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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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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震心中翻转着不同的念头,就在这时,俞家别院的大门打开了,一群少年唱着歌拿着锹铲、背篓和扫帚鱼贯而出。

少年们是在七月底来到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一切规章制度他们都很熟悉了,团队意识也已经初步培养出来。

“他们唱的是什么曲子?”范震突然心中一动,因为少年们唱的歌曲雄浑嘹亮昂扬激奋,听得人热血澎湃。

“赫赫华夏立东方,人文初祖数炎黄,三皇五帝遗厚德,夏商两周拓土疆。祖龙一统文轨同,汉武奋烈四边空,魏晋风流今犹在,大唐气魄尚未终。仓颉落笔鬼神哭,蔡侯造纸天地动,孔孟老庄墨韩孙,百家争鸣百花红。有屈子涉江,有苏武牧羊,为飞将军箭,为岳武穆枪。汗青留丹太史笔,忠贞为国文天祥,太白醉狂成剑气,东坡豪唱随大江。胡虏难有百年运,代有雄杰汉道昌。曾随定远入虎穴,曾与散朝灭敌国,犯我虽远亦必诛,岂容宵小做歌舞……”

少年们一遍又一遍唱着这曲子,一边唱一边扫着道路上的积雪。柳如是披着一件裘衣,站在门口向这边望着,听到了曲子,她脸上露出微笑。

这曲子是她见俞国振拿出来的,虽然若以诗词来评论,只能说是“好为壮语”,并不是很出色的诗句,可是给少年们来唱却是再合知不过了。

“小官人又说是他听人唱过记下来的,为何我从来没有听人唱过?”她心中暗想,忍不住跟着众人哼了两声。她是女子,声音里又带着童音,因此这首曲子她唱得有些不适,但她就是喜欢。

要知道,俞国振拿出来的只是一个半成品,有完整的词,曲子总有些别扭,还是柳如是将之改动了一下,使得词曲相协调。

想到这,柳如是脸上的笑更清楚了。

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回过头,是小莲带着家学学堂里的一群姑娘小子出来,他们也拿着工具跑了出来。

“怎么,你们也去扫雪?”柳如是有些惊讶。

“是,今天上午大伙要做的就是扫雪!”小莲笑眯眯地回答。

“唉呀……”柳如是拖着腔调说了一声,然后从站在队伍最前的蒋佑中手里夺过一柄铲子:“我也去吧。”

“那是我的铲子!”蒋佑中梗起脖子道。

“被姐姐我征用了,你再去拿一柄来。”柳如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下回姐姐在小官人那儿学得更多的几何画图,立刻教给你。”

“哼,你还学几何画图……每次学得比我都慢!”蒋佑中嘟囔了一声,然后小跑着回到库房去再领工具。

柳如是粉颊微红,这确实是她的奇耻大辱,向来以聪明好学自诩的她,在学习几何制图之上,真的非常缺乏天赋,甚至还比不上蒋佑中这个小子还要慢。

要知道,蒋佑中的识字,还是柳如是教的!

这实在不怪柳如是,学算学对她来说真是难的事情,而算学中的几何画图更是难中之难!一想到角平分线、中线、重心线、垂直线……那些线就在柳如是的脑子里纠成一团,让她头昏脑涨。

为这个,她哭过几回!她又是好强的,曾经问俞国振这些东西学了有什么用,又不要去当风水先生,俞国振只一句话又让她咬牙切齿地将算学捡了起来。

“君子六艺,为何有数?”

俞国振对这些姑娘孩童的要求很严格,柳如是负责教他们识字,小莲负责教他们算学,而俞国振只要有空,就也会来教他们一些自然知识,那些年纪大点的女孩子们学得慢,但十岁左右的孩童进步极快,像蒋佑中,如今已经认得六百多个字,熟练地进行四则运算,是所有孩童中最为努力也最为出众的一个。

父凭子贵,蒋佑中每十日就会被俞国振表彰一次,这让蒋权也扬眉吐气,还提了厚礼去高家,向高婶子道谢。

少年家卫们干起活来极为利索,很快就清理干净了路上的雪进入了镇子,而家学的孩童们则也沿着江边每日俞国振晨跑的小路清理了数百丈。

范震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孩童们正一点点向他们埋伏的地方逼近,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等来俞国振,却等来了这样一批小兔崽子,虽然他们隐伏得很隐蔽,但范震明白,只要对方来到身边,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们!

