的焦躁已逐渐趋于平缓。一路下山,宁毅拖住了带着人出来观望局势的祝龙:“先带人跟我去解决李应的事情!”

一行四十余人去到李家庄前,李应已经回庄,让庄户戒备。他此时心中也已经在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那样观望风向,打完之后,祝、扈两庄必定兴师问罪。如今的状况下,他倒是不再怕这两庄的联合,但那边据说还有个朝廷人,若真要办他,可就麻烦了。

他知道此时武瑞营的将领也正在独龙岗外,连忙让庄户准备财物重礼,想要开始打通关节,只要这一关过了,往后独龙岗,就是李家庄独大。正自忙乱,对方已经杀了过来,从庄外交进来一份清单。来的却是朝廷的那人,清单上几乎要他小半个庄子的财物作为补偿,然后他便可以从中斡旋,这条件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对方肯谈,他便稍稍舒了一口气,单子虽然有点狮子大开口,但也不是不能商量。这人是朝廷来的,自然狮子大开口,未必会跟祝、扈两庄讲什么交情,事实上这几日的情况看来,朝廷那边希望的或许是独龙岗与梁山两败俱伤,可想而知。

他连忙召集了几百庄户,从门口迎接出去。庄门打开,那贵公子便领着身上大都带血的随从朝庄内走来,李应连忙拱手相迎。两边才走过庄门,明暗分割的瞬间,贵公子拔出身上的火铳,砰的一声朝李应头上打了过去,李应仓皇间避了一避,四十多把手弩对着他以及他身边的“鬼脸儿”杜兴等几人一通乱射。众人还未能有过多的反应,那贵公子吼道:“李应勾结梁山匪人!企图谋反!如今武瑞营大军便在庄外,谁想与其同罪!”

守住庄门的此时,祝龙领着两百多人从远处朝这边迅速冲来。

打着朝廷的旗号,在梁山已然溃败的此刻,庄内瞬间就乱了,却没有多少人敢在此时反抗。

“现在大家都缺人,庄户怎么打散是你们的事情,好好安排。至于李应的家人,那些死硬分子该怎么清理,你们乡里乡亲住了这么久,该知道的。李家的财产,你们一份,扈家一份,我要一份,外面武瑞营一份,麻烦你们了。我以后会过来做生意,大家往后,可能会是邻居,还得劳烦祝兄照料好独龙岗这片地方。”

宁毅笑了笑,火把摇曳的光芒中,祝龙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事实上,祝家等人也想过些时候要对李家兴师问罪,只是谁也没想过仗才刚刚打完,众人沉浸在喜悦中,伤病还没收起来,这人便如此果决地杀了过来。

至于李家人中哪些是死硬派,祝家人当然也是知道的,一旦要借着朝廷的名义清理起来,难度并不大。

事情解决,宁毅等人便马不停蹄地转向庄外。

“该去接收那些俘虏了,大家待会打起精神来,事情告一段落,但还没完……待会可以吃点东西,稍微休息一下,就又要开始做事了……今晚也会很忙。”

王山月问道:“那些俘虏,你想怎么处理?”

“还用说,他们的家人大多都在梁山上,当然是打一顿、杀一批……”宁毅笑起来,“然后再把他们全放回去啊,哈哈哈哈……”

昏暗中,宁毅笑声响起,但步伐却没有丝毫的缓慢,仍旧急促、而又坚定,笑声之中,也没有太多喜悦或是松懈的味道。当大家都多少松下一口气,享受片刻宁静的此时,这个男人还在不断向前,一刻不停地推动身前的巨轮,要朝着对手持续的碾压过去……

苏家的破家之仇,到得如今,恐怕也就填上五六千条的性命,但……这也仅仅是个开端而已,不久之后,梁山的众人或许就将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第四二二章 关于吃人的故事

六月初八,黑夜漫长的流逝,独龙岗附近的山岭天地,光点斑斑,离散又汇聚,一直在这个夜里持续着。

对于梁山溃兵的围捕,进行了一整个夜晚。黑夜的空气里,偶尔还会传来惨叫之声,凄厉而又惊怖。这一战之中,独龙岗死伤无数,对于那些家人已逝的庄户来说,对这些梁山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足为奇。虽然宁毅之前也跟祝朝奉等人打了招呼,多少留点俘虏下来,但对于这样的发泄,他不想理会。

