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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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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禁不住热气熏蒸,一时间由花蕊里往外散发浓香,芬芳馥郁,充满一院,热腾腾的茶香也因沁入花香而格外清醇,所有的人都被笼罩在花香茶香的氤氲之中,感受着难以言说的沉醉。
  头杯茶胡昭华一饮而尽,第二杯才像行家那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品,不时闭了眼睛微微晃着脑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看得天寿和雨香忍不住偷笑。天禄提着陶罐等着续水,见胡昭华睁眼,问道:“味道还好吗?”
  胡昭华想了想,说:“此水之醇厚甘洌,着实少有,竟把茶的毛病都遮盖过去了。若是配以当年新茶,最好是明前毛尖,则好水好茶堪称双绝!”他忽又转向柳知秋,“这也像你这听泉居,好地势好风水,可惜居内各处太显寒俭,书房和画室琴室尤甚。……柳师傅,你买这地盖这屋一共花了多少钱?”
  此语一出,柳家师徒登时紧张。柳知秋惴惴不安地看了胡昭华一眼,正遇上他十分专注的目光,心里一慌,连忙转眼去看手中的茶杯,说:“因此处偏僻,又在岛上,地价和造屋的料钱工钱都比广州低得多……总共用了将近千两……都是天福他们兄弟三个凑来的……”胡昭华很快地算了起来:“就是说,若盖在广州,约用万两左右……或许还要多一些,就算一万二千两,也还是很合算的啦!……如若我买了这处地方,就要打个高围墙,修个大花园,把泉水圈进园子里,做一个流杯亭……”说着说着,他觉得气氛不对了,抬眼一看,柳家师徒都变了脸色,“你们这是?……”天寿涨红了脸,说:“你可是要打听泉居的主意?”
  天禄冷笑一声:“师弟,你还净说他好,有情义,这下露出马脚了吧?”
  柳知秋愁眉苦脸地叹道:“父债子还,反正也跑不脱,他要拿听泉居顶了那笔烟债,我也没话好说的……”天禄发急,瞪大了眼睛,几乎喊起来:“一万二千两有什么呢!我们花了多少心血,就不算啦?……”胡昭华满脸惊诧地听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倒把师徒三人笑愣住了。
  胡昭华笑够了,说道:“你们以为我是来要债的?以为我想以顶债为名占了听泉居?唉,别人不知我也就罢了,我们相交多年,竟以这般小人之心来度我,真令我伤心!也太小看我胡某人了!柳师傅,你来认认,这些可是你的借据?”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交给柳知秋。
  柳知秋接过来,手便簌簌发抖,脸色也变了,仿佛又回到旧日的噩梦,好半晌,才轻声地说:“是,我画的押,我按的手印……全都在,十二张借据……”胡昭华从柳知秋手中一把夺过那些字据,转身走近小红泥炉,就着炉火点着了它们。火焰迅速燃烧,快要烧到手上时,胡昭华向空中一甩,借据的灰烬带着火苗,闪着火星像黑蝴蝶一样飞散了。
  众人惊住,一片沉寂,好半天谁都说不出话。
  胡昭华拍拍傻了似的柳知秋的肩头:“柳师傅,这是我今天到此要做的第三件事。我敬你是条汉子,也敬你教出了天福天禄这样梨园行里少有的人物,当然,最看重的还是跟天寿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只有帮他,哪里会难为他呢?”
  天寿呜地哭出声,柳知秋含泪向胡昭华揖谢再三,天禄眼圈儿也有点红了,雨香和跟来的家丁以及阿嘉夫妇更是欢声赞叹。胡昭华觉得身心舒泰,飘飘欲仙,回广州后王师爷定会夸他戏演得好。他实在也辨别不出自己是真心还是在做戏,笼络天禄天福还在其次,因为做好事善事而赢得心爱之人感激爱戴,真是很美很得意很快活!
