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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突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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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人,他现在是更加憔悴了。
他憔悴得还真有道理。
果然后头来人了?不,不是!而是迎面来人了,但这更加危险!伍子胥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前面还会有人截击!
难道说有人会神算,算得出我伍子胥这时候一定会混出昭关,于是专候于此?此人已经逼近了,将如何应付?
这里离昭关还没多远。只要关内军士闻风而动,自己也是没有活路的。
不过他忽然发现前面过来的只有一人。而且很快就认出,此人还是熟人呢,名叫左诚,早年在城父当兵,后来就在府上当随从,常常跟随父亲和太子建到外头射猎。伍子胥曾经还和他共饮过,也经常打招呼。
再后来就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昭关出现。
就这么一瞬间,往日的城父生活又一次激荡在他的心间。
那左诚也认出伍子胥了,尽管伍子胥眼下已经乔装打扮。
“子胥君!”他抱揖道。
伍子胥看到他手里拿着梆子,才知道他在这里应该是打更巡夜的。
“哈哈,是左诚兄哪!幸会,幸会!”伍子胥还礼欲行。
“你等等!”那左诚的脸色不大对,他说:“朝廷正在四处缉拿子胥君,这昭关更是严加警戒,你却是如何过关的?不如跟我回去吧!”
伍子胥没想到这样一个平平庸庸之人,竟然要截住自己,而且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面色青白。
对付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施展武功,他马上就会趴下。但是伍子胥不想动武。对于一位差不多可以算是同乡故人的,能那样么?况且他这样也情有可原,申包胥不是也不能理解我的复仇,还要阻止我的复仇么?他这样阻止我出关,不也是如此么?
所以伍子胥差不多原谅了左诚,他只想以文取胜。
伍子胥这时候想起了自己儿时曾经编过许许多多的故事,那时候自己的兄长伍尚是最爱听了,可是到后来又是兄长给自己最多的批评,说这些尽是虚妄之物,只能博取一笑罢了。不过父亲却不做批评,说会编故事好啊,这说明有梦想,也富于灵变。君子啊,也要善于变通呢。
那么现在是不是又到了需要自己变通的关口了?
编一个故事,更多的是编一个谎言,谁都知道是谎言的谎言!让他知难而退!只要让他知难而退就可以了!他想。
一个珍奇宝珠的故事。
伍子胥笑道:“左诚兄,主公知道我有一颗夜明珠,向我要,但而今这夜明珠已落到别人的手里,我现在就是要往别人那边,去取回这颗夜明珠。刚才已经向蒍越将军禀报过了,承蒙他就此将我释放,好让我去找回那颗夜明珠。”
那左诚也有头脑,当然不相信,他说:“大王有令:‘纵放伍子胥者,全家处斩。’在下请求跟子胥君一同暂回昭关,等在下问明了主将,子胥君才可以走,这样也算救我左诚一命。”伍子胥说:“如果见到主将,我就说夜明珠已经找到,而且交给你了,到时候只怕你也难以说个清楚吧。左诚兄,不如就做个人情放了我,青山不改,绿水长存,他日好相见哪。”
伍子胥说这话,半是诚恳,半是威慑。左诚岂不明白这个道理。看到伍子胥挽弓佩剑,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他也不禁心中胆寒,打了个哆嗦。于是不敢相抗,只好放手,“那好吧……”他说(。wrbook。),他说话声音低得连自己都没听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伍子胥就从自己的面前走脱。这个可怜的人,从此就在感觉上认为是自己私放楚国罪臣去吴国的。他回关后自然就把这事瞒了,对谁也不敢提起。他为此过了一段很不愉快的日子。
伍子胥又一次获胜了,他尝到了以强势进行威慑的甜头。但他终究觉得自己实际上是以霸气,欺侮了一位本来就地位低下的打更巡夜的小吏,真不该呢!这是一种欺心的做法呀!于是过了昭关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了,伍子胥总是觉得不能让自己高兴起来,他老是看到了左诚那张苍白的脸。
路还很艰难,没有马,他还需要跋涉。不过这没关系!但他的心里压着块石头。他觉得表面上他已经快要摧毁了这场包围,但这种包围行将打开之际,另一个包围却在收拢。
他的心灵在受伤,在苦痛,在呐喊。
第二十八章 渡江
伍子胥现在几乎是达到疯狂状态一般地赶路了。虽说已经出了昭关,胜券在握,但他还是怕有追兵赶到。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没到吴国,追兵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抓捕回去。因此他的焦虑反而比以往更甚了。在荒凉的原野里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地,村落多了起来,路上也陆陆续续有了些行人。最后他听到了江涛的声浪,在风中狂放。他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江边,眼前便是通往吴国的水路了。
终于到了,到了呀!他差不多要叫出声来。
太阳已经西斜,岸上并无其他人影,他眼前也没看到一只渡船。人啊,人呢?渡船呢?都到哪里去了呀?