这一战之中,抓下的大部分俘虏,还是由武瑞营的人看管。宁毅领了人去,露了几面,再做了交接与之后的安排,新一轮的审问便又在军营里开始。这一次,抓下的俘虏足有一千五百余人,中间有五百多人是之前就已被俘虏然后放回梁山军营中的,在吴用将他们调离之后被武瑞营全数截获。

这一场审讯,杀人的比例却比上几次还要高,而审讯记录的重点,则是每一个人的籍贯、姓名、家庭状况,若真遇上死硬派,有好一部分几乎是当场就被拖出去杀鸡儆猴。

一千五百余人的筛选与审讯,注定是漫长的,好在这一次能用的人手比前几次更多。安排好了事情之后,宁毅也得到了一些休息的时间,黑夜之中,他走上山坡,坐在那儿的大石头上,看这黑暗中的点点光芒。

军营之外,武瑞营还在搜捕这一片的俘虏,独龙岗那边,游动的光芒里,也并没有太多喜悦的气息。抓俘虏是一回事,祝扈二庄更多的,可能还是在看护受伤的庄户,清点死去的尸体。此时过去,必定是哭泣声一片吧。苏文昱也就连夜去周围的城镇召集之前就打了招呼的大夫,但在天亮之前,恐怕也是难以赶回。只这一夜,便不知道有多少的离合悲喜。另外,对李家庄那边的清算,也在连夜的进行,有许多人,会在这一夜死去。

王山月走上来的时候,听见坐在石头上的那个男人正在哼歌,歌声得有些慢,词曲古怪,但浸在这风力,有一股格外清冷的气息。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向,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那天你哼哼,那个山丘……那样地唱着……那一年的歌……那样的回忆……咚~咚咚咚……”

王山月走到那石头的一侧:“唱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宁毅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哼,望着山下的这一切,神色中仍然有一分冷峻,但随后的言语,倒是温和了些:“你把那一身血洗掉了。”

“扈成还是重伤,扈太公倒还好些,我方才去看了看。”王山月的性情平日也显得冷峻,但相处下来,宁毅便发现,他对于自己人,其实认同感很高。这些时日来,将扈家庄看做了战友,他也便去探了一探。这种心底的柔和跟他作战时的疯狂相对,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也难怪秦嗣源说他性情偏激了。

王山月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下,然后躺在那儿,叹了口气,看天上的星光:“我现在相信,你真的能摆平梁山。”

宁毅笑了笑:“我现在知道,你真的吃人。”这一次冲出来那战斗之中,宁毅也终于真正见到了王山月那疯狂的一面,有一个偷袭的梁山头目武艺原本应该比他高出许多,但短短几下交手,王山月冲上去就咬掉了对方的耳朵,还差点撕掉那人半边脸,当时梁山本就军心溃散,差点被吓傻,然后就被杀了。那一路追杀,只有王山月杀得全身是血,他似乎还有趁机锻炼身手的想法,委实变态。

宁毅顿了顿:“人好吃吗?”

“生的,又腥,有什么好吃的。”王山月的回答平淡,“不过次数多了,就多少习惯一点,也不怎么恶心了。”

“为什么,可以说吗?”

先前两人公事公办,但有秦嗣源在其中,关系也算不得差。王山月本质上或许是个脾气挺好的人,祝家庄的事情过后,有了战友这一层的联系,宁毅也就能随口问出来。王山月摊开双手,看着天空。

“也没什么啊。”他说道,“我家的情况,过来之前,老师跟你说了吧?”

“嗯,王家……黑水之盟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开始,王家就只剩下女人了。”王山月的声音朗然,也有些冷,这倒并非是针对宁毅,“我是王家唯一剩下的孙儿,既然是男人,便应该保护家中的女子,你说对吗?”