他面临着选择,是大杀一通出气,还是就此退走。

无论哪一种选择,曝露是难免的了,范震知道教主对他们这次任务的重视,他们费了老大气力,为的就是在那姓俞的小子警惕之心起来前将他掳走。

若是惊动了那小子,以后肯定没有这样的破绽!

一想到这里,范震就狂躁起来,他目光在越来越近的家学孩童和姑娘身上打着转儿:既然好歹都要被发觉,倒不如把水搅浑,杀几个人,再劫几个人,让对方以为是一伙流贼,甚至以为是太湖水贼前来复仇的……

他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了主意。

然而就在这时,走在队伍最前的蒋佑中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众人潜伏的地方,脸上露出了惊讶表情。

“怎么了,佑中,你累了么?”小莲问道。

“不,我不累……”蒋佑中弯腰拾起了一块石头,向着范震他们隐伏之地扔过来:“一定是九河哥哥又想捉弄人了,出来!”

蒋佑中性子有些执拗倔犟,只要认定的事情,就是他老子用巴掌来抽,也难将他扳回来。但他的观察力极强,所以年纪小小就跟他父亲学得一手好手艺,他从草丛里看出了破绽,就怀疑是性子有些跳脱的罗九河伏在里面准备吓他们一跳。

这石头扔了出去,正砸在潜伏的汉子当中一人头上,范震心中一凛,刚暗道了一声“坏事”,那被砸中的便“呀”的大叫:“小兔崽子,敢砸我!”

草丛中突然蹦出一个人来,虽然还隔着五六丈,还是将柳如是吓了一大跳。

范震见事已至此,再潜伏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他刚才已经下定决心,要冒充流贼或水匪大干一场。因此,他也跳了出来:“给贺二哥报仇!”

贺二哥就是太湖水匪贺山,闻香教的消息极是灵通,他的身份早就打听出来了。范震觉得,冒充为贺山报仇的太湖水匪,大杀特杀一通,再劫走两三个人,或许能掩盖他们的真实身份,然后等待下一次时机。

他们突然跳出来,也确实是将家学孩童们吓坏了,当他们挥着刀剑冲上前时,孩童们更是哇哇大叫起来。

蒋佑中在最先,他观察力极强,但在为人处事上反应却有些慢,看到这些人凶神恶煞一样挥刀冲来,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如是姐姐,他们是什么人?”

话才说完,范震已经冲到了面前,他举的刀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啊!”

这个时候,蒋佑中吓坏了,连躲闪的意识都没有,倒是在他身后的柳如是,用极为高亢的声音尖叫了一句,她同样被吓坏了,可是总算还晓得推了蒋佑中一把。

蒋佑中栽倒在雪地中,那刀贴着他的身子斩下,将他的衣裳撕开一道口子,在背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救命,救命!”柳如是高呼起来。

她一边大呼,一边冲过去推范震,范震一刀落空,雪地路滑,他微微趔趄了一下,又被柳如是全力推了一把,竟然没有站稳跌坐在了地上,连手中的刀都摔掉了。

这条小路原本就窄,他跌坐之后,将身后几个闻香教教徒挡住了,一时之间,那些闻香教教徒脚步缓了下来。

小莲见状不妙,尖声道:“快跑,都快跑!”

家学孩童转身四散逃走,他们身小灵活,三窜两窜便跑开了,几位动作慢些的姑娘,这时也反应过来,齐声尖叫,那声音尖得几乎能穿透人的耳膜。

范震爬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恼怒异常,那些孩童是抓不着了,他能抓的就是跑不快的柳如是。拾起刀,两步追上后,他一把拧住柳如是的胳膊,狞笑着举起了刀!

