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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燃情年代-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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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却不是开会,国资局先派车,把梁一飞接到了省厅,然后又派了三辆车,由梁副处长带队,来了这处滨海市最大也是最老的工人区之一:市运输公司厂区。
来之前,省厅特意通知,所有老板不带大哥大,不穿西装名牌,装着越普通越好,送他们来的车,距离厂区还有一公里就停下了,所有人下来步行。
很多老板,包括梁一飞在内,一开始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省厅这是什么意思。
下车之后,步行过来的一路上,梁处长道明了原委。
今天来,是让这些老板,亲身感受一下,下岗工人的生活状态,接受现场教育,希望他们在企业改革中,能尽可能的考虑到工人的利益,确保工人下岗后的生活问题。
严格来说,不是‘希望’,而是要求!
因为就在上周,滨海第一制药厂出了一起重大事件!
事情太大,连媒体都压着没敢报道,梁一飞也才出院,所以他压根不知道。
制药厂从80年代中后期效益就越来越差,92年,也就是去年下半年,被卖给了一个外资老板,对方拿到厂子之后,立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一批人强制下岗。
当时的下岗方案,相对还算比较温和:分批次减少工资,三年之内,每年分别依旧能拿基本工资的六成、四成和两成,给工人一个过渡时间,三年后,和厂子里完全脱离关系。
当时国资局和厂里也是同意的。
可这个方案,执行起来,才发现不对头。
92年还好点,到了93年,下岗工人的工资从六成,锐减到四成,算起来就90块钱,再加上通货膨胀,而这一年物价上涨却很快,这90块钱哪里够花?!
越来越多的下岗工人开始自谋生路。
有手艺的工人还好点,能出劳动力的男同志,也能赚口饭吃。
可是有些女同志就不好办了,这些人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以前在办公室里干着毫无技术含量的重复劳动,天天打毛线聊家常,骤然让他们去找工作,相当困难。
一部分年轻女同志,就利用起了女人天然的优势。
当初,岚韵湖没有三陪,但滨海市其他歌舞厅,这种下岗女工来进行陪侍的情况十分常见。
制药厂有个家庭就是这样情况,一家人,父亲、母亲、儿子、媳妇,四口人全部下岗,日子没法过,儿子出去蹲三轮车,这个媳妇背着家里去陪侍,几个月下来,钱是赚到不少,人的心思也活泛了,过年期间,跟着个特区的老板跑了!
那家父母想不开,老太太喝了农药,老头子一气之下中风,儿子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购买了制药厂的外商身上!
要不是他买了厂子,如今一家四口还好端端的在厂子里上班,哪会有今天?!
制药厂下岗职工兔死狐悲,感同身受,一块跟着那人闹事,堵了制药厂大门,围住了外商的汽车据说还打了人。
这事情一下子闹大了。
省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及时出面解决,采用了一个没办法的办法,厂子先暂停生产,之前工资,全部按照七成发。
可人家外商不干了,谈不拢,撤资闪人。
人跑了,事出了,原来已经颇有声色的制药厂,再一次陷入了停滞之中,各方面都没落到好,外资一撤,制药厂账上根本没钱,挤压着一大堆货,这个烂摊子只能国资局接手,政府掏钱来补贴厂子里的在岗和下岗工人。
所以国资局紧急把这批老板召集在一起,现场教育,打预防针!
政府就那么点钱,又要维持正常开支,又要搞建设,千万不能再出类似的事了!
“你们讲讲,这个事能怪谁,哪方面都不能怪,外商的安置政策算是不错的,厂子里的下岗工人一开始也是配合的,当地对下岗工人的再就业帮助也是有的,可谁能想到出了这么个意外情况,那小妇女跟人跑了!现在倒好,制药厂以前还能发一部分下岗工资,在岗的收入更高,可这么搞下去,现在停产,用不了半年,所有人都拿不到钱!”
梁副处长边走,边和一群老板说:“有人讲,这次事故纯属意外,是倒霉,可是同志们,老板们啊,你们想想,要是一个厂子几百号几千号工人一夜之间全部下岗,都没工作,生活没有着落,那这一类的意外,发生的概率会大大增加,今天是这个,明天说不定就是那个!我话说在前面啊,接下来不管是谁,不管哪个厂,再有类似事件,你们自己解决,国资局不会出面帮你们擦屁股!”