  不顾柳家师徒的再三挽留,胡昭华坚持告辞了,说他与朋友约好今晚在澳门见面,不能让人家白等,他的大船就停靠在香港,回船上吃饭歇息都很方便。
  天禄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胡爷你说你的大船停在哪里?”“不远,就在香港边上。”“香港?香港在哪里?”“山下那片海滩向西北转过去就是。你们不知道吗?那港口水很深,附近的渔船和澳门的货船常在那里停靠。”“不对呀!”天禄大叫起来,“那明明是裙带街呀!”胡昭华奇怪地看看天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激动还大喊大叫,但还是宽容地笑了笑,说:“那是广州人的叫法。头些年莞香生意都在这儿做,澳门这边就把那港口叫香港,把这个岛叫香港岛。”天禄大惊失色,眉眼都变了位置,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极力掩饰,柳知秋还是感觉到了。送走了胡昭华再问他时,他苦着脸,咬紧牙关,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神色沮丧到了极点。
  天禄既不敢说,也不能说。
  他记得清清楚楚,夷人向琦侯爷提出的十分苛刻的条款中,最苛刻、也是琦侯爷最不敢接受的一条,就是要求割让领土。
  而这领土,就是香港!
  第十六章
  正月的广州城,已经春意盎然,草木繁荣,花市万紫千红,加上元宵佳节将临,街市上巷陌中陆陆续续挂出了各种彩灯,喜庆气氛越来越浓了。
  城南老郎庙,靠近花园的那套房间里,却是愁云密布——天寿和封四爷都心事重重,满面焦虑,长时间地相对无言。
  封四爷陪着天寿一直在等消息,从早等到过午,直到太阳偏西,毫无音信。天寿急得要跑出去看,封四爷劝他坐等为好,两头够不着反而糟糕。
  天寿只得听劝,却又坐立不安,一个劲儿地咬手指甲,几乎哭出来。
  听到外面脚步响,天寿跳起来冲出门,迎着父亲和师兄就问怎么样。那师徒三人都黑着脸,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天寿一张小脸立刻蒙上乌云。
  柳知秋猛然坐下,拳头在桌上狠狠一擂,说:“他竟然不肯受理!”封四爷一惊:“怎么?天禄跟着去,也不受理?”
  天禄愤愤地说:“我算什么?!照样要我们到地方衙门去告。”封四爷道:“可事关华夷冲突,正是他这个钦差该管的呀!”“没用!”天禄脸涨得通红,“找到鲍鹏,鲍鹏说琦侯爷正为香港的事闹得焦头烂额,为难之极,顾不上民间诉讼小事……只把义律的告示收下了。”天寿忙问:“那林大人呢?林大人见了这告示就没说什么?”
  天福说,林大人见了告示极惊奇,又很愤怒,不料英夷如此猖獗,也不料琦侯爷出此下策!但林大人现下“待罪”,无权上奏本章,他疑心琦侯爷与义律瞒着朝廷有割地之约,他只说一定要设法禀告朝廷。
  天寿终于哭出来,喃喃地说:“那就真没办法了吗?……听泉居……我们家的听泉居……就这样完了?……还有没有天理呀?……”大家默默听着,都心头沉重。
  那日胡昭华焚券而去,柳知秋率天禄天寿和阿嘉夫妇送了很远,回家时竟见到了同天福一道来家的当年的戏团头封四爷。老朋友相会,分外高兴,畅谈终夜,毫无倦意。次日早茶时,柳知秋更愉快地说明了封四爷此行的来意:为天福天禄提亲。女方父亲是广州梨园的老笛师,名满两粤,跟柳知秋也是老相识老搭档,只是近两年才疏远的。他得知老友的近况很是感慨,愿把他的两个女儿聘给天福天禄。
  天福似已知情,表情平淡;天禄不免赧然,低头不语。天寿则睁着一双亮亮的凤眼,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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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四爷笑道:可惜他家没有与天寿年岁相当的闺女,广州的梨园世家,也难找到一个配得上天寿这金童的玉女。他们家这两个,配天福天禄也勉强,性情容貌都是上等,只欠在才学上,况且这姐妹俩不是双生……
  后一句本是封四爷的玩笑话,一下子勾起了柳家师徒父子的心事。柳知秋一脸苦涩低头喝茶,天福天禄也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只有天寿瞪了封四爷一眼,又怕他发觉,转身就偷偷溜出客厅。封四爷骤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快改换话题。等这阵尴尬过去之后,大家才发现,天寿不在座了。
  天福天禄满院没找到天寿,便径直赶到泉水边。
  他果然坐在泉边的大青石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头上,显得那么小,那么孤立无援,眼睛呆呆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亮晶晶的满是泪。看到这个情景,两个做哥哥的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天福说:“不高兴了?唉,封四爷说了,给你得找个绝代佳人儿才配呢,我们俩怎么能跟你比?广州城谁不知道你柳摇金呢?”