第一卷四九、难缠

范震挥刀就要捅过去,可看到柳如是虽然惊骇欲绝却仍然美丽异常的脸时,他愣了愣。

柳如是长得甚为美丽,虽然不能说倾国倾城,但确实丽质天生,即使心硬如铁的范震,看到她的面貌之后,第一时间也没有下辣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怒喝声。

原来少年家卫进了镇子后,俞国振看到这边都是些孩童姑娘,怕他们力气小扫不完,所以打发了两个伙前来相助,这两个伙正是齐牛的模范伙和叶武崖的那个伙。他们走到一半,看到这边的变故,顿时快步冲了过来。

这一冲,范震便吃了一惊,他听方三儿说过俞家少年家卫的厉害,但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再强也只是一群毛头小伙,这几天在外头看他们操演,也觉得不过如此。

可当事情发生之后,少年家卫向他冲来之时,范震才意识到,方三儿说的根本没有夸大。

平时窥探时对方那枯燥呆板的队列与体能训练,这个时候却已经化成了腾腾杀气,翻滚而来!

范震吸了口冷气,知道若是厮杀起来,自己这几人未必能胜,就算能胜,也会被对方纠缠住,对方这还只是两个伙,尚有九个伙在镇中,等那九个伙一齐赶来,那么他们几个就别想走脱了。

因此,原先大杀的计划只能改变了,他恨恨地看了诸人一眼,一把揪住柳如是的头发,将她横架着放在了自己肩上。

“把这个小子也带走。”他又指了一下脚下的蒋佑中。

有两个人质在手,接下来如何行动,可选择的余地就大多了。虽然这两个人质未必重要,可总比空手而归要好。

他们是乘夜将船划到河湾中藏起来的,为了隐蔽起见,船藏的地方离埋伏的地方有一里左右。柳如是与蒋佑中体重都不重,所以对他们的速度影响不大,可就是这样,当他们跑到藏船之地时,移地里叶武崖带着的伙已经插了过来,而齐牛带的模范伙干脆就追了个首尾相连!

少年手中拿着的是铲锹与扫帚,这不是他们平时惯用的武器,不过这时谁管得了那么多,齐牛铲锹横扫过去,直接将跑在最后的一个闻香教徒腿扫断。那教徒其实颇有武技,可是面对铲锹这不讲理的打法,又是背后来袭,所谓武功再高板砖撩倒,结果也只是抱着断腿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惨叫声没有持续多久,跟齐牛来的,可是模范伙!

模范伙的少年家卫,上回表现的让俞国振失望,所以才没有被提为伙长。可实际上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两条人命,杀起敌来可没有手软的。那闻香教徒被扫倒在地,紧接着便是一扫帚当头刷下,在他脸上留下数十道血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锄头、铲锹便蜂拥而来,转眼之间,这名教徒就没了声息。

范震心中暴怒,这些小子比他想像的还要难缠,这么一来,他们就根本不可能及时回到船上!

“杀了这些小贼!”他厉声喝道。

其实不等他说,闻香教教众就已经挥刀向模范伙冲来。

为了尽可能隐秘,这次闻香教来的是五个人,但都是精于技击之术的教中强者,每个人手里少说也有十余条人命。其中还有一人曾经遍访名师,在程家习得技击之术,虽未得尽传,却也已经能为十人之敌了。

他抡刀便扑向齐牛,刀光如电,直斩齐牛脖颈。倭刀之术自戚继光之后,便流传于天下,技击名家,像单思南、程冲斗、刘云峰,都是此间宗师,石敬岩也是如此。那闻香教徒一刀挥出,即使齐牛真是一头牛,也会脖断首飞!