大江浩茫,波涛万顷,他在岸上急得团团转。
黄昏的江水,却有半江的霞色,美不胜收。可是他没有一点心情。难道又要被阻在这里?追兵要是来了呢?难道还要再脱袍衣和鞋子……这一回这种方法,还能奏效么?
他在想着当初遇到左司马沈尹戍率领的追兵的事情。
正当伍子胥万分焦急的时候,却见江水的下游有一只渔船溯流而上,于是心中大慰:“天不绝我呀!”他大声喊道:“渔丈人渡我!速速渡我!”那船上渔翁一定是听到了,那船便驶往这边方向,一副准备要在这边靠岸的样子,可是竟然停了下来。原来是那渔翁突然看到岸这边好像有动静,于是放歌:
日月昭昭乎侵已驰,
与子期乎芦之漪。
伍子胥听到这歌声,马上就领会了个中意思,也立即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就很快地沿着江岸,往下游的方向走,在一片芦苇荡里躲藏了起来。夕阳把芦花染成金色,伍子胥在芦苇深处窥视着外边世界。
岸上有了一些人,那些人好像在议论着什么。没听见有人喊渡船。伍子胥真担心好不容易等到的一条渡船,结果却载着别人走了。
不过他更担心遇到追兵。
那么这渔翁的歌词到底还会含有什么更深的意义呢?他是不是就是唱给我伍员听的,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些他又是如何知道的?他,一个渔翁,关心这些又是为何?
他伏在芦苇丛中,心中甚是迷茫。好在岸上那些人终于走了,追兵也终于没有来。
夕阳的最后一道光影消失后,天上一角,竟然升起了半圆的月亮。正焦急的时候,渔翁的歌声又起了:
日已夕兮予心忧悲,
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伍子胥知道渔翁在唤自己,连忙从芦苇丛中钻了出来,这时才发现那船已经靠了岸。那渔翁赶紧用手招引他过来。船很快就离了岸,坐在船上,伍子胥的沉重的心头,就像一下子搬去了千斤巨石一般,轻松了许多。这江水可能就隔断了自己与楚国的联系,他相信由此去吴国,一般来说就是坦途了。
渔翁面带微笑,轻松地划桨,江风吹动着他的灰色衣襟和花白须髯。这身形,这面影,伍子胥从来没有见过,但此刻,他却觉得这老人走进了自己心里,已经是很熟悉的了,特别的亲切的感觉。再看江水,更觉得老人为自己引渡的恩情,深过了这浩浩江水。
不勾一个时辰,这船终于抵达对岸。伍子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忍不住问道:“请教渔丈人,莫非知道在下困境,特来引渡?”渔翁笑着说:“壮士果然机敏!老朽昨夜梦见我这船上,一颗将星自天而坠下,心想近日一定会有应验,说不定就应在求渡人的身上呢。所以老朽就荡舟在这江上,不曾想就遇到壮士,壮士一定不是寻常人。壮士可以实情相告,不要对我老朽隐瞒什么,好吗?”伍子胥于是就说了自己姓名,并告诉他实情,渔翁听了之后,感慨良久。然后说:“壮士莫非要急着赶路?看你面有饥色,不如让老朽回家去,给你带一点吃的来,而且也带上一点干粮,好留在路上吃,壮士暂且在这里稍等片刻,不知你意下如何?”
