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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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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人敢于牺牲,需要给予的,说到底无非也就是一份对方真心认同的价值感与荣誉感而已。但要让人真心认同,又是何其艰难,这帮孩子不过是刚刚起步,在儒家以及江湖侠义的思想烘托下有了个雏形,之后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终究还是难说。

他在江宁时教的多是务实派的技术类学生,这时候则是单纯洗脑,算是当初无聊时想的“如何造反”这个课题的部分延续。陈凡当然想不到这么多,但他却发现了其中可用的部分,因此一直在旁关注。宁毅想了想,将一碗水倒进生石灰里,看里面沸腾翻滚起来:“那个古桐观,到底是……”

陈凡看着碗里的反应张了张嘴,随后笑起来:“可别告诉我你猜不到?当然是很坏的事情。”

“我能想到,只是看得不多。何况听说包天师无恶不作,我怎么知道古桐观到底是干嘛的。”

“这帮孩子找对了地方。”陈凡微微压低了声音,神情稍稍严肃起来,“他们查的是城中一些妇人失踪的事情……包道乙这人好敛财聚产确实是出了名的,说是道士,实际上又贪花好色,正常的不愿意来,喜欢欺负良家女子。听说他年轻时曾与一富家千金定亲,后来家中出事,对方也反悔了,嫁了人,他艺成之后回去杀了人全家,将那女子……嗯,反正他最喜欢侮辱良家女子,越是贞洁自持的就越喜欢,哭得越厉害越兴奋……这两年已经到了在街上看见一个喜欢的,晚上就叫人抓走的程度了。他是护国天师,谁能拿他怎么样?”

“喔……倒是一点无伤大雅的低级趣味……”宁毅大概也猜得到了,这时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才说道,“他每天晚上就算两个,这又能有多少,大家拼死拼活打江山,如今小小的享受一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每次破城死的人,零头都不止这点,上面的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没错吧。”

陈凡笑了笑,目光有些冷:“还能怎么样,他就这几点嗜好,说是说不了的,难道翻脸吗。不过他有这种兴趣,下面的人当然也要跟着沾光,他看上谁家老婆,明目张胆地绑走了,手下的人看上的也总有三四个吧,当然是顺道抓走……”

陈凡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要继续说,张了张嘴似乎又说不出来了。他本是看似大大咧咧心肠却颇热的人,捏了捏拳头,想要转移情绪,指着碗里的石灰道:“用这个太卑鄙了,成不了高手……你不是逢人就说人送匪号血手人屠的么?”

“立了牌坊当然要当婊子,哪有人立了牌坊不当婊子的,真是……”宁毅挥手笑笑,“何况我跟厉天佑的梁子还没完,现在厉天闰回来了,我得小心点,随身带两个石灰包……对了,你是高手,我如果照着你打过去,怎么打最好?”

“呃……呵……哈哈哈哈……”陈凡在那儿愣了愣,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摇了会儿头,“正面扔恐怕不行,我总能躲开,今天早上那招就不错。天黑,人家不认识你,你喊看刀,恐怕一般人都得中招,石灰要是进了眼睛,你又在旁边,死定了。不过如果是一般情况,发暗器有几个要诀,我虽然没练过,但听师父说过,首先呢……你下午没事的话,我陪你练练……”

陈凡本身也是不拘小节之人,两人围绕怎么扔石灰说了一阵,随后庭院里安静下来,陈凡坐在那儿,看着树叶枯黄落下。事实上,古桐观的事情,终究是让人心中有些冷的,但事情牵涉包道乙,即便是陈凡,也没法说自己可以怎么样。

宁毅也并非什么天真之人,古桐观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杭州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里最坏的,更坏更坏的还有很多,他只是没有亲眼去看,不会以为没有。城破的这段时间里,饿死的,烧死的,经受各种虐待屈辱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一旦没有了秩序束缚,人之残暴可以穷究想象。而即便是城未破之时,这些事情,其实也在许多黑暗的角落不断发生着。他在此时,也只能尽量安静冷漠地整理那些生石灰而已。

“最近周围的人都在猜,四季斋上,是谁帮你杀掉汤寇的。”陈凡想到一个话题,偏头笑道,“前两天我说,为什么不是你亲自出手,示敌以弱,躲在黑暗里暴起一刀就把人砍了,当时只是玩笑,不过今早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真的?”