这一路上,就听梁副处长一个人在说,其他人都没有怎么讲话。
讲什么呢,无话可说。
大环境在这里,既然想占国营企业改革这个便宜,从里面分一杯羹,那同样就得承受它带来的其他种种要求。
说白了,便宜买厂,这等于是用自己的能力、手段、智慧,去解决很多老国企遗留问题,来换取国营企业的场地、设备、熟练工人。
当然,一些纯粹是乘机挖国家墙角,倒买倒卖的人除外。
说着话,就看见不远处一大片灰色的顶棚,运输公司的宿舍区到了。
成立于1950年的运输公司在70、80年代曾经是滨海显赫一时的超级大企业,全市一切和车辆、运输、交通有关的业务的运营、审批,都由运输公司负责,最鼎盛的时候,下属七个子公司,几十个门市部,厂子澡堂、影院、学校、宿舍、甚至医院,一应俱全,有六千多职工,几万的职工家属。
到了80年代初期,随着计划体制的逐渐变化,运输公司开始走下坡路,货运分离、汽车进出口分离、汽配零件业务分离、公交、出租车业务分离……到如今,曾经显赫的运输公司,就剩下两个主要工作,修理和教学。
运输公司职工子弟学校,一个小规模技校,培养汽修工,几十家门市部,留下了几个,变成了小型汽车修理厂。
就这么一个学校,几个维修点,要养活整个运输公司目前还剩下的三千多职工和家属,这里面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已经下岗,拿着一个月几十块钱最低的下岗工资。
今天带梁一飞他们来,就是‘参观’运输公司这些下岗工人的生活状态,亲身感受一下这些下岗工人的难处。
“各位,你们自己进去逛吧,注意安全。”梁副处长说。
这片生活区不是后世的居民小区,而是一个巨大的蓬户区,道路狭仄潮湿脏乱,却又四通八达,电线胡乱的从房顶穿过,梁一飞找了一个有一口井,看起来干净点的路口朝里面走。
在里面逛了有快二十分钟,给梁一飞的感觉只有四个字:死气沉沉。
生活区里人很多,而且很多其实都是年轻人,但从这些人身上,看不到任何活力。
年轻人们几个人聚在一块,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盯着黑白电视机发呆,年纪大一点的,三三两两的坐在门口,面无表情,也不怎么说话,三四十岁的人,却给人一种安度晚年,或者老年痴呆的感觉。
走到一个开阔点的路口,终于看到了一个还算有点活力的场景:一个污水横流的公共厕所边上,是个小卖部,小卖部窗口挂着塑料手枪、贴画、皮蛋卷这些东西。
有个穿着破汗衫的中年大叔,蹲在门口,用小剪刀小起子一样的工具,在制作夏天的凉拖鞋。
边上已经做好了几双。
这人大概认出梁一飞是生人,说:“老板,要不要买双凉拖鞋啊,手工做的,便宜,皮实!”
梁一飞蹲下来,拿了一双鞋看了看。
感觉手工一般,也不好看。
黑洞洞的小卖部房子里,还放着一些还没上油漆的铁制手工艺品,有小树、小动物什么的,都是废铁丝、铁条、车轮胎橡胶皮什么的焊接在一块。
“师傅,这都是你自己做的?”梁一飞问。
“对,我以前是八级工,下岗了,手艺没处用,做点小东西,赚一个是一个吧。”大叔又拿起来一双鞋,说:“买一双吧,不好看,可结实,耐用,随便你怎么踩都不会坏。”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他自己的话,双手抓着拖鞋,用力的拉扯了几下。
咔嘣……一声轻响,凉拖鞋的带子被他扯断了。
场面十分尴尬,梁一飞蹲在那,和拿着断开拖鞋的大叔,大眼瞪小眼。
一阵风吹来,带着隔壁厕所的臭味。
风中凌乱。
“这个……呵呵……生活艰难,不容易,让你看笑话了。”大叔苦笑着摇摇头。
第203章 一切,为了活着
生活的确艰难,没什么体谅不体谅的,稍微忠厚点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指责这个大叔骗人,说什么鞋子质量明明不好之类的话。
不过梁一飞也没买他的破鞋,递了一支烟,跟他聊了几句。
大叔看上去没什么其他人,一个在厕所边上的破房子住久了,想了也是孤单的很,很快大开话匣子,和梁一飞聊得热火朝天。
临走之前,梁一飞丢了个名片给大叔,既然是八级工,愿意干的话,不妨去岚韵湖,那边工程部挺缺自己的技工,平时都从外面找。
梁一飞走后,大叔拿着名片愣了好半天。
梁一飞是谁,他不知道;
岚韵湖是什么地方,以他的层次,也没听说过。
但是,这张名片撒了香水,烫着金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以他这么多年‘八级工’的经验判断,就这一张纸,怎么着也得要一两块钱。
随手一张名片就要一两块钱,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
这么有钱的人,跑厂区来干嘛?