“道理是这么说。”宁毅点头,“要做到怕是不容易。”

那一边,王山月笑了笑,显然是因为宁毅这话,而感到认同。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便轻了下来。

“我……王家去到京城之后,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那时候我习文也习武,但老实说,对武艺我看得更重些,因为我武艺不行,要守住那个家,总得有一个打架厉害点的,否则家中的妹妹在外面受了欺负,我都难以出头……京城之地,有人讲分寸,也有很多人,不会因为你家多惨,就给你多少的怜悯。事实上,当初在京城,就算是怜悯,我也是想要的,我自小性子便不强。”

这或许是他以往生命中并不光彩的事情,但这时候说起来,却也只有坦然了:“就因为这样,有时候会受欺负,习文也好习武也好,这样的事情,总都难免。而且……家里剩下的都是女人,有时候难免被一些人拿来开玩笑,我受不了这些,便跟他们动手,往往都是被打。我自小体质也不好,再努力也打不过身体好些的同龄人。这样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家中妹子在外面玩耍时被欺负,我去打架时,抓住一个人咬了一口……”

他笑了起来:“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咬了,对方会骂你野蛮,但下次看到你,他就会退一步。但这样还不够,后来也还是会挨打,光咬人还不会有人怕,所以有一次他们打过来的时候,我咬断一个人的指头,当着他们的面嚼碎了……那以后我就知道,我要想撑起王家,守住身边的人,没有其它的办法。这个世界,恶人都像老虎……人不好吃,但只要能让他们怕,再难吃我也会吃下去……呵,因为这个,我来山东之后,倒是打败不少高手……”

笑声的余韵回荡在空气里,泛起的确实带着冷意的悲伤。宁毅眨了眨眼睛,周围安静好一阵,他双手撑在身后的石头上,便又轻声哼歌。事实上,能对自己人如此简单地说出一切,这王山月骨子里仍旧是个极其温和的人,至于这中间还有着多少的心路历程,即便不说,宁毅也是可以想象了。

“喂,你知道吗?我的武功也不高。”

“知道啊。”

“不过我有很多绝招,也有很多高手死在我手上,我们也许可以互通有无一下。”

“……”王山月看着这边,沉默片刻,终于道:“……谢了。”这声道谢诚心诚意,过得片刻,他才笑起来:“你教我绝招,然后……我教你吃人吧。”

“呃……好啊。”宁毅一愣,然后点头。

夜色中,山坡之上,两人都朗然笑了起来。

漫长的夜终于到得尽头,然后是初九这天的白天。武瑞营的审讯,独龙岗上各种善后的事宜也在进行着,苏文昱从附近城镇请来大批的大夫,对这边的伤者都做着及时的诊治。宁毅等人在看着这些事情进行的同时,也在归纳着一千五百多人中陆续出来的大量情报,准备选出几百人死硬派给武瑞营作为军功交差。

这天下午,李家庄中也整理出了第一批财物,让宁毅拿来送给何睿打点关系。事实上宁毅有上层的关系,昨天那一仗,武瑞营打得也并不漂亮,在得到了不少钱财与军功之后,对李家庄,他原本也是不再想的了,谁知道宁毅还是给他送来这一笔,他心中感激,也是有些愧疚地给宁毅交底。

“……宁先生放心,其实啊,真动员起来了,咱们武瑞营也不是不能打,只是之前吃了败仗,昨天那一战,又没什么准备,那边人毕竟多,大家就只顾着自己了。有这次的事情,只要回去打点好了,以梁山如今的状况,我向宁先生保证,打他没问题。”

事实上昨天那一役,武瑞营的六千人虽然被冲开中路,但两边防御自保并不乱,后来也没有遭受太大伤亡,宁毅是看出来了的。他拍着何睿的手,诚恳地说道:“如此一切便拜托何统领了,事实上,宁某也一直没有觉得,咱们武朝军队不能打,一定是可以打的。”

这一天夜幕降临,又是忙到第二天的凌晨,宁毅拿出一份名单交给何睿。这份名单上的三百人算是俘虏中比较死硬没救的,给何睿拿去交差,何睿当即派兵将这三百多人清理出来。剩余的人,则被聚集在独龙岗附近的一处谷地间,由于还有两百多人在审讯中被杀,这剩余的,大概是千人左右的规模。