宁毅微微愣了愣,随后笑着点了点头,拍拍对方肩膀:“哈哈,太感动了,我每次这样说都没人信……”

“……想过以后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滚。”

陈凡哈哈笑起来,过得片刻,方才说道:“如今发生这事情,那帮孩子怎么办?”

“能怎么样?人力有时而穷,要么一蹶不振,要么就该学到,做事情是要有分寸的。”

陈凡看着他好一会儿:“他们说你十步一算,王寅跟我师父都差点在你手里吃亏,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有一天刘西瓜说你……她说陈凡不笨,只是聪明得不明显而已。”宁毅将小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聪明得不明显也是聪明人,我能做什么?想法是有,能告诉你的,一个都没有。”

“刻薄的女人一辈子嫁不出去……”

陈凡小声嘟囔了一句,事实上,他是极有主见、有辨别之人,方才那样问,也不过是问问而已。当天下午陈凡陪宁毅练了一下午用生石灰阴人的方法,古桐观的事情,暂时只好抛诸脑后。陈凡估计是在用莫大的隐忍克制着自己,宁毅如今备战厉天佑,他需要外部压力,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处处点烽烟。给那帮孩子引导的观念才刚刚成形,唯一可虑的,恐怕是会受到稍稍的挫折该如何引导了。

无论是陈凡还是他,都是这样想的。

但世事总是难如所料。

只在第二天,报复就已经来了。

第二八一章 看见蟑螂也不怕不怕了……

天阴着,秋风萧瑟,从霸刀营主宅院子里看过刘西瓜出来之后,有人找。

从书院那边过来的人一共三个,由于宁毅今天还没去上课,是封永利领着过来的。这三人俱都身材健硕,看来都是练家子,为首一人四十岁上下,眼神锐利且高傲,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像是黑心贪墨却往往能够破案的老练捕快,跟随的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武人,目光有些冷漠。

“御史台,你是宁立恒?”

拿出官牌,为首那人做了自我介绍,看了宁毅几眼之后,补充了一句:“降过来的?”

方腊建立永乐朝,沿的是武朝的制度,御史台的作用是监控内部官员。但在先前一点的时间里,所谓御史台还只是只有名字没有成员的空头衙门,这几日里厉天闰回来清算先前的招安派,才在表面上用了御史台的名字。几日以来,外界中下层官员已经是谈御使则色变的程度,因为一旦有这类人找,接下来百分之九十的流程就是收监下狱拷打行刑,虽然有一个看来正式的名头,但实际上的审问过程根本还是自由心证,是没处说理的。

眼下这三人找来,想来便是出自厉天佑的手笔了。宁毅对此早已做好准备,不过他原以为对方会在霸刀营以外突然动手,这次倒有些先礼后兵的苗头,让人委实有些看不懂。

但也在片刻之后,他发现事情与想象的或许有些不同。

“……你本是降过来的,我永乐朝觉得你有几分学识,许你在文烈书院教书,你当思国恩之重。可你在书院之中不好好教书,反而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将钱希文这等朝廷走狗宣扬为大德之人,令书院中诸多学生结党营私,成立什么会什么团,如今影响极坏,你可知罪!”

就在附近找了个房间,为首那人说着这事,声色俱厉,另外两人以各种神情动作威吓暗示,此时俨然已经是审问的模样。但宁毅是何等样人,于人心用意,许多时候一看便知,他们这时候在这里做着这样子,却显然只是虚言恫吓,并不打算抓人。在眼下这样的警告或许可以吓到些真正不经世事的归附者,哪里能对自己有用,厉天佑肯定也是知道这点的,他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他心中疑惑,表面上便也未曾做出太害怕的神情,说得一阵,对方似乎是觉得他毫无反应态度嚣张,其中一个年轻人便想要动手打人,但最后被那中年人喝止住。对方大概也忌惮这里是霸刀营的地盘,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只是围绕他所教授的学生私自结党的事情加重了警告,言下之意,似乎是让他主动将学生的两个团队解散。

“……这件事情,上面已经有人知道,影响极坏。上方的大人宽厚,只说看上一看,不与你计较,似你这等人,降过来的,猪狗一般,我本可打你一顿,要么废你手脚,也不会有人说话,但你毕竟是学堂先生,我给你留几分面子。若过段时间再过来,便必定是要拿你了,你好自为之。”

那人说完这些,跟随的两人骂骂咧咧,随后走了。宁毅原本就打算在霸刀营营造一番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气氛,倒不在乎对方这等盛气凌人的态度,只是心中疑惑,从后面跟了一段路,隐约听得那边传来对话,似乎是年轻的在询问中年人为什么不打他一顿。