  天寿不做声,轻轻一闭眼,泪珠子就顺着娇嫩的面颊滚落下来。天禄故意调侃着说:“这竟是泣珠的鲛人了,可以上戏可以入画呀!”天寿瞪他一眼,仍旧沉默。
  天禄这才低声地说:“是不是想起你三姐四姐心里难过?”
  又一串泪珠滚落,天寿也不擦,只伤心地喃喃低语:“我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可没承想来得这么快……”后面的话淹没在呜咽中了。
  天福习惯地抚摸着小师弟的后颈以示安慰,却被天寿慢慢推开,他泪眼婆娑地看看大师兄又看看二师兄,终于叹息着说:“我们三个中间,非要搀夹进来别人不可吗?”
  天福温厚地笑了,说:“真是孩子气!”天禄说:“刘玄德早就有话,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不管到了多会儿,只要哥哥有口饭吃,决不能饿着你小师弟!哥哥疼你,嫂子自然也会疼你。”天寿把脸扭开,仿佛自言自语:“牛郎的哥哥娶了嫂子就不疼牛郎了……”正在劝无可劝、哥哥们无可奈何地苦笑之际,下面有人在喂喂地大声招呼他们,一看,竟是两个红制服、白长裤、腰间佩剑、三角军帽下露出金黄色鬈发的英夷小兵!三人吃了一惊,放下他们的争闹,一同赶了过去。
  两个小英夷兵不过十四五岁,手里拿着水壶,对着溪水和山泉指指画画,嘴里不住地说着很古怪的单音,听了半天才明白,他们是说:“水,水。”天禄沉着脸小声说:“他们要找水的源头。”天福疑惑地说:“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天禄脸上乌云更重,却没有说话。
  天寿却已经蹦跳着到那两个小英夷面前,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便把他们领到泉边。小英夷见到泉水欢呼不已,轮番凑上去咕嘟咕嘟地喝,用水壶接,还不住地对天寿说:“三刻有,三刻有!”直到两个小英夷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天寿还望着他们的背影微笑。天福过来责备他:“他们是敌兵呀,你为什么给他们指水源?”天寿笑眯眯地说:“大哥,你不觉得个子高的那个长得跟小三哥很像?亨利长大了说不定就是这种样子哩。”天禄从旁边狠狠看了天寿一眼,欲言又止,心事重重地说:“咱们跟在后面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远远跟着小英夷,直转出山口,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远望海湾,那平整洁白的沙滩上,密密排列着的竟都是英夷军队的帐篷,带枪的英夷哨兵在周围巡走着。海湾里停着好多高大的飘着英夷米字国旗的英夷船舰,桅杆多得像树林,缆绳密得像蛛网。大船还不断放下许多舢板和小船,往岸上送人送物,在海湾和舰艇间来往穿梭,这宁静的海湾再也不平静了!
  事情还不只此,第二天,裙带街那边的人说,又来了许多英夷官兵,并在海滩特别赶修成的高台和场地上集合,鸣枪唱歌,在高杆上升起了一面更大的米字旗,还有一队夷兵用亮闪闪的洋号洋鼓洋喇叭奏乐,声音大得能传出去十里。
  第三天,事态越发严重,那个被天寿认为长得很像亨利的小英夷,竟领着一队荷枪实弹的英夷官兵来到听泉居,通过一名汉奸通事【通事:即翻译。】说,香港已割让给大英帝国,从此香港的土地、港口、财产等等完全属于女王陛下所有。现在根据需要,英国皇家海军要征用这片土地,包括土地上的所有建筑和水源——意思就是要占据听泉居!