拿着这张名片,任必达很发懵。
‘很有来头’的年轻人继续在厂区里瞎逛,漫无目的的走:这鸟地方到处都是乱搭乱建的平房,路又破又窄,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想有目标性也没办法,只能漫无目的闲逛。
走着走着,路过一条稍微宽敞的小路。
眼前微微一亮。
和之前经过的地方比,小路也明显干净不少,边上的人家虽然依旧看上去很陈旧,却门窗都明显经过打理,至少比较干净。
“老板,来玩呗?”有个画着很浓妆容的中年妇女站在路口,冲梁一飞招招手。
梁一飞朝小路探头看了几眼,里面不光有这样画着低价妆容的女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到处乱跑乱叫的小孩。
另外一间房里也走出来一个年轻些的女人,长得不难看,但很干瘦,朝那一站就跟竹竿似的,没胸没屁股,颧骨高耸,脸上化妆品都掩盖不住的因为营养不了导致的蜡黄。
看梁一飞探头探脑的,还以为他有兴趣,干瘦女人大咧咧对他说;“老板,大活八块钱,小活四块五,便宜又快活,来不来!”
梁一飞想了想,掏了十块钱递给那个干瘦女人。
“我草,年轻人狗屁不懂,那么瘦,硌死你!”之前中年大妈一脸不愉快的转身回家。
干瘦女人接了钱,咧嘴一笑,拉着梁一飞进门:“进来,大姐保证让你快快活活。”
关上门,她一猫腰,就要褪裤子。
“大姐,别别别,咱们聊聊。”梁一飞摆摆手。
女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起身抱着胳膊斜着眼打量了梁一飞片刻,说:“聊聊?行啊,不过聊时间长了,十块钱那可不行。十块钱,就够聊个十分钟的。”
梁一飞笑了笑,掏出一张五十的放在桌上,说:“多不退,少补。”
“好咧,想聊啥,大姐陪你聊!”干瘦女人飞快的一伸手,闪电般把五十块钱抓手心里朝裤子口袋一塞,然后转身拿起热水瓶给梁一飞倒开水,边说:“你是记者吧?”
“大姐,你怎么看出来的?”梁一飞问。
“你长得清清秀秀的,一看就是文化人,看你的打扮出手,也不像是没钱的,玩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玩。”
干瘦女人把一杯开水放在梁一飞面前,又从窗台上拿了个烟灰缸,一包五毛钱的大前门和火柴,一块放在梁一飞桌上。
看起来,和一个居家妇女款待上门的客人没什么两样。
钱给到位了,梁一飞还没怎么开口,瘦女人话匣子就先打开了,她自己先点了一支没过滤嘴的大前门,吐出一口浓烟,说:“以前咱们这里也来过记者,打听这打听那,跟你一样。对了,我爱人以前就是厂里搞宣传的,高中生呢,那时候算是有文化的,他有次就跟我讲,中国男人有两大爱好,从古至今没变。”
梁一飞好奇问:“什么?”
“推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你们男人,就这臭德行。”瘦女人风尘气十足的说。
“大姐,这话精辟啊。”梁一飞乐了。
“不是精辟,是没办法。就说以前来的那些记者,临走前,都跟我讲不要干了,我就特烦他们一副同情的样子,你说说,真同情,给点钱呗。我不干了,吃什么喝什么?小孩上学怎么办?嘴上当好人过瘾,真让他们掏钱,妈的,一个个夹着尾巴跑。”
女人抬手点了点梁一飞,说:“你人不错,一上来就给了不少钱,今天我啥事都不干,就陪你聊。聊完了,你要是想,我再让你舒服舒服。”
说着,冲梁一飞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和她的长相、廉价妆容,完全不符合的,十分有女人味的媚笑,说:“一般人来,我都是应付事,赶紧给他们弄出来滚蛋,你人不错,我指定让你享受到。”
梁一飞是真正底层出身,所以对这些市井人物,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有深的了解。
这些人知道怎么熬生活,没文化,自己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可大多又喜欢指点江山,热心,但偏激,思想僵化,对人生、社会,都有一套在中上游层次的人看起来很可笑的看法,可有时候,他们这些可笑的看法,往往又一针见血。
呵呵一笑,问:“大姐,我问句话你别不高兴啊,你干这个,你丈夫没意见啊?”