“……这等读书人,总有几分傲气,就算心中害怕,表面上也喜欢撑着……”

“……切,降都降了,还什么傲气……”

“你知道他是怎么降的?你这样警告他一番,他心中肯定是有忌惮的,往后怕了也就是了……我教你们看人,他方才那神情,奇怪但有恃无恐,分明也是有些后台的。我们倒是不怕这个,但扯起皮来,两边找人,今天一天就又过去了,我今晚还有事,不想节外生枝……过几日再来问问,他若仍未收敛,那就真是放不过他……”

宁毅听了这些,折返回去,便见卓小封正从他方才被警告的院子里出来,气喘吁吁地正在找他。

“宁、宁先生,他们、他们没刁难你吧?”

“怎么回事?”

“包天师……包天师那边动手了,今天中午就将陈腾的父母家人全抓了,说他们串通朝廷。但动手的全都是与包天师有关系的人,我听说有御史台的人过来找你,便担心他们要为难你……”

“我没事。”宁毅皱起了眉头,“消息怎么走漏得这么快?你们以往与我关系不算好,他们只是过来警告我,倒是没事。不过陈腾如今怎么样?还有你们,会不会受影响?”

他以前便听说过包道乙收手下生冷不忌,钱多兄弟多关系多,却是没想到对方会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只是半天时间就已经找出目标来。卓小封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但仍然摇了摇头。

“陈腾没事,陈凡大哥安排的地方,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我今天中午回家问了爹爹,爹爹说我们一时半会不会被牵连,包天师也不会这样犯众怒,顶多也只会将陈家做目标杀鸡儆猴……”说完又有些犹豫,“宁先生,你说……你说是吗?”

“嗯,要动一片那就真的过分了,你们别再继续调查这件事,应该没有大碍……哦,透露消息的估计还是你们内部的孩子,估计你们家中或多或少的也有跟包道乙有关系的。”

卓小封点头:“我爹爹也是这么说的……宁先生你没事就行,我先回去了,跟他们……跟他们商量一下以后的事。”

少年说完,返回了书院。宁毅皱起眉头将这事情想了一遍,包道乙也真是心狠手辣,一旦被惹,杀人全家,甚至连对方学堂的老师都要警告一遍,不过卓小封的父亲倒还算镇定,毕竟学堂里孩子的家庭都是永乐朝中层的官员,知道包道乙应该不会把事情再扩大,还能放孩子回学堂安抚事态。

如此想着,刘天南便过来了,询问的是他方才被刁难的事情,大概了解事态后才挥了挥手:“御史台的关系,动不了你,如果再来找麻烦,不要跟他们罗嗦,随便招呼几个人,打一顿扔出去就行。跑到这里来撂话了,人善被人欺……好了,我还有些事,先走。”

宁毅说得含糊,刘天南还以为是厉天闰的人来挑衅,一时间深恨方才没有把人截住。老实说,作为霸刀营的总管,平日里刘天南的风格基本还是走稳重路线的,但霸刀营之所以对齐家动手,目的就是为了在厉天闰回来之前展现自己的实力,甚至作为庄主的刘西瓜都为此受伤。如果这个时候还会被人找上来挑衅,以霸刀营一贯的硬派风格,那就真的是要拔刀斩回去了,即便对手是厉天闰也是一样,否则还如何在永乐朝上层立足。

这时候已是下午,刘天南离开之后,宁毅回到小院。待到接近傍晚,杨志武与陈细砣来敲门时,宁毅心中猜到可能事情又有了进一步的恶化,果然,两个孩子说的是“正气会”那边的行动。

“……方才看见卓小封他们十几个人都聚在一起,往东门那边去了,听说是出了大事,宁先生,他们把事情闹大了,你可以跟我们去看看吗……”

杨志武与陈细砣并不知道宁毅与卓小封有联系,不过他们恐怕也已经预感到事态严重,知道即使自己这永乐青年团加入进去,恐怕也无能为力,因此才来找宁毅出山给点主意。宁毅点了点头:“是陈腾家人的事?”

“不是……好像听说是陈腾本人……”

“嗯?”

