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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三部全]-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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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折谁手里啦,折郭处手里,我服。东北那么多年都没这样醉过。郭处,到你办公室讨口热水喝。”杨巡也不硬撑了,就算醉态呗,有人爱看。但还是脱离了寻建祥的夹持,摇摇晃晃陪着笑脸跟郭处去办公室。寻建祥后面一声不吭跟着,没想到杨巡顺水推舟认作喝醉,长人郭处志气,看那郭处一脸开心得意。果然还真是全身只有脑子一处好使的。
郭处与杨巡一说起昨晚喝酒,谈笑风生,就一个电话叫手下进来,拿走杨巡手里的资料,帮办去了。看得经常办事遇横眉冷对的寻建祥惊愕不已。没多会儿,事情就办完了,快得就跟不是事儿似的。郭处拿来批件,要杨巡等等,亲自送上去给局长签字,一会儿回来就又笑话杨巡,说局长要亲眼看看杨巡的残花败柳状。杨巡无奈,实在不想走那几步,尤其是还得上楼梯,但依然弱如杨柳地起来了,笑道:“不给看才是最狠的,说明都见不得了人。呵呵。”
寻建祥扶持杨巡上去,自然又是一番嘲笑。等出来到空地上,杨巡这才叹声气,低低说声“好了,去医院”。这件事办完,简直算是解决一个定性的原则性大问题,以后进场的都不再算是农贸市场式的小商贩,而成正式商户。这对于有些做着零星生意,却拿不出执照做批发,只敢地下批发的人来说,真是莫大诱惑。杨巡自己最清楚,做小生意的最向往有一天手头能开岀发票,做大生意。而那发票本,那是只有被工商批准有资格的人才能持有,寻建祥这等一直做家庭生意的人不会知道。
杨巡到医院要求打吊针,早早压下热度,医生不给。杨巡就声情并茂地胡扯了一通身负紧急任务之类需要玩命的故事,感动得医生都不好意思不开吊针给他。杨巡挂上吊针,就让寻建祥回去工地盯着,他自己能行。寻建祥心说杨巡平常不生病,怎么一生病就跟垮了似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就站一边看了会儿,见果然吊针下去,杨巡脸色微微转变,两只眼睛又老鼠一样地活络起来,这才放心离开。工地还真离不开人,虽然现在也已经另外招了几个人,可哪有杨、寻两人的工作劲头。
杨巡自己也纳闷,挺好的身子骨,怎么这回一感冒就垮了。他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垮,他有那么多事火烧屁股地等着他做呢。等会儿出去就去税务局,争取把税务局的事也趁热打铁落实了。他必须快马加鞭地赶,不为别的,就为身后追着的一屁股债,光是利息,就能把他压死,他需要租商铺的钱还那利息。若是能像小雷家那样借到国家银行的钱,他就不用那么急了,那利息,低多少啊。可是人家国家银行的门是朝着他这种个体户开的吗?还有他那么认真的妈,他要是敢还款日期之前十天还没拿出钱,他妈会急疯。
他算过,借的钱都是一年期的,他必须赶在春节之前,把市场轰轰烈烈开了,造成影响,才能把所有既有商铺租出去,换来钱开始第二期上马,第二期的工期必须快马加鞭,才能赶在还款期限时候落成开张,如果顺利,就能得到租商铺的钱,来还人家。如果事事如愿,到明年八月,他还能手头大有盈余,开始三期。
他能不赶时间吗?他身上压的比旧时穷苦大众身上的三座大山还重啊。
而且,他身上还压着一家子的生活重担。两个弟弟一个中专一个大学之后,生活费用激增。他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妈会怎样从牙缝里省钱维持家庭。他的计划说什么都不能有丝毫闪失,否则,一家人若垮了,最先垮的估计会是妈的身体。
相比之下,他的身体算什么。
但是杨巡也激动地盘算,如果事情最终如愿,那么他的获利,将可以保证他们一家一辈子都不干活。到时,他去哪儿都可以翘着尾巴,包括外资三星级宾馆。
想到很快就会到来的滚滚财富,杨巡开心地笑了,脸上又恢复光彩。到时候,他要在这儿市区买幢房子,把一家子都接来,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早上去公园锻炼身体,晚上吃完饭逛街。
护士拔了吊针,杨巡就又小豹子一般,投入密密丛林。
晚上回到工地看看,见工程照计划的进度推进,现在还在摸黑加班加点,他心里满意。帮推了几次板车,被寻建祥拿扫堂腿赶走。他今天不坚持,到旁边一家小店买了几包烟,又回工地分一遍,才坐在小店板凳上舒展舒展筋骨。这家小店被工地照料了不少生意,小店老板对杨巡巴结得很,杨巡今天才终于拿下工商批文,有闲心打探究竟。他指着柜台上放的一包AO香皂问:“这是真货?哪儿批发来的?”
