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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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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后怜元嫣可怜,将她留在宫里收养,封为公主。一恍三年多时间过去,三年前的小丫头,如今已是十五岁明眸善睐的少女了。
陈信伯心想:南撤时,太后应该会带上鲁王与阳信公主吧?
走进燃了梵香的内室,看到鲁王元鉴海也在场,陈信伯向太后及鲁王作揖行礼,问道:“太后召老臣前来,有什么要事吩咐?”
太后梁氏是庆裕帝的皇后,成婚时甚至比庆裕帝还大三岁,没有子嗣生养。十六年前,庆裕帝于秋野监遇刺没有留下遗旨就身亡,梁氏在梁家的支持下,与诸臣议立先帝,即当时的晋王为帝,遂一时成为权倾朝廷的女人。陈信伯作为拥立大臣,当时担任吏部左侍郎一职,而后才陆续掌握相权。
也是以此为楔机,西秦党得以把持朝政,梁家得以控制边军,与控制内廷的梁氏共同支撑起大越朝的天下来。
想起当年的风光,陈信伯心里有些感伤:要没有陈塘驿之败,该有多好啊?
“听说是你去送了李卓最后一程,”梁氏白发皓首、脸如鹤皮,给遮在白发下的眼睛还算精神,要陆会宗给陈信伯端来凳子坐下说话,说道,“哀家也晓得李卓委屈,但总不能让皇上担这个责任,郝宗成那边哀家也过去见了——虽说郝宗成这个人,哀家不喜欢,但他不会卖了皇上——他都这样子,再要他背辽西兵败的责任,也就太可怜了。但是辽西兵败的责任不定下来,不安定军心,这迁都的事就做不成,也就只能委屈李卓了。皇上心气傲,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但过些年,未必不是不能拿出重议。”
陈信伯晓得太后只是说说而已,是安慰他与李卓的师生情谊,默着声音不说话,以示心情沉重,又暗中揣磨太后唤他过来的心意。
“李卓可有什么话要你留给皇上?”梁氏问道。
“李卓留下话说,燕京突围,使陈芝虎殿后,南行还有一线生机,断不可听信郝宗成之言东去津海!袁立山还将勇,他亲眷皆在京里,不可能不战而降!请皇上对蓟镇将领军眷皆赐厚赏,以安被迫给东虏投降的将卒的心……此外,李卓还留了一封遗书给陈芝虎,遗书这时在皇上那里,要不要给陈芝虎送去,还要皇上拿主意。”陈信伯说道,除了调整字眼,将意思表达得更完整准确一些,却没有歪曲李卓的意思,毕竟当时还有王启善在场听着。
“皇上听了有什么反应?”梁氏问道。
陈信伯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大发雷霆,要将李卓的尸身拖到午门行刑,经老臣劝过,才勉强歇了事!”
“真是胡闹,”梁氏轻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依你看,郝宗成在袁立山一事说了谎?”
“李卓只是推测,虽说他算无遗策,但也总比不上郝宗成亲历,但也总不能李卓推测错了,就怀疑他的居心,”陈信伯说道,“再者皇上已经派人将袁立山的家人捉入天牢,再者郝大人也没有建议皇上向津海突围……”这时候心里想东胡人纵张希泯、郝宗成回来,大概是料定郝宗成即使对皇上忠心耿耿,也会将辽西战败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那李卓死及袁立山家人给追责问斩,将燕京局势搅得更乱,就应该是东胡人实施此谋的目的了。
陆会宗站在旁边,看了陈信伯一眼,心里冷笑:郝宗成昨日脱归,要不是你在边上说了一句“淮东军约定好来勤王,偏巧高宗庭、耿泉山去了津海,这事便黄了”,皇上说不定还不会起杀心……说实话,陆会宗这时候也想不明白,陈信伯为何要致李卓于死地?
梁氏闭上浑浊的眼睛,俄而又睁开眼来,问道:“津海真不能去吗?”
