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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宫词-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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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妃一说话,立刻冷场,杜芷书没有去看她,只当做没人说话,最后还是太后笑了笑:“灵儿说得也在理,太廋了不好。”
叫的是灵儿而不是元妃,可见太后对这个内侄女很是宠爱。
“皇后是后宫之首,做的是后宫表率,不比其他妃嫔争宠吃醋的,你一言一行下边人都看在眼里,哀家相信杜家的女儿有足够教养知道如何去做。”
这句话一反刚才和蔼的态度,说得严厉,杜芷书点了头,应道:“臣妾谨记母后教诲。”
出了慈安宫,便该是皇后被接入自己的寝殿,昨夜新婚住的是圣上的紫宸殿,除了皇后,任何妃嫔都没有这等殊荣,这便是妻与妾的区别,而即便是妻,也只有新婚那一夜的权利。
“朕还有奏折要批阅,就不陪皇后娘娘去锦荣殿了。”
杜芷书抿着唇,小声道:“陛下新婚,不是休朝么?”
重光帝看向杜芷书,嘴角微扬,杜芷书不知那是笑意还是冷讽,只听他道:“即便休朝,可天下事却不会休止。”
杜芷书不再言语,看着圣上离去的背影,这般勤勉的皇帝,超越先帝许多,难怪短短三年,竟让盘根于大梁朝堂十多年的杜家产生忧虑。
杜芷书被簇拥着入锦荣殿时,乌泱泱一片宫人跪地,这是拜见新主。除了从杜府陪嫁而来的四名丫头和一个嬷嬷外,其余锦荣殿的二十余名宫女太监全是当初在宁和宫淑妃娘娘跟前使唤的,这是入宫前杜芷书让教习的嬷嬷特地给杜太后传的话。
除了跪拜着的宫人,还有四位只是欠着身行礼的主子。四人杜芷书再张太后寿宴上都见过,李昭仪、尹贵嫔、周婕妤,和刚入宫不久的宸妃——鲜卑临湳公主。
作为一个帝王,三年,只这个几个嫔妃,确实算极少的了,可即便人少,该有的争斗还是会有,否则二姐也不会病逝宫中!
不太熟络的情况下,杜芷书也只是和几人闲扯了一些话,便借由疲乏打发了大家离去。
进入内室后,杜芷书只吩咐了吴嬷嬷和紫瑶陪着。
杜家三姐妹小时候各有一个年纪相仿的丫头跟着伺候,算是最为体己的丫头了,大姐身边有红音,二姐身边是紫瑶,她则一直由青儿伺候着。如今看着紫瑶,杜芷书忍不住叹息一声:“你跟了二姐许多年了,我本该念在你多年尽心侍奉的份上,恩典你出宫去。可你也知道青儿性子不适合宫廷,在宫里行走,我也确实需要个体己的丫头,你入宫三年,懂规矩知分寸,我想多留你三年。”
杜芷书整句话里都还是用“我”,并未端出皇后架子,和当年在杜府一样。紫瑶跪地一拜,回道:“娘娘给青儿指了一户好人家,紫瑶对娘娘只有感激,日后愿跟在娘娘身边,尽心尽力。”
语音带着哽咽,紫瑶与青儿是亲姐妹,在杜府时她便对这个妹妹很是照顾,此时的感激倒是真心的。
“起来吧,本宫刚入宫,对宫里各位主子还不太熟悉,刚刚虽聊了几句,也只大致晓得各位主子的性子,其他,还要你与我详说。”
紫瑶起身,答道:“李昭仪与淑妃娘娘走得最近,也是因了李家与杜家的关系,加上李昭仪与皇后娘娘幼时亲厚。李昭仪热情,性子和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淑妃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对待。”
杜芷书点了点头,她幼时和李昭仪能玩得来,不仅仅因为杜李两家好,还真印了那句老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以李昭仪的性格倒不需要紫瑶多说。
“尹贵嫔不爱吭声,平日很是沉默,喜欢和诗书为伴,却不爱和人相处,最不得两宫太后喜欢,可她却是这宫里头唯一一个圣上每月会去看望的妃子。”
杜芷书抬头:“陛下喜欢尹贵嫔?”