小店老板笑道:“怎么会是假的,中百批发出来的能假?”
“蒙谁呢,人家电视上拼命做广告,中百门口等着批发它的都排到明年去了,哪轮得到你?假的吧。你别卖的香烟也是假的吧。”杨巡只听着每天广告上唱着“AO,AO,我不是阿Q”,凭经验推测这玩意儿俏得很,就瞎编着挤兑小店老板,不成就算是玩笑,成了就是套岀究竟。这等真真假假的把戏,对他来说容易得很。
小店老板果然不是对手,急道:“怎么会是假的。不瞒你说,香皂真不是中百批来的,有人凭关系从厂家拿到的货比中百更多,还更新鲜。”
杨巡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呛成一团,好不容易才缓过气,道:“差点让你害死,香皂又不是奶糖,新鲜你个头。哪儿批来的,给个号儿,我要给他们发福利。别心动,这笔生意不照顾你。”
小店老板犹豫再三,磨蹭再三,终究不是杨巡的对手,翻出儿女废弃作业本撕下来钉的小记事本,找到供货商地址,抄下来,撕一角给杨巡。杨巡一看地址离这儿不远,当即起身骑上自行车赶去。他到底不敢骑摩托车,还真怕一糊涂给翻车了。
意料之中,找到一个,扯出一串。就跟他以前做电器时候一样,这些个体批发户,都是声息想通。他跟寻建祥说的不是醉话,也不是吹牛,他心里有数,别看百货与电器风牛马不相及,可都是一样的门道。找,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握以最合适的价格诱这些商户入驻市场。他刚刚获得的工商批文是最好的旗帜,这面旗帜招摇出去,多少没名没份的个体户期盼招安。他当然是沉着谈价,首先得把祭在这面旗帜上的供品捞回。
宋运辉想到妻子的纹眉就心烦,看看自己工厂找来办事的女同志一个个清清爽爽,满脸朝气,他更是心烦。候着两节课中间,他电话去金州总厂幼儿园。
程开颜听得是丈夫打电话来,很是开心,又听丈夫问起她新纹的眉,就笑道:“是呀,就是那种,不是全黑的,全黑不好看。我们都挑的深蓝,蓝黑墨水那种颜色。你知道我本来眉毛就淡,现在早上起来不用画眉毛了,多偷懒呀。”
宋运辉听了只会叹气,果不其然。“能不能抹掉?想办法去掉,太难看。”
女人最恨被人说难看,程开颜也不例外,“不抹,也没法抹。是你落后了,你该看看电影画报,外国演员都是这么画眼线眉毛,越浓越好,人家还五颜六色的呢。我们幼儿园阿姨也一大半都纹了,都说好看。”
“怎么会好看,眼睛跟熊猫一样能好看吗?想想前年的健美裤,你们幼儿园也是人人一条,现在谁还穿健美裤出去?流行未必好看,流行或许是恶俗。抹了吧。”
程开颜一头热心,被丈夫又是“不好看”又是“恶俗”地指责一通,满心不快,脸色都变了,愤愤地道:“你每天不见人影的,来个电话就指手画脚。你倒是早早把我们娘俩搬去你哪儿啊,也好让你天天管着。”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东海项目一波三折,现在好不容易绝境逢生,我这儿有实际困难……”
“你别强调你的困难,我也难,我还一个人带着小引,我更难。”程开颜气得想摔电话,净是他的理由,她就没理由吗?但意犹未尽,又对着话筒尖叫:“你别总命令人,你腔调太难听,我爸爸做了那么多年官也从不命令我,你算老几。”说完气呼呼摔了电话。
但没意气昂扬多久,忽然一阵惧意袭上心头。爸爸说过,宋运辉现在不知拿什么办法暗中掌控了东海项目大权,呼风唤雨,威风一点不下于当年全盛时期的水书记。对于水书记,她至今还是仰视,不敢违逆,但对宋运辉呢?这么得意的宋运辉会不会抛弃她这种没文凭没姿色没权势的妻子?她怎么能在两地分居这么久的情况下对宋运辉发火?他要是火大了,会不会这就改变两人的关系?