见没异议,渔翁便在一棵杨树下面拴系了渡船。他回到村里去拿食物,等了好长时间还没来。伍子胥心想:“人心难测呀,他会不会叫人来捉我呢?这年头,谁能说得准呢?”他这时又想到了猎户王猛和李进,还有快到郑国时候遇到的那个少庄主,于是又躲回到了芦苇深处。
不一会儿,渔翁果然来了,却没有人跟着。他带来的饭菜还是挺丰盛的。老人来到树下,发现不见了伍子胥,这一下好生着急,于是高声喊道:“芦中人,芦中人何在?”伍子胥见没有危险,就应了一声,从芦苇中跳了出来。渔翁说:“壮士躲那里面为何?是不是刚才有什么险情啊?这一带村民都善良安分,不会有人对壮士不利!就请放心!”伍子胥叹道:“惭愧,惭愧!在下因为过多的忧虑,心中常惶惑不已,所以才躲到里面,觉得那样,心里头就踏实一点,哎,又让老丈操心了!”
伍子胥吃饱了,就要告辞离去。他解下腰间佩剑赠与渔翁,说道:“老丈引渡之恩,授饭之德,伍员刻骨铭心,无以为报。这把宝剑是先王赐予吾祖,剑里头镶嵌着七颗宝石,价值百金,伍员身无他物,现在就用它答谢老丈的恩惠,聊表寸心。”
渔翁笑笑说:“老朽听说楚王下令:凡是捉到伍子胥的,赏五百石粮和大夫的爵位,老朽对这些都不稀罕,难道会要你这宝剑吗?何况这宝剑,对壮士来说,是有用之物,放在老朽这边,却毫无用处!所以还请壮士收回!”
伍子胥很是感动,只好收剑入鞘。又说道:“老丈执意如此,伍员不敢相强,只希望赐告姓名,好让伍员日后报答!”渔翁听后不喜反怒,说:“壮士哪,大丈夫当以大业为重,何以执念如此?何况老朽也并没有求报之意呀!”那渔翁虽说不肯说姓名,但见伍子胥一再请求,只好说:“也罢,万一将来有缘相逢,老朽就叫壮士一声‘芦中人’,壮士也就叫我为‘渔丈人’,就可以了!”
拜别了渔丈人,伍子胥刚刚才行走了数步,突然心念一转,想到了追兵,于是也就有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担心。他又回头转身对渔翁说:“老丈,倘若后面有追兵来追杀我,请千万不要说出在下的行踪。”
那渔翁万万没想到伍子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伍子胥那凝重的神色,他仰天叹道:“老朽舍命救你,是敬重你,希望日后你能成就大业。老朽这样行事,壮士却还是犹疑!那么老朽要怎么做,壮士才不会有疑虑呢?哎!”说着,就解开系在杨树上的缆绳,撑篙开船。
伍子胥好生惭愧,只好掉转身就走。突然听到江中扑通一声,不禁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那船已经倒翻而溺于江心。原来那渔丈人后来想,“倘若追兵从别人船上或其他地方渡过江去,那我何以自明?真是百口莫辩了!既然如此,不如以一死绝他之疑念。”于是这才翻船自溺。
伍子胥感叹道:“我得到你的引渡,才有了活路;而你却为了守口,绝我疑念,所以选择了死!悲哀啊!老丈哪,是伍员害了你!”
不由得悲而痛之,有如万箭攒心。“苍天哪!”伍子胥剑插于地,手攥住剑柄跪于地,向着茫茫江面,痛哭流涕,悲叹不已。
这是一个打击。当他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只剩下了一副衰老的躯壳了。
他没想到就在自己将来到吴国之时,竟然会造出这样一个生命毁灭的大哀。
他于是做了更多的梦,更多的白日梦,不仅是梦见那可怜的老人,勇敢的老人,而且也梦见东皋公,那慈祥的老人,甚至梦见自己的父亲,严肃的老人。有时候,他感觉,渔丈人、东皋公和父亲的形象融为一体了。他也因此像害死了父亲似地,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了!
罪过呀!就因为自己的多疑!他为此想了许多许多,心情也因此而沉重,沉重!