紫瑶犹豫了会,只道:“陛下的心思奴婢不敢猜测,陛下极少来后宫,这三年,陛下只去过宁和宫三回,陛下去李昭仪和周婕妤那也都不过三四次,而这些年到尹贵嫔处,至少有二十来回。”
那便说明不一样了,杜芷书暗暗记下,继续问道:“元妃和周婕妤呢?”
“周婕妤和元妃走得很近,周婕妤的父亲本就在张太师手下当差。元妃相较宫里其他人,嚣张许多,也是因为张太后多护着她,而元妃大多事情都是吩咐周婕妤去做。”
元妃的嚣张她今日也是领教了,直到现在,元妃也未来锦荣殿拜见她这位皇后,对她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当年二姐受了她不少气。
“至于宸妃,因为她刚入宫,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她不与任何人亲近,不过除了宸妃刚入宫那日,陛下也没有再过去她那里。”
看来临湳公主也不是独特的那一位,杜芷书却只是好奇尹贵嫔,“尹贵嫔得圣上宠幸,却没有怀过一男半女?”
紫瑶犹豫后,跪地,老实说道:“有些事情虽淑妃交代了不能说,可奴婢觉着淑妃疼爱娘娘,肯定也是希望娘娘好,奴婢便斗胆告知娘娘了。”
“有话直说。”
“淑妃娘娘从未受陛下宠幸过,淑妃入宫那日,等着陛下一夜未睡,可根本不见陛下过来,之后那次,也是娘娘伺候着陛下批阅奏折,再没有其他,最后一次皇后也知道的,便是大小姐和皇后来宁和宫看望淑妃那次,陛下只是和娘娘说了几句话罢了。奴婢亦有听过其他宫的宫婢闲言碎语,一直怀疑陛下到其他妃嫔处,怕是也没有……”
这话却是让杜芷书呆愣,二姐在宫里头三年竟是受着如此委屈!想起昨晚,不禁怀疑,莫非陛下有隐疾不为外人道?
☆、第十章
入夜时分,掌灯仕女将灯火点燃,整个锦荣殿属皇后寝殿最为明亮。
“这么晚了,娘娘也该休息了,戏文段子明儿还能再看。”胡嬷嬷整理好床铺,说着,她家小姐自小最爱看戏文段子,每回看起来都不记得时间。
“嬷嬷先下去休息吧,有紫瑶陪着我就好。”杜芷书捧着戏文本子,头也没抬地说着。
吴嬷嬷看了眼刚收起画笔的紫瑶,交代道:“莫让娘娘太晚睡了,今儿已折腾了一日。”
吴嬷嬷出去后,紫瑶将吹干的大幅画纸拿到杜芷书身边,“宫里的示意图画好了。”
紫瑶这丫头的画工杜芷书早前就见识过了,好得很。遂没有抬头,看的兴起时,只是点头应道:“行,你先收好,明儿一早给我看。”
紫瑶一直是个懂分寸的丫头,不比青儿多话,遂只安静地等在一旁。
屋内一阵静谧,只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屋外夜风吹进,拂动轻纱帷幔,带进丝丝凉意。
杜芷书此时早卸了妆容,夜风将披散的长发吹起,因穿得轻薄,顿觉寒凉。仍手捧着话本,吩咐着:“替本宫拿件外罩来。”
窗户被关上,霎时将凉风隔绝,好一会,才将外罩披在杜芷书身上,厚实的大掌不似女子葱指纤细。杜芷书赶紧放下话本,起身行礼:“陛下。”
由于起身的动作,身上的外罩落地,杜芷书因为惊诧,忘了捡起,重光帝亦没有理会,只随手拿起刚刚被杜芷书放下的话本。
屋子里哪还有紫瑶的身影,杜芷书暗暗懊恼,男子的脚步声靠近她竟全然不觉,一是自己从未想过陛下今日会来锦荣殿,紫瑶口中的重光帝是个不近女色的帝王,昨日新婚也不过应付了事,今夜岂会再来;二则也怪话本正好在□□处,让她一时入了神。
话本里刚看到才子一朝发达,抛弃青梅娶贵族佳人,青梅伤心欲绝、羞愤投湖。这些段子在建安街头常有说书人演绎,但少有大家闺秀会看,杜芷书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重光帝个头本就比杜芷书高出许多,站在她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盛气,问着:“你喜欢看这些?”