“还听说陈凡大哥也去了……”

由于这些时日的接触,风格率性张扬的陈凡在这帮孩子中还是颇受欢迎的,不过真要处理事情,大家恐怕还更相信宁毅的运筹。出了院门,这边已经等候了七八名“青年团”中的骨干,大家一路往东门过去,途中又有人过来报信。原来那陈腾伤势颇重,陈凡救下人之后,安排在一名认识的大夫那边疗伤,并未告诉任何人位置,但下午时分包道乙的人找到了那名大夫。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结果是……大夫和那名叫陈腾的少年,如今都已经死了。

一路来到东门附近的市集时,其中的一段,如今满是肃杀的气氛,医馆大开着门,里面陈着几具尸体,都由白布盖着。按照宁毅的理解,当包道乙的人找到陈腾,恐怕还不是直接一刀结果了,应该是骂啊打啊的慢慢把原本重伤的少年打死的。

十几名少年此时站在那街头,一个个的红了眼睛,有的咬牙切齿正在说话。一队黑翎卫隔断了两边的行人,医馆门口站的是安惜福与陈凡,但这个时候,两人看来已经吵过一架。安惜福拔出钢刀指着陈凡,陈凡冷笑着点点自己的胸口。

相识已有一段时间,虽然与安惜福之间的来往并没有与陈凡那样多,但宁毅大概知道,安惜福这人并不以武功见长,与自己的身手大概相仿。如果真的动手,在陈凡手底下恐怕是走不过多少招的。

宁毅等人过来时,安惜福将目光望了过来,这时候陈凡大概也已经略略冷静下来,他看看那些红了眼睛的少年,再看看宁毅,最终摊了摊手,转身退去……

……

生命与骨气,到底什么更重要,这是一个难解的命题。宁毅一向不是一个极端论者,极端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一贯觉得人要有理想和坚持,但不至于为了坚持而失去生命,而即便这样,仍然要有理想和坚持,没有这些东西的人,与虫子又有什么区别。

成熟的人可以为了他的理想卑贱地活着,不成熟的人愿意为他的理想英勇地死去,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宁毅是务实派的人,如果定下什么目标,会不择手段地去完成,就算有挫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如果这个人的理想是一辈子都不弯腰,或者是像钱希文那样作为一个儒家的精神样板死给人看,那就另当别论。人生就是一路挣扎,弯腰、挫折、扭曲都没什么,只要有一口气,总是可以往前挤过去。

当然这些东西没办法与那帮孩子去说,他们也不可能理解。看见那些孩子红着的眼睛宁毅就大概知道了,他们毕竟年轻,不会理解形势比人强的涵义,而且这个年代里,他们父辈的手也是被鲜血染红的,拳头硬,有骨气,就什么都有,下跪的是孬种。

包道乙终究是逼得太过了,当卓小封因为陈家的事情想要置身事外时,这帮孩子其实就已经选择了退却,但耳光打到脸上来,他们恐怕是退不下去的。当然,包道乙那边,恐怕也并未将这帮孩子当成一回事,或许在他来说,对孩子,自然就得一个一个地扇耳光扇到听话才行。

可能会出事,出事了对于宁毅也有好处,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事,宁毅并不打算插手引导,既不打算让他们冷静,也不打算真去煽动点什么。他知道包道乙如今所在的道观叫做白鹿观,那边守卫森严气势巍峨,当天晚上,倒是梦见了一帮少年拿着刀枪杀上道观时的情景。

第二天,杨志武与“青年团”的一帮少年过来找他。

“……正气会那边准备动手,我们……打算帮他们……”少年这样说道。

“打算怎么做,如果是杀上白鹿观手刃包道乙,为师替你们叫好。”

“呃……我们合计了一下,有一个机会,今天下午可以动手……古桐观那边出事之后,包道乙应该是觉得地方不能用了,他要将那些女子转移掉,我们打听到今天下午车队会经过平昌街……”

宁毅神情严肃起来,点了点头:“继续。”

“那边是闹市,我们打算想办法把路截住,只要砸烂其中一辆,让人看见了马车里的女人,我们就闹事。那么多女人,上了台面,他们说不过去的。梁子反正已经结下了,我们干不过包道乙,但事情闹大,那些女人总算是救下来了。先生以前就说做事情要有章法,不能蛮干,我们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做些事情了。”

宁毅看了他好一阵,随后笑了起来,走到窗前点了点头,好半晌,开口说道:“你们两边加起来,四五十个人总会有,家里都有关系,其实运作得好,不必怕包道乙的报复。这件事我之前不愿意说,因为你们未必做得到。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件事过后,不管你们家中大人打也好骂也好,你们这些当孩子的不能退,咬死了抱成一团,你们不退,你们家里的大人就无论如何退不了,只要豁出去逼得他们抱成一团,包道乙就没办法对谁动手。既然你们不是蛮干,这事过后,我帮你们。”