“老臣也惶惶无计,”陈信伯说道,“怎么走、何时走、谁走谁留,这些都要皇上拿主意。老臣就剩这一把老骨头,只求尽忠。只要社稷能转危为安,老臣哪怕这时就去见先帝也无憾。”
“老卿家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可惜皇上偏信张协,”梁氏轻叹一声,“李卓的遗言,哀家晓得了,你去为皇上忙碌吧。”
陈信伯揖着身子离开,刚离开万寿宫坐上在宫门外等候的马车,就听在宫门外守候的家人说皇上刚刚起驾去张府慰问。
张希泯伤重不治、张协伤心致病而卧床,皇上去张府慰问,倒是正常。
陈信伯眼珠子一转,若是过去有浑水摸鱼的机会,说不定能将张希泯这个天大的把柄在皇上面前捅破掉,张协自辩不清,就算皇上不追究他的责任,燕京留守的位子就轮不到他及楚党其他官员的头上。
赶到张府,陈信伯将名帖递进来,说是来慰问。
在门厅等了片刻,张协的老家臣张成领他进去,刚迈进张协日常起居的院子,就听见张协在里间哭诉:“……希泯虽不屑,但老臣视他为掌上珍。当初求皇上让希泯去辽西传旨,老臣也是藏着私心,希望希泯能为皇上效力得到赏识,有一个好的仕路。辽西一败,希泯被俘,宁死不屈,竟是遭这样的折磨,老臣心里恨啊!恨不得食东虏肉、饮东虏血。老臣心时虽恨,但不敢为私仇而害公义。事已至此,看来皇上不南下,南边的援兵始终不会发来。请皇上当机立断,立即去台湖军中,留陈芝虎在台湖殿后,由周宗宪护着皇上南下,就由老臣拼死来替皇上守这燕京城。”
张协声嘶力歇、哀恸入骨的哭声,直叫陈信伯都不忍心再怀疑他。
“数年来,爱卿事事替我尽力谋划,朕若去了江,爱卿不在朕身边,怎么能成?”
“希同虽不才,但也小有谋算,再者皇上只要去了江宁坐镇,必能调来援兵解燕京之围……”张协又说道。
听张协将他的长子张希同提出来,陈信伯又重新肯定张希泯死得蹊跷,张协这厮还真下得了狠手,他此时提出长子来,无疑是跟皇上暗示此时朝中几位大臣里唯有留他张协守燕京才是值得放心的:长子在江宁、次子又丧命东胡人的手里——想到这里,算计了半辈子的陈信伯,都觉得心里发寒啊。
又细思张协话里没有直言要向津海突围,而且从他话里的字面意思,甚至可以理解成是建议直接南下突围,陈信伯心里又是一惊:难道李卓的遗言从王启善嘴里漏给张协知道了?他还从来都不知道王启善竟然是张协的人。
皇上生性多疑,李卓的话且信且不信,让人琢磨不透,但张协这番哭谏,将李卓的话意藏在里面,虽说不好说能不能促使皇上直接往南突围,但却能彻底的打消皇上对他的怀疑。
这六七年来,张协实际掌握相权,陈信伯也不晓得庙堂与内廷或明或暗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爪牙,颓然放弃与张协硬碰硬的打算。
第80章 云崖小镇
燕京城东南云崖山,山势不高,连绵七八里,山里有溪,在北麓山下低洼处积了一潭水,再往东北流入卫河。这潭溪湖亦名云崖湖,与山同是京畿左近极佳的一处景致。每年春夏时,便有无数达官贵人拖家携眷来这里踏春消暑,山里建了好些庙寺亭阁,掩映红花绿树之间。北麓山下、云崖湖畔的成寿集也是京畿东南极热闹的一处。
时逢乱世,成寿集里自然失去往日的风光,彻底衰败下来,看不到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也看不到桃花美颜的仕女佳人。
由于西路勤王军的台湖大营在云崖山东二十里外,云崖山这时还处于内线,甚至有东胡人的游哨渗透进来劫掠杀人。虽说成寿集里绝大多数人家,早就携家带口逃入燕京城里,但还有两三千从外地涌来的难民滞留在这里,乱糟糟的,一副大厦将倾的乱世模样。
毕竟挨驻军近,这边的秩序没有大乱,镇上还有几家客栈、茶铺子还在维持经营,甚至还有几间暗窑子,这世道能换一抓米,什么贞操都不值钱。