郑彪是这三百人中最大的军功,他是方腊麾下将领,被人劫狱后又来到这边。带着木枷被士兵拖着离开时,看见了不远处正走过去的宁毅,他愣了一愣,然后奋力挣扎起来,陡然间发出了巨大的吼声:“宁立恒——宁立恒——是你!是你!我必杀你!听到了吗!我必杀你——”

他的过激反应一时间在俘虏中引起了骚动,宁毅看了一眼,然后又眯着眼想了想,此时深夜,周围虽有火把,毕竟不清楚,旁边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时,他才点了点头:“哦,郑彪啊……”

郑彪在那边,听见他这样平淡说了一句,然后就走掉了。他愣了一愣,终于又是大喊:“我必杀你!我必杀你……”那声音回荡在夜空里,他被打了一顿,逐渐拖远。

宁毅走进那谷地间围起的广场,千余俘虏被聚集在这里,听见郑彪的喊声,还有些惊疑不定,但宁毅进到前方的木台上,冰冷的眼神扫过之后,周围就都安静了下来。这中间,至少有五百多人,是曾经被抓过,也认识他的样貌的。

“遇上一个熟人,在杭州的时候我杀了他师父,不用介意。”火把环绕,看守的士兵围在周边上,宁毅将帽子、手链、一大份记录了众人信息的资料放在木台间的桌子上,周围鸦雀无声,“你们很多人都见过我了,混元霹雳手雷锋,我的真名叫做宁立恒,你们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没有关系。大家放心,今天晚上,我不再想杀人,你们所有人,天亮之前就会被放走……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被放走,在这之前,我只想跟你们讲一个故事……”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宁毅站在桌边,单手握拳砰的砸在了那张木桌上。顿时,周围再度安静下来,宁毅此时站在那儿,盯着整个小广场,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甚至半个场地上的气氛,都有些窒息起来。好半晌,宁毅才终于转过身,拉过木桌后方的椅子,眼神冰冷。

“这也许……”砰!椅子顿在台上,“是我跟我们中间很多人,最后的缘分了……”

第四二三章 我杀过来了

夜风吹过去,火焰在周围摇动。宁毅的说话,从那木台上传出来,回荡在夜色里。

读书人口中的故事,对于山匪来说,多少会有些艰涩,但这个故事的开端并不难懂。

“……在多年以前的某个城市里,有一个家境并不怎么好的小伙子,人还不错……他到一家布行去当徒工,布行的东家觉得他聪明,着意提拔了他,供他读了书,然后让他当了布行掌柜……那个布行很大,处理一方事物,让他接触到很多东西,家里的状况,也很快好了起来,他的母亲原本重病,也是东家出钱,替她治好,让这人的母亲,可以颐养天年。”

宁毅坐在椅子上,望着下方,语速淡然而缓慢,让所有人都能够跟得上。死亡的威胁下,即便是千人汇集的谷地,此时也是安静一片。

“……他就这样得到了重用,渐渐的,想要过得更好……他想要成为东家,然后他认识了一些人,定了一个计划,将布行商业上的秘密故意透露给了对头,后来又请人刺杀东家,将东家杀得重伤瘫痪……他想将这个布商家里打到谷底,然后出来力挽狂澜……可惜计划失败了,他们想要杀人未遂,跟他认识的那些人一路逃掉,去落草为寇,自称……英雄好汉。”

宁毅笑了笑:“这样的故事,你们不出奇对不对,你们梁山上,多的是这种不仁不义的渣滓……那接下来的故事,你们肯定也更清楚……”

那声音陡然抬高,宁毅一巴掌在旁边的桌子上:“英雄好汉!怎可受辱!迟早要杀回去,将昔日事情一一清算!你们说对不对?”