第二十九章 乞饭
伍子胥就像是喝醉了酒,有时会觉得灵魂与躯体分离,于是迷茫,脑子一片空白;有时又会觉出灵魂在躯体中的疯狂。他想到折磨自己,因为正是自己铸成了大错,永远不可挽回的大错。那时候他颇有点痛不欲生的样子,他都想到了死!他把老人给的干粮投到了江中,让它随着老人一起去吧!他已经无颜要老人的食物,他也咽不下呢。
从此之后,我伍子胥不休息,不吃饭,不喝水,我要累死自己,饿死自己,渴死自己。他对自己这般吼道。
就这样,又是两天两夜。
吴国就在眼前了。
他已经就要找到希望了,吴国的疆土,清新的气息,让他生的欲望又强烈了起来。他开始觉悟自己不该徘徊在痛苦的昨日,他应该立刻就去迎接黎明的晨曦。
他又回到了复仇的心灵世界。
复活了的愤怒,让他的心头之火熊熊燃烧,他渐渐醒了他的饥饿,他的渴,他的累。他已经几乎拉不开沉重的双腿了。
他发烧,他饥饿,他因为自己的罪过要折磨自己,于是饥饿,于是发烧。
时节正是初秋,但原野里的花草,仍不减春日的妩媚;而且天空更晴朗了,让他感觉这天地间应该是永远充满生机和希望。他知道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缩短希望的距离作出努力,一步步地近了呀,吴国!
但这同时,他精神涣散,饥饿在严重威胁他。他不知自己已经有几天没进食了,先前那是赌气,跟自己斗气!现在他想到复仇,他知道了自己不能如此,但他已经两眼昏花,几乎随时都会倒下了。
这时候,他才会想到乞食。从城父出亡到现在,他还从没有过乞食呢,怎么反而到了吴境,竟然还要这样。这实在是因为他已经感觉身体不支了,他几乎已经坚持到最后了。
到何处能够讨得一钵饭呢?先前他倒是遇见了一些人,但是他觉得还可以坚持,不到最后他是不会开口的。可是,现在到了他想开口的时候,机会却不来了。
这里已经是吴国境内溧阳这个地方,眼前就是濑水。突然透过河边的芦苇丛,他看到了一位水边浣纱的女子,女子身旁的柳树下,放着一只竹筐。他一下子看不清里头的东西,但他想竹筐里头应该是会有吃的吧。他一步步向她走近,尽管他只看到她的背影。
终于看清了,竹筐里面的米饭还在冒着热气,天哪,太好了!腹中饥饿已无法忍受。他望着这浣纱的女子的背影,却踌躇着而不敢进前。他忽然有所感触,觉得眼前景象,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在等待着她转过身,抬起头。他低着头看河水,又看着自己一身沉重的脏衣服,觉得愈不好意思在这样浣纱女子面前现身了。
她终于察觉了,转回头,并抬起了上身。这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原先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果然是熟悉的呀,他差一点又要叫出声来了,那个女子,几乎就是爱妻蘅若形象的重合。
怎么会是这样呢?
但这种相像很快就过去,她的确不像蘅若。
他心中涌动的血,又如退潮的海,一寸寸地收了回去。
可是刚才她那一抬头,那举止,那眼神,的确是像极了贾蘅若啊。
她,她……我,可以向她要一碗饭么?她就像我的妻子一般美丽和善良,她不会为此耻笑我吧,她会以她的仁爱施予我的!
他咬咬牙,终于说了:“夫人,竹筐里的米饭,能不能施舍一些给在下……?”他虽说也还善于言辞,可是眼下却觉得难以启齿,尤其是“施舍”二字的说出。
美丽的浣纱女听了这话,又看到他祈求的目光,就偏过头去,但很快地又转回头,垂头应答道:“妾独身,跟母亲住在一起,年龄三十而未嫁人,哪里敢随随便便,拿饭食给路上男人食用哪?“伍子胥又请求道:“在下现在是穷途末路,希望乞得一饭活命,夫人施饭是仁德之举,又何必避嫌呢?”
听了这话,刹那间,她的柔肠百转,她的眼睛看了过来。他也好像又看到了近乎妻子的眼神。
也许善良而美丽的女神,都会有这般的眼神。
她突然觉得他像是一位疲惫不堪的老人。是呵,东皋公的洗发中药只能用得一时,药效过去之后,伍子胥的头发,须髯,又都白了,她能不这样感觉吗?怜悯老人的心情,让她改变了主意。她回转身把竹筐打开了,盛了一钵饭,双手捧在伍子胥的面前。
伍子胥接过饭,像捧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器一般地捧着它。他的身子蹲了下来,他先是慢慢地吃了几口,而后他却进入了疯狂的进食,也不顾她就在身边。顷刻间已是风卷残云,吃得一粒不剩。这女子说:“君像是还要走远路,要是不够饱,那就请再盛饭吃饱!”伍子胥见她没有嫌厌,也就大着胆,将她给的本来用来浆纱的半桶面糊也全吃了。
这一餐饭真是吃得太惬意了!