杜芷书只浅浅一笑:“父亲常年不在家,姐姐们出嫁后,家中只我一个人,闲来无事时正好打发时间。”
“闲来无事?听说你常去西郊游玩,还有闲情看这些。”
重光帝只是平静说出,杜芷书却是一愣,抬眼看着重光帝,那人却是平静无波地回望着她。
她确实常去西郊,那时父亲对她疏于管教,姐姐们又嫁人了不在家中,她总爱和赵九禾一起偷溜去西郊玩耍,也是在那儿,她跟着他学了手影,学了弹弓,还学了骑马……那些曾都不被允许触碰的事情。
重光帝果真把她调查得明明白白,即便有些事情已被杜家掩盖得严实,可那两年肆意的时光却有太多的见证,稍加用心就能一清二楚,何况是堂堂帝王有心要查。可既然知晓这些事情,为何还肯立她为后?
“臣妾那时贪玩,时常央着下人带我出府去胡闹,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想想,确实很不懂事,只是当时还小,陛下莫笑话臣妾。”杜芷书一句话,不轻不重地撇了过去。
重光帝看着杜芷书,那眼神似要洞悉一切,许久,才道:“是么,当真过去了?”
她想,既然陛下肯立她为后,便是不介意那些过往,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杜氏的皇后,只要没有逾矩,其他都无关系。难怪不常来后宫的圣上大婚第二日还肯来她的寝殿,怕是特意来提醒,以此为胁,告诉她要安分守己吧。
遂郑重点头,道:“臣妾不敢欺君,陛下胸襟宽广,定不会与臣妾计较昔日的幼稚。”
重光帝果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放下话本,道:“投湖的姑娘实在傻得很,若是你,当如何?”
话题转的太快,杜芷书再次被问住,她以为重光帝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却真将故事看进去了。遂抿着唇,答道:“为负心人牺牲自己,实不值当,若我是那姑娘,只会努力活得更好。”
“为何要努力活得更好?若放下了,只会过得平静。”重光帝说完,伸平了双手,道:“替朕宽衣。”
宽衣…杜芷书犹豫了一瞬,便走上前,将重光帝的外袍脱下,之后解下腰带,脱去头冠,步骤一丝不苟,可脑子里却一团浆糊,这是要迟到的圆房?
重光帝只着单衣时,杜芷书的脸已是通红一片,战战兢兢底,眼都不敢抬。
重光帝径自走上脚踏,一步一步似踏在她心上,看着他顺势躺在暖床上,杜芷书还愣在原地,一步未动。
“过来,陪朕躺着。”重光帝拍了拍身旁的被褥,杜芷书也不敢违逆,缓步上前,小心翼翼躺在重光帝身侧,不敢妄动。
想着自己此时要如何做,是倾身凑过去,极尽引诱,还是安静躺着顺其自然?挣扎了许久,平缓的呼吸声传来,杜芷书这才侧头,发觉重光帝已经闭目入睡。杜芷书蹙眉,竟有些气恼,刚刚自己在一旁紧张得气儿都不敢喘,这人却睡得安稳!
趁此时机,杜芷书仔细地打量着重光帝,从眉眼至嘴角,看的细致。这是第四次见到重光帝,第一次在宁和宫见到他时还带着好奇,可那一跪也生出几丝怨愤;第二次张太后寿辰上则感到敬畏;昨日大婚她与他携手,她是紧张;今夜,却很迷惘,身边这个人的心思很是莫测,她半点也猜不透。
…
第二日清晨,杜芷书是被惊醒的,身边早已没有半个人影了。
“嬷嬷,嬷嬷快来!”
听见屋内杜芷书焦急的声音,吴嬷嬷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满头汗珠,安抚道:“怎么了,可是做梦了。”
杜芷书摇了摇头,急忙问着:“我睡觉姿势可有很难看?我可有说梦话的习惯?”
原是担心这个,吴嬷嬷忍不住笑出声:“怎么,都十七年了,如今才想起来关心自己的睡姿了?也是,如今不是一个人睡了。”打趣完,嬷嬷才认真回答道:“娘娘自小睡觉安稳,从不胡乱翻转,梦话也很少,只夫人过世那会儿,小姐才每夜不停喊着‘阿娘’。”
杜芷书这才安心点点头,“陛下走了多久?”