  柳家师徒父子和封四爷全都惊呆了。真是祸从天降!柳知秋气得直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天禄较为镇静,说:“香港割让,有什么凭证?”
  汉奸通事一脸不屑,指着他们一进听泉居就四处张贴的告示,说:“你认字吗?自己看嘛!”那两种公告香港居民的告示是一个意思:香港一岛现在是英国女王领土的一部分,居民必须臣服英国女王,服从女王政府军队和官员的管理。不过一张告示由英国全权大臣义律签发,一张告示由英军总司令伯麦颁布。
  天禄沉了脸,说:“我们是天朝臣民,服从大清朝廷的条律,英夷的告示我们凭什么要服从?你说割让香港,可有天朝的文书告示?可有皇上的御宝、官府的大印?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听通事翻译了天禄的这番话,英夷军官有些慌张,瞪眼朝通事吆喝了几声,通事便也作色道:“你们的钦差大臣琦善已经与我们的钦差大臣义律签订了川鼻和约,割让香港、赔款、通商三项大事琦善都答应下来了,还有什么错?”
  天禄大叫:“不对!你骗人!拿证据来!”柳知秋回过神,推开天禄,面对汉奸通事和英军军官,义正辞严地大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天朝百姓,岂能受夷人管辖!这片土地这处院落是我的,我死了是我儿子的,儿子死了是我孙子的!什么征用,就是拿十万两银子来买我也不给!”英夷军官一下子拔出了佩剑,夷兵跟着就哗啦哗啦地端起了洋枪。天寿惊叫出声。柳知秋竟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拍着胸脯大叫:“来吧来吧!我都死过几回的人了,还怕这个吗?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出剑呀!开枪呀!”天福天禄冲上去挡在师傅前面,天寿一反平日的温良羞怯,一把扯住那个小英夷,跺脚喊道:“你还算个人吗?我好心好意请你喝我们的泉水,你倒领了人来糟害我们!还想霸占我们的家,把我们的泉水还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小英夷眼睛里似乎露出几分愧怍,扭转身向英夷军官说了几句什么,英夷军官点点头,收了剑,对通事吩咐一通,领着那队英夷兵走了。通事凶狠狠说:“我们还要来的,我们会让你们知道:香港岛属于英国女王陛下,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英国皇家海军!等着瞧吧!”英夷官兵和汉奸通事走了以后,邻近的农户来了许多人,他们或是看到听到英夷告示的内容,或是也有英夷兵去征地征房,不堪骚扰,要找柳知秋一起商量个对付办法。商量的结果,就是公推柳家父子代众人赴广州告状。
  告状告了好几天,就得了这么个结果——理应专管此事的钦差大臣琦侯爷,竟不受理!
  被革职的林大人又无权奏报朝廷!
  香港真的给割让了?
  听泉居真的要失去了?……
  柳知秋不住地咳嗽,天寿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泣,天福唉声叹气,拍着自己的脑袋。天禄咬了好一阵子牙根,突然说:“还得要在琦侯爷身上想办法!”众人一起望着他,他叹息一声,说:“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了。当初琦侯爷到广州来,就是与义律和谈的。义律上来就要求道歉、赔款、通商,还要一块如澳门那样的地方归他们英夷所有,说是不答应他就要开打!不是我替他开脱,琦侯爷倒是真想答应得越少越好,割地的事朝廷决不会准,所以义律指定要香港,琦侯爷并没有同意,还告诉义律,所有条款必须禀告朝廷,朝廷有了旨意才能签约。义律必是等不及了,便有攻打沙角大角炮台的事……”封四爷眨眨眼,说:“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明白了。沙角大角炮台失陷,陈总兵父子阵亡,广州士民全都痛骂琦侯爷卖国。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他正月初五在狮子洋凤凰冈宴请义律,大张旗鼓,互赠礼品,那日军民人等在莲花山看热闹的,不下数千,瞒得了谁?此后英夷停了攻打,初七初八日就登上香港岛了,莫不是琦侯爷已经让步,同意割给香港了?”