伸他遇到的却是模范伙,模范伙诸少年朝夕相处,是最早追随俞国振的,他们的小队作战已经极为精通。齐牛后撤躲闪的同时,他左右两翼的同伴,一个挥扫帚拨那名闻香教徒的长刀,另一个则挺锹刺击。

“喀!”

那闻香教徒手腕轻挽,拨刀的扫帚顿时被截断,就连刺击的铁锹,也被他顺势一撩断成了两截!

可是另两支铁锹再度刺来,而齐牛也已经稳住身形,挥锹刺击。

若是单对单,模范伙的少年家卫无一人是那闻香教徒的对手,就是高大柱高二柱来也是白给,恐怕只有高不胖,才能在那闻香教徒手中多支撑几下。但现在不是单对单,而是小团队对小团队,闻香教徒各自为战惯了的,根本没有想到相互掩护、彼此配合,完全依靠个人的勇武,这给了模范伙机会。

要知道就是那些技击大师们,也害怕民壮丁勇的围攻!

那闻香教的教徒,闪过了左边的锹,劈断了右边的锹,又让过齐牛手中的锹,但脚下去被人用锄头勾了一把,人顿时后仰八叉倒下。他虽然挽着刀花想要护住身体,可是刀短锹长,失去重心后他的力道就不够,无法劈断锹柄,顿时给两柄锹劈中。

少年们手中的锹,可都是新近打制的,边缘锋利如刀,这一劈,那名闻香教半个脑袋都给拍了下来!

“呀!”

这个时候,范震意识到,他有大麻烦了,虽然他们也不是毫无所获,模范伙的一个少年也被他劈倒在地生死不知,可是他们当中战力最强的教徒也已折损,他此行总共就是五个人,如今已倒了两个!

“上船……啊!”

好在他们现在已经到了藏小船的地方,一个教徒正狂呼着要上船,但狂呼瞬间变成了惊叫,因为包抄过来的叶武崖伙也已经赶到!

他们并不知道,叶武崖这伙中除了叶武崖本人之外,其余人并未亲手见血,只是看了模范伙那剽悍的战斗力,想当然地认为这一伙也是悍不畏死。面对包夹,虽然这些闻香教徒都是亡命之徒,可也感觉到了畏惧。

“该死!”范震怒极,一把将柳如是从肩上放下,横刀架在了柳如上脖子上:“都站住!”

另一个闻香教徒也将蒋佑中放下,以刀相胁。见到这一幕,齐牛与叶武崖两伙都止住了脚步,他们都知道俞国振对蒋佑中甚为看中,而柳如是更是俞国振的贴身使女,这两人若是出了意外,即使俞国振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自己心中也会不安!

见到以人质威胁果然有用,范震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就是方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背上衣裳就已经被汗水浸透,寒风一吹,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该死,这些小子,看起来分明也就那个操行,怎么对付起来却这般难,还是大意了!”他心中暗骂,从潜伏被发觉,到逃走被追上,再到精于技击的手下被击杀,整个过程都出乎他的意料。

他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回去之后向教主禀报时,一定要再三强调,这个姓俞的小子不好对付。

“让开道!”他又厉喝了一声。

叶武崖脸色铁青,这种情形,他可不知道怎么应付。眼见贼人架在柳如是脖子上的刀微微用力,柳如是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痕,他只能步步后退,将道路让了出来。

范震狞笑道:“这就对了,小崽子们,竟然敢与我们太湖中的英雄好汉为难,今日带走这小娘和小兔崽子,明日再来取你们的狗命!”

他一边说一边挟着柳如是上船,唯一一个手中空着的教徒执刃垫后,范震自己抢先一步上了小船。

就在他跨上船的同时,猛然间,小腹处一阵冰冷,然后剧痛传来,他有些惊愕,向下看了看,却见柳如是一把挣开他的胳膊,直接跳进了水里。

这可是十二月的江水,寒冷透骨,柳如是进一跳入,便手足凝滞,连动都无法动弹,径直向江水中沉了下去!

范震这时发出炸雷般的怒吼,因为在他的腹部,竟然插进去了一柄短剑!