“天未亮陛下就醒了,没让我们伺候,竟是自己更衣出去的,当时屋子里一点响动都没有,陛下出来时还吓我们一跳呢。”说完,嬷嬷凝重问着杜芷书:“昨夜,还是没有么?”
杜芷书摇了摇头,没理会嬷嬷流露出的失望,如今连她也不明白重光帝是何意思,“嬷嬷替我更衣,今儿上午还有事情要做。”
…
初入宫廷,自然要在后宫内走动走动,熟悉各宫环境。小时候杜芷书常入宫,许多地方她依稀有些记忆,加上紫瑶昨夜画的图纸很是详尽,是以不需要宫人引路,她也能正确找到方位。
刻意绕过了各宫妃嫔的住处,以免又要客套寒暄。待走得偏了,紫瑶才不得不出声提醒:“过了这道墙就要出后宫范围了。”
杜芷书顿住,看了看红墙,问着:“红墙外头是什么地方,有淡淡药香飘来。”
“过了天南门,外头就是太医局了,因为是伺候宫里主子的,须随传随到,却又因后宫都是女眷,所以只一墙之隔。”
“太医局?”杜芷书喃喃自语,而后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那咱们正好去瞧瞧,我记得表哥前两年入了太医局。”
过了天南门,药香更浓,首先瞧见杜芷书过来的只是太医局理药的小童,见生人突然闯入,很是不快地呵斥:“太医局重地,什么人竟敢乱闯,赶紧地出去。”
才呵斥一声,便被正巧出来的医官拉扯住,小童没有眼力见,可医官出入宫闱见得多了,自然晓得这般阵仗的定是宫里头的大主子,遂低头道:“不知是哪位主子今日有闲情过来。”
“皇后娘娘闻了药香,便想过来瞧瞧,赶紧让太医令出来接驾。”
一听是皇后,小童当场吓蒙,年轻的医官也是惊诧,赶紧行礼,将皇后请入内堂。
太医令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虽说医者是年纪愈长,医术愈精湛,可杜芷书怎么看这个太医令,都只觉得他老眼昏花,怕是诊不清楚病症的。
太医局第一回有这般尊贵的人来,医院上下都局促得很,太医令颤颤说着:“院里药味浓,怕污了娘娘金身。”
杜芷书摇摇头,笑道:“曾有人和本宫说过,这世间最香的气味便是药香,因为那是救人性命的东西,就是不知太医局里头的药物是救人,还是害人。”
太医令赶紧躬身:“娘娘说笑了,老臣在太医院四十余年,只会救人,岂敢害人,宫里都是尊贵无比的主子们,就是老臣十条性命也抵不过。”
“是么?”杜芷书挑眉,扫了一眼屋里的所有人,问道:“这里可有一名叫纪存智的太医。”
提及这个名字,屋内太医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话,只太医令颤颤回道:“纪太医学艺不精,之前给宫里主子诊治时用药不当,已被剔除出太医局了。”
“哦?给哪位主子诊断不当了?”
这回太医令也不太敢答话了,身子抖得厉害,倒是太医令一旁一名四十来岁的太医使回道:“是给已故的淑妃娘娘用药不当,好在被太医令及时补救,才不至于酿成大祸,让他逃了死罪,只是剔除出院,永不录用。”
杜芷书认真打量了回话的太医,而后冷冷道:“及时补救?及时补救后,淑妃娘娘还是香消玉殒,你们真是好本事啊。”
“臣惶恐!”太医局所有医官跪了一地,只这么一句,竟抵了一条人命。
杜芷书没叫他们起身,只淡淡扫了一眼,继续道:“之前后宫有两宫太后主事,太后和陛下都没有责备你们,本宫岂敢受你们这一句惶恐,不过本宫倒是好奇,你们的法子把淑妃娘娘医治往生了,若是用纪太医的法子,是不是或许有活路?”