自从过昭关之后,像眼下如此畅快地用餐,他还未曾有过。在经历了难熬的饥饿之后,这钵米饭就是无价之宝了。现在他觉得不仅饥饿消失了,渴也消失了,他喝了面糊汤了呀!累也消失了,他进餐的时候,就是时光赐予他的,在长途跋涉之后的一个从容的歇脚时间。他吃完饭,把空钵交还那女子,这时他感觉到一种受窘的不堪了。
已经又是黄昏了,伍子胥的感谢的话,甚至感恩的话,还没能说出来。
分别在即,他还是要说话的,否则就再没机会说了。
伍子胥起身拱手施礼,说道:“夫人赐饭之恩,他日有缘,在下一定厚报。还请夫人不要将今日之事跟别人说。”
她的一张脸全红了,红了之后,又泛着苍白色。她突然叹息道:“可叹啊,妾向来贞节自守,今日却馈赠饭食于陌生男人,还与他说话,真是伤风败俗,今后将何以为人哪?你走吧!”声音十分凄凉。
伍子胥好生不忍,也好生后悔,但话已说出了口,再无法收回。于是辞别离去,还没走数步,回头一看,却见那女子从地上抱起了一块大石头,自投濑水了。
伍子胥大惊,奋身奔至,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跟蘅若长得有几分相像的溧阳女子,已经沉入了波涛之中。
浣纱女一饭之恩。那充满诗意的一幕,落幕时却是这般凄惨。她的形象就在这一瞬之间,消失了,永远……
伍子胥感伤不已,咬破手指头,在岸边石上以血写字:
尔浣纱,我行乞;
我腹饱,尔身溺。
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然后伍子胥发了一阵呆,突然又想到,这可不能让别人看到,于是掘了旁边的土,捧着,用土遮盖了那块写了血字的大石头。(奇*书*网。整*理*提*供)
做完了这些,他终于还是走了。可是心里的迷茫却徘徊不去。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他现在是愈加困惑了。他没想到自己在渔翁身上犯了错之后,还要在这条路上错误地走下去,他还要毁灭生命。
于是才有了溧阳浣纱女的悲剧!
这到底是为何呢?已经到了吴国境内,为何还怕追兵呢?这是不是一种习惯呢?是在满天罗网之下的惊弓之鸟的一种不安习惯么?
天哪!我为何要多说这么一句话呢?
他又想到了渔翁,那渔丈人,这浣纱女,都是在分别时候的转眼间,自投于水中。就因了自己的一句话,而断送了他们的各自一条命。
于是他为渔翁和浣纱女而问天!天哪,为何不留住他们啊!他泣血悲叹!他自责!
第三十章 箫声(尾声)
真正的包围又开始了。他觉得最难的,就是人心与人心之间,很难找到通路。正因为找不到通路,所以也就没有了信任和理解,所以渔丈人以死明志,浣纱女以死明志,而自己的一再地犯错误,也是由于缺乏信任和理解而造成危机感。伍子胥没有想到,他还是在围困之中,他并没有真正突围。而围困他的,正是他自己。
现在他是来到了吴国,可是他的复仇,将如何开始呢。他能够让吴国的国君,吴国的臣民,都理解自己么?而自己,又能够真正理解吴国国君和臣民么?
理解的开始将在何时,信任的人心将在何处?这实际上便是真正一直围困伍子胥的东西。
伍子胥又看到了那轮天上太阳,人间已经是秋了,可阳光还是那么强烈,让他不可逃避刚刚结束的逃亡日子,也许真正的逃亡还没有结束,真正的突围正在继续。
他能够成功突围么?
初秋到了,收获来了,可是伍子胥呢,还在亡命,而且现在还有着更为沉重的心灵重负,对此能不怅然!