这与其说是短剑,倒不如说是短匕,只有一掌长,冬日里人穿得又多,所以柳如是身上有这样一柄匕首,范震竟然毫无发觉!

血顺着那短匕汩汩流出,短匕是俞国振赠给柳如是的,倒不是什么名品,只是柳如是看到家卫少年训练操演时心向往之,于是俞国振便送了她一柄。原本只是为她增添一些英气,却被她视若珍宝,时时藏于身上,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范震的大叫,也让挟着蒋佑中的那闻香教徒愣了愣,然后手腕处就觉得剧痛,是蒋佑中一口咬住他。

蒋佑中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就绝不放松,咬人也是如此。那闻香教徒痛得大叫,声音与范震的惨嚎倒是相互应和,而负责断后的那个闻香教徒听到背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异变,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

叶武崖性子机敏,这个机会,他绝不会错过,低沉地吼了一声“杀”,抡起锄头便砸了过去。

他这一声是向自己的伙下命令,但他这一伙虽然训练时间也不短了,可终究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反应慢了一步,反倒是齐牛的模范伙,分开冲上,虽然没有对话,分工却是极默契,有配合叶武崖击杀的,有绕过抢上船的,有去水中救柳如是的。

一转眼之间,僵局便被打破!

第一卷五十、模范

范震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他们完了。

到手的人质,只剩余一个,而且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估摸着就是俞家的小厮,以这样一个人质想要威胁俞国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于今之计,只能是尽可能杀伤俞国振的家卫,剪除其羽翼!

“陆老六,你快走!”

忍着腹痛,范震从船上直接跳下,毫不犹豫冲向少年家卫,与剩余的那个教徒一起,迎着少年家卫冲了上来。

来执行这一任务的,都是王好贤精选出来的死士,在下定决心之后,他们便再无退意。船上的陆老六连踢带打,终于将蒋佑中的口挣开,听到范震这话,立刻抡刀便剁。

此前他没有杀死蒋佑中,无非是考虑到这小子是人质,杀死了就没有什么可以要挟对方的了,但是现在不同,他们已经生了必死之心,下手就毫无顾忌!

“噗!”

手起刀落,血花飞溅,蒋佑中无事,可是奔来救他的模范伙家卫少年,却不幸被劈中,一只胳膊顿时脱落下来。

“啊!”蒋佑中看到这一幕惊呼着,一把抱住那家卫少年,两人滚下了船,好在船靠着岸边,水并不深,只到家卫少年的腰,刚漫过蒋佑中的胸膛。

家卫少年一边痛得惨叫,一边用幸存的手夹住了蒋佑中,把他拉到了岸上,然后他就虚脱得坐在地上。

此时柳如是也被救了起来,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欲昏绝。范震冲回岸上,横刀便将叶武崖伙的一个少年劈倒,他出刀凶猛,又是濒死狂击,这一刀之下开膛破肚,脏器飞流,那少年啊的一声,便气绝了。

这一幕看到少年家卫眼中,都是如当头一棒,就是模范伙的厮杀了几回,看到这场景,也一直气沮。

他们此前虽然经历过几次大战,可那都是完胜,自己一方几乎没有什么损伤,更不要提这么惨烈的阵亡了。人总是怕死的,就算是俞国振再怎么训练,这一点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叶武崖伙甚至有两人扔了武器,转身回头就逃:“杀人啊,杀人啊!”

“上啊,上啊,你们这些废渣!”

这短短一瞬间,那断了一臂的家卫少年见到这一幕,挺身又站了起来,咬牙拾起一根被扔下的锄头怒吼。

“怕什么,往前杀啊!”齐牛愣了一下,然后厉声吼道。

他这一声,提醒了叶武崖,叶武崖心思活络,在少年家卫中是最得俞国振信任的人之一,可现在,他的伙里却出现了阵亡者,更让他觉得耻辱的是,甚至还有两个逃跑者!

“都给老子听着,敢退一步,老子打退你们的腿,然后请小官人连你们家人一起发卖掉!”