“谢谢先生!”听得这话,杨志武高兴地朝他行了一礼,他们与宁毅打交道这么久,对于这老师的过往自然要了解透的,往日里那些事情只是口耳相传,他们大都认为老师很厉害。但从头到尾,青年团的事情是他们自己动手,宁毅并不参与,如今这件事中,宁毅的态度又一直暧昧,直到此时才清晰起来,顿时让人觉得真正有了主心骨,片刻后又兴奋地问道:“那……先生,你觉得我们这件事,能成?”

“情报准确的话……”宁毅笑着点了点头,“应该就能成。”

他是这样说着,待到杨志武离开,宁毅站在窗前皱起了眉头,成也好败也好,事情是不可能轻松的。原本他想的只是以厉天佑那边的压力来做文章,但这件事之后如果真插手包道乙的事情,局面恐怕就更加复杂,也更加的不可控了。

如此到得下午,“永乐青年团”一共过来了近三十人,一部分是班上的学生,有几人则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有陈细砣的堂兄,也有“青年团”之前做好事的时候结识的市井游侠,对包道乙的势力并不在乎的。有关这件事情,杨志武原本与卓小封等人商量过要一起干,但卓小封那边表示了拒绝,那边死的毕竟是自家兄弟,热血激愤,中午便已经前去埋伏,这边便在集合之后再往平昌街过去,临行之前,宁毅给了每人两包生石灰粉,顺便发给一帮孩子每人一个小木桶。

“……石灰用来防身,打一小桶水放在旁边……这东西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是不赞成用的,结仇太深,但你们体力不行,如果起了冲突,撒石灰,再不行,就泼点水……”

如此叮嘱一番,宁毅稍微化妆,一行人去往平昌街的方向,到了位置方才分手,青年团的一帮孩子去了道路转角的茶楼上方,“正气会”的那些孩子则早在道路对面酒楼里坐下了,看见对方过来,多少有些感动,但并没有打招呼。宁毅去到稍远一点的街边,推了一辆小车一边卖菜籽油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

大概到了原本探得的时间,有一名在前头盯梢的少年骑着马回来,表示了讯息的无误,宁毅远远地看着那街口,不知不觉间,陈凡在旁边坐了下来,那马车的队伍出现时,他偏了偏头,朝宁毅笑了笑。

“他们搞错了情报。”

“嗯?”宁毅微微愣了愣。

“那些女人不是从这里运走的,昨天晚上,那些孩子得到消息之后,我去查了查,包道乙给他们设套了……不过也许是他们保密不好,所以被人反过来利用。”

宁毅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个时候才说?”

“我昨晚想了想,过去警告他们,对他们的将来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吃亏的原因只是有人在保护他们,恐怕他们会习惯。可如果事情失败了,他们被抓住,又理亏,家里再被打压,往后恐怕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我想了一夜,就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了……”

宁毅闭上眼睛:“三藕浮碧池……”

他语音既轻,陈凡也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这时候笑容中透着几分兴奋。

“我以前也跟他们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认得的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但后来,慢慢的被这世道教得怕了。其实怕没关系,但再后来他们就什么事情都不敢做了,他们不敢做以后,还想出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然后又去说别人,好像他们的不敢是什么天大的光荣一样,骂敢去做的是傻子。其实我也慢慢的怕了,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总觉得这世道里,什么事情都是做不成的,因为大家都怕。”

他顿了顿:“你教的这些孩子,心里面有很多想法,做事败了没关系,可以让他们学会做事的办法,但我不能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怕。我得让他们看到有些大人是不怕的,有些事情,只要他们长大以后还记得,就没有别人说的那么难。”

马车渐近,陈凡站了起来,随后偏了偏头,疑惑道:“你推个车干嘛,没用的话借我?”