程开颜越想越怕,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旁边的老师都来相劝,七嘴八舌什么话都有。程开颜真想立刻打电话回去跟丈夫解释,可是这儿是幼儿园,她不便乱用长途电话。她挂着泪水也无法上课,让别的老师代了,自己闷哭了一节课。
偏偏放学时候发了好多东西,程开颜看看小小的女儿,看看地上一堆福利品,再看看她小巧的自行车,和暗沉沉的天,她又想哭了,人家都是丈夫过来帮拿,她丈夫远在天边,还埋怨她恶俗。她把宋引放上前面小椅子,发觉程序不对,又把女儿抱下来,往后座绑福利品。因着心烦意乱,怎么也绑不好。她更是想哭。
忽然有个男子亲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程老师还没走?我来帮你。”
程开颜一看,是班里一个孩子的爸爸,忙撒手道:“谢谢黄兵兵爸爸,真麻烦你。”
“不麻烦,应该的。程老师一个人又带孩子又上班的真不容易,真能干。”
人家孩子家长只是客气,程开颜却是听着伤心了,别人都理解她的难处,她的丈夫反而总拿她当低能,看她做什么都不满意。哼,她就很满意他吗?
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回到父母家,停车搬东西又是一番折腾。她妈赶出来说,宋运辉打来电话,说晚上有事不能通话,要程开颜不要生气,不愿抹就不抹,看着看着会习惯。程开颜脱口而出,“恶人先告状”。
宋运辉晚上有事进城与人谈,可心里总放不下原本清秀甜美蜜桃一般的程开颜脸上,被纹眉搞得如此恶俗,不用看就知恶俗。虽然已经打电话通过岳母道歉以息事宁人,可他自己闷气,将桌上蓝黑墨水换成了碳素墨水,以后再也不要看见蓝黑色。
却在几天后的清晨,接到久违了的梁思申的电话。梁思申这回有违常规,并没活泼地喊他“Mr。 Song”,而是正儿八经喊“宋老师”。宋运辉立刻想到一个很务实的经济问题,关切地问:“今年暑假没回国?跟金州的进出口贸易没法做了吧?”
“是的,暑假时候爸爸没让回。我想圣诞回家,可是……跟金州的进出口贸易暂停,没办法。”
“是不是回家的机票钱成问题?”
“不,不,机票不成问题。我不做进出口贸易后,就开始做股票,我做得不错,我会分析,这方面有天份,已经有证券公司邀请我毕业后加盟。我现在愁一个问题,我发现我不是数学方面的天才,可是我们这个专业如果不是天才,很难有所成就。我把想法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都说那不如回国,他们帮我安排最好的工作,他们非常想我。可是我怎么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国?爸妈费劲心机地做好护照让我来到美国读书,我又跟外公家翻脸打官司闹得老死不相见,我要是空手而归,我那些已经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做得风生水起的堂兄堂姐们该笑话我一事无成了,而我也恰好中了舅舅们的诅咒,我怎么能回呢?我想换专业读硕士,可爸爸妈妈就是反对反对反对,说既然选择了喜欢的,一定要坚持到底。否则宁可回国,妈妈最近身体不大好。又说工商管理是最华而不实的专业,不建议我读。我希望宋老师给我第三方建议,你经常出国,国内国外了解得很多,你的建议一定与爸爸妈妈不一样。你帮帮我。”
宋运辉听了,觉得这简直不是问题,先笑着说:“你现在中文表达已经非常流利。”
“谢谢,现在中国留学生越来越多,我有交流机会。宋老师,换你会怎么选择?”
“看你自己权衡,究竟是父母亲情重要,还是爱好重要,或者是面子重要。有必要这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宋老师,非常有必要,我们没必要虚伪地否定社会承认在生活中的重要性。我原本很为自己骄傲,我可以在脱离所谓的梁家强大庇荫的情况下安排自己的生活,我希望能继续如此的骄傲,可是,我发觉我的选择一团糟。”
宋运辉想来想去,依然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很简单的选择而已,有必要这么严重地向已经渐渐疏淡下去的昔日师长请教吗?他微笑挑岀其中关键:“你应该还有其他重要原因瞒着我。否则你的选择非常简单,读工商管理硕士,毕业后可以回国,也可以接你父母出去,方方面面都可以满意。”
梁思申一时语塞,好久,才支支吾吾道:“他是天才,认识他我才相信数学方面有比我强的天才。可他夏天回国了,他希望我跟他回去大学安静研究教书,我想他,我左右为难。”
宋运辉不由想到做了家庭妇女后,一天比一天面目庸俗的妻子,语重心长地道:“任何人,如果没有自己独立的理想和独立的追求,终有一天变得面目可憎。你不是最在意社会承认吗?”