镇东首的杨记茶铺子简陋得很,东家杨掌柜加几个跑腿的伙计,茶铺子东边开门,门边两窗,铺子里不算深阔,九张高桌围了一圈长凳,说是茶铺子,桌面上却是乌漆抹黑有油腻,茶铺子也兼营吃食。茶是云崖山上的野茶、从流民里募了些帮手上山打柴——在一锭银只能买一抓米的成寿集,茶铺子里一碗沫子茶只需两枚铜钱,可算是十分的厚道。虽说更多的难民都忍饥挨饿,不愿意动弹,但也有人乱世彷徨,跑到茶铺子来聚堆喝茶打探消息。
这个旮旯地方,虽说离燕京城近,但到处都是彷徨无助的难民,又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只是聚到一起,彼此勉强求个慰籍罢了。
六月十五,天将黑,黄昏时下了雨,一直未歇。茶铺子前的布幌子给雨打湿,绞成一团,这时当也无人有心思冒着雨跑出去将布幌子展开来。
这会儿茶铺子的门给人从外面推门,跟着进门来的三个人窜风飘进来一片雨门口,两盏昏暗的油灯照在三个人的脸上,虽说看着陌生,但菜色瘦脸,都背了个破破烂烂的大包袱,跟北地的难民没有什么两样,铺子里的茶客倒也没有再留意,继续各处聚堆的议论起时局来。说得最多的就是李卓畏罪自杀之事,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时局尽坏其手的李卓的尸体抢来分食。
茶铺子杨掌柜起先撑肘伏在柜台上听人议论时局,看到有客人进来,正要打发伙计去招待,进来的三个人,当中一个中年人直着腰大声问:“掌柜在哪里?”看到杨掌柜探头看过来,问道,“能不能住店?外面这么大雨,躺街上扛不住啊!”
“不嫌弃的话,后面有个骡马圈空着,铺上干草还能凑合。”杨掌柜回道。
“这世道,能活着逃到这里,就算是捡了一条命,谁他娘的能挑东捡西,掌柜能给个落脚的地方,就是天大的恩情!”年纪稍轻的黑脸汉子话说得恶狠狠的。
“我领你们过去,”杨掌柜有些懒散的站起身来,引着三个到茶铺子里来打住店的茶客往里走。其他茶客也没有留意,镇里能避雨的地方都给占了,前头倒是还有一家客栈在经营,但这会儿又怎么可能有空的客房?
杨掌柜领人进了后院,原先有个伙计守在这里,这会儿出门去将院子门关上,人蹲在院门外的檐下,院子门杨掌柜才卸下懒散的神态,给三人居中老农一般的瘦脸汉子行礼:“这么乱,路上这么凶险,总制大人怎么又亲自过来了?”
杨记茶铺子却是军情司在燕京城外的一个联络站。
“事关重大,我不来不行。路上倒没有什么凶险,东虏现在想要笼络民心,比以往收敛了一些,即便给游哨撞上,保命也不成问题,”吴齐问道,“陈定邦在哪里?他的伤势要不要紧?”
“伤势倒无大碍,只是还不能往外送……”杨掌柜回道,说起陈定邦在城里给追杀,最后迫不得己才求救军情司在城里的联络点,他们在城里损失了两个人手,才将陈定邦转移出来。
年纪稍轻的黑脸汉子钻进西边靠院墙的骡马棚,缩腰探头,铺了干草依墙坐着,守住院子里。杨掌柜领着吴齐与另一人,走进厢楼东门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一道暗门,敲了敲数下,暗门从里面给人打开,却是一个极狭长的暗间。
院子里一侧是加盖的厢楼,这暗间就藏在厢楼之下。暗间长十余步,宽仅供人平躺,要是发现不了暗门,旁人断难从外面看出破绽来。
陈定邦就躺在靠北墙的榻上养伤,欠着身子,借油灯看清是吴齐进来,忍泣悲声道:“督帅是给皇上赐毒酒逼死,不是畏罪自杀。可怜督帅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临死却给栽上这样的罪名……”
杨掌柜在旁边说道:“官家传出的消息,只是说李兵部在宅子里自溢身亡,下旨禁口议论辽西战事,然而朝廷百官到军营官佐到街巷市井,都在议论辽西兵败而毫无禁口的意思,都说是李兵部付托不效,专恃欺隐,在松山有通虏谋叛之心,故而顿兵不前、拖延不战,致时局崩坏!”