往吴市的途中,他病了,发高烧。
从渔丈人投水之后,他就开始生病,发烧。现在浣纱女又死了,他发烧就更加厉害了!
上面是日光炎炎,下面是碧波万顷。他感觉到水的包围了,无边无际的水,包围着自己,不能拒绝,想挡也挡不住。
只有水世界里,才会回来渔丈人和浣纱女!
回来吧,回来吧,你们回来吧!
他听到自己在喊,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寰的声音都被这声音掩盖了。
他病得很沉重。
他本来是需要扁鹊的,或者东皋公,但他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他只需要回忆。他就像是跟他须髯皆白相对应的一般老了的老人,现在只需要回忆来满足人生了。
可是原野还是充满生机的。
他还能吹箫么?箫声,在原野土地上飞翔,那些草,那些树,在风中舞了起来。太阳正在渐渐落下,山坡上下来了几头牛,牧童正骑在牛背上。有一些庄稼人,荷锄回来了;也有一些樵夫,挑着柴担回来了!虽说秋风萧瑟,可是这一切并不是凄凉。
箫声让他触摸到生命,还有希望,他的前路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喝了几口泉水,他的顽强的生命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又挺了过来。他的高烧奇迹般地消退了。现在他正走到了麦田地面。麦田让他想到了逃亡的开始,但现在,在逃亡就将结束之时,他又看到了麦田。
麦田不再是当日的麦田,却是吴国的麦田,因为收割,于是空荡荡的。那与其说是一种轻松,还不如说是一种沉重。
也许天下的麦田都一样,所以麦田应该是没有边的,一接连就到了天边,就与云接壤。可是现在哪里还有麦田呢,只有那些麦秸垛,麦秸垛呀,它们代替了麦田。
他开始了吹箫,这是麦田里的箫声。
又经过数日跋涉奔波,伍子胥终于来到了吴市。
不再有原野的气象了,这里就是繁华的都市呢。人气好旺,不再愁见不着人,找不到人的。可是举目无亲呢!现在下一步怎么走?是不是一步就走进吴国宫殿里去?
在吴市的长街上,伍子胥手中握着那支紫中带着些墨绿的紫竹洞箫。思考的结果,他选择了吹箫。他的心事只有箫最懂,他要让吴国先懂得了他的箫音,然后再懂得他的心灵之音。
他不再乞饭,他似乎是在惩罚自己,甚至连吃饭的事都不再想了。他只想着如何通过箫声达到人心的交流。他还会多次梦见那渔丈人,还有浣纱女子。他终于在一次吹箫中饿昏了,他觉得自己趴在地上,周围地上全是白花花的米饭。他疯狂起来,他吃他啃他吞他舔,他一路爬着一路舔,终于他发现自己舔的东西的古怪了,啊,那是一个美丽女子的玉足。
他仰起头,是她,浣纱女子。她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看着他。
一种奇特的感情抓住了他。可是没等他作出表达,她却突然就消失了。
他听到的却是一阵嘈杂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吴市的街市,他又回来了,又回到这个让他疲惫的世界。他没有搭理那些救醒自己的人,他的嘴角还流着灌进去的水。突然有一种念头在眼前一闪,那是厌世的思想在支配他,他想离开吴市,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去。
但是他的眼前出现了父兄。
于是没有任何选择,他开始积极配合着吴市好心人,开始吃饭了。
他又一次挺起了箫声,哀戚泣诉,悲壮感人,没料到却也为自己解决饥饿问题,找到了一个办法。这里是吴市,他不可能到番薯地靠挖番薯充饥。他要复仇,要见到吴宫里的人,所以必须活着。
现在他的箫声就是他的一切了。他要让自己的箫声,起到自引自荐的作用。他披着一身阳光,以楚国之音灌注以生命,呜呜咽咽之声,似是寻求一种真正的理解。他的复仇将从这里开始,他的突围也将在这里结束。
箫声荡在吴市的街肆,他已经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把这悲哀的箫声,吹遍这天空下面的世界,吹进人人的心里。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不尽悲哀的世界。
箫声,在吴市的空间回荡,渐渐地进入了吴人的心里。
然后伍子胥又继续着吹箫,好让这悲哀的箫声,吹进吴王的宫殿里去。
(全书完)
本书已经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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