  天禄道:“我说的就是这事。今日我问了鲍鹏,他说狮子洋会谈,琦侯爷说道歉、赔款、通商都好商量,惟有割让香港的事,过于重大;义律便说,只要割给香港,情愿将英军占领的舟山岛和定海还给中国。琦侯爷已将义律的意思用六百里加紧【六百里加紧:其时官府文书靠驿站传递,”六百里加紧“指传递一种最紧急的文书,每到一站立即换人换马飞驰,每天限定要走六百里。】奏报朝廷了,朝廷准了,他才能在和约上签字盖印。眼下朝廷回音还没到广州,咱们还来得及设法阻止琦侯爷,只要他不在割香港的和约上签字盖印,那英夷占香港就不作数!”柳知秋一阵剧烈的咳嗽,喘了半天,说:“设法阻止?……我们这些梨园行,人人瞧不起的下贱戏子,能有什么办法!……可怜我的听泉居啊!……”封四爷沉吟多时,突然眼睛猛睁,闪出一道亮光,说:“我有个主意。英夷强占香港岛,如今已在广州传开,人人愤恨,要数士人学子最为激昂。士为四民之首,万姓之精华,那琦侯爷对他们也得有所顾忌吧?若能鼓动他们去为香港岛请愿,不失为一高招儿。元宵佳节在即,贡院街那边正好有一台大戏要唱,我想……不过,非你们三玉笋再次同台亮相不能轰动,不能轰动则难以鼓动。不怕你们见笑,我也想借重三位发一笔小财。如何?”
  柳家父子略无留难。天福天禄一商量,决定以票友的身份义演。
  由于芳华班的报条贴得满城都是,元宵节来贡院街戏棚的看客人山人海,他们都要重睹三年前名满两粤的“三玉笋”的风采。况且今天照例是唱本戏【本戏:戏曲名词。指整本大戏,相对于“折子戏”而言。】,不加小戏铺垫,谁不爱看有头有尾的故事呢,所以都早早地赶来了。
  本戏演的是《精忠记》,看客们很快就进入了剧情,跟随着岳飞,一同转战南北,保卫国土,收复失地。三玉笋中的天福扮演岳元帅,他唱得声情并茂,慷慨激烈,赢得人们阵阵喝彩,也激发着人们的报国壮志、一腔热血。
  剧情步步发展,看客们由壮怀激烈而惋惜,而慨叹,而痛心,而愤怒。天禄和天寿扮演的秦桧和他的老婆王氏但凡出场,无论他们的唱做如何出色,都遭到看客们的唾骂。演到风波亭岳飞父子归天的时候,满场一片哭声。
  接下来,是秦桧夫妇在家中等候风波亭处决岳飞父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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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禄演秦桧之奸之狠之阴之险实在惟妙惟肖,那种怕岳飞不死、盼岳飞快死,甚至不顾忌来世报应也要拔掉这眼中钉的心绪表情,令与他同台的天寿都感到害怕。台下一片寂静,仿佛寒霜突降,把人们都冻住了。
  天禄的那支《双劝酒》刚刚唱完,一个男子突然从看客中跳上台来,一把揪住秦桧的脖领子,吼叫着挥拳大骂:“你这奸贼!你明知他父子精忠报国、收复失地、救国救民,为什么非要害死他不可!你说,你说呀!”秦桧哭丧着脸,连连作揖:“壮士息怒,壮士息怒!在下不过以为,既然割地赔款能了却大金国的心愿,何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去动武?”