“他们倒是不怕给陈芝虎晓得?”随吴齐进来的另一名中年人恨恨的说道。
“他们自以为已经将燕京城彻底封锁了,以为连个蚂蚱都蹦不出去!”杨掌柜不屑的说道。
燕京全城戒严,城头几乎每一个垛口都昼夜有人守着,除了传令、传旨特使,几乎没有人能公开的进出城池。
但宫廷及百官眷属,有好几万人,每天所需要的柴炭就是天数。杨掌柜所控制的这条线,就是通过运炭车进出燕京交换消息。
“旁人要传消息出来很难,”吴齐说道,“陈芝虎在昨天就突然率部向三河进击,看情形是接到朝廷要他东进威胁东胡人在蓟州大营的命令……”
“除陈将军外,李兵部还有一个门人逃脱了,但没能找到他人!”杨掌柜说道。
京里流民数以十万计,除陈定邦主动找他们求救外,想要在数十万流难里找一个刻意藏踪匿迹、躲避官府的人,难于海里捞针,吴齐微蹙着眉头,他晓得杨掌柜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担心陈芝虎在知道李卓给赐毒酒逼死的真相,会做出有违大节的事情来。
吴齐想了片晌,说道:“陈芝虎率部东进,应该是朝廷在防范他……”
陈定邦也颇为后悔,陈信伯派人杀他们时,情形急迫,他顾不得考虑太多,只想与卢雄能一人逃出去、活下来,将督帅给逼死的真相带出来。等与淮东军情司的人接上头,陈定邦冷静下来,才感到后怕。
陈芝虎是除督帅之外,无人能掌握的利刃,在他听到督帅给赐酒药死之后会有什么反应,真是很难揣测。陈定邦虽然心里对朝廷恨绝,但也不希望看到陈芝虎投向东虏。
卢雄武勇过人,但脑子缺一根筋,要是让他去陈芝虎军里报信,指不定会鼓动陈芝虎一起去投东虏为督帅报仇血恨。
不过以常理推测,卢雄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出城。
陈定邦说道:“我陪吴将军去三河见陈芝虎!”
杨掌柜这才晓得吴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还不惜涉险潜进来,当世堪称虎将者,陈芝虎之外,就没有几个人了。陈芝虎杀性甚重,他在给李卓收服之前,就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出身,陈芝虎的心思怎样,外人是很难琢磨透的。
而且,陈芝虎所部万余众,皆百战虎贲,世人对陈部的评价,甚至比淮东军还高。要是给陈芝虎率部投了东胡人,绝对是一场灾难!
听陈定邦这么说,吴齐点点头,说道:“即使陈芝虎愿意南撤,淮东愿意尽最大的可能提供便利!”又跟杨掌柜说道,“你立即安排我与陈将军去三河的事情。我们走之后,你就亲自去京里,这边的联络站就暂时废弃掉!一旦燕京决意突围,城里必有一阵子的混乱。你要说服姜大人等人趁混乱离开旧宅,隐入难民之中,等乱事过一阵子再伺机出城!淮东会另派人过来接应。”
燕京里满城文武,死多死少,在城陷后会不会投敌,淮东也都顾及不上。但也有一些人,林缚指示吴齐要尽可能保全,司天少监姜岳便是其中之一。
杨掌柜去做准备,吴齐留下来确认陈定邦的伤势无碍行动,等了片刻,杨掌握满脸惊惶的进来,说道:“来不及去三河了,京营军出城了,差不多有两万人,应是北园禁卒,议论是去加强台湖大营,确切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北关道都给封了!”