梁思申怔住,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答案,但这却又是她能得到的最理想答案。“不,我虚荣。”她脱口而出。
宋运辉听了不由笑出来,这孩子,现在也像欧美人那么直爽,批评起自己来不遗余力。“别急,离毕业还有半年,多的是考虑的时间。”
“是,谢谢宋老师,我会适当取舍。”梁思申心中有些惘然,她的骄傲重要,还是她的爱情重要?“宋老师,你现在实现理想了吗?”
宋运辉微笑:“我很骄傲。”
梁思申沉思一下,道:“希望我有一天也能自豪地说出这句话。”
宋运辉忽然想到,他还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展示他隐藏在心底深处浓浓的骄傲,而且说得那么直接。这是被梁思申的直接多引导?不,应该还是因为梁思申远隔重洋,与他的世界没有交汇。他狂妄地展示骄傲,不会有后遗症。他老成,他稳重,可他心中有火山。
宋运辉估计梁思申不大可能大学毕业就回国,起码这个时候不会。就跟虞山卿似的,虞山卿如今留在美国,也在忙着读书,读的也是工商管理,号称MBA。
都忙,都挺有理想。
第二部 1990
雷东宝从县农行出来,没去韦春红那儿,直接回了小雷家。他最近有些烦韦春红,自打说了结婚后,她就上心了,总说着说着又绕个圈子诱他说到结婚上去,直说不就得了,饶什么圈子,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净耍小聪明。他就不想结婚?可现实问题摆着啊,他能怎么办?
雷东宝今天走了山路,自打村口那条大路修好后,这条山路基本废了。绕着山路骑摩托车,风声呼呼的,不见一个人影。忽然一个转弯,前面豁然开朗,小雷家就在眼下。
雷东宝不由停了下来,站在豁口往下看。从小到大,他不知多少遍地站在这个地方看自家村子,这几年专走大路,今天忽然再看,竟然发现小雷家大大变样。以前全村看下去全是一块块的地,跟乌龟背似的,现在则一半是五颜六色的屋顶,不是屋顶的部分,却也不是象模象样的地,即使距离那么远,雷东宝也能一一指出,这块是鱼塘,那块是牛蛙场,分毫不会差。
这一年,三大块企业,没一个是省心的。红伟那块儿最近业务量一直小小地降,库存已经堆下不少,不知道开春时候会不会有转机。忠富那儿是最省心的,虽然猪场今年销售势头也不大好,猪肉价格一直稳吞,猪场今年是破例没有增栏,但好歹东山不亮西山亮,牛蛙这种新鲜事物大量上市了,好多单位大量订购了去发福利做礼物的很多,价钱卖得再黑也有人要。忠富精打细算了才留下几只做种的牛蛙。尼罗罗非鱼也争气,生得多,长得块,卖得快,今年净见忠富挖鱼塘了。忠富那儿应该不会亏本。最麻烦的是正明那一块。
现在看下去,电解铜厂已经初具雏形。短的是火法车间,长的是湿法车间,窄的是辅助车间。当初正明拿着写得密密麻麻的安装筹建计划让他签字,他闭着眼睛让正明读,给听得云里雾里的,越听越觉得高深。但又越听越反感,什么叫正规?造好车间才安装设备就叫正规程序了吗?那他以前当工程兵时候的怎么算,为了抢时间,天上地下一起上,怎么就没人说不正规呢?他强烈要求一边造房子一边安装设备。正明费尽口舌都无法说服雷东宝放弃想法,雷东宝不答应雷士根就不给钱,正明只好找设备生产厂家和建筑工程公司一起商量,雷东宝见几个协商会开下来,吃了他几十只牛蛙还没解决,火了,拍着桌子现场办公,拿出爱干不干,没得商量的流氓劲头,设备生产厂家和建筑工程公司反而协调好了,东边上面施工,西边下面施工,反正大家错开施工,谁也不惹谁。
因此,现在看上去厂房造得差不多,其实设备也基本定位就绪,安装工作接近大半,也没见死个人伤个人。若当初正玩个什么正规,现在估计设备还在天上飞,才完成三个车间大壳子。