这个威胁,让剩余的四名少年不敢再逃,可他们也壮不起胆子前冲,他们不前,范震感觉到自己的气力随着腹中血涌而在流逝,便抢先攻了过来。

他浑身浴血,冲杀过来,那四名叶武崖伙的顿时又慌了,正欲弃械逃走,却见一条身影迎着范震猛地冲了上去。

是齐牛!

“模范伙,随我杀!”

齐牛的眼珠都红了起来,他脑子没有叶武崖那么活络,急切间也想不到如何用言语鼓舞士气,他能做的,就是迎着凶悍残暴的范震冲上去世“喀噗!”

他手中的铁锹断成了两截,范震能被王好贤看中,便是因为他也是技击高手,齐牛只是跟着高不胖学了两下把式,能挡住这一刀,已经是万幸,可就是这样,范震的刀尖仍然劈中了他,擦着他的面颊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创口两边翻起,看上去仿佛是齐牛脸上又开了一道竖的口。

“模范伙,随我杀!”

创伤没有让齐牛害怕,他已经下定决心,将这条性命交给俞国振了,而这些人显然是冲着俞国振来的,还自称是为上回的太湖湖匪复仇,哪里能容他们逃走!他第二次厉喝,挥着成了两截的铁锹再度向范震扑了过去。

“刷!”

范震回刀扫动,齐牛手中的铁锹再度被从中截断,变成了四截,两截落在了地上,而留在齐牛手里的,长度还不足半尺!而且这一刀又划开齐牛的夹袄,从其中带起了一大团棉絮!

“模范伙,随、我、杀!”

已经到了这种情形,齐牛犹自不退,仍然大呼酣战,他发觉铁锹已经对他没有了用处,干脆掷向范震,整个人张臂便向范震扑了过去。

这一下,他是抱定了死意,即使吃范震一刀,也非得将他抱住,哪怕是在他脖子上咬一口,也必须将此人留下!

他却不知,柳如是那一匕首已经刺中范震要害,范震就算逃走,也活不了多久了。

“模范伙!”

范震狞笑着向齐牛再次挥刀,这一次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的了,他发觉这些少年家卫中,也就是这个小子最为难缠,也是最有勇气,只要击杀他,想来其余的就只有夺路而逃,让他从背后去屠戮。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一只扫帚出现在他的脸前,刷的一下给了他狠狠一记抽脸。

抽脸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但这个时候,人就会情不自禁闭上眼睛,范震一闭眼,就觉得自己的刀砍中了什么东西,他以为是齐牛,但再睁眼看时,齐牛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他砍中的,是模范伙伸出的另一只锹,另一位模范伙的少年及时掩护了齐牛。在斩断那只锹柄之后,刀虽然也劈在齐牛身上,可被棉衣一挡,并未造成致命伤害。

齐牛既然已经逼近,哪里还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双臂一紧,便将范震执刀的胳膊抱住,然后声嘶力竭地最后喊道:“模范伙,杀!”

随着他的喊声,一锹铲了过来,范震却是半转身,他力气极大,齐牛终究还是少年,身体被他带动,反而成了他的掩护。模范伙的那个少年竭尽全力才收回铁锹,不至于误伤到齐牛。

“小狗,死!”范震厉吼着对齐牛连踢带踹,如果不是执刀的手被抓住,他定然要将齐牛砍成数块。

但齐牛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放,无论他如何踢打,齐牛都不松手。两人纠缠在一起,双方都想上来相助,可是又都怕误伤自己人。那剩余的一个闻香教教众,也是凶悍绝伦之辈,连接劈砍之下,家卫少年竟然无法靠上来帮忙。

混乱之中,齐牛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他猛地将那东西拔了出来,然后又狠狠地刺了过去。