任吴齐平日再镇定,这时也是发恨的痛拍大腿,他接到消息之后,一点都没有耽搁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误了。
京营军大规模出城,崇观帝及南撤大臣极可能藏身军中,但要在跟驻守台湖大营的宣府军合兵之后,才会正式公布留守与突围的安排,要避免还没有出城就先在京畿引起大规模的骚乱。
不要说北园禁卒本部两万余人出城后展开的队伍少说近有十里长,外围斥候也会多得跟蜂群一样,将更为广阔的区域封锁起来。此外,东胡人也不可能等京营军与驻守台湖大营的宣府军汇合、正式突围之后,再调动兵马。
几乎可以肯定,东胡人在知道京营军出城的消息,一定会派一部精锐骑兵,切入三河与台湖之间,将陈芝虎所部与驻台湖大营的宣府军切割开来,实际也封锁了陈芝虎南撤的通道。东胡人的骑兵一旦展开,覆盖的范围极广。吴齐他们除了混迹在流民里等候机会脱身,很难三五人靠潜行从空隙里穿越敌境。
第81章 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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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数个月的时间里,东胡人一直都是重兵监视外围,逐一剪除外围屏翼,层层推进到六月上旬,除了燕京城没有失陷外,朝廷在京畿地区控制的城池仅台湖、三河两座小城。
李卓给赐酒药死后,虽说李卓相当配合的留下数封遗书,其中就有一封劝诫陈芝虎要尽心效忠元氏。崇观帝却不敢用陈芝虎护送自己突围,甚至不想将遗书交给陈芝虎,而节外生枝。又在突围前夕,调陈芝虎率部北调加强三河的防守。
六月十五日夜,雨将歇时,兵部左侍郎王吉元率京营禁卒两万余人从泰和门出城,进入燕京城东南四十里地的台湖大营。然而到此时,犹不肯对将卒泄露,主持台湖大营的兵部尚书周宗宪,也是在看到王吉元携来的秘旨,才知晓通盘计划。
王吉元所率才是先遣部队,通知周宗宪等人朝廷已经决定下来的部署:张协任燕京留守使,宣府军及京营军主力组成南下兵马,护送崇观帝突围南下。
包括陈信伯、郝宗成、鲁王、晋王等王公大臣以及后宫妃嫔在内,需军队护送的骡马车队,将于十六日凌晨出城抵达台湖大营。
在台湖大营休整半天,将在十六日午后,兵分两路,一路往津海方向突围、一路往南穿过燕南,往山东方向突围。
接到秘旨,周宗宪却气得浑身发抖。
很显然,崇观帝担心突围方案提前泄露会动摇军心,担忧会有将领、官员不愿南撤而与东胡人秘密联络、泄露突围计划,所以整个突围方案是瞒着绝大多数廷臣所制定。
即便周宗宪堂堂一个兵部尚书,只因离开燕京城四十里在台湖大营主持军务,竟然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突围方案,受猜忌到这种程度,令他愤怒得想当场将“督师帅臣”的银印及尚方宝剑交出去。
李卓已死,朝廷里根本就没有一个能从容制定突围计划的将帅之才,还偏偏将他这个兵部尚书瞒到最后,叫周宗宪如何不愤怒,如何不心寒?