“这有啥不高兴的,我家那个死鬼,喏……里面躺着呢。”女人指了指里面房间。
这话把梁一飞吓得头皮一阵发麻,猛地回头一看。
从贴着胶带纸的玻璃窗户看到,里面房间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的遗像。
遗像里,是个******,很年轻的很消瘦男人。
说起亡夫,女人终于叹了口气,又点上一支烟,说:“这条路上干这个女人,要么离婚了,要么老公死得早,要么就是老公不成器,就知道赌钱打老婆,还得靠老婆养。你别怕,我讲句良心话,这里住的,都是以前厂里工人,老实人,别看我们干这个,可跟社会上不三不四那些坏人不一样,绝对不会讲你给了钱,反过来抓你奸。”
“你把大哥遗像挂在这里,人家哪里还敢来?”梁一飞说。
“我就是要挂!”
瘦女人说:“当年下岗,他得癌症,一蹬腿走了,他倒是快活,我怎么过日子?干这个事,在外面说起来丢人,一开始我心里也过不去这关,可是我得活啊,我孩子得吃饭啊!我一咬牙,就把他挂在这里,让他亲眼看看,我干这些破事,不是什么贪财,跟那些为了钱跟老板跑的贱货不一样,我就是为了把他小孩拉扯长大!他看着,我干这事,心里头就有个底气,反而不觉得丢人!”
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说:“小孩今年六岁,他走得时候,才五岁不到,把他挂在这,小孩回来看到,也记住她爸爸长的是什么样子,平时吃个饭睡个觉吧,好歹也算是一家人在一块。”
说完了,还是一声长叹:“我现在反正习惯了,男男女女之间,不就那回事嘛,男人卖劳动力,女人没力气,那就腿一分,也能过。就是觉得对不起孩子,这破贫民区长大,孩子连写作业都没地方,将来能有个好嘛?我就琢磨着,一定攒点钱,将来搬出去,让小孩上学,一直上到大学,我就不信了,大学生还找不到好工作!”
“大姐,现在工作那么多,只要肯吃苦,你找个工作也不难吧。”梁一飞问。
女人嗤笑一声,说:“你一看就是真有钱,谁告诉你肯吃苦就能找到工作?这年头肯吃苦的人多了,再说了,像我,以前在单位,在女澡堂收票,从16岁,收到26岁,除了收票点票利落点,其他事我什么都不会,我能干什么,谁要我啊?卖力气,我一个女人,哪能比得上男人?”
说着,看了看墙上的老挂钟,说:“呦,我孩子快放学回来了,小帅哥,要不咱们别聊了,你给这么多钱,姐好歹给你服务一次。”
“大姐真不用。对了,我听你声音挺好听的,会不会唱歌啊?”梁一飞说。
“唱歌,哪个女人不会唱歌啊,不瞒你讲,我以前是厂里合唱团的,唱歌还在市里拿过奖呢!”干瘦女人说。
“哦,那你要是有兴趣,到我这里来唱歌,收入还行。”梁一飞又递了一张名片过去。
干瘦女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就是一愣。
抬头瞅瞅梁一飞,又看看名片,再瞅瞅梁一飞,疑惑的说:“你不是记者啊!”
“不是。”梁一飞摇头笑笑。
女人又看看名片,忽然惊诧的叫了起来:“岚韵湖……呦,是不是就是原来的大宇宙啊!”
“对。”梁一飞说,“不过不搞三陪了,单纯上台表演唱歌。”
“不是……你是这个岚韵湖的老板?!”女人见鬼似的盯着梁一飞,声音也越提越高,听起来还有些悦耳。
一直没什么歪念头的梁一飞第一次冒出来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嗓门,必然叫得一口好床调!