太医令已是开始抹汗,道:“纪太医用药大胆,宫里主子金贵,断不可以胡乱妄来。”
“本宫却很是信任纪太医,本宫小时候患病,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却是年轻的纪太医妙手回春,那时他还刚学医不久,之后听闻他入了太医局,如今本宫入宫,正想着能见一见他,却不想……不知太医局还需不需要招新?我觉着纪太医甚好。”
皇后这话,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太医令摸了汗赶紧回道:“太医局如今人手的确不够,纪太医在太医局几年,也无大过错,教导新人不如启用旧人的好。”
杜芷书这才点头,转身离去时不忘补充道:“纪太医虽是本宫娘家表哥,但太医令也不必太过关照,该说该罚日后都不必顾忌本宫。”
目送皇后娘娘离去,太医局内众人才是起身,而后窃窃私语着,娘娘最后一句话说得这般直白,日后纪太医真犯了事,有皇后这座靠山,也没人敢说敢罚了。
☆、第11章
出了太医局,日头正好,杜芷书来了兴致,“这季节正是百花盛开,陪本宫去赏赏花。”
百花苑内,繁花似锦,百鸟和鸣,置身其中,心境也开阔许多。坐在望春亭内,春风拂面,很是畅快。
杜芷书回望身后一群宫婢,道:“都退开十步远,你们这般围着本宫,清风都叫你是挡了去。”
宫婢领命退出亭中,停在远处,杜芷书只将紫瑶留在身边。
“这一路一句话不说,心中有不畅快?”杜芷书起身,走至亭栏旁,低头看着盛开的含笑花。
紫瑶低着头,“奴婢心中没有不快,主子一路无话,奴婢也不敢多嘴。”
“你我也算一起长大的了,府里一众丫头只你心思最细腻,我的脾性瞒不了你,可你的心思我也猜得出几分。你与青儿性子不同,青儿心中瞒不住事儿,若我这般问她,定一股脑把自个儿的想法说个痛快。”
紫瑶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你了解我,应早猜到我是刻意去的太医局,这些年你伺候姐姐身边,当真没有疑虑过?”杜芷书顺手摘下一朵含笑花,道:“再走近几步回话。”
虽然宫婢们离得远,即便不再走近,她们的说话声也没有人听得见,可多提防些总是好的,紫瑶心中暗叹,若当年淑妃娘娘若有皇后这般小心,也不会这般年轻就薨了。
走近几步,挨着杜芷书身边,低声道:“奴婢心中的疑虑与杜太后禀报过。”
杜芷书点头,嗅了嗅手中的含笑花,面上也是含笑,说着:“姐姐的诊治大夫一直是太医令?老眼昏花的,胆子却不大。”
“是的,方子是太医令亲笔写下的,杜太后让人看过,没有问题。而伺候娘娘喝药的一直是奴婢,熬药的则是橙香,也是杜府陪嫁入宫的丫头。”
杜芷书浅笑:“都是信得过的人,却还是防不胜防,你我皆不懂药理,宫里太医没个自己人可行?”
“奴婢懂娘娘意思。”紫瑶犹豫后,继续道:“只是有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你与我都不能讲真心话,我还能信何人?”
“淑妃娘娘喝的药有问题,杜太后也是暗中费心查过的,最后只是让奴婢偷偷把药换了,便是知道若事情揭开,挨处罚的只会是奴婢和橙香,再多一些宫婢陪葬罢了。许多事情讲究人赃并获,但这宫里头没有人会傻得让人捉到把柄,倒不如不动声色来得好。娘娘入宫才两日,便往太医局跑,难免不让人起疑,特别对于亏心的人,自然会更加留心,日后娘娘处境愈发艰难。”
“你闻闻这花香,觉着如何?”杜芷书没有接紫瑶的话,只是递出手中花朵。
见紫瑶闻过后微微蹙眉,杜芷书强调了一句:“如实说。”
“太过浓郁,闻久了有些浊腻恶心。”
“杜家的女儿,自出生便所有人都瞧着,如今入宫,便如这花,不是你躲在一处就无人知晓,今日我不去太医局,她们也不见得对我心慈手软,不如我先一步搅了她们心神。”杜芷书转身,“这花香闻久了竟还有些头晕,扶我回锦荣殿去。”