压缩工期就是省钱,士根就此算出一笔帐,拿来教育了一顿正明。但这些省出来的钱,相对预算缺口部分依然是小巫见大巫。雷东宝这下半年的时间就拿来借钱了,直接找银行接,通过县委找银行借,村里人集资,等等,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好在银行相信小雷家还得起,尤其是忠富那儿有赚头,电线电缆厂也一直在产生利润,只稍微卡一下,卡出一些油水出来大家吃喝瓜分,钱就借出来了。
今天也是如此。钱是借来了,牛蛙又送出一大袋。雷东宝心想,这笔钱专款专用,专门拿来设备启动,和试生产原料采购。这个电解铜项目可真不得了,原本电缆设备有两个不错的工程师,看了这项目也说靠一个机械类工程师的本事拿不下,得加上其他好几个门类的才行。因此,小雷家选送好几个工人出去培训,培训费用不少。好多预算外产生的费用就是类似培训费这样因为对新设备的不熟悉,而没预算到的部分,当初如果预算精确,雷东宝看着这么大的项目预算,估计自己会否决这个项目。现在投资已经大半,再停止就不可能了,只有硬着头皮借钱继续,好歹得把项目进行到底。
士根现在一看见正明就皱眉,看到雷东宝则是拿出每个月的银行费用叹气。士根总说风险太大,风险太大,超过小雷家的承受能力,杨白劳都没士根会操心。
雷东宝当然也操心,可怎么都赶不上士根那个操心劲儿。很简单的事,只要安装调试成功,成功做出产品,产品让自己的电缆厂用掉大半,以后的收入就不用愁了。多大的事儿呢,无非是最近得系紧腰带,手头紧一些,但投入大产出也大,未来的赚钱日子指日可待。风险超过小雷家承受能力了吗?应该还没,只要他雷东宝撑得住,小雷家就承受得了。
雷东宝启动摩托车,下去村里。经过涂成银灰色的重油罐,他又想到卖重油的给他看的石油原油,原来不是汤汤水水跟菜油似的,而是跟沥青差不多。上这电解铜厂很让他长了见识。雷东宝拍拍重油罐,离开去了村办。
村办里热热闹闹,正讨论今年分发福利。只有士根、忠富、红伟三个声音不多,正明不在,正明现在忙得分身乏术,据说一天只睡六个小时。大家都说今年得分鱼和牛蛙,大家也得尝个鲜。雷东宝在外面听得分明,开门进去就说:“分你妈个鸟,分几条鱼,牛蛙不分。”
四只眼会计现在是元老,陪着笑道:“都说牛蛙好吃着呢,自家村里都养了,总得让我们尝个味道。”
“牛蛙贵,今年不分,想吃问忠富买。今年分什么照去年的例,每人多分五条鱼。有什么好讨论的,散会。士根,进帐单给你,一百六十万。”
雷东宝发话,大家的意见瞬间化为乌有,一会儿便作鸟兽散。只有忠富留下来。士根与出纳交待几句,过来道:“东宝书记你早就该来。”
雷东宝看忠富没走的意思,又吞吞吐吐不说话,奇道:“忠富想请我吃牛蛙?牛蛙我吃腻了,你别想再引诱我了,挖几只青蛙出来红烧是真。”
士根冷静地看忠富一眼,忠富一向不喜欢凑热闹,今天在村办坐这么久,一定有事情要讲。他想来想去,想到一件,“忠富想问今年春节分福利从你那儿拿的猪肉、鱼都怎么结算,是吧?”
忠富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还有村办食堂常从我这儿拿的货,村里送礼拿的东西,年底该结帐啦。这些是单据,都有经手人签字。”
雷东宝有些意外,虽说前年开始,还是他主张村里三个实体经济单立,村里再也不能从这家抓钱给那家,有关钱的支配,都定了很细的规矩。但因为前年还在整合,这些规矩都没落实,到去年才开始执行。因此忠富现在跟他来个亲兄弟明算帐,雷东宝一时有些不适应了。他拿来帐单看,才看了会儿开头,就笑道:“忠富你还算客气,我偷吃的你没给记帐。”
大家都忍不住笑,都知道雷东宝一路偷吃,直到有一天忽然觉得牛蛙肉不如青蛙肉有嚼头,才作罢,期间忠富不知生了多少次气。士根笑了后却问:“忠富,你是不是担心正明那儿亏空太大,想早早跟村里算好帐,确定你的利润数字,免得村里占你便宜?”