“大姐,地址上面有,你要是愿意,可以直接去应聘,我们常年招歌手。不过,到时候还是要考核的,能不能录用还不一定。”
梁一飞说完,起身朝外走,说:“你坐,我也该回去了。”
女人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有些手足无措站起来,要送梁一飞。
打开门,梁一飞就是一愣。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得干干净净,扎着羊角辫,侧脸看,和屋里的女人面容有几分相似,但营养却明显更好,小脸蛋红扑扑的。
那个小女孩正趴在门口的大青石头山写作业,边上放着黑猫警长的书包。
听到开门声,女孩下意识抬头,冲瘦女人亲热的叫了声‘妈,’
看见梁一飞,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躲闪,怯生生的叫了句:“叔叔好。”
梁一飞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十分的难受。
第204章 方案调整
在回去的路上,梁一飞一直在想那个瘦女人讲得话。
说是自己找她聊天,其实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在听那个瘦女人自己碎碎念。
她的那些话,不能讲全有理,但的确有很现实的一面。
以前厂子里的这些工人,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像一颗螺丝钉,死死的钉在一个岗位上一辈子,加上终生铁饭碗和微薄的收入,让他们即没有条件,也没有动机和能力去学习其他知识,充实自己。
大规模的改革之下,资本的逐利性,导致这批人唯一的下场就是只能被牺牲。
可归根结底,这些人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至少在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人都是过着一样的生活。
好人,坏人,懒人,勤快人,在时代的车轮下,并没有任何区别,只能被碾压而过。
对于他们而言,这并不公平。
对于国家而言,这是不得已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再不改革,最后的结果是所有人都要吃不上饭,之前出事的制药厂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虽然外商接手后,一批人生活陡然困难起来,可毕竟还有另一批在岗的人,收入提高了,久而久之税收提高、物资丰富,整个社会的大环境也会好起来。
可因为出了这个事故,外资撤离,制药厂重新被国资局收回去,厂子里所有人再一次吃起了最廉价的大锅饭,这锅饭能吃多久?最后的结果,恐怕是所有人都饿死。
作为一个企业家,梁一飞从来都认为,追逐利润没有错,甚至可以说,在法律的框架内,追逐利润,是企业家最大的道德。
可是今天这趟厂区之行,给他的内心带来了一丝触动。
难道,企业家个人价值的实现,一定要建立在牺牲一批底层的基础上?
个人的智慧能力,穿越带来的优势,难道就不能在实现个人理想的前提下,再去让更多的普罗大众过得更好一些吗?
也许自己穷尽一生,也没法让多少人过得很好,可就像那个故事里说的那样,小男孩救不了全世界被搁浅的鱼,能救一条是一条,因为对于被他救下的任何一条鱼而言,鱼的整个世界,会因此而改变。
以前他跟记者聊,跟梁副处长聊,满口仁义道德,内心全是自我利益。
可今天,他是第一次认真的思考,企业家,到底要不要担负起社会责任。
从社会上攫取利润,踩着数不清的底层的尸骨爬上巅峰,那是不是应该对这个社会负责,对那些成为垫脚石的尸骨负责?
纯粹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可以说没必要。
因为这些人,并不是主动愿意当垫脚石,主动牺牲,成就他人,相反,有成就的人,排除那些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家伙,大多数像自己这样的人,依靠的是自己的能力和智力,以及更多的付出。
除了自己,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负责。
可是,如果再深层次的想一想,一个人赚了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要看着面前的人间,化为炼狱,满地尸骨,唯己独存?