才出百花苑,迎面却见元妃。
“哟,娘娘在此赏花怎不叫上我,这宫里总归我比娘娘来得熟悉呢。”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刚还去宸妃妹妹那瞧了瞧,毕竟宸妃来自外邦,在宫里怕有许多不习惯,我也上心些。”
一句话,带了些挑衅意味,元妃对她这个皇后还真是很不尊崇。杜芷书倒没有置气,和气地回以浅浅一笑:“本宫岂敢劳烦元妃,元妃时时陪在太后身边,本宫不敢耽误了,按年岁来算,元妃如今是宫里头跟着陛下最久的,倒是比我们新来乍到的懂规矩许多。”
说话虽是客客气气,元妃也听得出一些门道,遂笑说着:“昨儿本是要拜谒皇后的,正巧太后突发头疼症,我便不敢离开,毕竟,太后身子重要。”
“这是自然,听闻姐姐素有孝心,果真不假。本宫不耽搁姐姐了,出来逛了许久,身子也乏了,得先回宫休憩。”
杜芷书这一声姐姐让元妃很是受用,竟有些得意说着:“虽是同胞姐妹,皇后却要比当年淑妃娘娘和气许多。哎,淑妃太过孤高,总和宫里姐妹玩不在一处,一个人日日在宫里,自然思虑太多,也难怪身子不得好。听说妹妹要去了宁和宫所有的太监与宫婢,这些人还需费心多加□□,别步了淑妃后尘,姐姐只是关心妹妹,妹妹别多想。姐姐在宫里时日稍长,懂得也多些,日后妹妹可常来蕙兰宫坐坐。”
原本抬脚要离开的杜芷书顿住了脚步,问着:“姐姐是家中嫡女?”
不知她为何这般问,却是点头,骄傲道:“自然。”
“本宫听闻张府有位姨娘,在张太师年轻时便伺候身旁,已近三十年,算起来比张夫人入府还早许多,可不知平日府里,是那位姨娘去看望张夫人,还是张夫人去看望姨娘?”
元妃霎时变脸,看向杜芷书时也没了笑颜。
“自古妻妾有别,姐姐虽不是出自世族大家,也应是读了些书,道理总是明白的。本宫与二姐入宫玩耍时,姐姐您怕是还在郡县小衙内。”说完,再不看身后的元妃,迈步离去。
身后元妃恶狠狠揪了身旁的迎春花,碎了一地,而后转身愤愤往慈安宫走去。
…
回到锦荣殿,吴嬷嬷见杜芷书和紫瑶脸色都不好,询问着因由。
“本宫生元妃的气,而她是生本宫的气。”杜芷书瘪瘪嘴,说着。
紫瑶素来最有规矩懂分寸,听了这般说法,吴嬷嬷也看向杜芷书。
见两人都盯着她,杜芷书挥退众人,而后讨饶道:“好了好了,刚刚是我的错,一时没忍住,以后再不会了。”
吴嬷嬷不明所以,继续道:“到底怎么了?”
紫瑶叹一口气:“奴婢哪里是生娘娘的气,奴婢只是为娘娘担忧。娘娘心思聪颖,却太过重情,这在宫中并不是件好事情。”
杜芷书转身坐下,喝着茶,不说话。
“我知娘娘不愤元妃议论淑妃,可该忍的时候还需忍着。宫里不必杜府,说话尤为谨慎,娘娘一句没忍住,可知要生出多少波澜,刚刚娘娘那句‘虽不是出自世家大族’,便是把张太后也暗讽在内了,元妃定会道慈安宫告状去。”
这些杜芷书怎不明白,可听元妃那番话,愤懑涌上心头。“说便说了,姐姐忍气吞声不也是这般下场,元妃在宫里行走如此肆意,杜家的女儿却唯唯诺诺生怕行差踏错,本宫才是大梁之后。”
“元妃有张太后护着,自然不同。”紫瑶补充道,之后看着杜芷书,重重一句:“娘娘再如此,当时何必进宫。”
一句话,让杜芷书沉默了,半晌,才道:“行了,我懂得的。张太后如今得势,也是陛下孝顺,今儿的错,日后我努力弥补便是。”
“能护娘娘的只有陛下,娘娘今晚嘴甜一些讨好了陛下,有陛下的疼宠,便是一道最好的护身符。张太后一直有块心病,陛下勤于政事,不喜临幸后宫,张太后为陛下子嗣问题已很是焦急了,若娘娘能收拢的陛下的心,想必张太后对娘娘也会多几分喜欢。”吴嬷嬷适时插话。
而一旁紫瑶却没了话,今晚,陛下怕是不会再来。宫里三年,陛下从不曾对谁疼宠,也没有接连三日去过谁的寝殿,便是尹贵嫔都不曾有这般殊荣,娘娘即便肯嘴甜,怕是也……想起昨夜,隐隐觉着陛下对娘娘很有耐心,忍不住认真看了眼跟前坐着的杜芷书,这般模样,确实是后宫之冠,或许,会有不一样?