宁毅看他一眼:“这是菜籽油,我让学生准备了石灰。有人被洒了之后,可以到这里来洗眼睛。”片刻后补充一句,“……不伤和气。”

“那还有命?”陈凡愣了半晌,“你真阴险。”

说完这话,陈凡转过了头,秋天的街景萧瑟阴晦,这往日繁荣的街市上便也没有太多的人。他洗了一口气,骨骼在空气中轻轻地响起来。

那边的街角,“正气会”的一帮少年已经开始下意识地站起来了。然后他们看见街边的一道人影暴喝一声,朝着那边冲了出去。

过来的马车一共有七辆,每辆都由两匹马拉着,速度不慢。那道身影像是疾箭一般这萧瑟的秋景,却将整个气氛在瞬间化作了不断绷紧的弦,转眼间,那人影冲向第二辆马车,蓄力至顶峰的一拳重重地轰在了那骏马的头上。

血光爆裂,马声长嘶,随着这一拳,那匹奔马几乎整个身躯都离开了地面,朝着旁边的另一匹马撞了过去,奔马拉着车辕,整个车身陡然间开始倾斜,车轮离开了地面,轰然之间往侧面翻了过去。

轰隆隆的巨响,马车车身倒在了地面上,还在随着巨大的惯性朝前方推进,这街道之上的污水、垃圾一时间都被激起,马车前方,那道身影双手推着已经竖起来的车弦,整个人都在被车体推得朝后方滑动,但终于那滑动的势子停了下来。后方的一辆马车仓促间转向,几乎朝路边一棵大树撞了过去。只见那身影推着车弦,开始使力。

此时马车的一根车辕已经断了,倒在地上的奔马也脱了缰,倾倒的车厢开始被那人推得开始朝侧后方滑动,势子竟越来越快。随着轰隆巨响,那人口中也大喝出声:“江湖恩怨,不想死的滚开——”路边几个小摊的摊贩夺路而逃。

马车撞翻了一个小摊,那小摊原本是卖油炸小吃的,一锅滚油被打翻在地,柴火乱飞,马车从上方碾了过去,撞在道路那边的墙壁上,停了下来,下一刻,火焰在轰然间升腾而出。

马车车厢既大,此时七八人惨叫着从里面爬出来,都是原本埋伏的武林人士。那身影抓住半根车辕,用力朝车厢上踢了一脚,将那巨木抓在手上做武器,打爆了第一个爬出来的人的头。远处第五辆马车上,有人哗的撕裂了锦帘,身影从那边站了出来:“陈凡!你干什么!”便是包道乙。

第三辆马车上,车夫挥舞长鞭,刷的朝陈凡这边挥过来,陈凡动也不动,伸手抓住用力一扯,那长鞭啪的碎成几截,连带着人影成了滚地葫芦。但一辆辆马车上,一名名神色、兵器各异的江湖人士都已经出来了,七辆马车将长街前前后后堵了个严实,一片惊乱之声,陈凡拿着那车辕向前走。

“包道乙,你今天要死了!”

第二八二章 由来一声笑,男儿自横行

秋风萧瑟,长街肃杀,火焰正在燃起来,人影围上去了,人影又如同炮弹般的被打出来,摔在地上,流出鲜血。七辆马车歪歪扭扭地堵住了街道前后,行人惊乱逃散,在远处的酒肆茶楼间朝这边望过来。

七辆马车,就算车厢颇大,每辆车里也不过塞个八九人,这时候当这些服饰兵刃各异的武林人士出现,乍看之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如今在杭州街头每日里都有发生的火并而已。但唯有那个“包道乙”的名字意味着眼前的事态并非一般火并争斗可言,远远近近,或多或少都有明白这个名字涵义的人,回观事态时,才能够发现这一次拦截了整个车队的,居然只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宁毅推了小车往回走时,陈凡已经拿着车辕在向包道乙走过去了,冲上来的人,被他一脚踢飞回去。这天下午发生在平昌街的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花俏可言。

陈凡不是一个笨人,但至少在战斗上,于他而言,并不需要太多花哨的策谋。而包道乙这次虽然是亲自过来,对付一帮孩子,未必需要精锐尽出。但即便这样,包道乙麾下能够参与到这个层次的事情的,也都不是庸手,此时出现在这里的,都已经是武林中中小门派的掌门、或是杀人越货的绿林豪匪,真正手底下有艺业,杀过许多人的那种,放在平常,一人便能单挑三五军士。不过,当附近两辆车上的人各持刀剑合围过来时,他们才真正能够感受到,眼前这独身一人悍然杀来的名叫陈凡的男子,有着怎样惊人的身手。

此次跟随着包道乙过来的众人,或许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陈凡乃是佛帅弟子的身份,而即便知道,众人对于眼前的年轻男子也不至于有太多的忌惮。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成名人物,刀口舔血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往昔或许因为是武人不受重视,有的甚至沦为过街头卖艺,但手底下有硬功夫,于打架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害怕。在他们看来,眼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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