今天这场国资局组织的‘参观会’,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来的这一批老板中,不止一个像梁一飞这样开始重新思考。
很多人心底里,不约而同的冒出来一句话。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兼济天下本身,也同样是一种境界非常高的人生追求,对于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有个其他任何成就都无法比拟的效果。
回去之后,有几个私企老板就聚在一块聊今天的见闻。
30年后,企业家喜欢讲情怀,动不动把情怀挂在嘴边,但梁一飞太清楚了,不能讲全假,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情怀,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标榜和炒作概念的噱头。
而在当前,第一批富起来得企业家中,很多人,的确真正怀有家国天下的情怀,并且愿意为了这份情怀,牺牲很大一部分个人的利益。
时代不同,造就的企业家也不同,三十年后,那些满肚子文化科技、看起来更加文明的精英们,往往比这个年代的大老粗企业家,更加没有底线,更加不择手段和唯利是图。
“我知道,有些人今天是真正有触动的,有些人呢,嘴上讲得好听,心里依旧不以为然。”梁处长在最后聚餐的时候,很严肃的说:“我不评论是非对错,但是作为国营企业管理单位,我还是那两句话:第一,谁捅出了篓子,谁自己擦屁股,擦不干净,后果自负!第二,企业改革还是要进行,不改革,那就是等死,但是在改革过程中,我们会更加严谨认真的去选择合作对象,有些为富不仁的人,我们一定是排除在外的。”
……
……
参观完旧的居住区没两天,梁一飞把华强厂的财务室主任,主办会计邹玉茹找到了办公室里来。
华强厂的下岗名单基本定下来了,加上那些离退休的职工,凑了个整数300。
直接让这些人拍屁股走路那肯定不行,所以梁一飞之就跟邹玉茹交代过,拿出一个补偿方案来。
大致的方法,倒是挺巧,和那个出了事的制药厂很类似,分几年走。
具体待遇有所不同。
华强厂下岗工人,分三年,第一年拿80%工资,第二年,拿50%,第三年,拿30%。
当时这么一算,按照当前满额工资平均330块钱,第一年一个工人拿3000出头,厂子里每个月支出八万五的样子,一年支出90万出头;
第二年接近工人每年拿两千,厂里每月支出5万出头,一年63万左右;
第三年,工人每年拿1100左右,厂里每月支出3万出头,一年38万左右;
总的来讲,为了安置这300个工人,厂子里总共支出两百万冒一点头,看起来是个不小的数字,不过由于是分三年,所以厂子里压力并不大;
梁一飞也不用专门想办法去弄钱。
事实上,由于其中有两百多离退休工人,拿的钱本来就只有全工资的80%,所以以这个基数算,厂子里用于下岗安置的花销更小。
算起来,总共支出,不到160万,平均每人五千块钱。
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最后,给五千块钱打发走人。
这个方案,在之前看来,各方面都还能接受。
毕竟梁一飞还是给钱的,当前有一些无良的企业家,通过各种关系,走非法途径廉价买下了企业,口头上答应安置,实际操作中却根本不履行承诺。
不过,现在这个方案不合适了。
制药厂的事虽然没上报纸,但同一个城市里,这么大个厂子,这么严重的事件,怎么可能瞒得住,很快就传开了。
上到国资局,下到工人,都意识到,这种逐年递减的方案,很可能行不通。
另外还有个主观因素。
梁一飞这次心里难得的温情了一下。
他很清楚,接下来三年,是通货膨胀最快的三年,三年后的工资,几乎要翻一倍,工人们每个月到手的钱,越来越不值钱。
现在一百多块钱还算个钱,第一年还能勉强应付,可到了第二年,第三年,也就是95…96年间,一个月30%,98块钱,甚至都不到,退休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只能拿到70块钱不到。
在城市里,96年,70块钱能干什么?!
最关键的是,3年之后呢?
说句实在话,三年后,要是因为下岗,那些退休工人饿死,也搞不到梁一飞头上来,梁一飞有十足的把握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影响。
可是梁一飞考虑之后,还是决定,给这些工人,尤其是退休的老工人,一条稍微好走点的路。
虽然这些人身上有很多梁一飞不喜欢,甚至厌恶的特质,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坏人,这些让人厌恶的特质,更多的,应该归咎于时代而不是个人。
今天把邹玉茹找来,就是重新制定一个补偿方案。
梁一飞的想法,是用96年之后,流行起来的‘工龄买断’,比如一年一千,干了三十年就有三万,干了十年,就一万,要只干了一年就下岗,就只有两千。
当然具体一年多少钱,还要视情况而定。
“厂长,这个法子好倒是很好,就是花钱太多。”邹玉茹说。
按工龄,非常公平,之前贡献多的多拿,贡献少的少拿,工龄长的人年龄大,之后找工作更难,工龄短的年龄年轻,找工作相对简单,给前者更多的补偿也非常合理。
可问题是,这样的话,厂子里一次性拿出的钱就太多了!
不要讲一年一千,就是一年一百,那么多离退休工人,都是三十年以上工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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