雷东宝一想,肯定是这意思,忙把帐单翻到最后,一看总数,果然巨大,不由“嘿”一声,“忠富你这奸臣,不说早点提醒,由着我从你那儿乱拿东西,今天才一锤子打死我。”
“你这是诱敌深入,一举歼灭。”士根一边冷冷补充。
忠富只得陪笑:“没这个意思,村里要用钱,我难道还能不拿出来?都是村里的投资,东宝书记的决策,我不过是管管。不过亲兄弟明算帐,数字还是得确认的。我还得根据这数字回去计算奖金。”
雷东宝看着数字,心里跟割肉一样,这才借来的一百六十万,眼看着得剜去一块。他翻来覆去,看着无误了,才将帐单扔给士根,闷声道:“照算。我们不能当制度是只屁。”
忠富又笑,但很快就严肃地道:“看起来还只有我一个人说经济单立就经济单立,正明如果还存着可以靠在村里身上的念头,这情况就不大好。经济单立的话,发展资金其实也应该靠自己解决。我跟村里算帐正确,看上去无情无义,可我按照规定,也没要村里一分钱扩大规模。”
雷东宝一时无言以对,只嘀咕一句:“你这鸟人,专门斤斤计较。”
忠富认真道:“我不是斤斤计较,我看着电解铜厂投入资金比预算超那么多,心里急。虽然不属于我分管,可到底是村里的钱,我们都有份。”
士根旁边说了句:“不过忠富,村里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你千万不要想歪了。电解铜厂作为我们村重点工程,村里态度倾斜一点也是有的。”
忠富道:“我不会想歪。可我提醒你们管住电解铜厂的支出,如果都依着正明这个没吃过苦头的小年轻事事求好,铜厂真成无底洞了。”
士根与雷东宝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士根才道:“正明冒进了点,年轻人,容易愣头青。忠富,你还想到什么?”
“没了。很高兴你们没说我背后挑拨离间。”
“不会,怎么会。忠富,明天就把钱划到你帐下。”
雷东宝还是没说,一直看着忠富办完手续,签完字离开,才对士根道:“用了正明就得相信正明,小伙子有时候头脑会发热,大多数时候还是好的,村里找不到第二个跟正明学得一样快的。再说我们也都管着,不怕。”
士根担忧地道:“其实忠富提的我已经跟你提起好多次,今天忠富也说了,还拿出行动保存自己实力,可见正明做事,还是需要我们多加约束。”
“我们怎么约束?我们不懂技术,难道他递上买这个要一万块钱,我们就跟小菜场买菜一样压下两千?”
“可总得想个法子,正明本来就大手大脚。”
“好,我们都想,可你也别打击人积极性。”
雷东宝说完走了,士根知道他肯定又去电解铜工地,知道他对电解铜项目的狂热,其实与正明差不多,雷东宝是生就的个性,正明则是年轻与经历的一帆风顺,导致两人都喜欢超前。这两个人合一起,岂是他和忠富两个劝得回的。也好,让忠富财务真正独立,起码保存实力。
但正明那里,怎么想办法约束一下呢?总得想办法敲敲那小子的脑子。
正明再一次问士根拿钱的时候,士根取出一份计算好的清单交给正明看。
“这是我按照电解铜厂的理论生产力给你算的一份三年内利税预测。我假设你能达到理论生产力的80%,原料及产品价格保持不变,人工支出也保持不变。你每年,合并电线电缆厂的利润,减去银行贷款的利率,减去问村民集资的利率,减去折旧,以及其他杂七杂八费用,你看看,你这三年之内预计利润可能接近零。按照我们工资奖金分配规定,你这三年内会得不到多少奖金。我提醒你,得计算着家用了。”
“怎么会?”正明有点发慌,拿了清单来看。
士根冷眼旁观,依然冷静地道:“怎么不会。如果你再不好好控制电解铜厂安装支出,村里问银行再贷一笔款给你的话,你以后的利润就得出现负值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已经精打细算了。”正明急了起来,他没想到会有这种零利润,甚至负利润的情况出现。
“你拿回去慢慢看,我也只是给你一份粗的,有些属于电解铜厂特有支出的部分我可能考虑不到,你如果想到了,添上去后告诉我一声,我这里也可以为未来三年的资金情况做好准备。”
“士根叔,你的意思是……”
士根不语,只定定看着正明。正明差点被士根看出冷汗,忙借翻看清单避开眼光。好久,正明才道:“士根叔不会怀疑我做手脚,从设备采购中捞好处吧?”
士根淡淡地道:“正明,你要想歪,我就没办法了。大家都姓雷,我看你辛苦一场,别到时捞不到好,白提醒提醒你,你这会儿非要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我的好意,我也随便你。”说完就抢来正明手中的清单撕了,不再搭理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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