“呀,差些忘了件事情。”吴嬷嬷说完,赶紧取出一只小盒,道:“这是昭阳阁心爱公主遣人送来的。”
心爱公主是先帝与蒋贵妃最小的女儿,听名字便知先帝对公主的疼爱。早些年她常入宫时,与心爱公主最是亲近,但太子病逝后,她与公主已许久不见了。
杜芷书接过小盒,打开,里头是一颗熟悉的白玉珠子。玉珠子算不上名贵,其实也就是他们儿时的小玩意,那时候玩笑,太子将玉珠子送给她,说等长大了娶她做太子妃,她没理会,却觉着玉珠子好玩,收了下来,之后太子有了心上人,她将玉珠子还给太子,太子却没收,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理,她也不肯留,便送给了心爱公主。那时心爱公主比他们小一些,不明白其中缘由,只一心觉着杜芷书会是她的嫂嫂,如今确实做了她的嫂嫂,却不一样了……她将这玉珠子送来,便是想将所有情谊断干净吧,她如今肯定很生气。
合上盒子,杜芷书交给吴嬷嬷,“放在床尾的箱子里吧。”
☆、第12章
“山西大旱,陛下和李相爷、户部张大人正在宣政殿议事,今晚怕是不会过来了。”李公公进屋禀着。李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消息灵通得很,他之前是跟在淑妃身侧,如今随着一同在皇后身边伺候。
吴嬷嬷难掩的失望,倒是杜芷书毫不介意,吩咐宫婢打来热水,她一直喜欢睡前泡澡。
闻着花瓣清香,在水中闭目养神,难得的凝神静气。这一待便是半个时辰,中途紫瑶进来加过六次热水,都轻手轻脚,不敢出声打扰了主子清静。
屋外头夜色浓郁,两个人影自月色下隐隐而来,将守在门口的紫瑶的困顿瞬时吓走。重光帝仍是一身明黄长袍,缓缓走进,身后跟着的是陛下贴身的何公公。
“奴婢参见陛下。”重光帝还没有走近,紫瑶已经先一步伏地跪拜行礼,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尤为清亮。
重光帝行至门口,停下脚步,因紫瑶跪拜的地方正巧挡住了重光帝进门的路。
“起来吧,皇后可睡了?”重光帝声音低沉,问着。
“回陛下,娘娘,娘娘正,正……”
“陛下,臣妾还未休憩,紫瑶进来把水提出去吧。”声音至屋子里传来,杜芷书脆若银铃的声音,体现不出丝毫困顿。早在紫瑶喊的第一声,便把杜芷书惊醒,赶紧地从水里起身,披上衣裳。
重光帝走进内帐,还未见人,已闻清香,杜芷书一袭轻薄的纱衣,袅袅婷婷,半屈膝行礼,更添几分风韵;白皙的脸蛋脂粉未施,因热气蒸熏许久,红粉在脸颊上自然晕染开来,如清水芙蓉,淡雅绝艳;湿漉的长发低垂及腰,透着乌亮,待宫婢将水桶清理后便自觉离去,室内很快静寂无声,此时甚至能听见水滴自发尾落下。
重光帝从杜芷书身边走过,并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上脚踏,在床沿边坐下后,轻声道:“过来。”
杜芷书抬眼看着重光帝,两人视线相遇,重光帝眼波深邃,看不出情绪。
轻挪步子,杜芷书缓缓行至床榻一旁,犹豫后,挨着重光帝坐下。
“躺过来。”轻轻一句,让杜芷书心惊,只愣愣地看重光帝拍着他的双膝,半晌才反应过来,抿着唇,挣扎了一会儿,才是通红着脸颊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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