此时却没有人敢说话,宁毅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望过去,周围安静半晌。

“接下来就跟你们想的一样,三月底,他带着一群兄弟回去,要将老东家全家都杀得干干净净。可惜,出了一点点意外,最后两百多人的一家,只杀了一百多人,还折了几个兄弟,只好回去了,下次再来杀。我知道你们是这么想的,你们都这么聪明,肯定也猜到了……这个人在梁山上。”

“他叫席君煜。”

宁毅站了起来。

“从一个布行伙计!做到布行掌柜!再做到山贼头领,大家都有所耳闻的大哥。聪明人真是哪里都有去处,而这……就是我过来的原因。”

他顿了一顿,然后笑起来:“你们现在也许在想,我在说这世道有多么的不公,我在说这件事有多么的不仁不义,就像是告官一样!骂他狼心狗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然后向你们哭诉,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但其实不是的,要是这样想,你们就完全搞错了。”

“我的妻子……是那个东家的女儿,大部分时间我只是个教书先生。我不想跟你们讲什么道理,因为没有用,已经迟了。我跟你们说这么多,只是要让你们清楚明白地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和我接下来会做的事情。我不是为了官府过来的,”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次来,只为讨命!”

“人在这个世界上,会遇上各种不公道的事情。地主要占你家牛羊!权贵要欺凌你家女儿!你们要打家劫舍!掌柜要谋夺东家财产!事情发生以后,说什么道理都没用了,道理只是在事情发生以前用的!”

“我这个人,很简单。你是达官权贵也好,你是不法恶人也罢,不管你们仗的什么势,命总只有一条!你们把命摆出来,我就把命摆给你们!这次我来,不是为了讲道理,不是为了求公道,我不止是为了诛什么首恶!你们站在一起,给他胆子,当他的后台,但你们享一样的福,就做一样的孽!”

“你们聚在一起,替天行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完喝完了,就一起出去抢,只要有怨,就杀人全家的报。很好!所以这次,我杀过来了!”

“这一次我把命摆上,你们接得住,就活着,继续做你们的恶事,接不住,就要死了。”

宁毅停顿片刻,冷冷地笑了笑。

“有人以为,人的命都是有重量的。你们梁山六万条命一定比两百人的多,错了!在那个家里,我教书,那个大的孩子,一点点高,人进去,出来,有很多我认识的孩子,变成了两截,或者脑袋被砍了,你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对我来说都抵不上那个孩子的一根头发。”

“我不是官府,你们的命也不值钱,你们自觉是恶人,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到别人家中烧杀抢掠。那我杀过来了,今天以后,当我开始动手的时候,你们、你们家中上下老小,父母妻儿,不管是上至八十岁老母又或者是襁褓里的婴儿,别被我找到,否则他们全都会死。你们既然自认恶人,我就让你们看看更恶的。”

风声嘶吼着过了夜空,木台上的身影转过身去,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了,目光再望过来,之后的语气,开始转淡。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家人都在梁山上,待会你们所有人都会被放回去。今天之后,我什么话都不再说了,你们拿着你们的兵器,去走自己的路,随便怎么样都行。回到梁山,继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然后等到我打过来,拿起刀跟我作战,要么你们杀我,要么我杀了你们再把你们家人全送下去。”

“你们也可以离开梁山,找个山头继续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不过刚才那个郑彪在这附近杀了很多人,梁山现在这个样子,人人喊打,你们看自己走不走得出这一片地方吧。而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被我找到,一旦被我找到,你,你们的家人都死定了,这是血债,你们死或者我死之前,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不会有停下来的一天。”

“你们也不要以为官兵打过来,你们扔下刀投降就可以了,没那么简单,我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你们死得不痛快。你们已经站在那边,做了恶事,债一定得还。”

“想要在我这里一笔勾销,只有一个办法,拿人头来换。换你的命,你家人的命。”宁毅站起来,从衣服里拿出一叠沾了血的纸张,“梁山已经散了!这是在打祝家庄的时候,你们中间的一些头目射进来的投诚信,但是战场上,他们来不了。你们回去,把事情说开,我保证整个梁山都会乱得不得了,它乱了,你们就可以下手。保护好自己,拿人头来换命。官兵打过去的时候,倒戈有功,人头多的,有奖赏,奖多少怎么奖的规矩,外面都有,走的时候看一眼听一听。这事情做完,身份洗白,回家种田或者当个富家翁,都随便你们。那一家被杀了一半的人,梁山就得拿三万条以上的人命来填,剩下的,也许可以活着。”