愤怒也罢、心寒也罢,事已至此,周宗宪只有吞下怨气接旨,要利用皇上留给他的一天“宽裕”时间依照秘旨与王吉元以及从六月初八才到台湖大营任监军使的王启善安排整个突围行动。
突围兵马将兵分两路,一正一奇,秘旨里甚至都没有明确告诉周宗宪,皇上将随哪一路兵马突围。
往津海方向突围是当然之举,从台湖大营到津海,仅两百余里,有较为完整的驰道,地势也是沿着河流的走势,不会受到大型河流的阻碍,能快速通过。
往台湖大营南下,横穿燕南到平原或阳信,直线距离都超过五百里,沿途还会受到多条东西流向的较大河流的阻碍。
通常说来,在平易地形两天时间赶两百里路相对容易些,刚上路体力也充沛,训练较为完备的镇军大多数能做到这一点。要是一支军队五天能赶五百里路,接续抢渡数条河流,绝对要算一流的精锐之师。
在津海与台湖大营之间,东胡人在香河结营,驻有步骑两万余众监视这边。而且东胡人的蓟州大营出动赶来追击也快。要是往东突围的兵马在路上走得稍慢一些,很可能就会给追击的东胡人骑兵主力咬住尾巴打得大溃。
此时,东胡人还有数万兵力正攻打津海,往东突围的兵马在赶到津海后,还要与在津海城外围攻的东胡人打一仗,打开缺口,才能最终避入城池。
往东去津海看上去阻力重重,却是机会最大。
京营军战力不行,但两万余宣府军精锐在野外还有一战之力,而且东去津海行程最短,可以抛弃辎重,以最快的速度前进而轻兵作战。
想当初,东胡人三四万骑兵主力,在野外将两万余晋中军完全吃掉,也要花了三天多时间。
突然向东突围,面对东胡人在东面的香河大营,他们有兵力上的优势,等东胡人在蓟州的骑兵主力得信追上来,少说也是在一天之后。沿途再派出断臂救生的拦截兵力,就能确保突围主力不受东胡人追击的抵达津海外围。
津海城里有津海军精锐,里外夹击,不敢奢望将围城的东胡人出其不意的击溃,打开一个缺口,将主力避入津海城去,问题不大。
往南,东胡人差不多控制了燕南二十余县,但东胡人在燕南的封锁兵力不足四万步骑,有限得很。而东胡在燕南的四万步骑还要分出相当多的兵力去防备南面的梁成冲部及陶春部,也就从燕南抽不出多少兵力来拦截这边往南突围的兵马。
但是往南突围的时间太长,五百里路,考虑东胡人骑兵小规模的骚扰,突围兵马走完全程避入平原城或阳信城,少说需要十天的时间。十天的时间,足以让东胡人的骑兵主力从蓟州追出,在燕南千里方圆的范围里兜跑一个来回了。
更关键的,秘旨只给周宗宪一天的准备时间,很显然皇上将随军往东突围。但即使抛掉一切辎重、轻装上路,一天的准备时间也太短了,太仓促了。
周宗宪不晓得李卓死前的遗言,只是照正常的推测,按照秘旨的吩咐秘密安排突围事宜,先行宣府军昭武校尉以上的武官召来昭示秘旨,果如周宗宪所料,哗然一片。
宣府军将卒的家小多在宣镇。谁都清楚一旦南撤,就意味着朝廷短时间里再也无法收拾北方的局势,宣镇及燕京的失陷,就铁板钉钉、无法改写的定局。
但在王吉元率两万京营军抵达台湖大营,将官虽对突围事一片哗然,终究是没能闹起来,各自硬着头皮下去安排,只是这种情形更令周宗宪担忧。
陈信伯最终选择随崇观帝突围,但将家小都留在燕京城里。
张协为燕京留守使,皇上就不可能再让他留在燕京,他若想挣扎,让皇上起疑心、张协起杀心,不等东胡人来破城,就会惹来灭族之祸。
李卓跟淮东的关系,旁人都不是很清楚,与李卓亦帅亦友十数年,陈信伯却要比旁人清楚得多。
就算陈定邦、卢雄死在乱军之中,王启善等人若逃到江宁,也会将李卓的死因透露出来。
李卓是皇上赐酒鸩杀,却是陈信伯亲手递的酒杯,淮东要拉拢李卓旧部,也绝不可能让他舒服了。他七老八十了,[小说网·。。]人生本无指望,与其到江宁受人欺辱,还不如死在途中全了忠烈之名。
陈信伯心情凄凉的坐在马车里,听着有马从后面驰过来,他掀起纱帘,见是万寿宫的侍卫骑马过来,说道:“太后请陈相爷过去说说话……”
“你去回禀太后,老臣这就过去。”陈信伯说道。
陈信伯虽无权势,资格却老,踉跄的爬进太后所乘的车驾里。阳信公主元嫣伺候在太后身边,如今是逃难,轻衣简车,也无甚讲究。
“你确信皇上会去津海?”梁氏问道。
“应该是这样了,南下兵马,只是用来吸引东胡人在河间等城兵马的注意力的。”陈信伯说道。
“林缚此子,野心不小,皇上倒愿意将护驾的大功送给淮东?”梁氏问道。
“就当前的形势,皇上也只有将护驾的大功送给淮东了。”陈信伯说道。
虽说最终会动员京营军加宣府军六万兵马分两路突围,就算崇观帝最终能顺利逃到江宁,能直接孝忠于他的兵马也将所剩无几。江宁众人到最后都放弃了援救燕京的努力,哪个不担心崇观帝重掌帝权后会清算这笔帐?