  男子捶胸顿足地大叫:“割地赔款,割地赔款!你就知道割地赔款,天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秦桧忽然又神气起来,摆着宰相的架子,阴笑道:“割地赔款,古已有之,又非老夫独创;便是后世,也未必没有老夫的同道哇!哈哈哈哈!”看客中忽又跳出一壮士,冲上来照着秦桧的脸就是一拳,天禄没有提防,仰面摔倒,那壮士如饿虎扑食,拳打脚踢,嘴里还不住地骂:“打死你这狗奸贼!打死你这狗奸贼!”天禄虽然在地上翻来滚去地躲避,还是着实挨了好几下。扮演王氏的天寿连忙上去拦阻,那人反手又给了天寿一个耳光,怒喝道:“滚开!你这长舌妇!祸水妖精!打死了秦桧再来收拾你!”后台的管事、芳华班的班主,还有更多的看客,都跑上台拉开了壮士,提醒他这是在演戏。那人呆了一呆,恍然大悟,连忙赶过去向天禄天寿赔不是。
  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看客站到了台口,举臂大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忠义之心,谁人无有?今日之秦桧,也在行那割地赔款的勾当!我天朝士子,岂能容他胡行!大家须要找他理论!决不能让他把香港割给英夷!”一呼百应,顿时人心激烈,人声沸腾。那位中年看客跳下台,许多人围上去,热烈叫好喝彩,看客中一大群读书人簇拥着他,揎拳捋袖地说,立刻去他衙门,找到他本人,当面理论请愿!
  他们引朋呼友,信心百倍、义愤填膺地走了,也把大量的看客带走了。大家已经不再想看台上的戏了,人们要看眼前的《精忠记》。
  壮士急忙掏出一锭银子,对天禄天寿说:“我太鲁莽,一时怒上心头,顾不上其他,伤了二位,实在对不起,这点心意请笑纳,算是我赔罪。我得赶上那些先生,看看能帮他们干点什么才好。”天禄鼻子出血,脸部青肿,肋下被踢伤,很疼,但还是笑着推辞了银锭,说:“能激发壮士忠义之心,也算我们这些优伶戏子难得的际遇了。你快去追他们吧。壮士这副好拳脚,日后定会施展给英夷,让他们知道我天朝有人,不好欺负!”壮士对天禄天寿深深一揖到地,转身跳下台,快步而去。
  第一个跳上台的,是封四爷特地安排的人,而这位壮士的出现则全在意料之外,却把整个场面搅得格外火爆。鼻青脸肿的天禄天寿哥儿俩互相看看,都忍着疼痛欣慰地笑了。
  第十七章
  天禄走得很急,一面又忍不住地东张西望,满心焦躁。三月的广州已经热上来,很快,他的内外衣裳就被汗水湿透了。
  他真希望自己分身有术,可以同时去完成两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寻人和送人。
  寻人,寻的是天寿。
  已经好多天不见他的踪影了。
  天禄和天福哥儿俩分头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天寿的消息。他故意藏起来了,还是被人拐走了?这些日子广州这么乱,会不会误上了好色之徒的贼船?以他那种表面温顺、骨子里倔强赛牛的脾气,万一宁死不肯受辱而被害,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儿,天禄心里真是火烧火燎。
  但是回想他走失的情景,又觉得是他在使性子闹别扭。
  正月十五的《精忠记》,成了一个楔子,引出了广州士民为保香港争相请愿的大戏。于是琦侯爷正月十九再与义律会面,不但不同意割给香港,也坚持朝廷的旨意不到,不在和约上签字盖印。这期间,等在广州的柳知秋因急因愤因劳累病倒了,病势上来就不轻。刚吃了几剂药,稍有减缓,他就急着要回他的听泉居,说死也要死在那里,天福哥儿仨不敢不依,只好将老人送回香港岛。