拔出之时,范震就身体剧颤,鼓足的余力随之泄出,而齐牛再刺入他胸膛之后,他双膝软倒,手中的刀也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齐牛一把抢过刀,他还不放心,挥刀便斩了过去,范震的头颅被他一刀砍下,然后他伸手抓起发髻,将头拾了起来,凶悍地挥刀又冲向剩余的那个闻香教徒。

“范会长!”那教徒大叫着抢身回头,想要替范震复仇,这个机会叶武崖如何肯放过,他的伙今天已经够丢人了,如果再让那人害了齐牛,他觉得自己再无脸面去见小官人了。

因此,他的锹狠狠劈在了那教徒腿上,那教徒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叶武崖扑上去,用锹柄横住将他按倒:“抓活口,抓活口!”

家卫少年涌了过去,四五人将那教徒牢牢按住,那家伙虽然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唯一那个脱身了的闻香教教徒已经将小船撑开,站在船上,他看着齐牛擒起范震的头颅,几乎睚眦俱裂:“小崽子,你等着,爷爷必然回来,千刀万剐取你的性命!”

齐牛翻着大眼向他那边瞪视,又看了看左右,没有别的船可以用,只能看着他渐渐远去。

他骂了一声,回过头来,却看到俞国振带着三个伙疾跑而来。见到俞国振,他方才鼓足的气力顿时没有了,身上的伤痛一并发作,他身上一软,跌坐在地上,觉得嘴角咸咸的,抹了一把,看到的是一手血迹,也不知是来自脸上的创口,还是体内的内伤。

俞国振脸色沉得像黑夜一样,他看着周围,这一战规模虽小,可是惨烈度却不小,来袭者扔下了三具尸体,还有一个俘虏,而家卫少年中,至少战死了三人,另外还有几人伤势甚重,其中那断臂了的,明显从此就不能再上战场了。

只不过区区五人,便给他们造成了这样大的伤害!

“老牛,你身上觉得如何?”约摸估计了一下伤亡情形后,俞国振更是愤怒,他看到齐牛浑身是血跌坐在那儿,上去便将他扶住,关切地问道。

“小官人……老牛这次没有给你丢脸。”齐牛满脸都是血,唯有一双眼睛还是白色,他瞪大了眼,眨巴了两下:“你瞧,这是贼首!”

“不管他,你的伤如何?”俞国振心中又气又急:“问的是你!”

“老牛没事,就是……就是有些痛……嘶!”齐牛痛得嘶叫,但还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看他气色,虽然有重伤后的虚弱,却不像是致命的模样,俞国振总算松了口气。转眼过去,看到柳如是与蒋佑中也是一身血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眉头又紧了起来。

这两人,对他来说可是宝物,有着极大用处的!

第一卷五一、斗米为仇

俞国振对原本历史上柳如是的命运是相当同情的,虽然这其实是个读多了书读傻读痴掉了的女子,但实际上,她却有着时人当中少有的一些特质。

但是,收容柳如是,甚至派人送了颇为不少的银钱去吴江盛泽为她赎身,俞国振的目的既不是做慈善,也不是为了充实欲望,而是因为柳如是身上的某些特质。

她算是文艺女青年,但不是那种不可救药的痴呆文妇,对于新事物接受能力相当快,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个民族,有着不逊于俞国振的深沉的爱。

所以在她原本的结局之中,明亡之时她劝说钱谦益与她一起自尽殉国,被阻拦之后又劝钱谦益暗中联络抗清,甚至为郑成功传递消息。她并不畏死,故此钱谦益死后,她便立刻自尽,她只是心不肯死。

在无数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其中以相当一部分是以气节自诩的东林党人,纷纷跪下来为野猪皮唱征服的时候,这个青楼出身的一介弱女子,却做出如此事迹!

因此,俞国振希望柳如是今后能给自己有所帮助,而她在最初的不理解之后,现在对于学习俞国振所传授的实学知识,也已经非常积极。她还有一种奇怪的感染力,能够带动周围的人与她一起好学,俞国振觉得,她至少可以在今后的女子学校中担当校长一职。

而蒋佑中又与柳如是不同,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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