他走到桌边,开始收拾东西,将手链戴回去,帽子拿上。

“话说得有点多,是希望你们最后能记得清楚一些。你们可以觉得我在虚言恫吓,也可以觉得我没有能力做到这些,出去以后,你们会走会留,都是你们的选择。拿起刀对准我或者拿起刀对准身边的人,都是为家里人谋条活路,不丢人。为了杀光你们,我还有很多安排要做,先得走了。待会会有人进来,跟你们说些事情,你们梁山上,有些头领,是被宋江他们陷害,逼上去的,我们都查过,事情的经过、名单,都已经列出来。你们帮忙带句话,将功补过,尚有前程。”

他说到这里,举步要走,又想起了一些什么,回过身来,手指在桌子上顿了顿:“哦,还有个事,那个叫林冲的,三月底他到过我家,本来是必死的,但一来那天他很收敛,二来,他有几个兄弟替他求情,央我在可能的情况下放他一条命。所以他也可以活,但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脚步声去往木台的一边,走到边缘时,宁毅回过了头,扫视了下方的一千余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们不得已上了梁山,我不得已过来杀你们。我只是要杀光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但我不认识你们,对你们也并无恶感,这一点请大家弄清楚。他日有缘,或能再会,但今天走出这扇门以后,大家就拿稳手里的刀,我们各自挣命吧。珍重,再见。”

这郑重又冷澈的声音回荡在小广场的上空,如果说几日以前宁毅说出这些话只会被人当成笑话,但这时候的这番言语,就有着冷入骨髓的认真。几天以前,整个梁山的气势如日中天,到达巅峰。但三日破梁山,六月初八以后,整个梁山军阵的溃败,就是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的。

不久之后,便有人进来,开始宣读一些被逼上梁山的头领的名单,同时也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过程,宋江等人的手段,再接着,是梁山之上每一颗人头的价值。天亮前最深的黑暗里,他们终于被送出了军营,并且每一个人还领了刀枪兵器,对方根本不在乎他们此后如何去选,只是想置他们于死地而已。

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黑暗里的道路上,山岭间,有的惶然无措,有的交头议论,也有的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而已,在这片最为深沉的黑暗中,找不到接下来的道路……

与此同时,整个梁山势力,也正陷在一片愁云惨淡的凄惶里。与五月底出阵时的威武雄壮想比,谁也没有想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梁山会如此迅速地从天空轰然跌落谷底,而起因,竟仅仅是因为在这几个月里进行的诸多大事中,他们随意地得罪到了千里之外一个布商家的入赘女婿。

世事离奇,无过于此,只是当着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时,却是任谁也笑不出来了……

第四二四章 人心如晦 月光坛城(一)

景翰十年夏,六月十一,梁山大雨。

瓢泼的雨势挟着漫天的乌云,偶尔划过的闪电与惊雷将这八百里的大泽都搅得混沌不安,这巨大的水泽里,梁山山麓突出水面,盘踞其间,在这雷雨闪电间,犹如太古洪荒时期的野兽,在昏暗之中,巨大的身躯仍旧岿然不动,经历风吹雨打,坚定而可怕。

自宋江等人在梁山起事以来,横扫水泊附近的山寨,合纵连横。踞于梁山险地,数度打败官兵来袭,自曾头市后,气势更是如日中天。再藉着武朝北伐,方腊起事失败的余势,盘踞壮大,扶摇而上,在某些人的眼里,可怕得就如同盘踞于这水间巨岛一样,便是天地之威,也不能再打倒它。

独龙岗一役,它是因何而败的,在许多人的眼里,仍旧是个谜团。

六月初八的那个傍晚,梁山主力自武瑞营的堵截中突围,此后的一整个晚上,一些头领都是奋力整军、奔逃,到了第二天早晨,才在将军岭一带陆续汇合。想起仅在半个月前,众人在这里的意气风发,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此后在将军岭稍微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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