  也许因旅途劳顿,柳知秋回到听泉居不久病又加重了:咳嗽不止,寒热不退,时有昏迷,人也迅速消瘦。天寿忧心忡忡地说,仿佛一年多前戒烟时旧病复发的情形。天福天禄都记得,就是那次旧病复发,逼得天寿铤而走险去偷鸦片的,便都害怕了。毕竟和那时候的穷愁潦倒不同,天寿花大价钱请来广州最有名的曾在宫里做过太医的张文轩,总算止住了寒热。不过张太医说,这是旧病,多年来气血亏损太甚,很难根治,止得了寒热止不了咳嗽,止住了咳嗽止不了消瘦,运气好还能维持两三年,运气不好,这个岁数,说不行就不行。眼下没有大事,夏秋之交是关口,千万小心。
  为此,封四爷和阿嘉夫妇一样,力主为柳知秋冲喜,说是喜气能退灾星。
  当把冲喜的打算告诉柳知秋时,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对着天福天禄看了许久,轻声地说:“就不再等了?……唉,不用等了,她们就算回来,只怕也早已嫁人了……冲喜自然是好事,能迎娶就更好,算我赎罪,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但不可草草,不可委屈了我这两个好徒儿,还是先相亲,天福天禄相得中,再定……”他又咳嗽了好一阵,才补充了一句,“相亲带着天寿去,认认新嫂嫂,日后这个小兄弟就全靠你们提挈照看了……”官府和英夷是战是和,并不影响老百姓过日子,没人相信英夷的炮舰真的会攻打天朝的南方大省会。广州城里,街上的买卖照做,茶楼的客人照满,堂会的戏照唱,一年一度的黄元帅大王庙会照样热热闹闹地开。
  相亲的地点就选在了庙会。
  封四爷领着他们弟兄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时候,天福和天禄一直照应着小师弟,生怕他挤丢了。天寿也紧紧地跟着大哥,还不时像孩子那样拽着天福的衣角。
  走上大王神殿前的丹墀,四个比人还高的空心铁香炉一字横排,里面的香烛和纸钱纸枷烧得极旺,香气烟气弥漫一片,把来烧香的人们都笼罩在淡青色的迷雾中。封四爷要他们停在铁香炉后面,自己先进大王殿里走了一圈,回来笑眯眯地说:“来了,那姐儿俩是跟着她们的大姐来烧香逛庙会的。她们的大姐已经向黄元帅大王请了面纸枷,给她的独子戴上了,你们看,她们正陪着孩子跪拜大王呢!”凡带孩子来烧香的,都要到庙祝那里去买一面纸枷把孩子枷上,意思是承认孩子有罪,理应受到三灾六病五痨七伤的惩罚;再领孩子到黄元帅大王神像前跪拜许愿后,将纸枷一烧,罪孽和灾病全消,孩子将终生受神的保佑。
  透过浓重的烟雾,他们果然看到三个女子和一个小男孩在神像前跪拜,只是背影,看不出究竟。天禄小声问天寿:“你看她们跟大香小香有没有点儿像?”天寿干巴巴地说:“不知道。”天福说:“她们一会儿来这边铁香炉烧纸枷,就能看清楚了。”封四爷说:“远远地看看罢了,千万别借故上前搭话,让人家当你们不正经!”天福笑着挠挠头,天禄用手扒着嘴角和眼角一吐舌头,对天寿做了个鬼脸。
  那边姐儿仨擎着香,围护着颈戴纸枷的孩子,慢慢朝铁香炉走过来。天福天禄哥儿俩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生怕漏掉什么细节。天禄悄声问:“她们谁是大姐谁是小妹?”封四爷笑着小声回答:“大姐不相干,穿水红裙的二姐说给天福,穿鹦哥绿衫的三妹说给天禄,相看仔细了。”天禄觉得有些心慌,这三妹娇小玲珑,但跟小香毫无相像之处。他悄悄地说:“师弟,你看怎么样?能中意吗?”没听到天寿回答,天禄才收回目光,扭过头看时,哪里还有小师弟的影子!天禄心里咯噔一跳,顿时预感到不对头,反身就喊叫起来:“天寿!师弟!……”庙会上人如潮涌,嘈杂喧闹,天寿要是不回答,想找到他岂非大海捞针?
  天福也慌了,说:“赶快去找吧,丢了师弟回去怎么向师傅交代!”两人转身要走,封四爷一把拉住说:“着什么急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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