更多的可能,就是江宁众人联合宁王逼他退位,临到头让宁王登基而他做个太上皇才是一个不伤和气的结局。
对崇观帝来说,唯有在梁氏或淮东这样的强势势力支持下抵达江宁,才有可能继续坐他的龙椅。
梁氏离江宁太远,给挡在江宁的外围,淮东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不要说在江宁的顾悟尘还控制江宁水营以及林庭立控制的东阳军就在江宁侧腹。
只要淮东拥护崇观帝,江宁其他势力,包括宁王,都没有其他选择。
当然淮东将因为护驾之功而得到更多的实惠,可能会在津海就彼此谈妥条件。顾悟尘超过其他人出任首相,东阳系大权独揽,那几乎是必然的。
“那李卓最后的遗言又是何意?李卓不愿意看到淮东坐大?”梁氏问道。
“皇上向津海突围之意,昭然若揭,胡王焉能没有安排?实际上此去津海凶险异常!”陈信伯说道,“李卓是看透这个,才建议直接南下山东的。”
“那照爱卿之见,哀家是去津海,还是去山东?”梁氏问道。
“老臣陪太后去山东。”陈信伯说道,他晓得,若是李卓不死从容布置此事,南下直接突围去山东,才有一线生命,但到了这一步,无论向东、还是向南,都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梁氏问话,陈信伯总要回答,梁氏心里无非是想往南走,陈信伯只是顺着她的心意说罢了,临到头无非一死。
听陈信伯这么说,元嫣没有想太复杂,只知道不会从津海、淮东经过,心里无比惆怅,心里想:又不能跟胡子叔叔见面了。
日隅之前,车驾避入台湖大营,崇观帝在台湖大营简陋的行宫里召见诸将臣,正式宣告迁都南撤之意,即时整军,待午后就兵分两路突围。
台湖大营的城池小而储粮少,一旦崇观帝移驾台湖,就必须立即实施突围,不然给东胡人的骑兵得信围过来,就会陷入走也不得、守也不得的地死。
崇观帝亲自制定、看似严谨的突围方案,实际上漏洞百出。
在两路兵马离开台湖大营之后约不两个时辰,东胡人在蓟州的骑兵主力就抵达香河城西,像一把锋利的刀,拔出鞘来,露出噬人的光芒。
叶济罗荣穿着一身黑甲,骑着一匹枣红马上,目光凌厉的盯着前方给淡淡黑暗笼罩的原野,等待外围的斥候进一步将南朝从台湖向两翼展开的两路兵马动向摸清楚。
“果如汗王所料,南朝军兵分两路突围——南朝天子应往津海而去,这个归大王爷您。末将去追往南逃的那一路。淮东有一部骑营在外围,在河间的骑兵要封住空隙,就不能调出来!”那赫雄祁说道。
“不,你所部不动,你给我盯住陈芝虎,务必将他留在北面,”叶济罗荣说道,“我先往南穿插,将往南逃的一路打溃。这一路兵马不会强到哪里去,容易击溃。再回过头,也有力气,跟汗王合围东逃的那一路兵马——这一次要包圆了!”
第82章 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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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分兵南下的两万余兵马,是京营南苑驻屯兵,簇拥着以太后梁氏、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陈信伯、鲁王元鉴海等人为首的部分南迁王公大臣及后宫妃嫔,向南突围。
这一路兵马于十六日午后出台湖大营往西南而行,入夜在离云崖山十余里、离燕京城南泰门近四十余里的张家集滞留——后半夜,滞留云崖山北麓的难民,都能清楚的听见大批骑兵疾行过境有如洪水肆虐的声响,听得人胆颤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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